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整个菊苑，下人们忙的热火朝天，如月稳稳的坐在主座饮茶，端起了主子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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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我端着小姐命人做好的点心来到菊苑时，邵平川不知去了哪里。

整个菊苑，下人们忙的热火朝天，如月稳稳的坐在主座饮茶，端起了主子的架子。

「你这样忠心，夫人却一句话也没为你说，」

如月啧啧感叹，「我劝你一句，来日，若我让将军杀了你，她也只能淡淡的道一声可惜。」

我咬牙将点心放下。

「多谢李姨娘关心，奴婢生是小姐的人，为她出生入死是自然，就算成了刀下亡魂，也记得仇人是谁。」

如月不知是被那句姨娘刺到，还是气我后面的威胁，愤而起身，摔了茶盏。

我行了个礼，从容的走了。

转头又看到小姐命人送来的被褥，气的我抱起被褥就走。

身后的小丫鬟在我后面「哎哎」的叫，我跑的更快了。

回院子的时候，我跟小姐絮叨：「您就是好性儿，刚才哪怕使个眼色，咱也要让她知道您不是好惹的！」

小姐温婉的看着我，我只能叹息。

算了，谁让我是丫鬟呢。

吃这口饭，就得尽职尽责啊！

2

「莫棋你要记得，小姐金尊玉贵，你要当她的口做她的手，替她说话为她做事。」

自我入府，夫人身边的嬷嬷就对我耳提面命。

夫人更是叮嘱又叮嘱。

无他。

只因小姐口吃，一开口就露馅。

也不能叫口吃吧，富贵人家管这叫重言，名儿都跟我们老百姓不一样。

一开始，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小姐的病呢。

实则不然。

府中上下，竟只有夫人及其心腹知晓。

身为小姐的亲爹，礼部尚书郭大人，也一无所觉。

后来我发现，小姐是真有一套。

比如在女学，先生叫她回答问题，她会微微一笑，成竹在胸的提笔挥毫，从容自信的写出锦绣文章。

等到所有人，包括夫子都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小姐只需要端着笑容微微点头，再配上一句「然也」即可。

夫子夸小姐人淡如菊，宠辱不惊。

其他府上的小姐咬碎手帕，暗暗吐槽她不过是炫耀自己的一手好字，爱出风头，死装。

只有知道真相的我，在背后笑的扭曲。

我家姐妹五个，我排行老二。

也没什么名字，按排行区分，我被称作二妞。

爹娘尚算恩爱，只是想要个弟弟。

年前，他们终于如愿，而生完弟弟，他们看着四面漏风的破屋，第一次感觉到了家里的贫穷。

我们姐妹五个，扎紧裤腰，去各个作坊做活。

每个月拼死拼活，拿了三个铜板。

爹娘也愁，于是把我们排成排，用绳子串好，带到人牙子面前。

大妞年纪太大，被剔了出来。

转头被爹卖到大山里成了童养媳。

爹爹拿着十两银子，点兵点将一样的指着我们。

「我的女儿样貌可人，妈妈可要卖个好价钱。」

人牙子听懂了暗示，带着我们去了春风楼。

三个妹妹小，不懂那是什么地方。

一路上我们的手被绑着，如猪猡一样的往春风楼赶。

经过路口时，我一个闪身，直挺挺的撞上小姐的马车。 听书

「救命，他们要卖我们到妓院！求小姐救命，二妞当结草衔环，永生永世报答小姐大恩。」

帘子刚掀开一角，小姐的发髻只探出了个头，我就闭着眼睛喊了出来。

车夫挥鞭，想要将我赶走，被小姐制止。

「允。」

她看向身边的婆子。

就这样，我们四个妞妞得救了。

捧着热茶坐在板凳上时，我还有些难以置信。

妹妹们围着我叽叽喳喳：「妓院是什么地方？娘不是说要去赚钱的金窟窿，要咱们给弟弟攒聘金嘛。」

嬷嬷听了脸色一变。

「狠心的爹娘！你这丫头倒是机灵。」

几个妹妹被安排到了绣坊，我则跪了好几天，求着留在了小姐身边。

是以，得知小姐的病情时，我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会保护好她。

「这丫头倒是聪明，求着把她和几个妹妹签了死契。」

夫人知道我家的事情，眼中带着欣赏。

小姐为我赐名莫棋。

有了名字以后，也就意味着，我正式成为小姐的心腹。

嬷嬷耳提面命的告诉我，若敢背主，我这签了死契丫鬟的死活，是无人在乎的。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讨好小姐，效忠小姐，成为小姐的心腹。

