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早就没电了,身上那件崭新的白衬衫被扯得皱皱巴巴,领口上还有一个模糊的口红印。我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但最难受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和荒唐感。
当我老婆陈静找到我的时候,我正缩在一家快捷酒店走廊的尽头,像条被雨淋透的狗。
手机早就没电了,身上那件崭新的白衬衫被扯得皱皱巴巴,领口上还有一个模糊的口红印。我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但最难受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和荒唐感。
就因为那张从小到大给我带来无数便利和赞美的脸,和我喝下去的那几杯加了料的酒,我前半生顺风顺水建立起来的一切——体面的工作、和睦的家庭、一个男人所谓的尊严,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土崩瓦解,都成了别人嘴里的笑话。
而这一切,都得从那个该死的,黏糊糊的夏夜,公司团建结束后说起。
第1章 黏糊糊的夏夜
我们公司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团建的地点选在了一家颇有格调的音乐餐吧。作为客户部的经理,我叫程皓,三十五岁,业绩不错,人缘也尚可。当然,我知道,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功于我这张脸。
我从不否认这一点。从学生时代的情书拿到手软,到进入社会后客户总是对我格外宽容,这张脸就像一张通行证,让我在很多事情上都占了便宜。妻子陈静偶尔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敲打我:“程皓,你可得给我老实点,外面那些小姑娘看你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我总是笑着搂住她:“放心吧,我的定力,你还不知道?再说了,家有仙妻,夫复何求啊。”
我说的是真心话。陈静不是那种惊艳型的大美女,但她温婉、知性,我们从大学相恋到结婚生子,十年了,她是我生活的压舱石,是我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那天晚上,气氛很好。几个大项目顺利收尾,老板高兴,开了几瓶好酒。觥筹交错间,我自然成了焦点之一。同事们起哄让我唱歌,客户方派来的几位代表也频频向我敬酒。其中有三个女人,打扮得相当惹眼,听说是甲方公司市场部的,职位不低。
“程经理真是年轻有为,还长得这么帅,跟明星似的。”其中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笑着说,她的眼神大胆而直接,毫不掩饰欣赏。
我礼貌地笑了笑,谦虚了几句,心里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这种场面我见得多了,应对起来也算游刃有余。保持距离,又不失礼貌,是我多年练就的本事。
酒过三巡,我感觉有些上头,便起身去洗手间,想用冷水清醒一下。刚走到过道,那三个女人也跟了过来,堵住了我的去路。
“程经理,别急着走啊,再喝一杯嘛。”红裙女人递过来一杯满满的洋酒,笑意盈盈。
“实在抱歉,我酒量不行,已经到量了。”我摆手推辞。
“哎呀,别扫兴嘛,”另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女人凑上来说,“我们姐妹几个就是特别欣赏你,交个朋友而已。”
她们身上的香水味混杂着酒气,形成一种黏腻的、让人不太舒服的氛围。我本能地想后退,但背后就是墙壁。酒精让我的反应变得迟钝,也削弱了我的警惕性。在她们半是撒娇半是强硬的劝说下,我稀里糊涂地又喝下了一杯。
那杯酒的味道很奇怪,比之前的更烈,也更甜。喝下去之后,我的头脑瞬间变得更加昏沉,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出现重影。
我只记得她们搀扶着我,嘴里说着“程经理喝多了,我们送他回去”,同事们似乎还在起哄,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客户是上帝,更何况是三位美女客户。
我被半推半就地塞进了一辆出租车的后座。车窗外的霓虹灯迅速向后掠去,拉成一条条模糊的光带。我想给陈静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怎么也摸不出来。意识在一点点沉沦,最后,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是被酒店房间的电话铃声吵醒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刺进眼睛,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只是被揉搓得不成样子。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气味,还有床头柜上留下的半瓶矿泉水和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做了什么?或者说,她们对我做了什么?
