摘要:那天,当她把那双崭新的肉色丝袜塞到我手里,让我转交给医院里她那位截了肢的姐姐时,我才明白,我之前所有的揣测,有多么狭隘和荒唐。
那天,当她把那双崭新的肉色丝袜塞到我手里,让我转交给医院里她那位截了肢的姐姐时,我才明白,我之前所有的揣测,有多么狭隘和荒唐。
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我开着那辆黑色的奥迪A8L,后视镜里的方寸之地,成了我窥视另一个世界的窗口。那个世界属于我的老板,一个叫苏晴的女人。
她就是在这个后座上,不动声色地处理掉上亿的合同,也曾疲惫地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流光飞逝,一言不发。当然,她也在这里,一次又一次地,从精致的纸袋里拿出新的丝袜,撕开包装,然后用一种近乎慵懒的姿态,褪下旧的,换上新的。
而这一切,都要从我四十岁那年,揣着一份几乎绝望的心情,踏进她那间能俯瞰半个城市的办公室说起。
第1章 后视镜里的秘密
四十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尤其是一个干了半辈子技术,结果被整个行业抛弃的男人来说,是一个尴尬到骨子里的年纪。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偶尔有几个面试电话,对方一听年纪,语气里就多了几分客气而疏远的敷衍。
是老同学王涛给我指了这条路。他说:“陈默,别犟了,先找个活儿干着。我认识个老板,招私人司机,要求稳重、话少、开车技术好。你去试试,待遇绝对亏不了你。”
就这样,我见到了苏晴。
她比我想象的要年轻,资料上写着四十三岁,但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的模样。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她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审视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份财务报表,冷静、锐利,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
“陈师傅,我需要的是一个影子。”她开口,声音清冷,但很好听,“我上车,你能准时出现;我下车,你最好能隐形。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烂在肚子里。能做到吗?”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能。”
“好,月薪一万二,加五险一金,试用期一个月。明天开始上班。”她说完,便低下头继续看文件,整个面试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我成了苏晴的司机,座驾是一辆几乎全新的奥迪A8L。我的工作很简单,早上八点到她家别墅楼下等,送她去公司,然后就是在公司的地下车库里待命,随时准备送她去见客户、开会,或者处理一些私人事务。
苏晴确实是个“影子”老板。在车上,她几乎不和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电话或者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她的电话内容永远是关于数据、合同、市场和人事,语气果决,逻辑清晰,那种强大的气场,即使隔着驾驶座的靠背,我都能感受到。
我严格遵守着“影子”的本分,调整好后视镜的角度,只看路况,不看后座。车里的音乐永远是她喜欢的古典轻音乐,音量不大不小。车内常备着她惯喝的巴黎水和几款提神的薄荷糖。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无味地过下去,直到那一天,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
那是一个周二的下午,我送她去参加一个重要的商业酒会。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架桥上,离目的地还有大概十分钟的路程。后座一直很安静,我以为她和往常一样在闭目养神。
突然,一阵极细微的“窸窸窣窣”声从后面传来。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后视镜。
就是那一眼,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苏晴微微侧着身,正弯着腰,将一条腿优雅地抬起,搭在另一条腿上。她已经脱掉了一只高跟鞋,纤细的手指正捏着丝袜的边缘,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向下褪。她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的包臀裙,这个动作让她裙摆下的风光在后视镜里若隐若现。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控制不住地发烫。我赶紧移开视线,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况,双手紧紧地攥住方向盘,手心都开始冒汗。
我这是……看到了什么?
一个身价上亿的女老板,在自己男司机的车后座上,换丝袜?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是没把我当外人,还是……根本就没把我当个男人看?或许在她眼里,我真的就和这辆车的方向盘、座椅一样,只是一个物件,一个工具?
