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跪在地上,试图把父亲生前最喜欢的那套紫砂茶具用泡沫纸包起来。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跪在地上,试图把父亲生前最喜欢的那套紫砂茶具用泡沫纸包起来。
别墅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尘埃在光柱里跳舞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樟脑丸、旧书页和淡淡霉味的气息,这是老房子的味道,也是记忆的味道。
我老公陈凯在我身后,正小心翼翼地把母亲的相册一本本放进纸箱。
他做事一向很细致,连用胶带封箱的动作都透着一种沉稳的、让人安心的利落。
“累不累?要不休息一下,我给你削个苹果。”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和得像四月的风。
我摇摇头,没回头,鼻腔里一阵酸涩。
苹果是他知道的、我唯一能在这时候吃下去的东西。
自从爸妈出事后,我的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抽走了声音和色彩,只有陈凯,像一根定海神针,牢牢地撑着我,没让我倒下。
就在这时,手机又在口袋里执着地嗡嗡作响。
我以为是殡仪馆或者律师,有些烦躁地掏出来。
屏幕上跳出来的,是我姐林静的名字。
我划开屏幕,一条短信赫然躺在那里,短短六个字,像六根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睛里。
小心你老公。
我的手指瞬间冰凉,仿佛被冻住了一样,僵在屏幕上。
那套刚包了一半的茶具从我膝盖上滑落,“啪”的一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摔得粉碎。
声音尖锐得刺耳。
陈凯立刻跑了过来,蹲下身,紧张地检查我的手:“怎么了?伤到没有?”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包裹住我冰冷的手指,轻轻地、一根一根地检查。
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眉毛微微皱着,眼睛里全是担忧和心疼,那张我看了七年的、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怎么可能?
我姐是不是疯了?
“没事,手滑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像被砂纸磨过。
我迅速地把手机屏幕按熄,塞回口袋,动作快得像个小偷。
“爸最喜欢的一套……”我的眼泪掉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恐惧和茫然。
“没事,碎了就碎了,人平安最重要。”陈凯把我扶起来,揽进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别怕,有我呢。”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带着我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和须后水的味道。
可是这一次,我却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我靠在他怀里,眼睛却死死盯着地上那堆紫色的碎片。
它们像我此刻的心一样,四分五裂。
我姐林静,跟我不是一个妈生的。
她比我大五岁,是我爸前妻的女儿。
我们关系算不上多好,也算不上多坏,就是那种逢年过节会坐在一起吃饭,但平时基本不怎么联系的姐妹。
她性子冷,话少,看人总是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尤其看不上陈凯。
从我第一次带陈凯回家,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她说,这个男人太完美了,完美得像假的。
我当时只当她是嫉妒,嫉妒我找到了这么好的男人。
陈凯家境普通,但人长得帅,能力又强,毕业没几年就自己开了公司,对我更是百依百顺,把我宠成了公主。
我爸妈也特别喜欢他,总说我是捡到宝了。
可现在,林静的短信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一些细节。
爸妈是出车祸走的,就在半个月前,在一条盘山公路上,连人带车冲下了悬崖。
警方定性是意外。
雨天路滑,刹车失灵。
我当时整个人都崩溃了,是陈凯处理了所有事。
他冷静得可怕,从报警、联系殡仪馆,到处理公司事务、安抚亲戚,一切都井井有条。
我当时只觉得他是我的依靠,现在想来,那种冷静,是不是有点……太不寻常了?
他和我爸妈的感情一直很好,我爸甚至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把公司很多核心业务都交给他打理。
面对这样的噩耗,他怎么能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我不敢想下去。
我从陈凯怀里挣脱出来,说:“我……我去下洗手间。”
我几乎是跑着冲进洗手间的,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给我姐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喂?”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带着一丝警惕。
“姐,你什么意思?你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你现在在哪?”她问。
“在……在爸妈的别墅里,和陈凯一起,整理东西。”
“马上离开那里!”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自己一个人,立刻走!什么都别带!”
“为什么?你到底知道什么?你把话说清楚!”我快要急疯了。
“我……”她似乎在犹豫,电话里传来她有些不稳的呼吸声,“我不能在电话里说。你听我的,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找个借口,马上走。”
“林静!”我叫着她的名字,“你是不是知道车祸的真相?是不是跟陈凯有关?”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我听见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我只是……看见了一些东西。总之,你现在看到的陈凯,不是真的他。你快走。”
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看见了一些东西。
不是真的他。
这两句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惶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我该怎么办?