我发疯似的检查自己的身体,除了宿醉后的头痛和浑身酸软,似乎没有别的异样。钱包和手表都还在,只是手机不见了。我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惊恐的男人,感觉无比陌生。
镜子里的那张脸,此刻看起来不再是我的资本,而是一切祸端的源头。
我用房间的电话打给了陈静。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她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无法掩饰的担忧:“程皓,你死到哪里去了?!”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该怎么解释?说我因为长得帅,被三个女客户灌醉带到酒店,然后……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这种话说出去,谁会信?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得像个三流笑话。
“你在哪儿?把地址告诉我!”陈静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报上了酒店的名字和房间号,然后无力地滑坐在地毯上。我知道,那个黏糊糊的夏夜,不仅偷走了我的一个晚上,也偷走了我和陈静之间最重要的东西——信任。
第2章 第一道裂缝
陈静找到我的时候,我刚刚鼓起勇气走出房间,正沿着走廊漫无目的地走。我不敢待在那个房间里,每一寸空气都让我感到窒息。
她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张揉皱了的纸。有愤怒,有担忧,有嫌恶,还有一丝我不敢深究的……失望。
“跟我回家。”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然后转身就走,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也没有问我一句“你怎么样”。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陈静开着车,目不斜视,紧绷的侧脸线条像一座拒绝沟通的冰山。我坐在副驾驶,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能说什么?
“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我自己都不知道事情到底是哪样。
“我什么都没做。”——这听起来像最苍白无力的辩解。
“是她们强迫我的。”——一个一米八的男人,被三个女人强迫?说出去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于是,我只能沉默。这沉默像一堵墙,在我们之间越砌越高。
回到家,儿子晨晨还在上幼儿园。空荡荡的客厅里,我们的对峙仍在继续。陈静把车钥匙往玄关柜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打破了死寂。
“说吧,程皓。”她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把从醒来到现在能记起的所有细节,尽可能客观、真实地复述了一遍。我描述了那三个女人的言行,那杯味道奇怪的酒,以及醒来后房间里的情景。我刻意回避了自己当时半推半半就的犹豫,因为连我自己都分不清那究竟是酒精麻痹下的无力反抗,还是男人虚荣心作祟下的片刻动摇。
陈静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等我说完,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讥讽和悲哀。
“程皓,你觉得我傻吗?”她指着我的领口,“这个,怎么解释?”
我低头一看,那个模糊的口红印,在客厅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像一个罪证。
“我不知道……可能是不小心蹭到的……”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小心?”陈静的音量陡然拔高,“一个晚上,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最后在一个酒店的房间里醒来,身上还带着别的女人的口红印!你告诉我这是不小心?”
“我手机丢了!我真的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急切地辩解,感觉自己像个掉进陷阱里的野兽,越挣扎,绳索勒得越紧。
“什么都不记得了……”陈静重复着这句话,眼圈慢慢红了,“程皓,我们在一起十年了。我了解你。你很享受那种被女人众星捧月的感觉,对不对?你一直都很享受!”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我内心最隐秘也最不愿承认的角落。
是的,我无法否认,当那些女人用毫不掩饰的、充满欲望的眼神看着我时,我的虚荣心确实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即使我知道那很危险,但潜意识里,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用最决绝的态度去拒绝。
我的迟疑,成了陈静眼中默认的证据。
“我没有……”我的否认显得那么虚弱。
“你没有?”陈静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从大学开始,追你的女生就没断过。工作了,你的女同事、女客户,哪个不多看你几眼?我每天都在担心,担心你哪天就把持不住。我以为我们有了孩子,有了这个家,你就能安分下来。可我没想到,你……你竟然能荒唐到这个地步!”