不过，这有什么难的。

这样好的小姐啊，谁不真心效忠呢？

3

小姐闺名姒水，家中行二。

上面一个姐姐，下面是弟弟妹妹。

情况倒是与我家相似。

但也不太一样。

富贵人家的庭院，总是暗流涌动的。

小姐五岁那年感染风寒，浑身发热，夫人在外省亲，老爷又将中馈交给了闵姨娘。

闵姨娘得知小姐的病情，不疾不徐的抿了口茶。

「是药三分毒，夫人不在家，我不懂这些，万一郎中故意害二小姐呢？」

「我是苦出身，过去这种情况，用冷水擦身将温度降下来就好了，还是伺候的人太懒，就想用药，图省事。」

三言两语就打发了郎中，将小姐关在院子里等死。

奶嬷嬷拼死闯进前院，向老爷求救，这才救了小姐。

那以后，本就聪明伶俐的小姐成了口吃，被老爷厌弃。

再后来，夫人称小姐的病已经好了，只是喜静不爱说话。

老爷竟也相信了。

当然，这究竟是不想深究，还是不在乎

小姐的死活，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在我们五个妞妞被卖以前，也觉得爹娘是世界上对我们最好的人。

赐婚的那天，我成了陪嫁丫鬟。

出门前，夫人抓着我的手，骨节泛白：

「莫棋，郭家的体面，全靠你了，必要时，我允你做姑爷通房，替小姐分担。」

小姐微凉的手指压下她的手臂。

「娘，我不不不不……」

「你住嘴！」

夫人惊悚的呵斥，手抖的不成样子。

「莫棋她她她她，会有自自自自己的，生活，我不不不不……」

即使如此难堪的境地，小姐仍旧气定神闲。

「她值值值值得，可以更更更更更好。」

语毕，刚归来的老爷，直接撅了过去。

人中被掐烂了也没醒过来，最后还是府医给他灌了好几碗汤药才救回来的。

醒来后指着夫人的鼻尖：「李氏你好样的，你要我郭家满门的命啊！」

准姑爷是平远侯世子，当今皇后的外甥，邵平川。

年少时，没靠家族蒙荫，独自上了战场，竟立下赫赫军功。

回朝被封将军，皇帝指婚，称要给他最好的。

郭家长女容貌倾城，性情均淑，才名远扬，宜室宜家。

老爷气的死去活来，过礼时，强撑着送走将军府的人，随后又将小姐叫来。

「事已至此，这么多年你都装过来了，日后你也给我装的好好的！」

老爷咬牙切齿：「郭姒水，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你莫要连累我郭家。」

说完，他又唉声叹气的躺了回去。

小姐： 「爹爹爹爹……」

我连忙把她拽走了。

就这时候，可别添乱了。

4

大婚那天，我贴在房门听了大半宿。

生怕小姐得罪姑爷。

结果子时刚过，外面就传来行军列阵的声音。

原是边境突袭，姑爷需要立刻赶赴战场。

小姐身披中衣与姑爷互诉衷肠。

「姒水你放心，我一定活着回来。」

「然也。」

姑爷虽觉得怪，但也没怎么样，着急忙慌的走了。

姑爷走后，我安慰小姐:「不要担心，姑爷定能凯旋。」

「担心？我，开心。」

小姐翻了个白眼。

「有钱，没人，管，自由。」

我张大嘴。

「您这说话还挺正常的……」

两个字两个字蹦，口吃也没那么明显嘛。

哪像临出阁的时候，把老爷夫人气了个遍。

听说这俩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你一哎呦，我一哎呀的。

「烦。」

她捂着自己的脑袋，避开了话题。

邵平川为如月夫人准备了粉红色的轿子，从正门抬了进来。

进院门的时候，我带着丫鬟挡住了路。

「就连侧妃都只能从侧门入府，如月夫人只是妾，请劳烦轿夫从绕至后门。」

满城都在盯着这场闹剧，若真的让她从正门进来，小姐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我这几天嘴上急出一串燎泡，小姐却不慌不忙，像是压根儿就不懂这方面一样。

