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妹妹突然塞给我一颗珍珠,次日小公爷御赐雀金裘上少了颗南珠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0-25 17:22 1

摘要:世道艰难,报仇这个念头太遥远了,像天边的乌云,一团一团,看不清也抓不住。

希望这个冬天他能吃饱穿暖。

希望他能成为大将军。

世道艰难,报仇这个念头太遥远了,像天边的乌云,一团一团,看不清也抓不住。

菩萨保佑,只愿哥哥、虎子和我都能活下去,等再见面的那一天。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拿着账本,敲响了周嬷嬷的房门。

这是我凭记忆默写下来的吴嬷嬷的真账本。

再加上我帮赵嬷嬷整理账目时发现的漏洞,吴嬷嬷贪墨的证据已经掌握了一部分。

虽然只是部分,但数目已经不小。

夫人陪嫁的绸缎庄,每年有一半的盈利都被她偷偷拿走一半。

就有一万两银子的进账。

16

风雪交加的夜晚,我敲响了夫人的房门。

她原本就情绪不佳。

周嬷嬷刚把账簿递给她,夫人看到后气得摔了一套汝窑白瓷。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什么时候亏待过她?她竟敢这样对我!”

夫人既愤怒又失望。

吴嬷嬷是她的陪嫁丫鬟,如今却做出这种事,让夫人的面子和尊严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她立刻派人去搜查吴嬷嬷的房间,果然找到了两本账簿以及夫人丢失的一些金银珠宝和真丝手帕。

这些都是吴嬷嬷准备交给她儿子变卖的物品。

这不仅仅是偷窃的问题,更涉及到个人隐私。

闺阁之物一旦流出,即便尊贵如夫人,也会被认为有失名节,被流言蜚语逼到绝境。

夫人怒不可遏,下令严惩吴嬷嬷及其儿子。

作为奖励,周嬷嬷成了内院大厨房的管事。

她顺理成章地提拔我为二等丫鬟。

她感激我没有居功自傲,在夫人面前没有抢功劳、出风头,便问我有什么想要的。

我诚恳地说:

“吴嬷嬷说燕凤偷了银子,把她关在柴房等候处置。

我是懂礼数的人,不会因为她是我的妹妹而为她求情。

但念在骨肉亲情上,我想再去看她一眼。”

周嬷嬷连连点头,称赞我为人忠厚。

在她的帮助下,我顺利见到了被关在柴房里的燕凤。

吴嬷嬷倒台后,夫人曾下令处死燕凤。

然而,到了晚上,命令已经不再那么坚决。

隔了半夜,北风呼啸,没有人再去理会那个命令。

柴房门口也没有人看守。

只有燕凤那哭哑的声音传来:

“我没偷银子……

放我出去!”

我走进柴房,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楚。

无论曾经有多少恩怨,现在我们姐妹俩只能互相扶持。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慰她。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和绝望。

这一刻,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她。

家破人亡之后,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们必须一起面对未来的艰难险阻。

17

我推开门。

燕凤脸上印着两道鲜红的手印,眼睛哭得通红,像两个烂核桃。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大声哭喊,整个人缩在柴堆里,瑟瑟发抖。

没有了当初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挤出一滴眼泪,赶紧上前扶她。

“燕儿,姐姐来救你了。”

她扑过来抱住我的腿,边哭边抹眼泪。

“姐姐,吴嬷嬷说我偷了内库的新银子。”

“我今天才第一次进内院,我真的没偷!”

“她要打死我,你能不能说那银子是你的?反正是你的,我不想死……呜呜呜……”

国公府的规矩有多严,她现在终于知道了。

原来她也明白,偷东西是死罪。

那她当初把雀金裘上的南珠偷偷塞给我时……

是不是就已经把我当成替死鬼了?

好一个血脉相连的妹妹!

北风刺骨,我的心也像井底的冰,冷得透彻,再没有一丝温度。

既然你想要我死。

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黄家的血脉,不该由你来糟蹋。

你的命,就用来救我一命吧。

18

“燕儿,姐姐是真的想救你。

“现在吴嬷嬷惹了夫人,已经倒了,这件事由周嬷嬷接手。”

燕凤吸了吸鼻子,眼神亮了起来。

“周嬷嬷挺喜欢你,你去求她吧。”

我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心里却在冷笑。

“周嬷嬷对我们确实不错,但现在是关键时候,盯着她的人多得很,就等着抓她一点错处呢。”

“老太君的陪房阮嬷嬷要过寿,府上大大小小的管事都在忙着送礼。阮嬷嬷年纪大了,最喜欢玉器,说是玉能养人。”

“如果谁能帮周嬷嬷备一份像样的玉礼,那可就是天大的人情。”

我急得攥紧了帕子,在手里拧成了一个死结。

“可咱们姐妹现在什么都没有,连想讨好人家都做不到。”

燕凤竖起耳朵听着,神情专注。

她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松,眼神里满是纠结,直直地盯着我。

我神色平静,低头垂泪,一副委屈又无奈的样子。

像个真正为妹妹操碎了心的好姐姐。

自从家破人亡,我一直把燕凤带在身边。

讨来的饭她先吃,破庙的稻草她先盖。

为了给她买一根糖葫芦,我和虎子给小贩推了三天车,连草鞋都磨破了。

进了国公府后,我也是一步一步拉着她往上走。

府里谁不夸我一句孝顺、厚道。

燕凤能走到今天,固然有我的扶持,但她若没有一点野心,谁也推不动她。

她咬着嘴唇,还在犹豫。

我也不再兜圈子,直接带着哭腔说:

“年后小公爷要选贴身丫鬟,你干娘准备推荐你干妹妹去。燕儿,你才是命格最好的那个,你才该去啊!”

命格再好,也得有命去享。

困在柴房里,不知道哪天就被拖出去打了。

还谈什么未来的主母命?

燕凤咬紧牙关,脸色发狠。

她终于下定决心,喘着气说:

“花房第二盆兰花下面,挖开有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奶奶留给我的传家玉佩。”

“姐姐,你拿去给周嬷嬷,让她放我出去。”

19

细雪飘落。

我提着灯笼,悄悄挖开花房的泥土,果然找到了一个红木小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正是我日思夜想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草书的“莺”字。

我握着这块失而复得的玉佩,低声抽泣了几下。

燕凤不肯说她哥哥的下落,那我就从玉佩入手。

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哥哥的线索。

我把土重新填好,把花盆复原,又把兰花轻轻放回原位。

正当我准备离开时,外面传来几声猫叫,还有靴子踩雪的声响。

声音越来越近。

是个男人。

只听他轻声问了一句:“谁在里面?”