相信我姐,还是相信我同床共枕了七年的丈夫?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陈凯温柔的声音:“老婆,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没事,就是有点累,想歇会儿。”
“那我给你倒杯热水,你开门。”
“不用了,我马上就出去。”
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拍打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
我对自己说。
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绝对不能让陈-凯看出任何破绽。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打开门走了出去。
陈凯正端着一杯热水站在门口,看见我,他立刻把水杯递过来:“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低血糖了?快喝点热水。”
我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口地喝着水。
“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他说,“看你太累了,剩下的我们改天再来。”
我点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好。”
回去的路上,陈凯开车,我坐在副驾驶。
车里放着我最喜欢的轻音乐,他时不时会侧过头来看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是不是还想着那套茶具?爸的东西,摔了是可惜。但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找一套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他说话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如果是在半个小时前,我一定会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现在,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在试探我吗?
试探我刚才的失态,到底是因为一套茶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把头转向窗外,看着飞速倒退的街景,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我姐让我马上离开,但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
我要弄清楚真相。
爸妈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如果不是,那凶手……真的会是他吗?
回到家,我借口身体不舒服,早早地就回了卧室。
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陈凯的一举一动,都被我无限放大。
他洗澡的水声,他在书房打电话的模糊声音,他走过卧室门口时投下的影子……
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窒息。
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床垫的另一侧陷了下去,陈凯上床了。
他像往常一样,从背后轻轻地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他的呼吸均匀地洒在我的耳后,温热的,带着沐浴露的清香。
我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里心脏的跳动,沉稳,有力。
这是一颗怎样恶毒的心脏,才能在害死两条人命之后,还跳得如此安然?
不,不能这么快下定论。
也许是我姐搞错了,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我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
第二天,我找了个借口,说想回别墅一个人静一静,把我爸妈的东西再仔细整理一遍。
陈凯没有怀疑,只是嘱咐我注意安全,别太累。
他甚至提出要送我过去,被我拒绝了。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我说。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开着自己的车,再一次回到了那栋空旷的别墅。
这一次,没有了陈凯在身边,那种熟悉的、被记忆包裹的悲伤又重新笼罩了我。
但我没有时间悲伤。
我直奔我爸的书房。
我爸是个很严谨的人,很多重要的文件都锁在他的书桌抽屉里。
我找到了备用钥匙,打开了那个我以前从来不会去碰的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叠文件。
大部分都是公司的合同和报表,我看不懂。
我耐着性子,一份一份地翻找。
终于,在最底层,我找到了一个牛皮纸袋。
袋子没有封口,我倒出来,里面是几份文件和一张照片。
照片是陈凯和我爸的合影,背景像是在某个项目的工地上,两个人都戴着安全帽,笑得很开心。
我拿起那几份文件。
第一份,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的草稿。
甲方是我爸,乙方是陈凯。
协议的内容是,我爸愿意将他名下持有的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无偿转让给陈凯。
但是,这份协议只有草稿,没有签名。
日期是他们出事的一个月前。
我心里一沉。
我爸对陈凯,真的是视如己出。
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这几乎是掏出了半个家底。
我继续往下看。
第二份文件,是一份保险单。
投保人是我爸,受益人是我妈。
但奇怪的是,还有一份附加意外险,受益人……是陈凯。
保额,五百万。
我的手开始抖了。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份保险。
我爸为什么会给陈凯买这么高额的意外险?
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这份保险的生效日期,就在他们出车祸的前三天。
巧合?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巧合吗?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把文件塞回牛皮纸袋,像拿着一块烙铁。
我不敢相信,那个每天对我说“我爱你”的男人,会为了钱,做出这种事。
我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我拿出手机,想再给我姐打个电话,问她到底看见了什么。
但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是陈凯!
他怎么会回来?
我慌忙把牛皮纸袋塞回抽屉,锁好,把钥匙放回原处。
我冲出书房,跑到楼梯口,正好看到陈凯走进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看你早上没吃什么东西,我给你炖了点汤送过来。怎么跟见了鬼一样?”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阳光,那么温暖。
但我看着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你……你怎么来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不放心你一个人。”他走上楼,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他的手掌很热,烫得我几乎想立刻甩开。
我强忍着不适,摇了摇头:“没有,就是……就是看到爸妈的东西,心里难受。”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他叹了口气,把我搂进怀里:“别想太多了。以后有我呢。”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闻着那熟悉的味道,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
他就是用这个怀抱,一边抱着我,一边计算着如何得到我父母的遗产和保险金吗?