她不是在质问,而是在宣泄。宣泄她积攒了十年的不安和恐惧。这张脸,曾经是她引以为傲的,如今却成了悬在她心头的一把刀。
那天,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我所有的解释在她看来都是掩饰,我所有的焦急在她看来都是心虚。最后,她把自己锁进了卧室,留我一个人在客厅里,面对着一室的狼藉和冰冷。
我瘫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我们的婚纱照。照片里的我笑得英挺,陈静笑得温柔。我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看起来那么幸福。
可现在,照片依旧,我们之间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这道裂缝,可能永远都无法弥合了。
那个晚上,我第一次体会到,一张好看的脸,有时候带来的不是幸运,而是一场足以摧毁一切的灾难。
第3章 办公室的流言蜚语
第二天,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去了公司。
宿醉的头痛还在其次,更让我难受的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我不知道那三个女人回公司会怎么说,也不知道同事们昨晚看到了多少。我只觉得,从我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起,无数道目光就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有暧昧,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与我关系不错的部门同事老马,马建军,把我拉到了茶水间。他递给我一杯热水,压低了声音,脸上是藏不住的八卦神色:“皓哥,你昨天……没事吧?后来怎么没影儿了?”
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别提了,喝断片了。”我含糊地回答。
“断片?”老马的眼睛瞪得溜圆,他凑得更近了,“我可听说了啊,是甲方那几个‘娘子军’把你给‘请’走的。牛啊你,程皓!咱们公司头一份儿!”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男人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调侃,但在我听来,却无比刺耳。
“别瞎说,就是喝多了,人家顺路送我一下。”我试图纠正他。
“顺路送到酒店去了?”老马挤眉弄眼地笑,“行了,哥们儿都懂。不过你可悠着点,听说那几个姐们儿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玩家’,你这小身板,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我看着他那副“我为你骄傲”的表情,心里一阵发堵。我明白,解释是没用的。在他们眼里,这件事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艳遇。我不是受害者,而是占了便宜的“幸运儿”。
很快,各种版本的流言就在公司里传开了。
版本一,浪漫版:“听说了吗?客户部的程皓,靠颜值拿下了大单!甲方三个女领导为了抢他,差点在KTV打起来!”
版本二,夸张版:“程皓昨晚以一敌三,把甲方伺候得服服帖帖,今天合同就签了!真是为公司‘献身’的典范啊!”
版本三,暗黑版:“你们不知道吧,程皓被富婆包养了,昨晚就是‘交货’去了。看他今天那脸色,啧啧,肯定被榨干了。”
这些话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在我耳边飞来飞去。我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女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既有鄙夷,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男同事们则把我当成了某种“传奇人物”,开会时都会用暧昧的眼神瞟我几眼。
连老板找我谈话,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先是表扬了我近期的工作表现,然后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程皓啊,年轻人,有魅力是好事。但是,处理和客户的关系,一定要注意分寸,把握好度。别因为一些私事,影响了公司的形象和自己的前途。”
我百口莫辩。
我试图找到那三个女人,想当面问清楚,她们到底想干什么。可她们的电话,要么不接,要么直接挂断。她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留给我一个烂摊子。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同事们窃窃私语的嘴脸,和陈静那双冰冷失望的眼睛。我吃饭没有胃口,工作也频频出错。短短几天,我就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整个人憔悴得厉害。
曾经,这张脸是我自信的来源。我习惯了人们因为我的长相而对我产生的善意和好感。可现在,它成了一个烙印,一个耻辱的标记。我甚至开始害怕照镜子,害怕看到那张引发了所有混乱的脸。
有一次,我去洗手间,听到两个年轻同事在里面聊天。
“你说,程经理那事儿是真的吗?也太夸张了吧。”
“八九不离十。不过也难怪,他长得确实帅,那种成熟男人的帅,小姑娘挡不住,富婆更挡不住。”
“唉,我要是有他那张脸,我宁愿少活十年。”
“得了吧你,就你这长相,就算你想,也没人要啊!哈哈哈……”
我站在隔间里,听着他们的笑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我猛地推开门,他们看到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尴尬地叫了声“程经理”,然后落荒而逃。
我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冲着自己的脸。冰冷的水流也无法浇灭我内心的燥热和屈辱。
我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那个曾经让我引以为傲的轮廓,现在看起来那么陌生,那么可憎。
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这张脸。
第4章 冰冷的墙
公司的流言蜚语像一场不会停歇的暴雨,而家,本该是我的避风港,如今却变成了一座冰窖。
我和陈静陷入了冷战。
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在饭桌上分享一天工作的趣事。她会做好饭,等我回来,然后两个人默默地吃。碗筷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吃完饭,她收拾碗筷,我去陪儿子晨晨玩一会儿。等晨晨睡了,她就抱着一床被子去客房,把主卧留给我一个人。
我们睡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
我知道她在等,等我给她一个能让她信服的解释。可我给不了。连我自己都无法厘清的混乱,又要如何向她证明我的清白?