“陈师傅。”
她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我差点一脚踩上刹车。
“苏……苏总,您说。”我的声音有些发紧。
“前面路口右转,从辅路走,那边不堵车。”她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暧昧旖旎的场景从未发生过。
“好的,苏总。”
我定了定神,按照她的指示打了转向灯。可我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往后视镜上瞟。
她已经换好了,正从一个崭新的纸袋里拿出另一双丝袜。撕开包装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那是一双深灰色的,带着一点点暗闪。她慢条斯理地穿上,整理好裙摆,再穿上高跟鞋,整个过程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的避讳。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仪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她又开口了,问了一个让我差点把方向盘捏碎的问题。
“陈师傅,你觉得,黑色好看,还是灰色好看?”
第2章 沉默的回答
我的大脑有那么三秒钟是完全空白的。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我心里激起了千层浪。我该怎么回答?说黑色好看?会不会显得我刚才一直在偷看,显得轻浮?说灰色好看?是不是又有点刻意奉承?说都好看?那也太敷衍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种试探?试探我的品性,我的定力。如果我回答得有任何不妥,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可能就保不住了。四十岁的男人,输不起了。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发动机在平稳地嗡鸣。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正通过后视镜,落在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半辈子的情商,想找一个最稳妥、最得体的回答。
最终,我看着前方的红绿灯,用一种尽量平淡的语气说:“苏总,您穿什么都好看。主要是……气质好。”
这是一个万能的答案,既赞美了她,又回避了对丝袜颜色这种敏感问题的直接评价,同时把焦点从物品转移到了她本人“气质”这个更高级、更安全的层面上。
说完,我自己都松了口气。
后座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像是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陈师傅,你还挺会说话的。”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说完这句,便再也没有下文。车子很快到达了酒店门口,我像往常一样下车为她拉开车门。她走下车,一身得体的灰色套裙配上那双深灰色丝袜,整个人显得既干练又优雅。她对我点了点头,便径直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大堂。
我回到车里,靠在座椅上,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我点上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我反复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苏晴的那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从那以后,“后座换丝袜”这件事,就像一个不成文的节目,开始在我的职业生涯里反复上演。
有时候是去见重要客户前,她会从公文包旁边的手提袋里拿出一双全新的、带着包装的丝袜换上,仿佛这是一种能带给她信心的战袍。有时候是参加完一场冗长的会议后,她会换上一双更舒适的薄款丝袜,让自己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颜色也五花八门,经典的黑色、肉色,优雅的深灰、咖啡色,甚至还有几次,是带着细微暗纹的,在光线下会泛起一层高级的光泽。
而每一次换完,她几乎都会像上次一样,冷不丁地问一句:“陈师傅,今天这个颜色怎么样?”
我也渐渐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变得麻木,甚至有了一套固定的应对话术。
“这个颜色很衬您的肤色,苏总。”
“很大气,和您今天的衣服很搭。”
“挺特别的,有种低调的精致感。”
我把这些话术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用,尽量做到每次都有点不一样,但核心思想就是:只谈搭配和气质,绝口不提“腿”或者“性感”这类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词。我像一个机器人,精准地输出着最安全、最职业的赞美。
而苏晴,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她从不追问,也从不深入这个话题。问完,得到一个答案,这件事就翻篇了。我们之间依旧保持着那种微妙的、老板与司机之间的距离感。
时间长了,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也许,这对她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就像在车里补个妆,整理一下领口一样。她问我,可能也只是因为车里只有我一个人,随口找个话题,或者纯粹是女人的天性,希望得到一句肯定。
是我自己想多了。我不断地这样告诫自己。
可这件事,终究还是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疙瘩。尤其是对我老婆刘梅,我更是只字未提。
刘梅是社区医院的护士,我们结婚快二十年了,感情一直很好。她知道我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总是叮嘱我要好好干,伺候好老板。
有一次周末,我们一起逛商场,路过一家女士内衣店,门口的橱窗里挂着各式各样的丝袜。刘梅拉着我,笑着说:“老陈,你看我穿那个带小碎花的怎么样?是不是挺好看的?”
我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丝袜,脑子里瞬间闪过的,却是苏晴在后座那双修长笔直的腿,以及她问我“哪个颜色好看”时的清冷嗓音。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愧疚感涌了上来。
我敷衍地对刘梅笑了笑:“都行,你喜欢就好。”
刘梅感觉到了我的心不在焉,有些不高兴地甩开我的手:“你这人怎么回事?问你一句,就这么不耐烦?”
