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拧着我的鼻子，让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泡进福尔马林里了。

那天，我第一次见到林辰，空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那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拧着我的鼻子，让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泡进福尔马林里了。

实习的第三个月，我还是个愣头青。

白大褂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带教老师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姓王，我们私底下都叫她“王快刀”。

那天下午，王快刀把我叫到办公室，扔给我一个备皮包，眼神像手术刀一样锋利。

“3床，术前备皮，你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

备皮，说白了就是刮毛。

虽然在模型上练过无数次，但给真人操作，这是头一回。

我捏着那个小小的备皮包，手心里的汗把塑料包装都浸得黏糊糊的。

“王老师，我……”我有点想退缩。

“你什么你？哪个医生不是从这一步过来的？快去，别磨蹭。”

她头也没抬，继续在病历本上龙飞凤舞。

我只好硬着头皮，抱着那个决定我“生死”的备皮包，走向3号病床。

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跳上。

咚，咚，咚。

3号病床靠窗，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空气里的尘埃都照得清清楚楚，它们在光柱里跳舞，像一群无忧无虑的精灵。

而我，却像要上刑场。

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或者说，一个大男孩。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很高，嘴唇的线条很干净。

阳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很高，被子在他身上都显得有点短，露出一截脚踝。

我站在床边，看着病历卡上的名字：林辰。年龄：22。诊断：右胫腓骨粉碎性骨折。

就是他了。

我深吸一口气，消毒水的味道又灌了进来。

我轻轻地拉上床帘，那层薄薄的蓝布，隔开了一个小小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你好，我是实习护士，我叫……”我卡壳了，我忘了我的名字应该怎么说才显得专业。

他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很亮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他看着我，没说话，眼神里带着一点探究，还有一丝因为疼痛而压抑着的烦躁。

“我……我来给你做术前备皮。”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声音有点哑，但很好听，像大提琴的低音。

我打开备皮包，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一把一次性的剃刀，一小瓶泡沫，几片纱布。

我戴上手套，乳胶的触感紧紧地贴着皮肤，让我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

“需要……需要把裤子脱下来。”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完全不敢看他，只是盯着他打着石膏的右腿。

空气安静得可怕。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自己动手，慢慢地、费力地褪下了他的病号裤。

我的视线，被迫地，落在了他需要备皮的地方——他的左腿。

因为右腿要手术，所以两条腿都要备皮，防止感染。

他的腿很长，肌肉线条很流畅，是那种经常运动的腿。

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上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黑色腿毛。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书本上那些“从上到下，顺着毛发生长方向，动作轻柔”的条条框框，全都变成了一堆乱码。

我挤出泡沫，冰凉的触感让我激灵一下，稍微清醒了点。

我把泡沫涂在他的腿上，手指隔着手套，都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

是温热的，有生命力的。

我的手在抖。

抖得非常厉害。

剃刀拿在手里，像有千斤重。

“你是第一次？”他突然开口问。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剃刀差点飞出去。

“啊？没……没有。”我嘴硬。

他轻笑了一声，胸腔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手抖成这样，还说不是第一次？”

我的脸更红了，红得能滴出血来。

“对不起，我……”

“没事。”他说，“你慢慢来，别紧张，刮破了也没关系，反正我明天就要挨一刀了，不在乎多这点小伤口。”

他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开玩笑。

这句玩笑话，像一根救命稻草，莫名地让我放松了一点。

我重新拿起剃刀，深呼吸，然后，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他的皮肤上。

冰凉的刀片，接触到温热的皮肤。

我能感觉到刀片下细微的阻力，那是他的毛发被切断的感觉。

白色的泡沫被刮开，露出下面干净的皮肤。

我的动作很慢，很笨拙，像个刚学走路的孩子。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再说话。

只是安静地躺着，看着天花板。

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刮完了他的小腿，然后是大腿。

越往上，我的心跳就越快。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种很奇怪的气息。

不难闻。

甚至，有点让人安心。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我用纱布擦干净他腿上的泡沫，他的皮肤因为刚刚被刮过，显得有些微微发红，但很光滑。

“好了。”我小声说，如释重负。

他坐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腿，然后又看了看我。

“手艺不错。”他评价道，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我窘迫地低下头，收拾东西，恨不得立刻从这个小小的空间里逃出去。