还说我这样像含着两根香肠。

我可去她的香肠吧。

我莫棋今天就要做个刁奴，誓死捍卫小姐的名声。

「都给我滚开！」

姑爷从后面赶来，一脚踹在了我的心窝上。

「莫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质疑本世子的决定？」

「我告诉你，这里是平远侯府，还轮不到你一个丫鬟做主，就算是你主子来了，也得给我乖乖的听话！」

其他丫鬟轰的一下散开了，只有我，爬着抓住了邵平川的脚。

「姑爷，求求您了，小姐是世子妃啊，您这样当众给她没脸，以后她怎么在京中立足！」

我知道自己僭越了。

可小姐又如何替自己辩解？

我要做她的口，一切不平之事，都要去争去斗。

「大胆！」邵平川勃然大怒，「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鬟，今天大喜之日，就用你的血为这喜庆添彩。」

「来人，把这丫头拖到府前杖毙。」

无数下人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死死地按在地上。

我绝望地看着邵平川转过身，招呼着轿夫继续往里抬。

四周的宾客看向我的神情戏谑，各家夫人也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我知道，今日过后，小姐也不会再出现在上流圈子中了。

我闭上眼睛，被小厮拖走。

衣裙磨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夏日轻薄的衣料很快就磨出了大洞，尖锐的石子将我的膝盖磨的鲜血淋漓。

邵平川和如月夫人携手而立，远远地看着我狼狈的身影。

杖毙以后，我就会被席子卷起来扔到乱葬岗吧。

这样也好，小姐也不会看到我的惨状。

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小姐道别。

小厮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

5

我睁开眼，小姐穿着半新不旧的常服，散着长发匆匆而来。

她伸出手高声喊了一句:「你给我住住住住住手！」

丸辣！

我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柔软的帕子不断地为我擦拭额头。

「棋，棋。」

小姐轻柔的声音就在耳畔。

我睁开眼，周身疼的不行。

「小姐！」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抓住小姐的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姑爷他……」

陈嬷嬷坐在她身边，凉飕飕的瞪我：

「托你的福，小姐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小姐依旧温吞的不像话。

她对陈嬷嬷摇了摇头，将我按下。

「放心。」

放心？

我放什么心！

我该呕心才对。

「呜呜呜……」

我抱着小姐就哭了起来。

「对不起小姐，我错了，我就不应该搭理那对儿狗男 女，等她进门儿，买两瓶鹤顶红，我和她一人儿一瓶，绝不影响小姐。」

陈嬷嬷一巴掌拍到我头顶。

「你可消停消停吧，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舌头拔下去。」

陈嬷嬷是小姐的奶嬷嬷，说的话还是有力度的，我更害怕了。

「拔来，那我就跟小姐一样了，呜呜呜我不要。」

这回是小姐拧我耳朵了。

我这才发现四周在不断晃动，我们竟是在马车上。

「小姐，你要把莫棋丢到乱葬岗吗呜呜呜……」

我怕极了，抱住小姐的腰哇哇大哭。

小姐被我磨的不胜其烦，直到陈嬷嬷又给了我一巴掌，我才老实。

原来昨天小姐当众暴露，邵平川气得将她赶到庄子，我们现在正在去庄子的路上。

「凭什么啊！」我气得咬被子，「小姐有什么错。」

我快哭了。

我的小姐那么好，就这么一点儿小毛病，怎么就谁都容不下了！

容不下就容不下，等莫棋卖豆腐养小姐。

莫棋的豆腐，做的可好嘞！

「没事，他会，求我。」

小姐只是摸着我的头发，老神在在的解释。

我想破了头都不能明白，邵平川怎么会求她，他巴不得趁这机会把小姐休了呢。

6

结果在庄子还没住上一宿，邵平川就骑着快马赶了过来。

下马第一句就是：「郭姒水你这个毒妇，把我府里的银钱弄哪儿去了？」

陈嬷嬷将小姐的洗脚水泼在他脚边。

「姑爷这话老身听不懂，府上的银钱不就在中公库里吗？小姐这些年殚精竭虑，也是时候休息一下了，今后我们就在这庄子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好了。」