我也在等,等她能抛开那些所谓的“证据”,选择相信我,相信我们十年的感情。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先低头。家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有天晚上,我加班到很晚才回家。打开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陈静坐在沙发上,身影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我以为她睡着了,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回来了?”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嗯,你怎么还没睡?”我有些意外。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指了指茶几上的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晨晨的百日照,照片里的孩子笑得天真无邪。
“程皓,”她看着照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你说,以后晨晨长大了,别人指着他的爸爸说,‘看,那就是那个靠脸上位的男人’,他会怎么想?”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静,事情不是那样的,那些都是谣言……”
“谣言?”她转过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那什么是真的?酒店是真的,口红印是真的,你一夜未归也是真的!这些难道也是谣C言吗?”
“我……”我再次语塞。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程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很享受?很享受被那些女人追捧,很享受用你的脸去换取那些便利和好处?”
“我没有!”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一个靠脸吃饭的小白脸?”
“难道不是吗?”她冷笑一声,“你敢说,你签下的那些单子里,没有一张是因为你的脸才那么顺利的?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利用过你的长相去获得什么?”
我愣住了。
我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是事实。我确实在不自觉中,利用了我的外貌优势。我以为那是我的能力的一部分,是我天生的资本。我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从陈静的嘴里说出来,这一切都变得那么肮脏和不堪。
“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有信任的。”我颓然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信任?”陈静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信任是被你亲手打碎的!程皓,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如果你长得普普通通,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我是不是就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担心你被外面的勾走?”
“你这根本就是无理取闹!”我被她的话激怒了,“长相是父母给的,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是,这不是你的错!”她歇斯底里地喊道,“错的是我!是我当初瞎了眼,非要找一个帅得让我没有安全感的男人!我以为爱可以战胜一切,可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你!”
墙上的婚纱照,静静地看着我们争吵。照片上笑靥如花的两个人,和眼前这对面目狰狞的男女,形成了巨大的讽刺。
那晚,我们把所有最伤人的话都扔向了对方。那些平时绝不会说出口的,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猜忌、不满和怨恨,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当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时,我知道,我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已经变得坚不可摧。
陈静擦干眼泪,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而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程皓,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我需要冷静一下。”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客房,关门的声音,像一声宣判。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家是坚固的堡垒,我们的感情是牢不可破的。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再坚固的堡垒,也经不起内部的猜疑和攻击。它已经从内部开始,寸寸崩塌了。
第5章 父亲的烟斗
我搬出了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只剩下窒息沉默的家。
我没有去朋友家,也没有住酒店,而是回了父母的老房子。那是一套位于城市老城区的居,充满了岁月的气息。
开门的是我爸,程建国。一个退休的老木匠,性格和我妈的热情开朗正好相反,沉默寡言,一辈子都在和木头打交道。
看到我拉着行李箱,一脸颓丧地站在门口,他愣了一下,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侧过身,让我进去。
“吃饭了吗?”他问,这是他表达关心的惯用方式。
我摇了摇头。
他走进厨房,没一会儿,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面条上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翠绿的葱花。这是我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我埋头吃着面,滚烫的汤汁温暖了冰冷的胃,也熏得我眼眶发热。
吃完饭,我爸坐在阳台的旧藤椅上,拿出了他的宝贝烟斗,慢悠悠地装着烟丝。我妈前几年去世了,这烟斗就成了他唯一的伴儿。
“和静静吵架了?”他点燃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阳台昏黄的灯光下缭绕。
我“嗯”了一声,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为了什么事,能让你连家都不回了?”他看着远处的夜色,仿佛在问我,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包括那个荒唐的夜晚,公司的流言,以及和陈静的争吵。我说得很混乱,很激动,把积压在心里的所有委屈、愤怒和无助,都倾泻了出来。
“爸,你说这可笑不可笑?就因为这张脸,我他妈活得像个笑话!”我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膝盖,“所有人都觉得我占了便宜,连陈静都觉得是我不知检点!我他妈比窦娥还冤!”