“谢谢。”我低声说。

“我叫林辰。”他说。

“我……我知道。”我指了指床头的病历卡。

他笑了。

“那你叫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我的名字。

“记住你了。”他说。

我落荒而逃。

回到护士站，王快刀看了我一眼，“怎么去了那么久？磨磨蹭蹭的。”

我没说话，只是觉得自己的脸颊还在发烫。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全是白色的泡沫和冰凉的剃刀。

还有一双很亮的眼睛。

林辰的手术很成功。

之后的一个星期，他都住在医院里。

我是管他的实习护士，每天都要去给他量体温，测血压，换药。

我们开始熟悉起来。

他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冷漠。

他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月牙。

他也很爱画画。

他的床头总是放着一个速写本和一支铅笔。

他醒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画画。

我很好奇他在画什么，但又不敢问。

有一次，我给他换药，他正在画画。

我偷偷瞄了一眼，看到速写本上是一只鸟。

那只鸟站在窗外的树枝上，羽毛的纹理都画得清清楚楚，栩栩如生。

“你画得真好。”我由衷地赞叹。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笑了。

“随便画画。”

从那天起，我们的话开始多起来。

他会给我讲他去过的地方，他是个摄影师，兼职画插画，因为去山区采风，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才摔断了腿。

我呢，就给他讲学校里的趣事，讲我这个实习生有多么笨手笨脚。

他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笑出声。

他的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好像都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阳光和铅笔屑的味道。

我每天最期待的时间，就是去3号病房。

有时候，我会故意磨蹭一会儿，多待几分钟。

就为了听他多说几句话，多看一会儿他画画的样子。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

只是觉得，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很安心。

他出院那天，是个大晴天。

他爸妈来接他，他坐着轮椅，看起来精神很好。

我帮他收拾好东西，把他送到电梯口。

“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他看着我说。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

电梯门开了。

他进去之后，回头看了我一眼。

“再见。”

“再见。”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下降的红色数字，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我觉得，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们只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萍水相逢，仅此而已。

回到病房，我整理床铺，准备迎接新的病人。

我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一个东西。

是他的那个速写本。

我愣住了。

他忘了拿走吗？

我翻开速写本。

第一页，是那只站在枝头的鸟。

第二页，是窗外的云。

第三页，是护士站忙碌的护士们。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然后，我看到了我自己。

速写本里，画了很多个我。

有我低头换药时认真的样子，有我推着治疗车在走廊里匆忙的样子，有我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样子……

每一张画的旁边，都标注着日期。

我看得鼻子发酸。

原来，在他安静画画的时候，他画的一直都是我。

我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上，画着一个低着头，脸颊通红，手里拿着一把剃刀的女孩。

画的下面，写着一行字。

“手抖得像小兔子的实习护士。”

旁边，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我握着那个速写本，像握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我没有立刻给他打电话。

我害怕。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把那个速写本藏在我的柜子里，每天晚上都会拿出来看一遍。

看着画里的自己，就好像他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实习结束，我顺利地留在了那家医院。

我从一个笨手笨脚的实习生，变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护士。

我每天都很忙，忙着给病人打针，换药，写护理记录。

忙碌的生活，让我几乎快要忘记了那个叫林辰的男孩。

直到有一天。

那天我上夜班，凌晨三点，急诊室送来一个病人。

酒精中毒，洗胃。

我推着抢救车冲进抢救室。

当我看到病床上那个人的脸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林辰。

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住了。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投入到抢救中。

插管，洗胃，监护……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的动作很熟练，很冷静。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手在抖。

比我第一次给他备皮时，抖得还要厉害。

抢救很成功。

他被送进了观察室。

我守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像是在做一个很痛苦的梦。

他的腿已经好了，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但是，他的人，却比住院时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

天快亮的时候，他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我，愣了一下。

“是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我没忍住，问了出来。

他沉默了。

他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我的手……可能再也画不了画了。”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前段时间，出了个小车祸，伤到了右手神经。”他说，“医生说，恢复的可能性很小。”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了。

画画是他的生命，是他的全部。

如果不能画画了，那对他的打击，该有多大。

“对不起。”他说，“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没关系。”我说，“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工作。”

“你……你没有给我打电话。”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的眼眶一热。

“对不起，我……”

“没关系。”他打断我，“现在见到你，也一样。”