语气从容,带着几分温润的好奇,听起来年纪不大。

这是内宅,除了国公爷,就是小公爷梁遇。

我知道深夜独处的风险,立刻蹲下身子,沿着花盆一点点往外挪。

花房里本就透着雪月的冷光,他一来,更添几分清辉。

那件雀金裘在微光下泛着青金色的光,忽明忽暗。

我心里一紧,只想快点避开他。

外面渐渐没了动静,我以为谁也没发现谁。

许久之后,梁遇却对我说:

“你站在那儿,像玉雕的姑娘,和兰草、细雪、白纱灯笼融在一起,不像是凡人。”

“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精怪,美得不讲道理。”

他的风雅浪漫,需要一个漂亮的姑娘来衬托。

可我不愿成为任何人生活的点缀。

哪怕他是尊贵的小公爷,也不行。

我有自己的目标。

要找兄长,要报旧仇。

这世界对我来说,远远不止这一方内宅。

20

拿到玉佩后,我并没有求周嬷嬷。

她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把燕凤撵回外院,继续当粗使丫头。

有小丫鬟悄悄问我。

“莺儿姐姐,燕凤要咱们照顾吗?”

我摸摸她头。

“你们年纪小,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大家都心领神会,以为我心灰意冷、不再愿管着燕凤。

燕凤的生活变得很不好过。

以前,她仗着自己是三等丫鬟,欺负外院的粗使小丫头,挤对那些老嬷嬷。

如今她狼狈而归。

那伙子人自然要报复回来,往她被子里泼水,数九寒天冻成一坨冰;

不给她留饭菜,顿顿只剩个泔水桶;

当面辱骂再不避讳,已经是寻常事。

还有她那捧高踩低的干娘,收了钱并不庇护干女儿,远不如周嬷嬷厚道。

她来外院大闹一场,扯下燕凤一大把头发,嘴里不干不净,卷走了燕凤仅剩的私房和过冬的袄子。

很快。

燕凤就病了。

她托人来找我。

我一律借口有差事,推脱不开。

这才哪到哪。

燕儿。

往后你受的苦还多着呢,都尝尝吧。

以前对她掏心掏肺地好,她不在意。

非得被生活毒打一番,才知道低头。

偶尔在廊下碰见外院的几个老嬷嬷,她们低着头,满脸堆笑,不敢得罪我。

我主动上前,往她们手心里放一把铜钱。

哗啦啦的。

声音好听得很。

“多谢嬷嬷们照顾燕凤。她性子急,需要磨砺,嬷嬷们也是助她成才,这些钱拿着冬天买酒暖身子。”

她们欢快地应了。

21

很快就是年关。

前来拜会、送礼求官的人源源不断,国公府也大宴小宴不断。

府上大小姐进宫做了娘娘。

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

连深宅大院里的奴才都挺直了腰杆子,能出去行走的小厮更是一口一个“本小爷如何如何”,俨然螃蟹横行。

府上无人管束。

唯有一车一车的礼送进来,一个一个点头哈腰的人踏破门槛。

老太君感慨。

“咱们府上,起家于平安州,前几年落寞,门可罗雀,多少年不曾这么热闹过了。

“托宫里德妃娘娘的福,又逢年关,这次得大办宴会。

“姻亲勋贵、亲朋好友,都请来吃席。”

一时间,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

库房由满变空。

夫人下令,所有丫鬟小厮的月例银子减半。

府上主子们照样花天酒地。

周嬷嬷管着大厨房,忙得焦头烂额,一刻也离不开灶上,人参鲍鱼、燕窝鱼翅,一盏盏地端出去。

饶是这样。

主子们也还要吃更新奇的。

老太君要点菜,怕下人通传不清,周嬷嬷便派我前去。

她往我鬓上插了一朵嫩黄的绒花。

“你打扮得太素了。

“老太君喜欢活泼俏丽的女孩子。”

22

我擎着笑脸来到花厅。

老太君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笑着跟儿孙插科打诨,她要点些精致好吃的菜肴。

“你这丫头生得好!

“瞧瞧,还会写字,一直窝在灶上倒是埋没了花骨朵儿。”

她转头,叫大丫鬟详细打听一下我的人品。

我大大方方地行礼。

拿着炭笔,一一记下各位主子需求。

夫人淡淡瞥我一眼。

“菜清淡了好吃,人也清淡了才好看。”

但凡漂亮丫鬟,在夫人眼里都不是好的,都想勾引小公爷。

这是在敲打我。

我老老实实应下。

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我,走到小公爷跟前时,这视线越发沉甸甸的,仿佛化成实体,压得我呼吸都要屏住气。

就是他。

他那多情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温声道:

“我要点些兰花做的菜肴,灶上多费心,可看《聊斋》多琢磨一下。”

我心里一凛。

那晚花房兰草下。

他认出我了。

他轻轻一笑,眼珠子慢慢从我脸上挪开,掠过我的胸脯和腰肢。

雀金裘挂在他身后,青金闪耀,越发衬得人如青玉,神情眷眷。

这一双多情的眼,勾了多少贵女的魂。

他自来爱美丽的东西。

丫鬟。

在他眼里,跟一个好看的大阿福泥娃娃没什么区别。

我没有看他。

我能感受到,夫人也在看我。

嫌恶的眼神像看一只绿头苍蝇。

23

待到一一问过各位小姐,我松了一口气,正要出门,却看见花厅隔间里坐着一个姑娘,正在烧茶。

她那一身并非丫鬟衣裳。

却也不富贵,一把乌黑的头发上只有一个银钗,人淡如水。

这是白家小姐——白秀秀。

她父亲曾在战场上救了国公爷,国公爷许下诺言,小公爷以正妻之位迎娶白秀秀进门,予她一世富贵尊荣。

世事难料,白家家道中落。

白老爹在战场上生死不明,两年都没消息。

白秀秀生活得很艰难。

当时国公府上大小姐还没入宫,她便差人把秀秀接来。

“国公府忠义,怎会叫恩人落难呢?”

这桩事成全了大小姐的好名声,她入宫后直接被封为德妃,可谓一步登天。

可是。

国公府对白秀秀并不好。

一则,拿她当穷酸亲戚看待,待遇连一等丫鬟也不如。

二则,大小姐入宫后,府上已经开始为小公爷另相看亲事,扬言非世代簪缨的大族之女不娶。

“秀秀小门小户出身,未经过大风大浪,做我梁府宗妇反倒是害她。

“梁遇娶亲后,把秀秀纳为贵妾,也不算负了她家恩义。”

宫里的德妃娘娘传来消息。

“镇国公府上大小姐、林阁老独女、大长公主之孙女清乐县主,祖母、父母亲看看哪个性子更好,将来能听咱家梁遇的话,能容得下秀秀这个贵妾。”

言下之意。

府上为了秀秀的未来,已经苦心谋划、步步退让了,你白秀秀要是再说别的,那就是没有良心。

国公爷许下的诺言,终究是放了个屁。

白秀秀并不在意这些。

她照常每日带着笑脸,来上房伺候老太太,得了赏银,便请府上帮忙打听父亲消息。

“一切听老太君的安排。

“秀秀无有不愿,只是想先找到父亲,问问他的意思。”

她为人善良仗义。

前世我被活活打死时,只有她说。

“查清了再打也不迟,这是一条人命!”

她被夫人身边的嬷嬷拉了回去。

“小姐顾好自己吧!”

饶是如此,我也很感激她。

“白小姐,您有什么想吃的,灶上准备做年夜饭呢!”