“没有没有,”我赶紧解释,“我就是在想工作上的事。”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后视镜里的那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回放。我开始问自己,如果苏晴不是我的老板,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在我面前做这些事,问这些话,我会怎么想?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只知道,这个秘密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我的生活。它不致命,但总在不经意间,提醒着我它的存在,让我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别扭和压力。
我甚至开始有点害怕听到后座传来撕开丝袜包装的“嘶啦”声。
第3章 裂缝
日子就在这种微妙的平静和暗藏的汹涌中,一天天过去。转眼,我给苏晴开车已经快两年了。
这两年里,苏晴的公司越做越大,她也变得越来越忙。有时候,她一天要赶四五个场子,从早到晚,几乎连轴转。我看着她从一个会议室出来,立刻奔赴下一个酒局,脸上的疲惫即使是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
后座换丝袜的频率,也随着她工作的繁忙而增加了。
我渐渐发现了一个规律。她越是疲惫,越是面临重要的、艰难的谈判,就越喜欢在车上换一双崭新的丝袜。仿佛那层薄薄的、光滑的织物,是她隔绝外界压力的铠甲,能给她带去一丝掌控感和安全感。
有一次,她要去见一个极其难缠的合作方,上车时脸色就很难看。车子刚开出地库,她就从包里拿出一双全新的黑色丝袜。那天她换得很急,甚至不小心把旧的那双勾破了,发出“呲”的一声轻响。
换好后,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看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陈师傅,你说,人是不是有时候就得靠这点东西撑着?”
我不知道她说的“这点东西”具体指什么,是这双丝袜,还是这种追求完美的仪式感。我依旧选择了沉默,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镜子里的她,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和迷茫,但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被那层熟悉的坚冰覆盖。
“开车吧。”她说。
那次谈判似乎很不顺利。晚上十点多,我去酒店接她,她喝了很多酒,走路都有些不稳,是她的助理扶着她出来的。
我把她扶进后座,她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靠在车窗上,看着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划过一道道虚影。车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她身上高级香水混合的味道。
快到她家别墅时,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陈师傅,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我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直白地袒露自己的情绪。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把公司做到几十亿市值的女人,怎么会失败?
我只能干巴巴地说:“苏总,您喝多了。您是我见过最成功的女性。”
她却摇了摇头,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苦涩:“成功?我老公跟我离婚了,他说我像个机器人。我女儿在国外读书,一年跟我说不上十句话,她觉得我只爱钱。我爸妈……他们觉得我给他们再多钱,也不如多回家吃顿饭。”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
我默默地开着车,心里五味杂陈。原来,这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女强人,背后也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辛酸。后视镜里的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老板,而只是一个疲惫、孤独的女人。
从那天起,我再看她在后座换丝alah,心里那种别扭和猜测,渐渐淡了许多。我开始觉得,这或许真的只是她的一种解压方式,一种对抗孤独和压力的方式。
我对她,多了一丝同情和理解。
然而,这种刚刚建立起来的理解,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打破了,并且让我们的关系,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苏晴让我送她去机场,她要飞去香港出差。到了机场,她下车后,突然又拉开车门,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大概有两千块,递给我。
“陈师傅,这两天我不在,你辛苦一下,帮我办点私事。”她说。
“苏总您吩咐。”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闪烁,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去……帮我买几双丝袜。就我平时穿的那几个牌子,你知道的。颜色嘛,黑色、灰色、肤色,都来几双。尺码……你应该也知道。”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让我一个大男人,去专柜给她买丝袜?还要报出尺码?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司机的职责范围。这太……太私人了。
我看着她递过来的钱,一时间僵在那里,没有伸手去接。我的脸涨得通红,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苏总,这个……不太方便吧?”我艰难地开口,声音都有些干涩,“我一个男人去买这个,店员会觉得……”
苏晴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打断我的话,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和不容置疑:“有什么不方便的?让你去买,你就去买。还是说,陈师傅觉得我让你做这点小事,委屈你了?”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两把刀子,刺得我无所遁形。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冒犯。这不是一件小事,这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她凭什么认为,我可以毫无芥蒂地为她做这种如此私密的事情?在她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一个没有性别、没有情绪的工具吗?