吃午饭的时候,我心不在焉。
陈凯把汤盛好,一勺一勺地喂我。
“乖,多吃点,你都瘦了。”
我机械地张开嘴,喝下他喂过来的汤。
那汤明明很鲜美,我却尝出了一股血腥味。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问:“陈凯,爸……是不是跟你提过股份的事?”
他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自然,把勺子递到我嘴边:“嗯,提过。爸说,想把公司慢慢交给我,让我帮你分担。”
“那你怎么想的?”我盯着他的眼睛。
“我当然是拒绝了。”他笑了笑,笑容坦然,“我说,公司是叔叔阿姨一辈子的心血,我只是个外人,怎么能要。而且,有你姐在,也轮不到我。”
他说得那么真诚,那么理所当然。
如果我没有看到那份草稿,我一定会信。
可现在,我只觉得他虚伪得令人作呕。
他连我姐都算计进去了。
我爸妈如果真的出事,公司最大的继承人是我和我姐。
而他,作为我的丈夫,自然能分到一杯羹。
如果再加上那五百万的保险……
我不敢再想下去。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没什么,就是……今天整理东西,看到了一些公司的文件,随便问问。”我低下头,掩饰住眼里的情绪。
他“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下午,我们继续整理东西。
我刻意避开他,一个人去了我妈的卧室。
我妈是个很感性的人,喜欢写日记。
她的日记本都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我找到她最后一年的日记本,翻开。
前面的内容,大多是些日常琐事,字里行间都透着幸福和满足。
直到……出事前的两个月。
我妈的日记,开始频繁地提到陈凯。
“今天陈凯又陪老林去应酬了,喝得烂醉回来,看着真让人心疼。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了。”
“公司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老林急得焦头烂额,多亏了陈凯,熬了好几个通宵才把事情摆平。我跟老林说,咱们真是捡到宝了。”
但渐渐地,字里行间的味道,开始变了。
“老林最近总是一个人发呆,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说。我猜,还是为了公司的事。陈凯最近……好像也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就是感觉。”
“今天下午,我无意中听到老林在书房打电话,语气很不好。好像是在跟陈凯说什么。我进去的时候,他就把电话挂了,脸色很难看。”
“我问老林是不是跟陈凯吵架了,他说没有,是公司业务上的分歧。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陈凯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最后一篇日记,是在他们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写的。
“今天跟陈凯摊牌了。老林把那份保险单拿了出来,问他到底想干什么。陈凯的反应很奇怪,他没有解释,也没有生气,只是看着我们笑。那笑容……看得我心里发毛。老林很生气,说要收回给他的所有权限,让他离开公司。我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我的血,一瞬间凉透了。
原来,他们早就发现了。
他们不是死于意外,他们是……被灭口了!
日记本从我手里滑落,我浑身抖得像筛糠。
我终于明白,我姐那句“不是真的他”是什么意思了。
那个温柔体贴、对我百依百顺的陈凯,只是他伪装出来的一张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个为了钱财不择手段的魔鬼。
我该怎么办?
报警吗?
可我手里只有一份没有签名的协议草稿,一份保险单,和我妈的日记。
这些东西,能作为证据吗?
陈凯心思那么缜密,他肯定早就把一切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不能轻举妄动。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日记本藏进我的包里。
我走出卧室,陈凯正在客厅里打包我爸的那些古董字画。
他看到我,笑着说:“这些东西最值钱,也最难弄,我来处理就好。”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用软布擦拭着一个青花瓷瓶,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情人。
我的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这些,很快就都是他的了。
我走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爸妈出事那天,你在哪儿?”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快得几乎无法察觉。
“我那天在公司开会啊,怎么了?”他抬起头看我,眼神清澈坦然。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那天早上你出门很早。”
“嗯,有个很重要的会,跟了很久的一个项目。”他解释道,“开完会我就给你打电话了,但是你没接。后来……后来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他说得天衣无缝。
是啊,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但我知道,他在撒谎。
我姐一定看见了什么。
我必须再见我姐一面。
晚上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陈凯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是不是在别墅里待了一天,又想起叔叔阿姨了?”他从背后抱住我,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嗯”了一声,身体却不自觉地僵硬。
“别怕。”他把下巴抵在我的颈窝,轻轻地蹭了蹭,“都过去了。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连同叔叔阿姨那份一起。”
他说得那么深情。
我却只觉得像一条毒蛇,冰冷的信子正舔舐着我的皮肤。
我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好恨。
恨他的残忍,恨他的虚伪,更恨我自己的愚蠢。
我竟然爱了这样一个魔鬼七年,还把他当成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第二天,我找了个借口,说想出去见个朋友散散心。
陈凯没有阻止,只是说:“去吧,别想太多。早点回来。”
我开车直接去了我姐家。
她给我开门的时候,眼圈是黑的,人也憔悴了很多。
“你终于肯来找我了。”她把我拉进屋,关上门。
“姐,你到底看见了什么?”我开门见山地问。
她给我倒了杯水,手还在微微发抖。
“爸妈出事那天,我……我正好开车从那条盘山公路经过。”她低着头,声音很轻,“我看到陈凯的车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确定?”