她提起沸腾的水壶,正在为老太君的茶烧玉泉山的水,这本是大丫鬟弄晴做的活,偷了懒使唤起白家小姐。

秀秀并不生气,眉宇间一片温和。

“府上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您是辽东人吧?”我问。

她脸上有追忆之色。

“两年没见过辽东的大雪了。”

年夜饭时。

我特意端来了几道灶上做的辽东菜,有雪衣豆沙、榛蘑炖小鸡、干豆角腐竹包子、炸得香甜的锅包肉。

老太君觉着新奇,吃得尽兴。

“辽东穷乡僻壤,这菜却难得好吃。”

“乡野村人吃的东西,能入老太太的眼,那是他们造化!”

国公府主子们你一言我一语。

小公爷说了个笑话,老太君把他搂进怀里笑个不停。

“你这个猴儿,哪能这么打趣朝堂上那些大人是衣冠禽兽呢,在家说还行,见着他们面可要客气恭敬点!

“你毕竟还得走科举路子,不爱功名可不行!”

小公爷撒娇磕头,哄得老太君把一叠红包全给了他。

真热闹啊。

这就是别人家团圆的年。

我站在角落里捧着茶盏。

鼻子一酸,低下头来。

爹娘、哥哥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

我们家虽穷,过年也割一刀肉,包一簸箕的饺子,白胖胖的,元宝一样,里面放铜钱,谁咬到了就咯咯笑,用红绳穿起来,挂在屋里。

爹娘也包红包。

我撒娇卖痴,哥哥把自己的红包给我,抓抓我小辫子,说我淘气,我反手就丢一个雪团子。

他灵巧得像猴子。

雪团子砸到小白狗身上。

它兴奋地跑来拱我,奶乎乎的小狗味儿还缠绕在鼻尖,哥哥无奈地抱起我和小白狗。

“天凉,鼻尖都冻红了,赶紧进屋。”

小白狗分了一个肉骨头,舔得吧唧吧唧响。

哥哥逢年过节会喝一口米酒,少年人浓黑的眉,醉了的脸又黑又红。

我笑他像戏文里的关二爷。

他说他要是那么英武就好了,那不得把鞑子打得落花流水。

大红灯笼下面,细雪纷飞,我们这一户小小庄稼人,虽如草芥。

也喜庆。

也热闹。

因着是草芥,觉得这天地大得很,广得很,也幸福得很。

同这富贵人家的热闹一样,是面香肉香茶香裹着热气,是活生生的。

哪有什么尊卑贵贱?

而今,爹娘已去黄泉,大哥音信渺茫,我如一叶浮萍,常心下惶恐。

在国公府里,还好有周嬷嬷照顾。

只是,自从她接替吴嬷嬷成为夫人亲信,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满面愁容,只有月末时才放几个笑脸。

我有些担忧。

在大花厅的觥筹交错里。

白小姐一直没说话,她微低着头,颈项有一种松柏的韧劲。

她夹了一筷子干豆角。

小口小口慢慢嚼着,仿佛在嚼故乡的春夏秋冬。

再抬起头时。

她眼眶通红。

递给我一道眼波,里面也满是感激。

自这天后。

我们俩常来常往,我端新鲜点心过去,她沏一碗清茶,热气蓬蓬里聊天南海北,我看见她眉眼活泛。

她是美的。

像北方的树,就算要开花,也带着一股遒劲,绝没有媚气和妖气。

所以小公爷不喜欢。

24

年后。

妹妹燕凤又打发人来找我。

说她实在病得厉害,想见我一面。

我兜兜转转出了内院,沿着外院的草径土路,一直走到一个荒废院子里。

北风呼啸。

吹破了屋子的窗纸。

燕凤躺在破屋的炕上,脸蛋被煤烟熏得黢黑,只剩一把骨头,死死拉住我手。

她手上全是紫红色的冻疮,流了脓水又结痂。

“姐姐救我!

“干娘不是个东西,卷了我所有钱财,却不肯给我请医问药。

“就连你之前给我捎的东西,她也抢走了!”

燕凤哭得不能自已,可语气虚弱,一句话都要叹三叹。

没了我遮风挡雨,她之前那股机灵劲儿,也被生活一点点磋磨没了。

眼神里只剩凄然的尖厉,恨不得把所有入眼的人戳出一个窟窿。

我不动声色抽出手,拿帕子擦了擦。

一手的黑灰。

“燕儿,大过年的,府上不许下人请医问药,怕不吉利。

“我煮了几碗红糖姜茶,你先喝着驱寒。”

屋里只有一个黑嘴的茶壶,水也油腻腻的,漂着一层絮子,难以下嘴。

接过我端来的干净碗,燕凤一边喝热乎乎的红糖姜茶,一边呜呜咽咽地哭。

她拿眼觑我身上的青色棉袄。

厚实干净,袖口有花纹,越发显得娴静白嫩。

与她蓬头垢面、衣不蔽体、面黄肌瘦淌鼻涕相比。

犹如云泥。

喝下姜茶,她也有了骂人的精神。

“姐姐,你在内院吃香喝辣的,那么风光,怎么忍心让妹妹在这里生病受冻!

“你不怕死了的爷奶,从地下爬出来找你吗!”

我正等着她张嘴提家人。

便也红了眼圈。

“姐姐没本事,在内院只能干些端茶倒水跑腿活,干不成主子面前的伶俐人。

“燕儿你身体好了,倒是能博一个富贵。”

我哭得比她还大声,落得泪珠子比她还大,一时把她镇住了。

她狠狠抠住我手。

像拧巴一条柳树枝一样。

掐来掐去。

“传家宝舍出去了,一个响也没有,周嬷嬷这老东西没说帮帮我?”

我把手甩出来,她来不及收劲,碰到了炕沿,疼得龇牙咧嘴叫。

我假意生气道:

“人家没帮你,你哪还有命在这里抱怨呢?

“咱们也没家人帮扶,没家人赎我们,你可别再得罪了周嬷嬷!

“内院好几个小丫头,冬天病得重,她们家里哥哥都混得有出息,又出力又出银子,这会儿已经大好了。

“我虽在内院,到底是个女子,没有成家立业的本事,也没更多法子帮你。

“眼下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燕凤眼神一动,放到嘴边吹吹的手顿住了,用手抠牙缝里的姜沫儿,念叨道:

“咱们没家人……

“人家却都有哥哥出钱出力……”

她把牙齿都抠出了血。

燕凤一向掐尖要强,看不得别人好。

她算算计计。

把所有人都当成自己过得舒坦的工具。

我这个姐姐是。

大哥估计也是。

冷风从破洞的窗眼里吹进来,把炕上的帐子都刮倒了。

我打了一个喷嚏。

“这里太脏太冷了,我得赶紧回去。”

我露出了一抹嫌恶。

我给燕凤披了一件簇新的红袄,袖口都用银线裹了边,让她好好休养,过几天内院选丫鬟了,我再使使法子让周嬷嬷调动她。

“等你,等我死了你也没动静,呸!”

