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姜闻道，五十岁，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提着一个磨出了包浆的旧皮质工具包，缓缓站了起来。周围坐着的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穿着时髦，眼神里闪烁着野心和精明，此刻却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姜闻道。

“下一个，姜闻道。”

冰冷的人事部办公室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HR头也不抬地喊道。

姜闻道，五十岁，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提着一个磨出了包浆的旧皮质工具包，缓缓站了起来。周围坐着的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穿着时髦，眼神里闪烁着野心和精明，此刻却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姜闻道。

“这大叔谁啊？走错地方了吧？隔壁后勤招保洁的。”一个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引来一阵窃笑。

姜闻道面无表情，皱纹深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在红星机械厂干了一辈子，从学徒工到全厂唯一的八级钳工，双手能搓出精度零点零一毫米的螺丝。可时代变了，老厂倒闭，他这个“大国工匠”，被当成包袱，以“人才交流”的名义，踢到了总公司——天工集团。

“姜师傅是吧？”金丝眼镜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里的嫌弃毫不掩饰，“厂里的情况我们了解了。你这年纪，又只会些老手艺……这样吧，总部西塔三楼的设备间缺个管理员，你就去那儿吧。”

“设备间管理员？”姜闻道沙哑地开口。

“对，就是看着机器，打扫打扫卫生，别让设备落灰就行。”金丝眼镜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一种恩赐，“对你来说，很清闲了。”

周围的年轻人再次发出嗤笑。天工集团，国内顶尖的科技巨头，总部精英遍地走，博士不如狗。一个糟老头子钳工，被发配去看仓库，简直是年度笑话。

姜闻道沉默了。他知道，这不是安排工作，这是羞辱。他握紧了工具包的提手，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他一辈子都跟机器打交道，不懂得怎么跟人争辩。他只知道，手里的活儿不能丢。

西塔三楼的设备间，阴暗潮湿，堆满了报废的服务器和废旧零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和灰尘混合的怪味。这里是精英们眼中的垃圾场，却是姜闻道唯一能待的地方。

他没抱怨，拿出工具包里的抹布，一点点擦拭着那些被遗弃的机器外壳，像是在抚摸老朋友。

与此同时，在总部大楼顶层的豪华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龙芯3号”项目组的核心成员，全都是名校毕业的博士、硕士，此刻却对着一块小小的芯片散热模型愁眉不展。

“不行！核心温度还是降不下来！再超频百分之五，绝对会烧毁！”一个年轻博士抓着头发，满脸烦躁。

项目负责人，海归博士高俊杰，脸色铁青。他毕业于斯坦福，是天工集团花重金挖来的天才，一向自视甚高。“龙芯3號”是他证明自己的关键，可现在，一个小小的散热问题，像一座大山，挡住了他整整三个月。

“废物！都是废物！”高俊杰一拍桌子，“我给你们的方案都是最顶尖的，怎么到你们手里就实现不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没人敢顶撞。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姜闻道提着一个巨大的纯净水桶，走了进来。后勤主管让他给顶层会议室送水，说里面的都是大人物，让他手脚麻利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像看一个闯入圣地的野人。他那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工装，显得尤为刺眼。

高俊杰眉头紧锁，厌恶地挥了挥手：“谁让你进来的？放下水赶紧滚！”

姜闻道没理他，默默地将水桶换上饮水机。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无意中瞥了一眼投影屏幕上的三维散热模型图。

那复杂的结构，在别人眼里是天书，在他眼里，却像儿童简笔画一样清晰。

他停下脚步，几乎是本能地，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句：“风道不对，进气口和涡轮的角度差了三度，热量全堵在里面了。改用侧旋式涡流，从底部抽风，效率能提三成。”

说完，他便提着空桶，径直走了出去，仿佛只是随口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

会议室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我没听错吧？一个送水的，在教我们做芯片设计？”

“侧旋式涡流？他以为是修拖拉机吗？真是笑死人了！”

高俊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一个清洁工，竟敢对他这个斯坦福博士指手画脚！

“胡说八道！”他对着门口怒吼，“保安呢！以后这种闲杂人等，不准踏入顶层半步！”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年轻女孩，没有笑。她叫慕晚星，天工集团董事长的千金，麻省理工毕业的天才少女。她不像高俊杰那样自负，反而从刚才那个老工人平静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不寻常的笃定。

难道……他不是在胡说？

接下来的三天，项目组陷入了地狱。高俊杰带着团队不眠不休，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案，可芯片的核心温度始终居高不下。整个项目，彻底走进了死胡同。