“我确定。”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辆车我认识,是他刚买的那辆黑色的路虎。虽然隔得有点远,但我看到了车牌号。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他怎么会一个人开车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然后呢?你看到他做什么了?”
“我没看到。”她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不对劲,就给他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去那儿干嘛。但是他没接。等我晚上回到家,就……就接到了你的电话,说爸妈出事了。”
“就因为这个,你就怀疑他?”我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止。”她从沙发底下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我,“这是我找私家侦探查到的东西。”
我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叠照片和一些资料。
照片上,是陈凯和一个陌生女人。
两人举止亲密,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资料显示,这个女人叫张倩,是陈凯的大学同学,也是他的初恋。
最关键的是,她是一家汽车修理厂的老板。
而那家修理厂,就在爸妈出车祸的盘山公路附近。
“爸妈的车,出事前一周,刚在他们常去的那家4S店做过保养,所有的记录我都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林静的声音冷得像冰,“但是,出事后,警方的鉴定报告却说是刹车失灵。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个大胆的、可怕的猜测在我心里成形。
陈凯,利用这个女人,在爸妈的车上动了手脚。
他制造了一场完美的、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的“意外”。
“这个畜生!”我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地陷进肉里。
“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个男人不简单。”林静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就是不信。”
我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眼泪汹-涌而出。
是啊,我为什么不信?
因为我被他伪装出来的爱蒙蔽了双眼。
因为我愚蠢地以为,我拥有了世界上最完美的爱情。
“现在怎么办?”我擦干眼泪,看着我姐,“我们报警。把这些东西都交给警察。”
“没用的。”林静摇了摇头,“这些都只是间接证据,根本定不了他的罪。那个女人,肯定早就被他收买了,什么都不会承认。我们现在打草惊蛇,只会让他有所防备,甚至……对我们不利。”
我明白她的意思。
陈凯连我爸妈都敢害,更何况是我们。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我不甘心。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林静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们要找到直接证据。能让他无法翻身的铁证。”
“去哪儿找?”
“他肯定有东西藏着。”林静说,“比如,他和那个女人的联系记录,或者……做手脚的证据。这些东西,他不敢放在家里,也不敢放在公司。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他那个所谓的‘工作室’。”
陈凯在郊区租了一个仓库,说是用来放一些不常用的东西和他的模型收藏。
他很少去那里,也从来不让我去。
他说里面灰尘大,怕我过敏。
现在想来,那里,一定藏着他的秘密。
“可是,我们怎么进去?”我问,“我没有钥匙。”
“我有办法。”林静说,“你只要想办法,把他引开,至少……拖住他一天的时间。”
我看着我姐,心里五味杂陈。
我一直以为她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帮我、唯一肯为我冒险的,竟然是她。
“姐……”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别说废话了。”她打断我,“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保护你,就是保护我自己。”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我开始计划如何拖住陈凯。
我不能表现得太刻意,否则以他的多疑,一定会起疑心。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晚上,陈凯回来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给他准备了晚餐。
吃饭的时候,我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过两天是我妈的生日,虽然人不在了,但……我想去趟普陀山,给她点一盏长明灯,也算是尽点孝心。”
普陀山离我们这儿很远,开车来回至少要两天。
陈凯听了,果然没有怀疑,只是心疼地看着我:“你想去,我陪你。”
“不用了。”我摇摇头,“我想一个人去。就当是……跟妈妈单独说说话。”
我的眼圈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陈凯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那你自己路上小心。钱带够了吗?我再给你转点。”
“够了。”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出发去普陀山的前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假装已经睡着。
陈凯洗完澡出来,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抱我,只是躺在我身边,安静地看着天花板。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身上。
他在想什么?
是在盘算着等我回来之后,如何名正言顺地接管我父母的一切吗?