从那天起，我又开始照顾他。

这一次，他不是我的病人。

我每天下班后，都会去他租的公寓看他。

他的公寓很乱，到处都是酒瓶和画稿。

那些画稿，有的只画了一半，有的被揉成一团，扔在角落里。

我默默地帮他收拾房间，给他做饭，陪他说话。

他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

他不再画画，也不再碰相机。

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着伤口。

我很难过，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我只能陪着他。

用我自己的方式，笨拙地，陪着他。

有一天，我给他熬了鸡汤。

我把汤端到他面前，他看都没看一眼。

“我不饿。”

“你多少吃一点。”我劝他。

他突然烦躁起来。

“我都说了我不饿！你烦不烦！”

他一挥手，把那碗鸡汤打翻在地。

滚烫的鸡汤，溅到了我的手背上。

火辣辣的疼。

我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又看了看他。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只有不耐烦和冷漠。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转身跑了出去。

我一路哭着跑回了家。

我委屈，我难过。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我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我决定，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我还是忍不住，又去了他的公寓。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

我不知道我进去之后，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门开了。

林辰站在门口。

他看起来比昨天更憔悴了。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然后，他一把将我拉了进去，紧紧地抱住了我。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说，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捶打着他的后背。

“你是个混蛋！”

“是，我是个混蛋。”

“你是个大混蛋！”

“是，我是个大混蛋。”

他任由我打着，骂着，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们就这样，在那个乱七八糟的客厅里，抱着哭了很久。

哭过之后，他拉着我的手，坐到沙发上。

他看着我手背上被烫伤的地方，已经起了水泡。

他的眼神里，全是心疼和自责。

他从药箱里拿出烫伤膏，小心翼翼地给我涂上。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

“别再说了。”我说。

“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我一想到我再也不能画画了，我就觉得……活着没意思。”

“别这么说。”我握住他的手，“你的手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苦笑了一下。

“医生都说希望不大了。”

“医生不是神。”我说，“只要不放弃，就一定有希望。”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林辰，你听着。就算你的手真的好不了了，就算你再也不能画画了，你还有我。”

他愣住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你……你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我说。

这三个字，我说得很轻，但很坚定。

我喜欢你。

从我第一次给你备皮，看到你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开始。

从你把那个画满我的速写本留给我开始。

我就喜欢你了。

林辰看着我，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然后，他俯下身，吻住了我。

那是一个很轻，很温柔的吻。

带着一点点咸涩的泪水的味道。

也带着一丝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从那天起，我们正式在一起了。

我陪着他，开始了漫长的康复之路。

我带他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

每天陪他做康复训练。

他的右手，一开始连一支笔都握不住。

我就握着他的手，教他重新画线条。

从最简单的直线，到曲线，再到圆圈。

就像教一个孩子一样。

过程很痛苦，很枯燥。

他有好几次都想放弃。

但是，我都陪在他身边，鼓励他，支持他。

“林辰，你看，你今天画的直线，比昨天直了很多。”

“林辰，你今天可以画一个完整的圆了，你好棒！”

我像个夸夸群群主，不遗余力地赞美他每一个微小的进步。

他也慢慢地，找回了一点信心。

他开始重新拿起相机。

他的右手还不能很好地控制相机，他就用左手。

他拍我，拍我们一起去的公园，拍我们一起养的猫，拍我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他的照片里，没有了以前那种宏大的叙事，多了一些温暖的人间烟火气。

我喜欢他拍的照片。

因为我知道，在他的镜头里，我永远是最好看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他的手，在慢慢地恢复。

虽然，还是不能像以前那样，画出精细的线条。

但是，他已经可以画一些简单的插画了。

他开始重新接一些插画的稿子。

他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而我，也从一个护士，考上了医学院的研究生。

我们都在为了更好的未来，努力着。

我们租了一个小房子，不大，但很温馨。

我喜欢在下班后，窝在沙发上，看他画画。

他喜欢在我看书的时候，偷偷拍下我的侧脸。

我们很少说“我爱你”。

但是，爱，已经融化在了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

我记得有一次，我过生日。

他神神秘秘地，送给我一个礼物。

是一个很大的相框。

相框里，是他画的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把剃刀，正笨拙地给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男孩刮腿毛。

画的背景，是温暖的阳光和飞舞的尘埃。

画的旁边，写着一行字。

“谢谢你，我的小兔子护士。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看着那幅画，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

记得那个笨拙的我，记得那个狼狈的他。

记得我们相遇时，那间洒满阳光的病房。

两年后，我研究生毕业。

毕业典礼那天，林辰也来了。

他穿着一身帅气的西装，手里捧着一大束向日葵。

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我的面前。

然后，他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嫁给我，好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我们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双方的亲人和最好的朋友。