高俊杰已经濒临崩溃，嘴上却依旧强硬：“肯定是我们的设备出了问题！跟我的设计无关！”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深夜，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只有慕晚星还坐在电脑前。她看着屏幕上那毫无进展的数据，脑海里鬼使神差地又响起了那个老工人的话。

“风道不对……改用侧旋式涡流……”

死马当活马医吧！她咬了咬牙，调出三维模型，按照记忆中那句话的描述，颤抖着手指修改了几个关键参数。

模型重建，开始模拟……

进度条一点点前进，慕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屏幕中央代表核心温度的红色警报，瞬间变成了代表安全的绿色！一条平滑完美的散热曲线，呈现在她眼前！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慕晚星捂住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困扰了整个团队数月的顶级技术难题，被一个送水工的一句话，轻松解决了！

第二天，天工集团召开了“龙芯3号”项目阶段性成功庆功会。高俊杰站在台上，意气风发，仿佛前几天的困境从未发生过。

“经过我们团队，尤其是我本人三天三夜的奋战，我们终于在一次偶然的灵感迸发中，找到了解决散热问题的完美方案！”他口若悬河，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

台下掌声雷动。

就在这时，慕晚星走上了台，她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

“高博士，你说这是你的灵感？”她声音清冷地问道。

“当然！”高俊杰昂着头，一脸傲然。

“是吗？”慕晚星按下了遥控器。

他身后的大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三天前会议室的监控录像。画面清晰地记录下姜闻道放下水桶，说出那句关键的话，以及高俊杰怒斥他“胡说八道”的全过程。

紧接着，画面切换到实验室，慕晚死马当活马医，偷偷修改模型的场景也被播放了出来。

真相大白于天下！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射向高俊杰。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的沉默和压抑的议论。

高俊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纸。他站在台上，手脚冰凉，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

“那个送水工……不，那个老师傅是谁？！”董事长在台下沉声问道。

“报告董事长，他叫姜闻道，是从红星机械厂调来的……钳工，现在……在设备间当管理员。”人事部经理战战兢兢地回答。

整个天工集团的高层，都因为“钳工”这两个字，陷入了长久的震惊。

姜闻道火了。

一个被当成垃圾踢来看仓库的老钳工，一句话点破了投资数十亿的芯片项目瓶颈。这个故事，比任何电影都传奇，瞬间传遍了整个天工集团。

曾经嘲笑他的年轻精英们，现在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敬畏和好奇。后勤主管再也不敢对他颐指气使，甚至每天陪着笑脸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但姜闻道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他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那个阴暗的设备间，擦拭着机器，偶尔修理一下公司里没人会弄的旧设备。对他来说，外界的喧嚣，远不如手里扳手的触感来得真实。

慕晚星成了设备间的常客。

“姜师傅，您是怎么一眼就看出问题的？”她像个好奇宝宝，手里还捧着一本厚厚的《微电子散热工程学》。

姜闻道正用一根铁丝捣鼓着一台报废的打印机，头也不抬：“那机器的模型图在屏幕上，噪音太大了。”

“噪音？”慕晚星愣住了，“那只是模拟风扇的声音啊。”

“机器跟人一样，不舒服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是不对的。”姜闻道淡淡地说道，随手一拨，卡了半年的打印机居然奇迹般地开始工作了，“它的声音在哀嚎，说明气不顺。”

慕晚星彻底被震撼了。这已经不是科学，这是玄学！是浸淫在一个领域一辈子才能拥有的宗师级直觉！

她更加坚信，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老人，是个被埋没的绝世高人。

“姜师傅，‘龙芯3号’后面还有很多技术难关，您能不能来当我们的技术顾问？”慕晚星诚恳地发出了邀请。

“我就是个钳工，不会。”姜闻道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只想安安稳稳待到退休。”

慕晚星吃了闭门羹，却丝毫没有气馁。她知道，这种真正的大师，都有自己的脾气。

然而，有人却不这么想。

高俊杰自从庆功会丢人后，就成了整个公司的笑柄。他把所有的怨恨都记在了姜闻道头上。一个老文盲，凭运气说对了一句话，居然就爬到自己头上来了？他绝不相信！

“他肯定是骗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一知半解，瞎猫碰上死耗子！”高俊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咆哮，联合了几个同样瞧不起“土鳖技术”的海归派，决心要揭穿姜闻道的“真面目”。

他们开始处处给姜闻道找麻烦。今天说设备间的线路老化，要断电检查；明天说废旧设备有辐射，要全部清走。但这些小动作，都被姜闻道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线路图他扫一眼就记住了，哪根线有问题他比谁都清楚；至于那些废旧设备，他随手拆了几个零件，就组装出了一台比新的还好用的吸尘器。