我爸一直安静地听着,手里的烟斗一明一暗。等我说完,他才把烟斗在鞋底上磕了磕,倒出里面的烟灰。
“你觉得你冤?”他忽然问。
“难道不冤吗?”我反问。
他摇了摇头,拿起旁边的一块小木料和一把刻刀,一边打磨着,一边缓缓地说:“你这孩子,从小就长得俊。邻居见了夸,老师见了喜欢,走到哪儿都招人待见。你呢,也习惯了。习惯了别人对你的好,习惯了这张脸给你带来的方便。”
他的声音很平缓,像是在说一件与我无关的事。
“你觉得,这是老天爷赏饭吃。可你忘了,老天爷赏的饭,有时候,是会烫嘴的。”
我愣住了,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和他手下那块慢慢成形的木头。
“你和静静的事,错不在那三个女人,也不全在你。”我爸抬起头,浑浊但睿智的眼睛看着我,“错在你,把这张脸当成了你的本事。你享受它带来的好处,就得承担它带来的风险。就像这块木头,”他举起手里的木料,“纹理好看,是它的优点,但如果材质疏松,一用力就断了,那再好看的纹理,也没用。”
“你和静静,就像一栋房子。你们的感情是房子的地基和梁柱。你这张脸呢,顶多算是外面的一层漂亮涂料。现在,外面刮了阵歪风,把涂料刮花了一点,你就觉得房子要塌了。可你想过没有,是不是你们这栋房子的地基,早就松了?”
父亲的话,像一把沉重的锤子,一记一记地敲在我的心上。
地基早就松了?
是啊,我和陈静之间,真的只是因为这件事才爆发的吗?
我想起了她无数次在我应酬晚归时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了她在我收到女同事暧昧信息时故作轻松的玩笑,想起了她在我因为外貌被人夸赞时那一闪而过的落寞。
我一直以为,那是她爱我的表现,是夫妻间无伤大雅的情趣。我从未真正去探究过,那些眼神和玩笑背后,隐藏着多少不安和惶恐。
我享受着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包容,却心安理得地忽略了她的不安全感。我用“相信我”这样轻飘飘的承诺,去要求她承担嫁给一个“帅哥”所要面对的所有压力。
我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
“爸,我……”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
“人这一辈子,脸是给别人看的,里子才是给自己和家里人过的。”我爸把打磨好的小木马递给我,“走之前常说,过日子,就像做木工活,得用心,不能光图表面好看。有时候有点瑕疵,有点裂缝,不要紧,用心把它补上,磨平了,比新的还结实。”
我接过那只光滑温润的小木马,它身上还带着父亲手掌的温度。
那一刻,我心里翻涌的愤怒和委屈,都慢慢平息了下去。我开始明白,我需要去修补的,不仅仅是和陈静的关系,更是我那颗被虚荣和傲慢包裹了太久的心。
我需要回的,不仅仅是那个家,更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本该站立的位置。
第6章 一碗红烧肉
在父亲家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我没有再想公司那些烦心事,也没有去纠结那个夜晚的真相。我每天陪着父亲去逛菜市场,看他为了一毛钱和菜贩子争得面红耳赤;我帮他打理阳台上的花草,听他絮絮叨叨地讲每一种植物的习性;我看着他用一下午的时间,专注地雕刻一件小小的木器。
我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静了下来。
父亲的话点醒了我。我一直在扮演一个“受害者”的角色,抱怨命运的不公,抱怨妻子的不理解。但我从未真正站在陈静的角度,去体味她的感受。
她嫁给我,得到的是一个英俊的丈夫,但同时也要承受外界无数觊觎的目光和内心的不安全感。她要一边为家庭操劳,一边还要像个卫兵一样,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敌人”。而我,这个本该给她最多安全感的人,却亲手引爆了她心中最大的那颗炸弹。
我错得离谱。
第三天晚上,我给陈静发了一条信息:“明天我回家一趟,想和你谈谈。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就把东西收拾一下拿走。”
我等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复了,手机才“叮”地响了一声。
只有一个字:“好。”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回了家。家里很安静,陈静还没下班,晨晨也还没从幼儿园回来。
我环顾着这个我亲手布置的家,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我和陈静的回忆。玄关柜上摆着我们旅行时买的纪念品,沙发上放着她最喜欢的绒毛抱枕,阳台上晾着晨晨的小衣服。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温暖,那么熟悉。我无法想象失去这一切的生活。
我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食材,都是陈静精心采购的。我看到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