我走后。

她果然有了动静。

25

夜深。

外院的小丫鬟踩着雪,来大厨房烤火。

周嬷嬷的孙子小石头也来了,他七八岁的样子,虎头虎脑,尤为可爱。

他窝在我怀里,猫儿一般黏人。

小丫鬟叽叽喳喳地说。

燕凤请外门管事胡二爷写了一封信,寄给她在辽东怀来镇当百户的大哥。

“她说她大哥可神气了,手下管着百来号人,而且大哥最疼她这个妹妹,知道她病了,肯定马上寄银子过来。”

百户。

虽不是很大的官。

但也不是平头老百姓,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搞不好哪天人家就有个大好前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呢。

一碗汤药结人情,不要白不要。

胡二爷差人给燕凤抓了药,又把她安置进暖和屋子里。

他常拎着点心去探望,进进出出一脸的笑。

不过几天,燕凤干枯的身子就又活了。

春天一到。

她穿着紧身小袄,涂上胭脂,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腰肢风摆杨柳一般,也有了点勾人的媚气。

周嬷嬷说。

燕凤应该是被胡二收了房,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胡二这人好色,糟蹋过无数小丫鬟。

“他有个厉害的娘子,在后街上住着,一旦知道燕凤的事儿,估计能把她打死。

“这丫头心术不正,以前就喜欢损人利己,坑害了自己,可别来坑害你!”

我满脑子都是大哥的消息。

原来他在辽东!

辽东怀来镇呐!

抬头往北看,冷峻的屋檐上是一带苍青色的天,春雨落得寂静。

我听见自己心扑通扑通地跳。

连带着雨线都落得活泼。

一串串。

一层层。

交织成一副密密的珠帘。

春风一吹,就能卷到高门大院外,越过春意浓的京城和白茫茫的雪野松林,一直吹到辽东。

白秀秀说,辽东这时候还在下大雪,白茫茫一片,能把人的靴子都埋住,马儿也跑不动。

哥哥还好吗?

他还像小时候一样,手上爱生冻疮吗?

他能喝口热酒暖和一下吗?

他会不会喝了酒,脸还是又黑又红?

他是不是像关二爷一样,总能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然后,总能在对战中活下去……

活着……等我。

哥哥孝顺,能吃苦、性子又要强,他还不知道全家都没了,他恐怕还在做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给爹娘争气的梦呢……

我的泪止不住。

打湿了给小石头写的千字文。

他鼓着小脸,一边给宣纸上黄豆大小的泪痕吹气,一边又吹我的脸颊。

“姐姐,泪被风吹走了。”

周嬷嬷眼神复杂,怜爱地摸了摸小石头的小辫子。

“往后,听你莺儿姐姐的话。”

小石头乖巧地抱住我的手。

“莺儿姐姐、我、大白,一直在一起。”

大白是院子里的野猫,两个眼珠子蓝幽幽的,白色毛蓬松在颈上,像个小狮子。

它身上总是脏兮兮的,却极为黏人。

一见到我来,它就四肢朝天,露出肚皮,喵喵叫着,想吃我提来的小黄鱼。

小石头不太爱说话。

却总能和大白说上一整天。

他童言童语,它嗷呜嗷呜。

一人一猫,一唱一和。

常让我想起和哥哥、小白狗在一起的日子。

还有虎子。

小石头有点像他,呆头呆脑的,但心里却灵慧。

我出不了府门,便拜托周嬷嬷一家人帮我寻找虎子。

一年过去,杳无音信。

希望他好好地到了辽东。

26

我夜里睡不着。

偷偷到小佛堂给爹娘上了三炷香。

这佛堂早已废弃,下人们自发筹钱来添置佛像,点香敬佛,传到外面去,人人都说国公府上到主子,下到奴婢都淡泊心善。

老太君觉得这是好名声。

便把佛堂留了下来。

秀秀还说,冬天时,辽东的鞑子打得更厉害,他们擅长雪里打仗。

她爹爹就是雪天被困,此后再也没了消息。

我给菩萨磕头。

求她保佑我哥哥平平安安,信女愿折寿相抵。

27

青烟缭绕里,我看见周嬷嬷也来了小佛堂,隔着一重重帘幕,她没看见我。

她轻手轻脚跪在佛前,低声哭诉。

“佛祖,信女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

“夫人要我放印子钱,我去了,她就愿放我一家的奴籍。

“我不去,她就要将我孙子小石头送进宫当太监,我没法子,我没法子。

“杀了人、损阴德的事,就让我一人背了吧……”

怪不得她每日愁眉苦脸。

原来是做这等入刑之事。

盘剥放贷,鱼肉百姓,利率有百十倍。

借一枚钱,利滚利的,一月得还十多枚。

一家还不上,便有地痞流氓蜂拥而至,逼得百姓卖儿鬻女,更有甚者,打死欠债者的儿女,用来配冥婚。

主家的钱收了上来,地痞无赖们吃得也饱了,只有百姓,家破人亡。

我们黄家村,就有一户人家还不上钱。

被活生生剜了心。

他一双儿女要被卖走时。

我爷爷带着全族人,拿着铁掀锄头,赶跑这帮地痞流氓,救下两个孩子。

“这帮贱民,你们等着!

“咱们背后的主子吐口唾沫就能淹死你们,老东西,先搞死你家!”

地痞流氓骂骂咧咧,鼠窜而去。

那些话,谁也没放在心上。贵人垂云端,怎会亲自下凡踩一脚泥洼里的农人?用爷爷的话说,这是拉大旗做虎皮。

两个孩子说。

他家给娘买药的钱被抢走,爹爹无奈,才去借印子钱。

爷爷当时就明白了。

“抢钱的和借钱的,恐怕是一伙人。

“快过年了,放贷的主子要吃肉,打手也得喝口热汤,咱们平头老百姓,就是人家眼里待宰的猪猡啊!”

他老泪纵横,严厉告诫众人。

“以后谁家有了困难,族里能帮衬的先帮衬,不能的就大伙筹钱,这印子钱万万沾不得!

“谁碰了,我就打断他的腿!

“到那时,别怪我老头子不讲情面、坏了和气。”

爷爷是公正无私的村长,回到家里,又成了偏心的老爷子。

他叫爹爹代表一大家子出钱,厚葬了那被剜心的苦人,又筹钱把两个孩子送进城里做木匠学徒。

所花的钱,是爹爹打了一个一个獐子卖的,只为将我送去女学。

爷爷是不赞同的。

“有那钱攒着,给族里出息的儿郎用,中个秀才比什么都强。”

奶奶也咧着嘴骂。

“可怜我凤儿小丫头,什么都没有,老大,你怎么不说也送她去女学,她也叫你一声伯父,你也担着做父亲的职责呢!”

我最终没上成女学。

也没了家。

我现在回想。

当年全村被屠。

恐怕跟这帮放贷的无赖少不了干系。

他们前脚刚走,第二个月,黄家村就没了。

我们黄家村地处平安州,这地界有大军屯粮,从来没有过土匪闹事。

我爹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猎户,身手矫健,在周边山林穿梭自如。

他也从未遇见过山匪。

我紧紧攥着手中的一把香,看周嬷嬷磕头。

她黑黢黢的影子在地上爬行,头上金钗蜿蜒如千足蜈蚣,爬上我逐渐战栗的脊柱。

她说——杀了人……

杀了人……

杀了人……

杀我全家的。

是不是也是这种放印子钱的贵人?