高俊杰的刁难，反而让姜闻道的“传说”变得更加神乎其神。

就在天工集团内部暗流涌动之时，一个更大的危机悄然而至。

天工集团的死对头，美国“巨芯公司”的首席技术官史蒂文，带领一个技术团队，突然到访，名义是“技术交流”。

史蒂文是个极度傲慢的白人精英，一向看不起华夏的技术。他早就听说了天工集团有个“扫地僧”的传闻，认定这是天工集团在融资前夕故意放出的烟雾弹，目的就是为了抬高估值。

他这次来，就是要当众撕开这个谎言，狠狠羞辱天工集团。

在双方高层都出席的技术交流会上，史蒂文拿出了一个用天鹅绒盒子装着的精密探针。

“各位，”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傲慢地说道，“这是我们公司最新一代光刻机镜头的核心探针，价值一百万美元。它上面有一个我们为了测试而故意制造的微瑕疵，精度在纳米级别。如果天工集团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出这个瑕疵，我们就承认你们的技术实力。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轻蔑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天工集团的工程师们脸色大变。这根本不是交流，这是赤裸裸的挑衅！纳米级的瑕疵，就算用最顶尖的电子显微镜，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去扫描和比对，二十四小时内找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高俊杰却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他立刻跳了出来：“史蒂文先生，请把探针交给我们！我们一定能找到！”他想借此机会一雪前耻。

然而，一天一夜过去了，高俊杰带领的团队动用了所有高端设备，把探针放大了几十万倍，却还是一无所获。

史蒂文悠闲地喝着咖啡，嘴角的嘲讽越来越浓：“看来，华夏的技术，还停留在纸面上。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天工集团的高管们脸色铁青，却无力反驳。这几乎是外交级别的羞辱。

慕晚星心急如焚，她知道，现在唯一能创造奇迹的，只有那个人。她冲出会议室，一路跑到西塔三楼的设备间。

“姜师傅！求求您，帮帮我们！”

姜闻道依旧在擦拭着一台旧服务器，对外面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我不懂那些高科技。”他头也不抬。

“这关系到整个公司的尊严！”慕晚星的声音带着哭腔。

姜闻道擦拭的手顿了一下。他想起了红星机械厂倒闭时，老师傅们脸上落寞的表情。一辈子的心血，说没就没了。技术工人的尊严，比什么都重要。

他缓缓放下抹布，站起身，跟着慕晚星走向了那个气氛凝重的会议室。

当姜闻道穿着一身工装，走进全是西装革履的会议室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史蒂文更是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

“这就是你们的秘密武器？一个修理工？”他夸张地笑了起来。

高俊杰也趁机讥讽：“姜师傅，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姜闻道没有理会任何人，他径直走到那根被无数精密仪器包围的探针前。他没有去看那些复杂的仪器屏幕，而是戴上了一副老花镜，像抚摸一件艺术品一样，用粗糙但异常稳定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那根比头发丝还细的探针。

他闭上了眼睛。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个奇怪的老头。

一秒，两秒，三秒……

姜闻道的手指，在探针的某个位置上，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

然后，他睁开眼，放下探针，淡淡地开口。

“找到了。”

什么？！全场哗然。

“不可能！”高俊杰第一个尖叫起来，“你连仪器都没用，怎么可能找到！”

史蒂文也收起了笑容，严肃地问道：“在哪里？”

姜闻道指着探针的中段，对旁边操作显微镜的工程师说：“放大二十万倍，坐标轴，X-1.37，Y-0.84。那里有一个宽度为三纳米的凹陷。”

工程师半信半疑地操作起来。当屏幕上的画面定位到那个坐标并放大到极限时，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凹陷，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我的上帝！”史蒂文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他设计的这个陷阱，连他自己都需要借助超算定位才能找到！这个老头，只用手摸了一下？！

这已经超出了科学的范畴，这是神技！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天工集团的所有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高俊杰则面如死灰，瘫软在椅子上。

但姜闻道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史蒂文，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这种小把戏，以后别玩了。有这功夫，不如回去看看你们下一代‘星环’光刻机的设计图。”

史蒂文瞳孔骤缩：“你……你说什么？”“星环”项目是巨芯公司的最高机密！他怎么会知道？

“你们的‘多象限耦合驱动’设计，听上去很先进，但在高频运转下，第7和第11号驱动臂会产生共振。运转超过一千小时，误差会累积到无法校正的地步，整台机器都会报废。”