一股火气从心底直冲上来。
我看着她,第一次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苏总,我是您的司机,负责您的出行安全。买丝袜这种事,我觉得,还是您自己或者让您的女助理去做比较合适。”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当面拒绝她。
第4章 冰点
空气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苏晴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错愕,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片冰冷的愠怒。她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冒犯的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我迎着她的目光,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这份工作不要了。四十岁的男人虽然输不起,但也不能没有底线。
我们就这样在机场出发层的车道旁对峙着,周围人来人往,车流不息,却仿佛都与我们隔绝开来。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她才缓缓收回了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自嘲似的冷笑。
“好,很好。”她把钱收了回去,声音冷得像冰,“陈师傅,你很有原则。”
说完,她“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航站楼。那挺得笔直的背影,充满了决绝和疏离。
我一个人坐在车里,心脏还在“怦怦”狂跳。手心里全是汗。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我知道,我和苏晴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我亲手捅破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心神不宁。苏晴没有给我发任何信息,也没有打任何电话。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测着她回来后会如何处置我。是直接辞退?还是从此冷处理,给我穿小鞋?
我把这件事跟老婆刘梅说了,当然,我隐去了换丝袜的细节,只说是老板让我帮忙买点女性私人物品,我拒绝了。
刘梅听完,皱起了眉头:“老陈,你是不是傻?老板让你办事,是信得过你。你倒好,还跟人家讲原则。你那点原则值几个钱?工作丢了,下个月房贷拿什么还?”
“这不是钱的事!”我有些激动,“她让我买的……是丝袜!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跑去专柜给女老板买丝袜,像话吗?别人怎么看我?”
刘梅愣住了,半晌才说:“丝袜啊……那确实是有点别扭。可是……她一个女老板,什么没见过,可能真没觉得有什么。是不是你想多了?”
连刘梅都这么说,我心里更加烦躁了。难道真的是我小题大做,反应过激了?
周日晚上,苏晴回来了。我接到航班信息,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机场。
接到她时,她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全程一句话都没跟我说。我主动开口问她:“苏总,路上还顺利吗?”
她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便戴上耳机,闭上了眼睛,摆明了不想和我交流。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呼吸声。
回到她家别墅,我帮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她接过行李箱,依旧没有看我,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明天早上不用来了,我让助理送我。什么时候需要你,再通知你。”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是……变相地让我停职了。
“苏总……”我还想说点什么。
她却已经转身,拖着箱子走进了院子,留给我的,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我反复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也许在苏晴那样的阶层看来,司机帮老板处理一些私密的杂事,根本就是稀松平常。是我自己的观念太陈旧,太敏感了?
接下来的一周,我真的就“失业”了。每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刘梅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担忧和责备。家里的气氛也变得和苏晴车里一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投简历,但结果和一年前一样,了无音讯。那种被社会抛弃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再次将我淹没。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周五的下午,我接到了苏晴助理的电话。
“陈师傅吗?苏总让你现在去一趟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A栋1203病房,把这个东西送过去。”
“送东西?”我愣了一下,“苏总她……生病了?”
“不是苏总,”助理的语气有些迟疑,“是……是她的家人。东西放在公司前台了,你过来取一下吧。”
我心里虽然充满了疑惑,但还是立刻开车赶到了公司。前台小姐递给我一个精致的手提纸袋,不算重。我没多想,直接开车赶往医院。
路上,我心里还在盘算着,这是不是苏晴给我的一个台阶下?让我跑跑腿,然后顺势就让我回去上班了?
到了医院,我找到A栋1203病房。病房的门虚掩着,我能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是苏晴。她的声音不再是平日里的清冷,而是充满了难得的温柔和耐心。
我敲了敲门。
“请进。”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病房里很干净,靠窗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看起来和苏晴有几分相像,但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年纪似乎比苏晴还要大一些。
苏晴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一勺一勺地喂给那个女人吃。看到我进来,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
病床上的女人也看向我,好奇地问:“小晴,这位是?”