婚礼上，他给我看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他这些年，给我画的画，给我拍的照片。

从我穿着实习护士服的青涩模样，到我穿着硕士服的自信模样。

一张一张，记录着我的成长，也记录着我们的爱情。

视频的最后，是他的一段话。

“很多人都说，我是你的救赎。但其实，你才是我的光。是你，在我最黑暗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是你，让我重新相信，这个世界，是值得的。”

我哭得稀里哗啦。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我在医院工作，他在家做自由插画师和摄影师。

他每天都会做好饭等我回家。

他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会给我准备好热水袋和红糖水，在我每个月最难受的那几天。

他把我宠成了公主。

所有人都羡慕我，说我嫁给了爱情。

只有我知道，这段感情，我们走得有多不容易。

我们一起经历过低谷，一起分享过喜悦。

我们的爱，是在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来的。

所以，才更加坚不可摧。

后来，我怀孕了。

怀孕的过程，很辛苦。

孕吐，水肿，失眠，每一样都让我备受折磨。

林辰比我还紧张。

他买了很多育儿书，每天晚上都给我念。

他学着给我按摩，缓解我的水肿。

他半夜起来，给我做我想吃的酸辣粉。

他陪着我，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时光。

我生孩子那天，他一直守在产房外。

我被推出来的时候，他第一个冲了上来。

他没有看孩子，而是先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眼睛红红的，声音都在抖。

“老婆，辛苦你了。”

那一刻，我觉得，我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

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儿子长得很像他，特别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

林辰成了一个超级奶爸。

换尿布，喂奶，哄睡，样样精通。

他经常抱着儿子，坐在阳台上，给他讲故事。

阳光洒在他们父子俩的身上，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画。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

看到林辰正抱着儿子，在给他剪指甲。

他的右手，虽然还是有些不灵活，但是，他剪得很认真，很小心。

儿子很乖，不哭不闹，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爸爸。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个同样洒满阳光的病房。

那个笨拙地拿着剃刀的我，和那个安静地躺在床上的他。

谁能想到呢？

那个我实习期间第一次刮毛的185的男生，后来，成了我孩子的爸爸。

命运，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它会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或者说，一个惊吓。

就像那次，我以为我只是完成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实习任务。

却没想到，那把小小的剃刀，刮开的，是我们一生的缘分。

儿子慢慢长大了。

他很调皮，也很聪明。

他继承了林辰的艺术天赋，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拿着画笔到处乱涂乱画。

家里的墙上，沙发上，到处都是他的“杰作”。

我每次都气得想打他屁股。

林辰却总是笑呵呵地，把他的那些涂鸦，一张一张地拍下来，珍藏起来。

他说：“这是我儿子的第一个画展。”

他给儿子报了绘画班。

每个周末，他都会陪着儿子去上课。

他会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看着儿子的小手，握着画笔，在纸上涂抹出五彩斑斓的颜色。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欣慰和骄傲。

我知道，他是在儿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他把自己未完成的梦想，寄托在了儿子的身上。

但这并不是一种强迫。

而是一种传承。

是一种，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的美好。

有一次，儿子拿着一幅画，跑到我的面前。

“妈妈，你看，我画的你和爸爸。”

我接过画。

画上，是两个手牵着手的小人。

一个穿着白大褂，一个拿着相机。

画得很幼稚，很简单。

但是，我却看哭了。

我抱着儿子，亲了又亲。

“宝宝画得真好。”

林辰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们。

“是我们家的小画家。”

我们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窗外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我抬头，看着林辰的侧脸。

他的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

但是，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明亮。

像我们初见时那样。

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他一个问题。

“林辰。”

“嗯？”

“你当时，为什么会把那个速写本留给我？”

他笑了。

他低下头，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因为，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说。

“我怕那个笨手笨のこ的小护士，会像一阵风一样，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不见。”

“所以，我只能用那种最笨拙的方式，留下一点线索。”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你能给我打电话，那该有多好。”

“可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

“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直到那天晚上，在急诊室，我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我在想，老天爷对我，还是不薄的。”

“他虽然拿走了我画画的手，但是，他把你，重新还给了我。”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原来，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爱情，早已悄悄地生根发芽。