姜闻道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史蒂文的脑子里炸开。

共振问题，正是“星环”项目目前遇到的最大瓶颈，是巨芯公司内部都只有不到五个人知道的绝密！

史蒂文浑身冰冷，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工装、貌不惊人的老人，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二十年前在硅谷流传的神秘传说，猛地涌上心头。

那个传说里，有一个来自东方的技术天才，以一己之力，颠覆了整个行业的技术格局。所有人都只知道他姓“Jiang”。

史蒂文颤抖着嘴唇，试探性地问道：“您……您是……Mr. Jiang？”

姜闻道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提着他那个旧工具包，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中，默默地走出了会议室。

他要去设备间，那里还有一台坏掉的咖啡机等着他修。

史蒂文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美国。

他第一时间组织了最高级别的技术验证，结果让他亡魂皆冒——姜闻道所说的一切，分毫不差！如果不是他的提醒，巨芯公司投入数百亿美元的下一代产品，将会成为一个惊天灾难。

这个发现，让史蒂文对姜闻道的身份再无怀疑。他立刻动用所有资源，调查二十年前那个神秘的“Mr. Jiang”。

一份尘封的档案被翻了出来。档案上，一张年轻的黑白照片，虽然青涩，但眉眼间的轮廓和那股子执拗劲，和现在的姜闻道一模一样。

照片下面，赫然写着他的全名——Jiang Wendao。

而他当年的合作伙伴，那个和他一起创立了天工集团前身“远望科技”的人，名叫——陆为民。

史蒂文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惹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不是什么扫地僧，他就是这座寺庙的开山祖师！

与此同时，天工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里，现任董事长陆为民，正满脸红光地接待着史蒂文。

姜闻道一战成名后，陆为民表面上嘉奖了他，私下里却对他充满了警惕和厌恶。这个老顽固，是他事业上的污点，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二十年前，他就是因为姜闻道那种“技术至上，不计成本”的迂腐理念，才和他分道扬镳，将他踢出了公司。

现在，这个老家伙居然又冒了出来，还抢走了所有的风头，这让陆为民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更重要的是，他正在和巨芯公司谈一笔大生意。为了让天工集团顺利上市，获得巨额融资，他准备将“龙芯3号”项目的核心专利，卖给巨芯公司。

“史蒂文先生，合作协议您看过了吧？”陆为民笑得像只狐狸，“只要您签了字，‘龙芯3号’最核心的技术，就是你们的了。”

史蒂文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看了一眼协议，又想起了姜闻道那张平静的脸。他现在知道，天工集团真正的价值，不是什么“龙芯3号”，而是那个还在设备间擦机器的老人。

但他是个商人，他没有点破。他只是提出了一个条件：“陆董，我希望在签约仪式上，能见到那位姜闻道先生。我想当面向他请教一些技术问题。”

陆为民一愣，随即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他以为史蒂文是想当众再羞辱一下姜闻道，好彻底打垮天工集团的士气。

“好！没问题！”他一口答应下来，“就让这个老东西，亲眼看看他的心血是怎么变成钱的！”

签约仪式被安排在天工集团最豪华的发布厅，镁光灯闪烁，宾客云集。

陆为民和史蒂文坐在签约台前，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台下，慕晚星和“龙芯3号”项目组的成员们个个双眼通红，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他们视若生命的技术成果，就要这样被廉价地卖掉。

“晚星，别冲动。”一个老董事拉住了想要冲上台的慕晚星，“这是董事会的决定，你父亲也无能为力。”

慕晚星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和父亲当年创立公司的初心，到了陆为民这里，就只剩下了钱。

“下面，有请陆为民董事长和史蒂文先生，签署这份将改变世界半导体格局的协议！”主持人激情澎湃地喊道。

陆为民得意地拿起签字笔，笔尖即将落在纸上的那一刻——

“嘎吱——”

发布厅厚重的双开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姜闻道，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提着他那个破旧的工具包，一步一步，沉默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没有万丈光芒，也没有千军万马，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让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陆为民看到姜闻道，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指着姜闻道怒吼：“保安！保安呢！把这个闲杂人等给我赶出去！”

几个保安立刻围了上来。

姜闻道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看那几个保安。他的目光，落在那份刺眼的合同上，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痛心，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守护者的决绝。

慕晚星和技术团队的人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纷纷喊道：“姜师傅！”

姜闻道对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他从自己那个破旧的工具包里，摸出了一个同样破旧，甚至有些泛黄的U盘。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走到发布台的电脑前，无视了陆为民的咆哮，将U盘插了进去。