我想起了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最喜欢吃她做的红烧肉。那时候我们还是穷学生,每次吃红烧肉都像过节一样。她会不厌其烦地在灶台前忙活两个小时,把肉炖得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她说,看我吃得那么香,她就觉得特别幸福。
结婚后,生活忙碌起来,她依然会时不时地做给我吃。而我,似乎已经把这一切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决定,今天,由我来做一次红烧肉。
我上网查了菜谱,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切肉、焯水、炒糖色……厨房很快就变得一片狼藉。油溅到我手上,烫起了好几个泡,但我一点都不觉得疼。
当我把最后一道工序完成,把那锅色泽红亮、香气四溢的红烧肉端上桌时,门开了。
陈静回来了。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又看到餐桌上那碗卖相并不算太好的红烧肉,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她刚想说什么,我打断了她。
“先吃饭吧,我做了你……不,是我最爱吃的红烧肉。”我有些笨拙地笑了笑,“尝尝我的手艺。”
她没有说话,默默地放下包,洗了手,坐在了餐桌旁。
我给她盛了一碗饭,夹了一块最大的肉放进她碗里。
她拿起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夹起那块肉,轻轻咬了一口。
“怎么样?”我紧张地问。
她咀嚼着,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她的眼圈,慢慢地红了。
“咸了。”她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然后,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地砸进了饭碗里。
我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轻轻地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她的手很凉。
“静,对不起。”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发自肺腑地说道,“这些年,我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一句。我只是告诉她,我明白了她的不安,理解了她的恐惧。我承认了我的自私和傲慢,承认了我从未真正地去守护她的这份安全感。
“我总是觉得,只要我心里有你,有这个家,就够了。我忽略了,我的行为,我的态度,给你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和伤害。”
“那张脸,给我带来了很多东西,也让我迷失了很多东西。我忘了,它不是我的全部。你和晨晨,这个家,才是我的一切。”
陈静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她没有挣脱我的手。
“程皓,我那天……说的话很重。”她哭着说,“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害怕失去你,失去这个家。”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以后,不会了。我会学着,做一个不只靠脸,而是靠心,让你觉得踏实的丈夫。”
那碗咸了的红烧肉,我们俩谁也没再吃一口。
但我们都知道,隔在我们之间那堵冰冷的墙,已经开始融化了。
第7章 新的风景
生活并没有因为一次道歉和一碗红烧肉就瞬间回到过去。信任的重建,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像是在修复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需要无比的小心和耐心。
我主动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
这个决定让很多人都感到意外,包括我的老板和老马。
“程皓,你疯了?你现在正当红,前途一片大好,为什么要走?”老马在电话里冲我嚷嚷。
“我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我平静地回答。
我知道,只要我还留在这家公司,那个“艳遇”的标签就会一直贴在我身上。那些流言蜚语会像幽灵一样,时刻盘旋在我生活的上空,不仅会影响我,更会不断地刺痛陈静。
我需要一场彻底的告别。告别那个靠脸吃饭、活在别人目光里的程皓。
辞职后,我没有急着找工作。我成了一个“家庭煮夫”。每天早上,我送晨晨上幼儿园,然后去菜市场买菜。下午,我研究各种菜谱,打扫房间,等陈静和晨晨回家。