原来，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靠近着对方。

原来，我们差一点点，就错过了彼此。

幸好。

幸好，我们没有。

生活还在继续。

平淡，琐碎，偶尔也会有一地鸡毛。

我们会因为孩子的教育问题而争吵。

会因为工作的压力而烦躁。

会因为生活的柴米油盐而疲惫。

但是，每次争吵过后，我们都会拥抱对方。

我们会跟对方说：“对不起。”

也会跟对方说：“我爱你。”

因为我们知道，没有什么，比我们拥有彼此，更重要。

儿子上小学了。

开学那天，我和林辰一起送他去学校。

看着他小小的背影，背着大大的书包，走进校门。

我的心里，百感交集。

“他长大了。”我说。

“是啊。”林辰握住我的手，“我们也老了。”

我笑了。

“是啊，我们都老了。”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只要我们还能手牵着手，一起看着日出日落。

那老去，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我们经过了我们当年相遇的那家医院。

医院的大楼，重新翻修过了，比以前更漂亮了。

门口的梧桐树，也长得更高，更茂盛了。

我停下脚步，看着那栋熟悉的建筑，有些出神。

“想进去看看吗？”林辰问我。

我点了点头。

我们走进医院。

医院里，还是那股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但是，我已经不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这个味道里，藏着我的青春，也藏着我的爱情。

我们坐着电梯，来到了当年的那个楼层。

走廊里，还是那么安静。

护士们推着治疗车，来来往往，步履匆匆。

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个穿着不合身的白大褂，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实习生。

我们走到了3号病房的门口。

门关着。

我们没有进去。

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我仿佛能看到，当年的那个下午。

阳光，尘埃，白色的泡沫，冰凉的剃刀。

还有，一个男孩，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走吧。”林辰说。

“嗯。”

我们转身离开。

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我们的身上。

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觉得很安心。

谢谢你，林辰。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谢谢你，让我成为了更好的人。

也谢谢你，让我相信了爱情。

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们还会遇到很多困难，很多挑战。

但是，我什么都不怕。

因为，我知道，你会一直在我的身边。

就像当年，你躺在病床上，对那个手足无措的我，说的那句话一样。

“没事，你慢慢来。”

是啊。

慢慢来。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走。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一个急诊手术，需要我立刻回去。

林辰把我送到医院门口，叮嘱我注意安全。

我换上手术服，走进手术室，无影灯亮起的那一刻，我的心无比平静。

我知道，手术台下，是病人的生命。

而手术室外，是我生命的全部。

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很成功。

我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医院大门。

我看到，林辰的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

他靠在车门上，正在抽烟。

看到我出来，他立刻掐灭了烟，朝我走来。

“怎么还没回去？”我问。

“不放心你。”他说，“想接你一起回家。”

他打开车门，让我坐进去。

车里，开着暖气。

他还给我带了保温杯，里面是我最喜欢喝的红枣姜茶。

我喝着热茶，看着他开车的侧脸。

路灯的光，一盏一盏地，从他脸上掠过。

明明灭灭。

我突然觉得，幸福，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而是，有一个人，愿意在深夜里，等你下班。

有一个人，愿意在你最疲惫的时候，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

有一个人，愿意把你的冷暖，放在心上。

回到家，儿子已经睡了。

林辰去洗澡。

我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他放在茶几上的速写本。

这些年，他还是保持着画画的习惯。

速写本里，画的，都是我和儿子的日常。

我吃饭的样子，睡觉的样子，看书的样子，发呆的样子……

还有儿子玩耍的样子，哭闹的样子，撒娇的样子……

每一张画，都充满了爱。

我翻到最后一页。

看到一张新的画。

画上，是黄昏的医院走廊。

一对中年男女，相互依偎着，看着窗外的夕阳。

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画的下面，写着一行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的眼睛，又湿了。

这个男人，总是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戳中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洗完澡出来，看到我拿着速写本，笑了。

“又在偷看我的日记。”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林辰，我爱你。”

他转过身，把我抱在怀里。

“我也爱你，老婆。”

我们相视而笑。

窗外，月光如水。

我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直到我们都白发苍苍，走不动路。

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相互依偎着，看着窗外的月光。

然后，我会对他说：“嘿，那个185的男生。”

他会回答我：“嗯？怎么了，我的小兔子护士？”

我会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遇见你，真好。”

这，就是我的故事。

一个关于消毒水，剃刀，和爱情的故事。

一个很长，很长，也很温暖的故事。

希望，你也能喜欢。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