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朝嘉靖二十八年的一个秋日，斜阳西沉，将山西潞安府郊外山路的影子拉得老长。货郎李四喜挑着沉甸甸的担子，踩着满地落叶，急匆匆向前赶路。他原本盘算着能在天黑前赶到赵家庄，不料途中帮一位老农修补漏水的瓦缸耽误了时辰，眼下被暮色困在了这荒山野岭。

明朝嘉靖二十八年的一个秋日，斜阳西沉，将山西潞安府郊外山路的影子拉得老长。货郎李四喜挑着沉甸甸的担子，踩着满地落叶，急匆匆向前赶路。他原本盘算着能在天黑前赶到赵家庄，不料途中帮一位老农修补漏水的瓦缸耽误了时辰，眼下被暮色困在了这荒山野岭。

四喜年方二十五，做货郎已有七个年头。他身形精干，面容和善，一头浓密的黑发用布条随意束在脑后，肩上的担子两头挂着两个大木箱，里面装满了针线、梳镜、糖果、布匹等日常杂物。这条山路他走过多次，知道前头有座废弃的山神庙可以暂歇一宿。

“但愿那庙宇还能遮风挡雨。”四喜自言自语，加快脚步。秋风掠过路旁枯草，发出簌簌声响，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狼嚎，令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待他赶到庙前，天已擦黑。这座山神庙显然荒废已久，墙垣斑驳，门扉歪斜，院中杂草丛生，高可没人。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一股陈年尘土与霉变气味扑面而来。

庙内昏暗，借着从破窗漏进的最后天光，四喜看见正中供奉着一尊泥塑山神像。神像色彩剥落严重，半边脸已模糊不清，但那双残存的眼睛在昏暗中仍显得炯炯有神，仿佛活人一般注视着来客。神像前供桌积满灰尘，墙角结满蛛网，唯有神像脚下那片地方相对干净，似是有人偶尔打扫。

“山神老爷莫怪，货郎李四喜途经贵地，借宿一宿，绝无冒犯之意。”四喜对着神像恭敬作揖，然后将担子小心放在墙角，取出火石点燃一盏油灯。

昏暗灯光在庙中摇曳，将神像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恍若活物。四喜简单清扫出一块地方，拿出干粮正要充饥，忽然听见庙外传来脚步声。

“里头有人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四喜警觉地站起身，只见三位老者相继走进庙来。为首者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第二位身材矮胖，笑容可掬；第三位则瘦高如竹，面色严肃。他们衣着朴素却整洁，与这荒山破庙格格不入。

“小子李四喜，是路过这里的货郎。”四喜连忙行礼，“三位老丈也是来借宿的？”

白发老者笑道：“我们是山下村里的，每月此时都会来此打扫庙宇，祭拜山神。小哥不介意我们打扰吧？”

岂敢岂敢，这庙本是诸位照看，倒是我叨扰了。”四喜连忙道。

三位老者从随身携带的篮子里取出香烛点燃，又摆上几盘新鲜果品和面点作为供品。香烟袅袅升起，原本阴森的庙宇顿时多了几分庄重气氛。

祭拜完毕，矮胖老者看向四喜：“小哥可用过晚饭了？若不嫌弃，一起用些供品吧。山神慈悲，不会怪罪的。”

四喜赶路一天，腹中早已饥饿，见那供品中有鲜果和精致糕点，不禁咽了咽口水，正要答应，忽然听见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他愣了一下，环顾四周，只见三位老者正微笑看着他，而那叹息声又不像是他们发出的。

“多谢老丈美意，只是我家传规矩，不动他人供神之物。”四喜虽穷，却谨记母亲教诲，婉言谢绝，自行取出干硬的炊饼和咸菜吃了起来。

三位老者对视一眼，没再勉强。

夜深后，四喜在墙角铺开行李准备就寝。那三位老者则坐在庙门附近，低声交谈着什么。四喜奔波一日，疲惫不堪，不久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四喜在梦中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四喜...四喜...”

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庙内油灯已灭，只有月光从破窗漏进，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三位老者似乎也已睡下，庙内一片寂静。

“是梦吗？”四喜喃喃自语，翻个身又要睡去。

“四喜！”这次声音清晰了许多，低沉而急切，分明是从神像方向传来。

四喜浑身一僵，悄悄抬头望向山神像。在朦胧月光下，那尊泥塑的面容似乎活了过来，嘴唇微动，声音直接传入四喜脑海：

“快跑，别吃供品！”

四喜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躲到供桌后面，心脏狂跳不止。他偷偷探出头，紧盯神像，但那泥塑再无动静，仿佛刚才的一切真是幻觉。

“难道是山神显灵？”四喜心中惊疑不定，忽然注意到那三位老者睡得异常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更奇怪的是，月光下他们身侧竟没有影子！