一开始,我很不适应。曾经在职场上挥斥方遒的我,如今却要为了一日三餐而烦恼。但我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乐趣。当我看到陈静和晨晨把我做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时,那种满足感,是签下任何一份大单都无法比拟的。
陈静也慢慢地在改变。她不再对我晚归的电话刨根问底,也不再对我手机里的信息疑神疑鬼。我们之间的话题,从工作、应酬,变成了今天菜价的涨跌,晨晨在幼儿园又学了什么新儿歌。
生活变得琐碎,却也变得无比踏实。
有一天,我们一家三口去公园散步。晨晨在前面追着鸽子跑,我和陈静并排走在后面。
“你后悔吗?”她忽然问我,“放弃了那么好的工作。”
我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不后悔。以前,我总是在追逐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东西,职位、业绩、别人的赞美……我以为那就是成功。可经历了这件事我才明白,一家人能这样安安稳稳地在一起散步,才是最珍贵的。”
她笑了,那是事件发生以来,我见过的她最轻松、最真诚的笑容。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有几个路过的年轻女孩,偷偷地看了我几眼,然后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
我察觉到了她们的目光,但我没有像以前那样,下意识地挺直腰板,或者用一个自以为帅气的角度去回应。我只是转过头,看着陈静,对她笑了笑,然后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那些目光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风景,就在我身边。
两个月后,我用自己多年的积蓄,和我爸一起,开了一家小小的木工坊。我从小耳濡目染,对木工活也有些兴趣和天赋。我爸负责技术指导,我负责设计和运营。
我们做一些定制的实木家具和木质的文创产品,生意不大,但很稳定。每天和木头打交道,闻着木料天然的香气,我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我不再需要穿着笔挺的西装去应酬,也不再需要用微笑去迎合任何人。我每天穿着沾满木屑的工作服,双手也因为打磨木头而变得粗糙,但我活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像自己。
偶尔,会有客户来工坊,看到我时会惊讶地说:“老板,你长得好像明星啊,不做演员可惜了。”
我总是笑着回答:“做个手艺人,比当明星踏实。”
第8章 脸是皮囊,家是归宿
一年后的一个周末,陈静的大学同学来我们家做客。
大家围坐在一起,聊着各自的生活。当同学问起我现在的工作时,我坦然地告诉她,我现在是个木匠。
“木匠?”那位同学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程皓,你……你不是在广告公司做得好好的吗?怎么改行做这个了?”
陈静在一旁,很自然地接过话头:“他喜欢呗。现在每天乐呵呵的,比以前当经理的时候开心多了。”
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尴尬或惋惜,只有满满的理解和支持。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晚上,送走客人,我和陈静一起收拾客厅。
“今天,谢谢你。”我轻声说。
“谢我什么?”她白了我一眼,“我说的是实话。你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比以前顺眼多了。”
我凑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哪里顺眼了?现在又黑又瘦,手上都是老茧,早就不帅了。”
“谁说的?”她转过身,捧着我的脸,认真地端详着,“我觉得,你现在才最好看。”
她的眼睛里,没有了过去的忧虑和不安,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温柔和笃定。
我知道,我们终于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那场荒唐的意外,像一场高烧,烧掉了我身上虚假的浮华,也烧掉了我们感情里的杂质。
它让我明白,一个男人的魅力,从来都不在于他有一张多么英俊的脸,而在于他是否能给家人带来足够的安全感,是否愿意为了守护这个家而放下不必要的虚荣。
脸,不过是一副皮囊,会随着岁月老去。而家,才是我们灵魂最终的归宿。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进房间。儿子晨晨在卧室里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我抱着陈静,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内心一片安宁。
那个黏糊糊的夏夜,像一场离奇的噩梦,早已远去。
而我,程皓,终于在三十六岁的这一年,真正读懂了生活,也找回了自己。
来源:元气冰淇淋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