还是在后悔,没有早点连我一起除掉?
我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过了很久,我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拿起桌上的台灯,狠狠地砸向他的后脑勺。
但我不能。
我还没有拿到证据。
我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死去。
我要让他,身败名裂,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李箱,假装要去普陀山。
陈凯把我送到楼下,替我打开车门。
“路上开车慢点,到了给我报个平安。”他叮嘱道。
我点点头,坐进车里。
在他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我不敢多想,发动车子,迅速离开了小区。
我没有去普陀山,而是绕了个圈,开到了和我姐约好的地方。
她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没怀疑吧?”她问。
“应该没有。”我把车钥匙递给她,“这是陈凯工作室的地址。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她拍了拍我的手,“你找个地方待着,等我消息。记住,在拿到证据之前,千万不要跟他撕破脸。”
我点点头。
看着我姐开着我的车离开,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我找了一家偏僻的酒店住下,然后就是漫长的、煎熬的等待。
我不敢开手机,怕陈凯给我打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各种可能。
我姐会不会被发现?
陈凯会不会突然回去?
如果找不到证据,我们该怎么办?
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我的房门被敲响了。
我从猫眼里一看,是我姐。
我赶紧打开门,她闪身进来,脸色苍白,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兴奋。
“找到了。”她把一个U盘拍在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面。”
我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你没被发现吧?”
“没有。”她喘了口气,“我找了专业的开锁师傅,进去之后,发现他那个工作室里,根本不是什么模型,而是一个……监控室。”
“监控室?”我愣住了。
“对。”林静的脸色很难看,“他在我们家,在爸妈的别墅,甚至……在你的车里,都装了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炸开了一样。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也就是说,我这几天的所有行为,所有的话,他……都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不拆穿我?
“他在看戏。”林静一字一句地说,“他在看我们像小丑一样,自以为是地寻找证据。他甚至……可能在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我瘫坐在地上,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猎人,没想到,我从始至终,都是他眼里的猎物。
“那……U盘里是什么?”我颤抖着问。
“是他和一个人的通话录音,还有一些视频。”林静说,“那个人,应该就是帮他改装刹车的人。录音里,他们提到了交易的细节,还有……如何制造意外。”
“那个人是谁?是张倩吗?”
“不是。”林静摇了摇头,“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很陌生。但是,视频里有他的脸。”
“还有呢?”
“还有……他跟张倩的视频。”林-静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不堪入目。而且,他还录下了他……他跟你……”
我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这个魔鬼!
他不仅要我的钱,还要我的命,甚至,还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
“这些东西,足够让他坐牢了。”林静说,“我们现在就报警。”
“不。”我站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恨意,“报警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尝尝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滋味。”
我拿起那个U-盘,紧紧地攥在手心。
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一个疯狂的,玉石俱焚的计划。
我给我姐交代了我的计划。
她听完,沉默了很久,说:“你确定要这么做?这太危险了。”
“我确定。”我看着她,眼神坚定,“这是我欠我爸妈的。也是……我欠我自己的。”
她没再劝我。
第二天,我“风尘仆仆”地从普陀山回来了。
我给陈凯带了当地的特产,还给他求了一道平安符。
“我看你最近总是很累,特地去庙里给你求的,大师说开了光,很灵的。”我把平安符挂在他的车里,笑得一脸温柔。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
“怎么了?不喜欢吗?”我问。
“没有,很喜欢。”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辛苦你了。”
我知道,他一定是通过监控,看到了我去见我姐。
他现在一定在猜测,我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想干什么。
他没有拆穿我,是在等我出招。
而我,也正等着他放松警惕。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周后,是陈凯公司的周年庆典。
他邀请了很多商界名流和媒体记者,场面搞得很大。
他说,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知道,他要宣布的,一定是接管我父亲公司的决定。
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而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庆典那天,我穿了一件白色的礼服,化了精致的妆。
陈凯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你今天真美。”他牵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印下一个吻。
我微笑着,任由他牵着我,走进那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聚光灯下,他意气风发,像一个真正的王者。
他挽着我,跟每一个来宾寒暄,介绍说:“这是我的太太。”
那些人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他们羡慕我有一个如此英俊、能干、又爱我的丈夫。
他们不知道,这个完美的丈夫,是一个杀人凶手,是一个魔鬼。
庆典进行到一半,陈凯走上了主席台。
他拿起话筒,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下来。
“感谢各位来宾,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们公司的周年庆典。”
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大厅。
“今天,我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宣布。”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深情。
“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我的岳父岳母因为意外去世了。他们留下的公司,现在由我的太太,林薇继承。”
他向我伸出手:“亲爱的,你上来。”
我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镁光灯闪烁,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我走到他身边,他把我揽进怀里,对着话筒说:“但是,我太太身体不好,而且对公司业务也不熟悉。所以,从今天起,我将正式接管岳父的公司,替他,也替我太太,守护好这份家业。”
台下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他低头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喜欢我送你的这份礼物吗?”