28

隔天见到周嬷嬷,她衣着愈发华丽。

听说是夫人赏了名贵绸缎,令人亲自给她量体裁衣,又把她小孙子接进院子长住,让她祖孙团聚。

人人夸夫人仁慈。

可是,再名贵的绸缎也遮不住周嬷嬷的憔悴。

她眼下乌青,眼神里全是哀恳。

“莺儿,你聪明又心细,替我照看小石头。

“别让他去水边,别去没人的地方……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一眼就能看见的人堆里……”

那些地方。

悄无声息死个孩子,实在是很容易的事。

她声音已带哭腔。

我握住她手。

“大娘您放心,您当差忙时,我就把小石头带在身边,一刻不离开。”

兔死狗烹。

鸟尽弓藏。

周嬷嬷是家生子,又帮着夫人杀人放贷,算得上是夫人心腹。

事未竟。

夫人转眼就准备除掉她,未免使人心凉。

吴嬷嬷的死,也没那么简单。

她也帮夫人放印子钱,她藏着真假账本和夫人的私人物品,意在要挟,作保命之用。

我和周嬷嬷递上真账簿。

未必不是夫人刻意漏了这条尾巴,以找到正当理由除掉吴嬷嬷。

私吞财物,只是一个拿得上台面的幌子。真实原因一旦上秤,所费的就不是吴嬷嬷一家之命了。

夫人实在是佛口蛇心,连自己的陪房都用了就扔,更何况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周嬷嬷。

吴嬷嬷的命不值钱。

周嬷嬷的命不值钱。

那么。

我一个二等丫鬟的命,恐怕更不值钱。

我也看过那真假账本。

我也在夫人心里的生死簿上。

一下子四肢发寒。

周嬷嬷死后。

夫人也不会容我活着的,斩草要除根,就像吴嬷嬷一家,上到老母,下到稚子,全被打死了扔到乱葬岗。

我定定地看向北方,那里有大雪纷飞,有我仅剩的亲人。

我得活着。

我得往上爬。

年夜饭时,老太君有意要我过去伺候,她让大丫鬟弄晴考察我的品性。

如今三四个月过去。

竟没了下文。

我得去问问弄晴。

国公府极看重孝道,老太君身边的丫鬟,个个脸面大得很,小公爷都得称呼一声姐姐。

老太君又护短,曾经拒绝了夫人讨要丫鬟给国公爷做姨娘的要求。

“我老了,身边就这几个可心的丫头,离了她们不成。

“你现在是国公夫人,什么丫鬟找不到,非得盯着我身边的人不放。”

老太君不喜夫人。

夫人讪讪而去。

我得想办法去老太君身边伺候。

29

就着一盘大厨房新做的桂花糯米糕,大丫鬟弄晴很快就与我说起了闲话。

她细细地打量我。

“果真是一个好相貌的丫头。

“无怪乎主子们都喜欢。”

主子们?

除了老太君,还有谁?

我有些忐忑。

我掏出几个荷包,里面装了晒干的艾草、香料和佛经烧出来的香灰,外面绣着五毒兽,端午可以用来熏身子避虫害。

这本是老太君要弄晴做的。

她嫌麻烦,又不爱写字。

便让我帮忙抄写佛经,烧成香灰。

我为讨好她,特意把所有步骤都给做了。

不用她再费一分功夫。

弄晴脸上的笑意果然更浓。

她收下荷包,附耳过来笑道:

“你好福气,小公爷相中了你,跟老太君要过去伺候。

“不过,等得林阁老家的大小姐过了门,你才能当通房呢!”

我没有欢欣,一颗心如坠冰窖。

小公爷的喜欢,是一味毒药。

只会让夫人更想快点杀了我,免得狐媚蛊惑了她的好儿子,坏了小公爷的名声。

曾经小公爷也开口讨要过别的丫鬟。

夫人知道后。

一碗药下去。

那丫鬟浑身就起满了疹子,她又疼又痒,流着脓水死去。

小公爷嫌太脏,再也没过问。

夫人淡淡地敲着木鱼。

“遇儿年少,加冠之前不能早泄元阳。

“她也是死得其所。

“罢了,我到底心善,把她妹子要进来做丫鬟吧。”

那丫鬟的妹妹也生得极好,她在院子里喂鹦鹉,小公爷吟诗一句“谁是你的春闺梦里人啊”。

夫人听到后,用同样的法子弄死了妹妹。

“一家子的坏。”

她不允许任何下jian的丫鬟觊觎自己儿子。

老太君可能不晓得这门道。

弄晴一个大丫鬟,不可能不懂夫人的行事逻辑——这不是福气,这是催命符。

我脸色发白,一时有些踉跄。

弄晴于心不忍。

她喜欢捧高踩低,摆大丫鬟架子,却并不是心狠的人。

“小公爷的大丫鬟叫拾月,你小心别得罪她。

“老太君几次想到你,都被她拿话岔开了。

“老太君那里,我再去提一嘴,看她老人家还记得这回事么。”

我连忙给她又是行礼又是作揖。

又笑又哭的。

“好姐姐,今儿起你就是莺儿的亲姐姐!”

弄晴抱着我,幽幽叹了一声。

她的声音轻不可闻。

“我妹子若是活着,也有你这般大。她皮肤也白,像你一样,在太阳底下发光呢。”

她妹妹年幼时,只是因为被小公爷赞了一句“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

第二天夫人就传唤了。

回来路上,妹妹跌入池塘,落水而死。

小公爷说这句话时,在场的只有弄晴和拾月。

拾月。

拾月?

我慢慢拧起眉头。

刚入府时,我们这一群人里有个极漂亮的丫鬟,她的死也跟拾月有关。

拾月说她打碎了玉如意。

所以她才被夫人下令打死。

拾月的嘴。

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啊。

30

拾月是小公爷身边的大丫鬟。

她与弄晴都是老太君一手调教出来的。

弄晴貌美泼辣,最能出头;

拾月面容普通,性情却细腻温柔,最会照顾人,老太君便把她给了最疼爱的孙子——小公爷梁遇。

夫人也喜欢拾月。

夸她忠厚老实,不是狐媚子相。

小公爷素爱美人,见着面容普通的丫鬟,根本理也不理。

甚至有丫鬟因为长了一颗痘痘,被他嫌弃“丑陋可鄙、脏了眼睛”,被赶出国公府,重新发卖。

拾月如此一般,却很得他欢心。

小公爷屋里的衣裳、金银、珠宝、器具,乃至贴身服侍、外出随侍的活,都一一被拾月捏在手里。

弄晴吃完一碟子桂花糕,舒服得打了个饱嗝。

“你知道御赐雀金裘吗?

“它名贵非凡,别说上面一颗南珠,就是一根羽毛,都得花费几百两银子。

“这东西,日常也被拾月管着,旁人一点都沾不了。”

拾月。

又是拾月。

她这么小心谨慎、温柔细腻。

上辈子,怎会让那颗南珠流落到燕凤手里?