邵平川铁青着脸离开，隔了一天，他带着李姨娘跪在了庄子外。

「小姐，府里真的一文钱都掏不出来了？」

我将下颚搁在小姐膝头，眨巴着眼睛。

中公没银子，邵平川就真的没办法了？

毕竟府里还有其他铺子。

小姐笑的神秘，细长的手指不断在我发间摩挲。

「也有。」

我脑子快不够用了，忙扭过头，陈嬷嬷好心给我解了惑。

世家多落魄，在京中扔下块砖头，都要砸死好几个勋贵，就算是皇后外甥，也只是多得些御赐之物，还不敢变卖。

邵家好起来也是托邵平川的福。

将军府初建，也是风光过一阵的。

奈何老夫人眼高手低，花钱如流水，又不会赚钱，就只能坐吃山空。

小姐进门后，着实苦恼了一阵子，可她很快便有了新思路。

将军府虽落魄，但有名儿啊！

朝中新贵，生意场上总会有人帮衬。

老夫人不懂这些，小姐却看的透透的。

再加上府中的名贵瓷器，拿出去送礼做人情也是大有裨益。

因为口吃的缘故，小姐平时不说话就爱瞎捉摸。

她先是将嫁妆铺子改了和侯府铺子一样的名字，慢慢取代后，又改头换面，盘活了自己的嫁妆铺子，将其发扬光大。

当然，小姐也是很大方的，每年侯府账面的亏损，都是她用嫁妆「贴补」的。

「妙，妙啊！」

我就说小姐蔫儿坏吧！

我一蹦三尺高。

「银钱按月给，老夫人与姑爷身边的小厮都是小姐的人，打赏之类的银钱他们吩咐一声便可，这么多年，中公账上的流水恐怕都不超过十两。」

我掩唇狂笑。

小姐出府后，那些小厮回了铺子，将军府又成空壳了。

老夫人看着自己那些千疮百孔的铺子，恐怕胸口都捶破了吧！

7

小姐对窗绣花，眼中满是悠闲。

「姒水，歇够了便回去吧，你是主母，府里一切事务还要你做主啊！」

邵平川跪了一炷香就跪不下去了，站起来盯着李姨娘。

「我已经教训过如月了，总不能因为个丫鬟，就把我光明正大抬进来的妾打杀了吧？」

他在庄子外喋喋不休的喊着。

我搬了个小马扎，一面听邵平川的自言自语，一面跟其他下人转述，务必让小姐如临现场。

庄子离官道有些距离，邵平川还要盯着官道往来的马车，生怕被人发现他的窘相。

「跪好了，若姒水出来，看到你偷懒，不跟我回去怎么办？」

李姨娘歪了歪身子，就被邵平川踢了一脚。

「郎君，她不回，你派人抓不就好了，让她丢一丢颜面，挫一挫锐气。」

话音刚落，她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你懂不懂什么叫师出有名？昨天那么一闹，全京城都知道她口吃，今日又被五花大绑回京，丢的不还是将军府的颜面？她丢人，我也落得个没脸，而且我为什么来求她？」

邵平川牙都快咬碎了。

「后日便是姨母的生辰，府里正是缺银子的时候，我这时候跟她撕破脸，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我不由得伸出大拇指。

要说还是我家小姐高呢，邵平川怎么都翻不出她的五指山。

闹归闹，小姐还是跟邵平川回去了。

一路上百姓指指点点。

「这年头结巴也能当将军夫人，那我跛脚的女儿也能嫁个高门！」

高头大马上，邵平川的头低的死死的。

我在马车里气的直发抖，这群坏人！

前儿还吃了小姐布施的米粥，嘴还没抹干净就敢说小姐的不是了。

我抢过车夫的鞭子，抽在马背上。

「这该死的马，昨儿吃了小姐的饭，不知感恩还边走边拉，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畜 生！」