我看着他,也笑了。
“我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我说完,从手包里拿出了那个U-盘。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插-进了主席台后面的投影仪电脑上。
陈凯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想上来抢,但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的大屏幕上,画面一闪,出现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正对着镜头,详细地讲述着,他是如何在一个雨夜,潜入我父母的车库,破坏了刹车的油管。
他还说,是陈凯,给了他一百万。
会场里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凯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想去关掉投影,但几个保安已经冲了上来,把他按住了。
那是我姐提前安排好的人。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
画面切换,是陈凯和张倩在酒店房间里的不堪入目的画面。
然后,是我和他……
我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但我能听到周围的抽气声,和那些鄙夷、震惊的议论声。
“天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太恶心了,连自己老婆都……”
“为了钱,连岳父岳母都害,简直是畜生!”
陈凯被保安死死地按在地上,他抬起头,用一种淬了毒的、怨恨的目光看着我。
“林薇!”他嘶吼着,“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我冷冷地说,“你会在监狱里,为你做过的一切,忏悔一辈子。”
警察很快就来了。
陈凯被戴上手铐,带走了。
他被带走的时候,还在疯狂地咒骂我。
整个宴会厅,乱成一团。
记者们像疯了一样,举着相机对着我狂拍。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我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的那些罪证。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我赢了。
但我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
我亲手,把我七年的爱情,七年的青春,送进了坟墓。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会场的。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我姐的车里。
她递给我一瓶水,说:“都结束了。”
我接过水,却没有喝。
“姐,”我看着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沉默了。
“你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你才一直反对我们在一起,对不对?”
她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像爱,更像……看一件猎物,一件他势在必得的收藏品。”
我没有再说话。
是啊,收藏品。
在他眼里,我可能只是他完美人生履历上,一个漂亮的、能带来巨大利益的装饰品。
案子审了很久。
因为证据确凿,陈凯和那个帮他做手脚的男人,都被判了死刑。
张倩作为从犯,也判了十年。
宣判那天,我去了法庭。
我看到陈凯,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看到我,眼神里没有了恨,只有一片死寂。
我们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七年的夫妻,最终,以这样一种方式,画上了句号。
我卖掉了我和陈凯的婚房,也卖掉了我父母的公司。
我只留下了那栋郊区的别墅。
我一个人,搬了进去。
我花了很多时间,把别墅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我把所有属于陈凯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然后,我把我父母的遗物,一件一件地,重新摆放好。
那套被我失手打碎的紫砂茶具,我把碎片一点一点地捡起来,用胶水,笨拙地,重新粘合在一起。
它再也不能用来喝茶了,身上布满了丑陋的裂痕。
就像我的人生。
破碎过,但终究,还是拼凑了起来。
我常常会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对着那套茶具,一坐就是一下午。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把房间照得暖洋洋的。
空气中,不再有尘埃和霉味,只有淡淡的阳光的味道。
有时候,我姐会来看我。
她会给我带很多好吃的,然后陪我聊聊天。
我们聊小时候的事,聊我爸,聊她妈,聊我妈。
我们之间的隔阂,好像在经历过这场劫难之后,都消失了。
我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相依为命的姐妹。
有一天,她问我:“你还相信爱情吗?”
我想了很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值得我们去相信的。”
比如,亲情。
比如,正义。
比如,在黑暗之后,总会到来的,黎明。
我的人生,被陈凯偷走了七年。
但没关系,我还有很多个七年。
我要带着我父母的爱,和我自己的力量,好好地,活下去。
活得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也更勇敢。
那天,我整理完最后一个箱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了整个客厅。
我看到光柱里,有微小的尘埃在飞舞。
和那天,一模一样。
但我的心,却不再恐慌。
我拿起手机,看到我姐发来的消息: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来。”
我笑了笑,回复她:
“什么都好。”
然后,我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紧闭了很久的窗。
一阵带着青草气息的晚风,吹了进来。
我知道,新的人生,已经开始了。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