四喜背脊发凉，悄悄摸回自己行李处，将扁担紧紧握在手中。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庙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冲了进来。

“里头的人快跑！山贼来了！”汉子气喘吁吁地喊道。

三位老者瞬间“醒”来，动作快得不似老人。白发老者厉声问：“怎么回事？”

“黑风寨的山贼往这边来了，约莫十多人，举着火把，转眼就到！”猎户急道。

四喜心头一紧。黑风寨是附近一带恶名昭彰的山贼团伙，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他连忙收拾货物，准备随猎户逃走。

“来不及了！”瘦高老者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回头时脸上闪过一丝诡异青光，“他们已经到院门口了。”

四喜凑到窗边一看，果然见十多个举着火把、手持兵刃的汉子已冲进庙院，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从后窗走！”猎户指向神像后方一扇小窗。

四人急忙搬开杂物，猎户率先翻出，接着是四喜。当四喜落地转身准备帮助三位老者时，却惊见他们并未跟上，而是站在庙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老丈，快啊！”四喜急呼。

白发老者缓缓摇头：“我们走不了。记住，山神的供品吃不得...”

话音未落，山贼已破门而入。猎户一把拉住四喜：“快走！顾不得他们了！”

四喜被猎户拽着钻进树林，回头望去，只见庙中火光晃动，却听不到任何打斗或叫喊声。两人一路狂奔，直到确认无人追赶，才敢停下喘息。

“多、多谢好汉相救！”四喜上气不接下气地拱手道谢，“不知好汉尊姓大名？”

猎户抹了把汗：“我叫赵四，是山下赵家村的猎户。今晚在山上蹲守一头野猪，无意中发现山贼行踪。那三位老者怕是凶多吉少了...”

四喜闻言黯然，想起昨夜种种诡异，尤其是神像的警告和老人们最后的异常，心中疑窦丛生。

赵四又道：“小哥要去往何处？若是顺路，我们结伴而行更安全些。”

四喜说明自己原本要去赵家庄卖货，赵四笑道：“巧了，我就是赵家庄人。如今天快亮了，不如随我回村稍作休整？”

四喜感激答应。两人在晨光微熹中赶到赵家庄，赵四热情邀请四喜到自家歇脚。赵家宅院颇大，在村中算得上富裕人家。赵四妻子早逝，只有一个老母和一双儿女同住。赵母年约六旬，精神矍铄，听说儿子带客回来，忙前忙后张罗茶饭。

饭后，四喜在客房整理货担，赵母端着一碗热汤进来：“小哥奔波一夜，喝碗姜汤驱驱寒。”

四喜连忙接过，不经意间提到昨夜破庙奇遇。当他说到那三位老者的相貌特征时，赵母脸色骤变，手中托盘“哐当”落地。

“您...您说那三位老人，是不是一位白发长须、一位矮胖爱笑、一位瘦高严肃？”赵母声音发颤。

四喜惊讶点头：“正是！老夫人认识他们？”

赵母眼中涌出泪水，喃喃道：“是他们...他们果然还在...”

在四喜追问下，赵母抹着泪讲述了一段往事：

二十年前，赵家庄有三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白须的李公、笑面的张公和严肃的王公。他们热心村务，深受敬重。那时山神庙香火鼎盛，三位长者每月定时前往祭扫。

有一年，一伙流寇窜入此地，三位长者为了掩护村民转移，自愿留在庙中与流寇周旋。等村民带官兵返回时，庙中只剩下一片狼藉和三位长者的遗体。流寇也不知所踪。

村民感念三位长者恩德，将他们安葬在庙后，并照旧每月前往祭拜。可奇怪的是，自那以后，每逢三位长者忌日前后，总有人声称在破庙附近看见三位老人身影。更有几个借宿者说，庙中供品暗藏杀机...

“供品怎么了？”四喜急切追问。

赵母压低声音：“据说那供品被山贼下了毒！当年那伙流寇其实没走远，他们在黑风山落草为寇，就是现在的黑风寨。他们记恨三位长者当年设计拖住他们，致使他们没能抢到赵家庄钱粮，于是常在庙中供品下毒，报复过往路人...”