燕凤只是一个三等丫鬟,连小公爷院子都进不去,她又是如何越过重重门卡,冲进小公爷卧房,从一众丫鬟手里拿到了那颗南珠?

我小心翼翼发问。

“南珠,会容易掉吗?”

弄晴似乎越来越喜欢我。

她亲昵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小傻丫头。

“那南珠是雀金裘上的点睛之笔,被几重金线牢牢定住,雀金裘散架了,它都不会掉。”

原来如此。

这一席话。

刺耳惊心。

使我身上汗毛倒立。

拾月,燕凤,南珠,小公爷……像蜘蛛网一样黏连在一起,把我四肢都缚住。

只能死,不能活。

连见都不曾见过。

上辈子,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拾月。

只是因为我在花厅伺候时,小公爷多看了一眼吗?

31

弄晴在老太君面前提起我。

“您还记得那个小丫头黄莺儿吗?

“出落得又好看了,一手簪花小楷,佛经也抄得好,放在外头院子里,多少嬷嬷都想让她做媳妇呢!”

老太君果然起了兴趣。

“人老了,这丫头我忘了是谁。

“不过,她佛经抄得好,想必是一个心静又虔诚的孩子。”

白秀秀正如往常一样泡茶,她笑着接上。

“我也晓得莺儿姑娘,她有个妹妹,一直小孩子气,去年冬天又病了,是莺儿一直照料着,硬生生把个人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老祖宗说得是,会抄佛经的人,心也虔诚。”

两人一唱一和。

老太君当场便定下,让我来她院子里伺候。

32

我心里终于放松了些。

便去大厨房找周嬷嬷,把手头的活交接清楚。小石头一直缠着我,嚷嚷着要去喂猫。

他好几天没出门,早就闷坏了。

我便提着几条油炸小鱼,带他到花园里找那只叫大白的猫。

“喵呜——”

大白耳朵灵得很,一闻到味道就跑了出来,围着小鱼又蹭又舔。

它脖子上挂着一个小金莲蓬,沉甸甸的样子。

“大白,这是谁给你戴的呀?”

我一边给它顺毛,一边轻声问。

小石头蹲在旁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好奇。

“莺儿姑娘,原来是你一直照顾我的猫。”

花丛后忽然走出一个穿红衣服的男子。

是小公爷。

他眼神清澈,像是湖水里的鹅卵石,干净又明亮,一身红衣更衬得他神采飞扬。

我拉着小石头起身行礼。

“奴婢这就告退,不打扰小公爷。”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我,不是轻浮,而是带着一种对美的欣赏。

这种注视让我很不舒服,好像我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个被欣赏的物件。

他没拦我,只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我绕过花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脸上没有不悦,只有淡淡的失落。

大白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他弯腰将猫抱在怀里,低声说着话。

“你眼光不错,也喜欢莺儿姑娘。”

“她这么喜欢你,怎么这么怕我呢?”

“我像洪水猛兽吗?”

“这府里哪个姑娘不喜欢我,就她不喜欢,挺有意思。”

像弄晴说的那样,他是个对美很温柔的人。

夕阳在他身后铺展开来,金紫交错的光映在他身上,绿色灌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他抱着猫,身形修长,神情温柔。

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我看他,就像他看我一样。

只有欣赏,没有感情。

他站得那么近,可对我来说,他的靠近,就是洪水猛兽扑面而来。

33

大白叫踏雪,是小公爷养的一只猫,但他从不关着它。

他说过:“万物生来自由,我最讨厌束缚。”

“我被困在这大家族里,已经是命,怎么能再让踏雪也活得不自在?”

“我给它最好的礼物,就是自由。”

知道大白有人照顾后,我便不再去看它。

小石头为此不高兴了好几天,我做了个布偶小猫给他,才慢慢哄得他重新笑起来,不再吵着要出门。

周嬷嬷好像越来越忙了,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

只是收到了她托人送来的一包银子。

国公府让我越来越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唯一让我高兴的是,秀秀带来了好消息。

她爹从战场上回来了,还带回了辽东敌军的布防图,立了大功。

朝廷封他为镇北将军,统领辽东军务,手下几十万兵马。

连赋闲在家的国公爷都派人往辽东送礼,一箱箱的金条、一筐筐的珍珠,真真是“珍珠如土金如铁”。

秀秀也不再是那个被轻视的穷亲戚了。

老太君不再让她煮茶伺候人,夫人也不再说要她做贵妾。

连宫里那位被贬的德嫔,都派小太监送来了红玉鸳鸯佩,说一只给小公爷,一只给白家大小姐,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唯一没变的,是小公爷梁遇。

他依旧淡淡地向秀秀道喜:“比起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比起我父亲这些空有爵位的勋贵,白将军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秀秀跟我说,其他人也就罢了,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

只有小公爷让她刮目相看。

“他有骨气,一直对我不卑不亢,不因我落魄而轻贱我,也不因我得势而讨好我。”

“就像一块璞玉,国公府没人会雕琢他,没人教他什么是礼义廉耻,也没人告诉他人命可贵。他能长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

“我不再讨厌他了。”

“他不是坏人,只是个无能的人。”

秀秀的眼神里,有辽东的白雪、苍茫的森林、还有高空盘旋的猎鹰。

她是辽东的女儿,京城这一方围墙,困不住她。

小公爷梁遇,哪怕生来富贵、俊朗出众,也从未真正走进过她心里。

国公府对婚事的态度变来变去,以为哄住了没见过世面的白家小姐。

却不知秀秀早就下定决心要离开。

她问我:“莺儿,你要不要跟我去辽东?”

“我爹的信上提到一位姓黄的小将,不知道是不是你哥哥?”

那晚的风很温柔,像娘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头顶。

风里还有茉莉花的香气,香得我不敢呼吸,生怕一呼一吸,就把这一刻吹散了。

信上那个“黄”字,一笔一划,我越看越觉得它活了过来,长出手脚,跳进我眼里、心里,开出一树繁花。

我抱着那封信,哭了一整夜。

34

我背着小包袱走进上房时,一个姑娘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她眉眼精致,柳叶眉下是一双细长的眼睛,嘴唇薄薄的,涂着一抹艳红的胭脂,笑得温柔。

“姑娘第一次来上房吧?撞了我也没什么,下次注意看路就好。”

这就是拾月姑娘。

她笑得体面,可眼神却像钉在地上的碎玻璃,冷不丁就会扎出血来。

她一边笑着,一边吩咐其他小丫鬟:“踏雪今天怎么不吃饭?算了,它和小爷一样,都得我亲自看着、亲手喂才安心。这两个小祖宗,一刻都离不开我。”

她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有些人想耍小心思,可别闪了腰。”

她在立威。

我没理会她投来的冷眼,也不想掺和那些围绕着小公爷的争风吃醋。

人各有志。

她想当姨娘,这没什么可耻的。这年头,留给女子的路本就不多,当姨娘也算是一条出路。

她的可恨之处在于,她踩着别人的命往上爬,她脚下铺的不是砖,是血和肉。

她是吃人血馒头的人。

她是夫人的影子,是她最得力的帮手。

小石头紧贴在我身边,张开双手挡在我前面。

他话不多,但能感觉到,拾月不是个好人。

拾月冷笑着瞥了他一眼:“德嫔娘娘身边缺个从小培养的小太监,正让我留意人选呢。七八岁的年纪,刚刚好。”

我死死拉住小石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上房。

35

燕凤和拾月,其实没什么两样。

遇到麻烦时,她第一反应还是想拉我垫背。

外院管事胡二玩腻了燕凤,转头就甩了她。

他那个据说脾气火爆的老婆也找上门来,扬言要把燕凤卖到黑煤窑里去。

要是她真闹起来,燕凤的名声就彻底毁了,肯定会被国公府再次发卖。

胡二娘子再找点关系一疏通,燕凤十有八九会被卖到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吓坏了,慌慌张张躲进内院,伸手拦住我。

脸上抹了胭脂,眼神却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我。

“姐姐,你陪我去外院二门一趟吧。”

“咱哥哥来信了!”

