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国初年，江南水乡的城郊外，有一座孤零零的义庄。灰瓦白墙的屋子终年透着阴冷气，里头停放着无名尸首——多是穷苦人客死他乡，或乱世中被弃之荒野的孤魂。看管这义庄的老头姓李，街坊都叫他“李伯”，年过六旬，背脊微驼，一张脸刻满了风霜。他年轻时当过衙役，后来遭人陷害丢了
民国初年，江南水乡的城郊外，有一座孤零零的义庄。灰瓦白墙的屋子终年透着阴冷气，里头停放着无名尸首——多是穷苦人客死他乡，或乱世中被弃之荒野的孤魂。看管这义庄的老头姓李，街坊都叫他“李伯”，年过六旬，背脊微驼，一张脸刻满了风霜。他年轻时当过衙役，后来遭人陷害丢了差事，便主动接下这晦气活儿，一守就是二十年。李伯常说：“活人没人管，死人总得有个清静地。”可近来，这清静被打破了。
事情起得悄无声息。那天清晨，李伯像往常一样打扫停尸房，一具新送来的年轻女尸静静躺着——是个投河自尽的苦命人，衣裳湿漉漉的，脸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李伯记得清楚，入棺前她颈间挂着一缕红绳系着的头发，据说是生前定情信物。可隔夜再瞧，那头发竟凭空消失，只余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风在房里打转。他俯身细看，地面干净得反常，连个脚印都没落下。
“怪了，莫非是野猫叼了？”李伯喃喃自语，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这已是本月第三回：上回丢了个半块玉佩，再上回是枚铜钱，全是从年轻尸首身上不翼而飞。
隔天，城里棺材铺的伙计小张来送尸首——一个被土匪害死的年轻货郎。小张二十出头，机灵劲儿写在脸上，常给李伯捎些城里的新鲜事。他一放下担架便凑近前来，压低声音道：“李伯，您这义庄近来不太平咧？西街王家昨日还托我探问，想寻个合适的人家配‘冥婚’，莫不是……真有死人托梦这回事？”
李伯没接话，只盯着货郎尸首腰间那枚铜钱，心里咯噔一下。夜里，他悄悄在停尸房撒了一层薄薄的香灰，又将门窗虚掩，躲在暗处守着。三更天，月光透过窗棱，在地上拉出一道道鬼影。一道黑影倏地滑入，快如狸猫，脚尖点地竟不沾半点香灰，直奔货郎尸首。李伯屏住呼吸，瞧见黑影探手取走铜钱，身形一晃便没了踪迹，只留下香灰上一串极淡的梅花瓣印——分明是双小脚女人的鞋印。
李伯蹲在香灰旁，指尖拂过那花瓣印，猛然想起。这些失窃物件都出自年轻男女的尸身，且个个死状凄惨。前几日小张闲谈时提过，城里富户赵老爷家正偷偷寻“阴亲”，说是儿子夭折后托梦要娶妻；南巷钱寡妇也悬赏找“冥缘”，为亡女配婚。
“冥婚……”李伯心头一凛，老衙役的本能觉醒了。他年轻时见过太多装神弄鬼的把戏，这回怕不是野猫或小鬼，而是活人作祟！
次日，李伯寻到小张，两人蹲在义庄外的槐树下合计。
“张小子，你常在外走动，可晓得有谁专做这阴间的营生？”李伯将声音压得极低。
小张闻言，猛地一拍大腿：“您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了！东城确有个刘婆子，行事鬼祟，专替人牵那‘阴亲’。早前赵府、钱家都寻过她，给出的谢媒钱，厚得能置办半亩水田！”
李伯双眉紧蹙，自怀中摸出个小布包，展开是半截红绳：“你瞅瞅，这绳扣的打法，可与那刘婆子摊上卖的‘姻缘线’相似？”
小张凑到眼前端详，连连颔首：“是了是了！她那摊头前，挂得满满都是这般物事！”
李伯鼻子里哼了一声：“好一个‘天定冥缘’！分明是借着死人名头，行那鸡鸣狗盗之事。”
线索渐渐清晰，李伯心里有了盘算。他托小张放出风声，说义庄新来个投井的富家小姐，尸身完好，陪葬的翡翠镯子价值连城——专钓那窃影的贼。当夜，停尸房格外寂静，李伯藏身棺木后，手里攥紧一包香灰。三更梆子响过，黑影果然现身，身形矫捷如旧，直奔“富家小姐”尸首。可这次，李伯早在地面涂了层粘胶。黑影刚伸手探向假镯，脚下一滑，“噗通”栽倒，香灰四溅间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老脸——正是刘婆子！
“刘婆子，深更半夜到我这义庄来，取的哪门子‘姻缘’？”李伯提灯逼近，昏暗光线下婆子一身黑衣。刘婆子浑身乱颤，嘴上却强自分辨：“李……李老哥，您误会了……是亡魂托梦，老婆子我也是受人之托啊！赵家公子昨夜梦里苦苦哀求，说与这位小姐有夙缘……”
李伯不等她说完，一把扯出她怀中布包，将里头物事抖落一地：“托梦？分明是你偷窃尸身遗物，再转手诓骗活人钱财！这才是你的‘孽缘’！”他声色俱厉，“上月那投河的姑娘，你将她一缕头发卖给钱家，充作什么‘天定信物’，可知那姑娘本就是被逼婚才走投无路？你此举，无异于在她枉死债上又添一重罪孽！”
刘婆子瘫坐在地，老脸煞白如纸。
李伯步步紧逼，字字如刀：“你用这些物件伪造冥婚，骗富户掏空家底，可曾想过？那些年轻尸首，多是苦命人，生前受尽欺辱，死后连这点念想都被你玷污！”
婆子终于崩溃，嚎啕起来：“老身……老身也是走投无路了啊！家里老头子卧病在床，儿子又欠下一屁股赌债，若不操持这营生，一家老小唯有饿死……”
李伯默然半晌，昏黄的灯影在他面庞上摇曳。末了，他长叹一声：“唉，活人万般难，也不该将死人当做买卖。明日天亮，你自己去警局把事情交代清楚。如若不然——”他抬手指向窗外凄清的月色，“这义庄里的孤魂野鬼，只怕夜夜都要去寻你说道说道。”
几天后，城里传开消息：刘婆子自首入狱，赵家、钱家退了冥婚，将媒金捐给义庄修缮。李伯依旧守着那阴冷屋子，只是停尸房再没少过东西。
小张再来送尸首时，忍不住问道：“李伯，您说刘婆子落得这般下场，可是天理报应？”
李伯正为一具新来的尸首整理衣衫，闻言并未抬头，只缓声道：“报应？不过是人自作自受。欺瞒得了阴阳，终究欺不过自家良心。”
夕阳斜照进窗，一缕光落在空棺上，仿佛万千无主孤魂终于得了安宁——原来人间正道，不在鬼神托梦，而在良心那一点光。
来源：若瑶故事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