“你要干什么！给我拦住他！”陆为民气急败坏。

但已经晚了。

大屏幕上，签约协议的画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略带雪花点的老旧视频。

视频里，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在一间简陋的仓库里，背景是一块写着“远望科技”的破木板。

其中一个年轻人，意气风发，正是年轻时的陆为民。他对着镜头兴奋地喊道：“我们要做出全华夏、全世界最好的芯片！”

而他旁边，另一个穿着工装，有些腼腆，但眼神无比坚定的年轻人，就是姜闻道。他只是举起手里一个自己打磨的零件，认真地说：“技术，才是根本。”

画面里的两个年轻人，和现在签约台前那个肥头大耳、满眼贪婪的陆为民，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全场哗然！

“那……那是姜师傅和陆董？”

“他们竟然是创始人？”

陆为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怎么也想不到，姜闻道还留着这个东西。

但这还没完。

视频播放完毕，屏幕上出现了一份文件的扫描件。文件的标题是——《远望科技创始人协议》。

文件内容很简单，但其中一条，用红笔圈出，被无限放大，投射在每一个人的瞳孔里：

“为保证公司技术路线的纯粹性，联合创始人姜闻道，对任何涉及公司核心技术转让、授权、出售的决策，享有一票否决权（The Ultimate Veto Power）。此条款优先级高于董事会决议，永久有效。”

下面，是姜闻道和陆为民龙飞凤凤舞的签名。

一票否决权！

整个发布厅，死一般的寂静。

陆为民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份协议……当年不是销毁了吗……”

“我留了一份。”姜闻道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以为，永远都用不上了。”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陆为民，摇了摇头：“你忘了，我们当初是为了什么才站在一起的。这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印钞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史蒂文，猛地站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快步走到姜闻道面前，然后，在全世界的媒体镜头前，对着这个穿着工装的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抬起头，用无比恭敬的中文，一字一顿地喊道：

“姜老师，原来是您！请恕我之前的无礼！”

“轰！”

如果说刚才的协议只是让天工集团内部震惊，那史蒂文这一拜，这一声“姜老师”，则是向全世界宣告了姜闻道的地位。

巨芯公司的首席技术官，全球半导体行业的顶级大牛，竟然向一个穿着工装的老人行此大礼！

这个画面，瞬间传遍了全球的财经和科技媒体。

陆为民彻底崩溃了。他知道，自己完了。不仅生意做不成，连带着他这个人，也成了整个行业的笑柄。

签约仪式，变成了一场闹剧的终结。

几天后，天工集团召开紧急董事会，陆为民被罢免了所有职务，灰溜溜地离开了自己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

在所有董事和股东的恳求下，姜闻道被推举为集团首席技术官，暂时接管了整个研发中心。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搬进那间象征着最高权力的董事长办公室。

然而，姜闻道做的第一件事，是让人把西塔三楼那个阴暗的设备间，清理了出来，改造成了一个全世界最顶级的私人实验室。不，更像是一个车间。

里面没有豪华的办公桌，没有真皮沙发，只有一排排精密的机床和仪器，以及一张属于他自己的，沾满了机油痕迹的老虎钳工作台。

他拒绝了公司配的西装，依旧每天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

曾经嘲笑他的那些年轻精英，如今一个个都成了最虔诚的学生。他们不再迷信什么PPT和理论模型，而是每天排着队，拿着自己的设计图，恭恭敬敬地站在工作台前，请“姜老师”指点。

“姜老师，这个力矩参数是不是有问题？”

“姜老师，您帮我听听，我这个模型的‘声音’对不对？”

高俊杰也被开除了，据说后来去了几家公司面试，但当对方知道他得罪的是“Mr. Jiang”后，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慕晚星，则如愿以偿地成了姜闻道的专职“学徒”，每天的工作就是给他递扳手、打下手，记录下他说的每一句看似朴实却蕴含着无上真理的话。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姜闻道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崭新的“天工”大楼和下面广场上朝气蓬勃的年轻员工们。

慕晚星递过来一杯热茶：“姜老师，董事会又在催了，想让您出任董事长。”

姜闻道没有回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棉布，缓缓擦拭着手中一把跟了他三十年的德国老牌扳手，那上面闪烁着温润的金属光泽。

他看着扳手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低声说：

“我啊，还是个钳工。”

阳光下，他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而坚固的山。未来，天工集团乃至整个华夏的科技之路，还很长，但有了这座山，所有人都觉得无比心安。

来源：溪谷中跳跃的灵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