“哦,姐,这是我的司机,陈师傅。”苏晴站起身,对我介绍道,“这是我姐姐,苏澜。”
我连忙点头致意:“苏姐好。”
苏澜对我虚弱地笑了笑。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右腿,从膝盖以下,是空的。被子下面,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的心猛地一震。
“东西拿来了吗?”苏晴问我。
“哦,拿来了。”我赶紧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
苏晴接过纸袋,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双崭新的,肉色的,带着精致蕾丝花边的丝袜。
她把那双丝袜,轻轻地放在了她姐姐苏澜的手里。
第5章 真相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苏晴把那双丝袜放在她姐姐苏澜的手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苏澜接过丝袜,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光滑柔软的料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我读不懂的情绪。有怀念,有悲伤,还有一丝微弱的光。
“又买新的了?”苏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我这样子,还穿得上吗?”
“怎么穿不上?”苏晴的语气是少有的执拗,她拿起那双丝袜,小心翼翼地展开,“姐,你忘了?你以前最喜欢跳舞了,你说穿上丝袜,站在舞台灯光下,感觉自己就像个女王。你说过,腿是你最骄傲的资本。”
苏澜的眼圈红了,她别过头去,看着窗外:“那都是以前了……”
“没有以前!”苏晴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颤抖,“只要你还想着,就不是以前。医生说了,假肢很快就能装好了,到时候,你照样可以穿漂亮的裙子,穿好看的丝袜。我买这些,就是让你每天看着,想着,别把那股劲儿给丢了!”
说着,苏晴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她迅速地用手背抹去,然后把丝袜仔细地叠好,放进床头的柜子里。我看到,那个柜子里,已经整整齐齐地放了十几个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丝袜包装盒。黑的、灰的、咖啡色的……都是我无比熟悉的牌子和包装。
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过去两年里,后视镜里那一幕幕让我困惑、尴尬甚至屈辱的场景,此刻都像碎片一样重新拼接起来,构成了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心酸而温情的故事。
她不是在试探我,更不是在挑逗我。
她每一次在去见重要客户前,在面临巨大压力时换上的那双崭新的丝袜,不仅仅是给自己穿的“战袍”,更是穿给她姐姐看的“希望”。她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保持精致和体面,用自己的“骄傲”,去点燃姐姐心中即将熄灭的火焰。
她问我哪个颜色好看,也许,只是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这份沉重的、无人能懂的心情。她需要一句肯定,一句赞美,来证明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是美的。而我,这个沉默的、稳重的、每天都陪在她身边却又和她的世界隔得很远的司机,成了最合适的倾听者。
而我,却用我那点可怜的、狭隘的自尊心,误解了她整整两年。
我甚至因为她让我去买丝袜,而当面顶撞了她。我无法想象,当她怀着那样一种复杂的心情,鼓起勇气向我这个外人求助,却被我用“原则”和“尊严”硬生生怼回去时,她的心里该有多么失望和冰冷。
一股巨大的羞愧感瞬间将我淹没,我的脸烧得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师傅,”苏晴似乎已经平复了情绪,她转过身对我说,“谢谢你跑一趟。你……你先回去吧。”
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想道歉,想说“对不起,苏总,我误会您了”,但在这份沉重的真相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只是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我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病房。
走出住院部大楼,外面阳光灿烂,我却觉得浑身发冷。我坐进车里,点上一根烟,手却抖得厉害,连打火机都按了好几次才点着。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呛得我咳了起来,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一进门,刘梅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老陈,你这是怎么了?被辞退了?”