四喜听得毛骨悚然，这才明白神像为何警告他别吃供品。那么昨晚那三位老者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当四喜问及赵四昨夜为何恰好在庙附近时，赵母神色略显慌乱，支吾道：“他常在山中打猎，熟悉路径...碰巧罢了。”

四喜心中疑团未解，决定在村中多留几日。第二天，他像平常货郎一样在村中叫卖，暗中打听关于破庙和赵家的事情。

一位在井边洗衣的老妇告诉他，赵四原本不是赵家庄人，是十年前搬来的外来户。村中老更夫则神秘地说，赵四与黑风寨似有牵连，有人曾见他与寨中二当家在山脚密谈。最让四喜震惊的是，他从一位盲眼算命先生那里得知，二十年前那三位长者遇害当晚，曾有第四个留在庙中的人——一个年轻樵夫，但那人从此失踪，再无人见过。

线索纷乱如麻，四喜理不出头绪。第三天傍晚，他正在赵家院中整理货物，忽见赵四背着猎弓匆忙出门，神色可疑。四喜悄悄跟上，见赵四径直走向村外山脚一片密林。

林中早有两人等候。借着月光，四喜认出其中一人正是那晚山贼中的头目！他屏息躲在一棵大树后，偷听他们的谈话。

“...那小子还在村里？”山贼头目问。

赵四答道：“还在。大哥，为何非要除掉他？那晚他应该什么都没看见。”

“寨主有令，任何与那庙有关联的人都得死。别忘了二十年前的事，寨主不想有任何隐患。”

另一人道：“那三个老鬼阴魂不散，每月十五还在庙里现身，寨主寝食难安。这次必须一把火烧了那庙，永绝后患！”

赵四犹豫道：“可是...那庙要是烧了，我爹的冤魂...”

山贼头目冷笑：“你爹不过是三个老鬼害死的樵夫，寨主为你爹报了仇，你该感激才是。别忘了，你现在姓赵，是赵家庄的赵四！”

四喜如遭雷击，原来赵四竟是当年失踪樵夫的儿子！听这意思，当年三位长者并非死于流寇之手，而是被黑风寨山贼所害，而赵四的父亲也可能牵扯其中。

等赵四与山贼分开，四喜急忙抄近路返回赵家。他必须告诉赵母这些发现，或许赵母知道更多内情。

然而当他赶回赵家，推开赵母房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赵母端坐椅上，面色青紫，七窍流血，早已气绝身亡！

四喜惊恐后退，撞上一人坚实的胸膛。回头一看，正是赵四阴沉的脸。

“为、为什么？”四喜颤声问。

赵四眼神复杂：“她知道了太多，和你一样。”他举起手中的猎刀，“那晚在庙里，你本该吃了供品毒发身亡，我也无需亲自动手...”

四喜步步后退，脑中飞速运转：“那三位老者...是鬼魂？他们一直在保护过往行人？”

赵四点头：“他们阴魂不散，每月十五现身庙中，警告路人别吃供品。寨主不能再容忍了。”他举刀逼近，“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那晚偏偏没吃供品。”

四喜猛地将手中货担砸向赵四，转身就跑。赵四闪身躲过，大步追上。眼看猎刀就要落下，忽然一阵阴风刮过，赵四脚下一绊，重重摔倒在地。

四喜不敢回头，拼命狂奔出村，直奔潞安府城。次日清晨，他衣衫褴褛地冲进府衙，击鼓鸣冤。

知府升堂问案，四喜将经历一五一十道来，却因证据不足，知府不予受理。四喜不甘心，在府城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一位曾受破庙三位老者恩惠的富商。富商信了四喜的话，动用关系施压，知府才勉强派出一队官兵随四喜和富商前往赵家庄。

众人赶到赵家庄时，却发现赵家已人去楼空。村民说赵四前夜匆忙离村，再未归来。更令人震惊的是，破庙方向浓烟滚滚——山神庙着火了！

四喜与官兵急忙赶去，只见整座庙宇已被烈火吞噬。在庙后空地，他们发现了赵四的尸体，他手中紧握火把，胸口插着一柄生锈的樵夫斧头，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

而在庙门前的石阶上，整齐摆放着三盘果品——与那晚三位老者带来的供品一模一样。

潞安府最终发兵围剿黑风寨，擒获山贼数十人。从贼首口中，二十年前的真相终于大白：

原来当年三位长者确实是为保护村民而自愿留守庙中，但杀害他们的并非流寇，而是黑风寨的前身——一伙伪装成流寇的山贼。赵四的父亲当时是山贼内应，却在最后一刻良心发现，试图阻止山贼行凶，反被灭口。赵四长大后得知真相，被山贼威胁利诱，成为他们在赵家庄的眼线。

而那晚四喜在庙中见到的三位老者，确非活人。他们每月十五显灵，保护过往行人免中山贼毒计。赵母因暗中调查赵四与山贼的关系而被灭口。赵四最终在放火烧庙时，遭了报应。

事后，四喜用全部积蓄重修山神庙，再塑三位长者金身。新庙落成当日，四喜焚香祭拜，忽见香炉中青烟盘旋而上，在空中化作三位老者形象，对他微微颔首，随即随风消散。

从那以后，山神庙香火再兴，灵验非常，尤其护佑往来行商、货郎之流。而四喜继续做他的货郎，每年必回庙中祭扫，逢人便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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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小鑫民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