我知道,她是想让我顶替胡二娘子口中那个勾人的小妾。

从外貌上看,我确实比她更像那种角色。

燕儿,我已经给你一次又一次机会了。

可你,终究还是扶不起。

“好,我跟你去!”

36

我任由她拉扯着我的袖子,跌跌撞撞地来到外院。

大门半掩着。

从门缝里能看到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手里提着一把闪亮的刀,正在破口大骂。

“哪来的红色袄子,妖里妖气的,里面还绣了个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娼妇,你给我出来!’”

那是我送给燕凤的水红袄。

我推开门。

燕凤猛地伸手一推我,喊叫起来:

“姐姐,你的袄子怎么会在那里?

‘她怎么乱翻你的东西!’”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和无辜,就像上辈子她怯生生地站出来指控我偷了雀金裘上的南珠一样。

她看着我的眼神既得意又同情。

胡二娘子立刻提着刀冲了过来。

“你就是那个小娼妇?

‘好一张漂亮的脸蛋,难怪胡二那老混蛋被迷得神魂颠倒,连家也不回?’”

她恶狠狠地盯着我,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

“看我不毁了你这张狐狸脸!”

哐当一声,刀掉在地上。

她的手指又尖又长,眼看就要抓向我的脸。

我捡起地上的红袄,闪身躲到门后。

用力推着门板,大声说道:

“嫂子慢着。

‘这袄子不是我的,你看里面绣着个字——凤。

‘这是我妹妹燕凤,乳名正叫凤儿。

‘我是来感谢胡管事对我妹妹的照顾,这一包银子是我的谢礼!’”

胡二娘子接过银子,扯过红袄,仔细看了看。

里面果然有个“凤”字。

而我腰间的玉牌上刻的是“莺”字。

我曾告诉燕凤,这件红袄是我份例里的衣服,里面绣着我的名字。她不识字,还以为又能让我做替罪羊。

燕凤远远地站在门外影壁后面,鬼头鬼脑地探头张望,还没听清我说的话。

胡二娘子顿时恼怒,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一手揪住燕凤的头发,破口大骂:

“作死的小娼妇,敢骗老娘!

‘看我不打死你!’”

燕凤疼得倒吸凉气,哭天抢地地挣扎反击。

两个人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打得不可开交。

围观的小丫鬟越来越多。

那把刀被踢到了我面前。

刀身明亮,刃口锋利。

刀柄上刻着一朵宝相花。

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上了我的脑袋。

宝相花!

这是当年杀害我家人的凶器!

这把刀,和虎子拔出来的那把一模一样!

37

燕凤死了。

她是被塞进麻袋,一棍接一棍活活打死的。

胡二娘最爱传闲话,那顿打完后,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她“勾引男人”。

我顺水推舟,添油加醋。

夫人听说了,却懒得管这些烂事,也不愿查个清楚。

只淡淡一句:“处理了吧。”

宫里的德嫔最近正被其他妃子盯着,就等着抓国公府的错。

像燕凤这种“丑事”,最能毁她的名声。

下人无德,主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那把刀是我偷偷捡回来的。

白秀秀见多识广,一眼认出那是夫人家的族徽。

夫人姓王,是平安州的百年望族,如今掌管大军屯粮。

前些日子,王家子弟巡逻时剿灭了一伙山贼,立了功,族中那位小将还升了官。

白秀秀冷笑:“哪来的山贼?不过是杀良冒功罢了。”

“上个月那小将还来给夫人请安,说是多谢夫人送他这场大功劳。”

“平安州几十年没出过土匪,最近却频频‘冒头’,这位小将次次立功,次次来谢夫人。”

“依我看,是夫人放高利贷逼得百姓造反,再让王家军去镇压,一边稳住局面,一边捞军功。”

好一个表面贤良的夫人。

好一个战功赫赫的王家!

我咬紧牙关,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断了,滔天的恨意几乎将我吞噬。

宝相花象征着富贵圆满、圣洁美好。

可那花上,沾的都是我亲人的血。

仇人就在眼前,我却一直蒙在鼓里。

爹娘……

孩儿不孝。

38

入秋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周嬷嬷。

她就像秋天的露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现在回想起来,她说让小石头以后听我的话,那语气竟像是在托孤。

我在老太君身边伺候,夫人来请安时,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手中的佛珠有节奏地转动着,像极了一位慈祥的菩萨。

她轻声说:

“周嬷嬷是跟我多年的人,总得让她享点福,我安排她去平安州看老宅了。”

可周嬷嬷一家,除了小石头,全都不见了。

家宅空荡,一如当年我家那般。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我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捏得发白。

老太君回屋休息后,夫人若无其事地提醒我:

“离小公爷远点,别想着耍什么手段,借猫引人。否则,燕凤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拾月的嘴,果然是真快……

回到房间,小石头正在玩九连环。

我鼻子一酸,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问:

“你奶奶……最近还好吗?”

他低着头,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奶奶说,她以后不能常来看我了,让我好好听姐姐的话。”

“如果姐姐问起,她让我把这盒玻璃珠子给你玩。”

玻璃珠是孩子们最喜欢的玩具,五颜六色,冰凉光滑。

周嬷嬷给小石头买了一大盒,为此还克扣了我三个月的月钱。

可如今走到这一步,她竟无人可托,只能把小石头交给我。

盒子是酸枝梨木做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我把珠子倒出来,发现有几颗卡在了盒子底部。

我用力一抠,盒子底露出一个极窄的夹层,里面贴着一张纸。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夫人的罪证——放高利贷、私通内官、帮德嫔娘娘迫害其他妃嫔的详细记录。

这是周嬷嬷最后的后手。

小石头似乎猜到我没说出口的话,他没有哭,只是不再笑了。

“奶奶说,你一进府,就看出你是从黄家村来的,还问她宝相花的事,她就知道你是谁了。”

“她没告诉任何人。”

“姐姐,奶奶她不是坏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抱住了他。

国公府里是有坏人的,他们张牙舞爪,制造了多少血海深仇。

这一张薄纸,就是送他们下地狱的利器。

哥哥来信了,说白家小姐可信。

我誊抄了一份,交给了白秀秀。

39

深秋时节,风雨交加。

秋风把屋檐下的菊花吹得满地都是。

我蹲在地上捡拾花瓣时,一双精致的绣鞋缓缓停在我面前。

是拾月。

她微笑着说:“莺儿姑娘,听说你针线做得好,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小公爷入冬要穿雀金裘,但不小心被烟灰烫了个小洞,我这边活多顾不上,你能不能……”

那件差点让我丧命的雀金裘。

我还蹲在地上没起身,拾月的笑容越发柔和。

“要不,我再去老太君那边说一声?”