我摇了摇头,把今天在医院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包括苏晴在后座换丝袜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刘梅听完,沉默了很久很久。她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
“老陈,你这次……是真错了。”她说,“你伤了一个女人的心,一个……很了不起的女人的心。”
第6章 新的颜色
那个周末,我是在极度的煎熬和自责中度过的。
我给苏晴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为我之前的无知和冒犯,向她郑重道歉。我说我理解了她的一切,并为她的坚强和对姐姐的爱深深感动。我说,如果她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继续为她开车,并且会做得比以前更好。
短信发出去后,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周一的早上,我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我想,苏晴那样骄傲的人,大概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
然而,八点整,我的手机响了。
是苏晴的助理打来的。
“陈师傅,苏总让你去趟公司,她今天有个紧急会议,让你送她过去。”
我激动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连声说了好几个“好”,立刻换上衣服冲出了家门。
当我把那辆熟悉的奥迪A8L开到公司楼下时,苏晴已经在门口等我了。她今天穿了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下车为她拉开车门,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苏总,早上好。”
“嗯。”她应了一声,坐进了后座。
车子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车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默,甚至有些尴尬。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僵局。
就在这时,后座又传来了那熟悉的、撕开包装纸的“嘶啦”声。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苏晴正在换丝袜。这一次,她换得很慢,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换好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问我颜色好不好看。车厢里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就在我以为这个“传统”已经终结的时候,她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意味。
“陈师傅。”
“……我在,苏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着后视镜里的我,缓缓地问:“你说,有没有一种丝袜,穿上了,就能让人忘记所有的痛苦,重新站起来走路?”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我知道,她这句话,不是在问我,而是在问她自己,在问这个世界。
我也知道,她重新问出这个问题,代表着她已经原谅了我。她愿意再次向我敞开她内心世界的一道缝隙。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有些颤抖的声音,透过后视镜,迎上她的目光。
这一次,我没有再用那些圆滑而敷衍的话术去回答。
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真诚而郑重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苏总,我觉得会有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苏姐会穿上您送给她的、最漂亮的那双丝袜,重新站起来。那个颜色,我觉得,应该叫做‘希望’。”
我说完,从后视镜里看到,苏晴的身体微微一震。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她那双被崭新的、光滑的丝袜包裹着的膝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车子继续平稳地向前行驶着。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身上,也洒在我的方向盘上。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辆车,这个小小的、密闭的空间,不仅仅是连接她家和公司的交通工具。它更像一个移动的避难所,一个让她可以短暂卸下所有防备和铠甲,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然后再去战斗的私人领地。
而我,这个沉默的司机,有幸成为了这个领地里,唯一的见证者。
从那以后,苏晴依旧会在后座换丝袜,依旧会偶尔问我颜色好不好看。
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不再感到尴尬和别扭,而是多了一份默契和敬意。我知道,每一次“嘶啦”声响起,都是一个坚强的灵魂在为另一个脆弱的灵魂注入力量。
我的回答也变了。
“苏总,这个颜色像清晨的阳光,很有朝气。”
“这个颜色像深海,沉静又有力量。”
“这个颜色很好,苏姐一定会喜欢的。”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新的、超越了雇佣关系的默契。她不再仅仅是我的老板,我也不再仅仅是她的司机。我们像是两个在各自的人生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战友,用这种独特的方式,相互支撑,彼此慰藉。
一年后,我开车送苏晴和苏澜去康复中心。那天,苏澜穿着一条漂亮的连衣裙,拄着拐杖,在义肢的帮助下,虽然走得还有些蹒跚,但她确确实实地,重新站了起来。
她的腿上,穿着一双肉色的、带着蕾丝花边的丝袜。
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那天回去的路上,苏晴坐在后座,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车子开到一半,她突然对我说:“陈师傅,靠边停一下。”
我把车停在路边。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给你的奖金。”她说,“谢谢你,陈师傅。这一年多,辛苦你了。”
我没有推辞,接了过来。
她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淡、却发自内心的微笑:“对了,我姐姐说,她觉得‘希望’这个颜色,最好看。”
我也笑了。
我重新发动汽车,汇入滚滚车流。后视镜里,她的身影依旧优雅而从容。
我知道,生活这场漫长而艰辛的旅程,我们都还在路上。但至少,我们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名为“希望”的颜色。这就够了。
来源:成熟帆船一点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