话里带着明显的威胁。

我点了点头,答应了。

她特意叮嘱,雀金裘极其贵重,上面那颗南珠更是价值连城。

下个月小公爷要穿着它入宫赴宴,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她又要借这颗珠子来害我。

但我已经不怕了。

我已经找到了仇人,也找到了哥哥,这一生,已经足够。

秀秀告诉我,借这个机会,把那张纸缝进雀金裘里。

等梁遇穿它进宫时,自然会带进去。

她已经通过父亲,联系上了宫里的太监,到时候会有人将它呈给皇上。

国公府几代权贵,家族子弟横行霸道,私下卖官鬻爵、包揽诉讼、逼良为娼,无所不为。

更严重的是,他们仗着祖上的功劳,对皇室屡有不敬。

连平安州和辽东的驻军都开始不受控制。

国公府早已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亟需铲除。

而皇上,正缺一个动手的理由。

40

雪花再次飘落的那天,小公爷穿着我修补好的雀金裘,和老太君一起去宫里。听说这是因为皇上特别赏赐给德嫔,让她可以提前与家人团聚。

出发前,小公爷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停留。

“这件雀金裘,现在看起来格外漂亮也更加暖和了。”

他笑着对老太君说:“祖母,还是您会教导人,您的丫鬟真是心灵手巧,能不能把她赐给我?”

老太君被逗得开怀大笑,立刻答应了。

夫人脸色阴沉,故意走得比其他人慢一些,并派人传话让我去见她。

掀开厚重的门帘,热气扑面而来,同时还有夫人冰冷的眼神。两个强壮的婆子猛地踢了我的膝盖后侧,迫使我跪在地上。

拾月优雅地走上前来,开始细数我的“罪状”。

一是不慈,未能管教好妹妹燕凤,差点毁了府上的名声;

二是不忠,偷了小公爷雀金裘上的南珠,换成了廉价的玻璃珠;

三是大不敬,损坏了御赐的雀金裘。

“你的行为简直不可饶恕!”

拾月的话语中充满了恶意,眼神也显得异常得意。

夫人满意地点点头,那张平日里如同菩萨般的脸上此刻却露出了冷酷的表情。

“你这个恶仆,犯下如此重罪,本该受到严惩,但我们府上向来以善待下人而闻名,不能因为你破坏了这个好名声。”

“所以,赐你一条白绫,自行了断吧!”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似乎一切都在她们的掌控之中。

就在这时,白秀秀突然闯了进来,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随之涌入。她的脸因为激动而泛红,满是喜悦。

“夫人,德嫔怀孕了!

这可是大喜的日子,您处置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怕冲撞了德嫔肚子里的小宝贝吗?”

最近皇后经常召见秀秀入宫,她的消息自然比远离宫廷的我们更加灵通。

“没错,没错,难怪皇上会给娘娘这样大的面子!”夫人的脸色瞬间转晴,显然这个好消息让她暂时忘记了眼前的不快。

41

按照计划,秀秀顺利把我救了出来。

夫人急匆匆披上斗装,赶着进宫求情。

拾月气得跺脚,眼神阴沉地吩咐婆子:“你别高兴得太早。”

“人证物证都在,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正因为德嫔娘娘有孕,府上才更要肃清隐患。等夫人回来,我会再禀报详情。”

“你别想活到明天。”

我没睁眼,一句话都没说。

雪下了一整天,地上铺了层薄霜,天地一片清冷。

老太君、夫人、小公爷的马车踩着雪回来,一路泥泞,脸色也难看至极。

他们身后,是大批人马。

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府尹衙门的差役,全都来了,气势汹汹地冲进府门。

周嬷嬷拼死送出的东西,终于起了作用。

今日有旨意传出——梁府抄家。

我能活到明天,但国公府,恐怕撑不过今晚了。

42

一夜之间,寒风刺骨,仿佛能穿透肌肤。

国公府失去了往日的繁华,除了老太君,所有人都被押进了大牢等待审判。

锦衣卫护送我和秀秀离开府邸时,我紧紧牵着小石头。

我们走过那些被捆绑的国公府成员面前,每个人的表情都充满了绝望与愤怒。

夫人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再也看不到平日里的慈悲模样。

“就是你们,我后悔当初没早点除掉你们这两个祸害!”

“黄莺儿,尤其是你,贱命一条,早该死了!”

锦衣卫的刀已经拔出一半,我借用了刀鞘,狠狠地打了回去。

“你才该偿命!”

拾月脸上带着几道明显的掌痕,她勉强支撑着跪在小公爷面前,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试图为他挡风。

但他似乎吓傻了,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这是梦吧……”

其他主子和奴仆们也都哭成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哀声四起,再也看不到他们曾经嚣张跋扈的样子。

一个百年显赫的家族,终究走向了末路。

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只留下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干净而寂寥。

这一切,真是应了那句话: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43

当国公府的罪状被昭告天下时,我和秀秀登上了前往辽东的马车。

车内弥漫着温暖的香气。

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哥哥寄来的信。

小石头在旁边玩着他心爱的琉璃珠子。

秀秀拿着从京城传来的邸报,向我们念道:

“国公府犯有七大罪,爵位被革除,家产被抄没,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举。”

“国公夫人王氏,仗势欺人、剥削百姓、草菅人命,最终也落得个流放辽东的下场。”

她继续念道:“平安州的王家军,因为逼迫百姓造反、杀良冒功等罪行,株连三族。”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被戴上镣铐,换上囚衣,徒步往辽东来了。”

想起拾月,那个曾经为小公爷准备白绫自尽的女子。

据说她在被押送途中,为了给小公爷讨一点热酒暖身子,多和衙役说了几句话。

结果衙役们对她动手动脚,最后她还是选择了自尽。

小公爷只说了一个字:“脏。”

拾月虽然有许多缺点,但她对小公爷的心是真的。

她含泪递上一壶热酒,看着他喝完。

“小公爷,你好好活着。”

“她也是个可怜人。”秀秀轻叹了几句。

我想起了雀金裘、南珠、燕凤、夫人、吴嬷嬷……

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如今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一切仿佛是父母在天之灵保佑的结果。

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

既为大仇得报而感到欣慰,也为即将与亲人团聚而激动。

我翻开了哥哥来信的下一页:

“小虎子已经到了辽东。”

“希望我们能早日团圆。”

我们本是平凡之人,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作为,但正因为如此,我们做事更加谨慎、尊重他人。

觉得这天地间的一切都是可亲、可敬、可爱的。

人心中有情,哪怕是最微小的生命也能随风生长、遇水而生,逐渐壮大,直至燎原。

来源:一颗小白菜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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