我勒紧缰绳，受惊的马儿抬起前蹄，直直的朝邵平川胯下的烈马冲去，邵平川嗷的一声被顶飞了出去。

「哼。」

四下看去，四周百姓无一人敢与我对视，呼呼啦啦的散开。

8

皇后娘娘生辰自然是顶顶热闹的。

听说邵平川服软，老夫人没少出力。

当然，老夫人也不是爱重小姐，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

小姐断了银子，她连体面都维持不住，自然逼着邵平川用尽一切办法将小姐带回来。

小姐准备的贺礼是绣娘以金线绣成的凤袍。

细如发丝的金线，由十几个绣娘星夜赶制，才在寿宴当天展现在众人面前。

金色凤凰栩栩如生，振翅若飞。

「好，好，好。」

皇后娘娘喜不自胜，当即命人为她披上凤袍。

她张开双臂，意气风发的站在玉阶上。

「娘娘！」

一名女眷突然开口，她难以置信的捂唇，手指颤抖的指着凤袍。

凤凰翅膀处少了一丝金线，随着皇后娘娘张开双臂的动作，使得原本不明显的瑕疵格外明显。

「凤凰折翅，邵夫人这是诅咒皇后娘娘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了小姐身上。

我吓的背后直冒冷汗，一个腿软，直接跪了下来。

小姐依旧端坐饮茶，不惊不惧。

见到小姐如此，我竟松了一口气，狂跳的心口也恢复了正常。

「邵夫人，你有何话说？」皇后似笑非笑。

小姐放下茶杯，端正的行了个礼。

「有人，害我，望，娘娘，明察。」

她一磕头，陈嬷嬷就高举着另一件凤袍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容秉，这凤袍小姐当初命人做了两件，原是要一同呈上，只不过这件凤袍赶制的晚了些，奴婢送过来时，正巧看到了一桩趣事。」

在皇后娘娘的许可下，一个小丫鬟被人带了上来。

「这人您可能不认识，这是将军新纳姨娘身边的丫鬟，老奴当时便看到她将凤袍剪坏，只是碍于将军在场，只能悄悄处置，如此便来晚了。」

宫女证实，陈嬷嬷是一炷香前才从宫外赶来，来不及更换受损的凤袍。

小丫鬟被这阵势吓的尿了裤子，哭着说出真相。

皇后娘娘勃然大怒，将邵平川从御前叫了过来。

「我不管你内宅多少阴私，竟敢舞到我面前来，你若管不好妾室，休怪姨母替你管管了。」

邵平川也吓的够呛，往日在皇后面前的好印象悉数丢失，又被当众训斥，指天发誓说回去会好好处理这件事。

皇后态度稍缓，邵平川觑着皇后的脸色，悄悄来搀扶小姐。

「夫人莫怕，为夫来迟了，日后定不让夫人再受委屈。」

他是气的狠了，眼中尽是狠厉，想必回去会好好收拾李姨娘。

小姐避开了邵平川的搀扶，岿然不动。

「臣妇，配不上，将军，请娘娘，准我，和离。」

她脊背挺直，坚定地磕下头。

「臣妇，口拙，但心明，将军，非良人。」

语惊四座。

夫人小姐们纷纷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

邵平川也不敢相信。

他低声安抚小姐：「别闹了，我答应你回去就把如月打发了，你就起来吧，别让人看了笑话。」

小姐依旧坚定地看着皇后娘娘。

我爬到小姐身边，随她一同跪了下来。

这种场合，身为奴婢，我是没资格说话的，但是我还可以陪小姐一起跪着。

郭夫人也在这里，她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实在忍不住冲了过来。

「娘娘息怒，臣妇这就将她带下去。」

说罢，她又拖又拽，还在小姐的腰间掐了几下，就是拽不动小姐。

「郭姒水，本宫问你，你可是认真的？」

皇后看着这出闹剧轻叹。

「臣妇，不想，这样，活着。」

小姐不断地磕头，满腔的辩驳无法说出口，她只能用行动表达自己的诚意。

砰砰作响的磕头声格外响亮，四下的夫人小姐也看不过眼。

小姐视死如归，决绝到我担心她会因此自戕。

直到这里的动静，惊动了皇上。

「邵将军宠妾灭妻，朕准郭氏和离。」

9

小姐本做了最坏的打算。

出宫后我才从陈嬷嬷那里听说，若是皇后娘娘不准，她是打算死谏的。

我拍着胸口直念「阿弥陀佛」。

「老天开眼，还好皇上爱管闲事儿，不然就惨了！」

小姐一个脑瓜崩弹在我额头，脸上满是不赞同。

不过能和离自然是好的。

我这两天忙疯了，跟着陈嬷嬷清点嫁妆，一针一线也不要留下来！

听说李姨娘最近也很惨。

邵平川回来后，先是狠狠抽了她一通，又把她关到偏院禁闭。

左不过是一个孤女，没有娘家撑腰，怎么发落都可以。

当初的救命之恩在寿宴后，如鸿毛轻贱，听说邵平川怀疑，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是李姨娘看上了将军府的权势。

李姨娘被气的心口疼，三天起不来床。

「所以以以，女人要要要自己强大起来来来。」

人设崩了以后，小姐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被下人嘲笑也不在意。

她说：「做自己让让别人嫉嫉嫉嫉妒去吧！」

我想说嫉妒这词儿用的不准，但是想到账本上那一串长长的数字，又觉得她被人嫉妒也是正常。

离府那天，老夫人抱着小姐嚎啕大哭。

她哭一次，数一次银子，哭的就更伤心了。

我赶忙把她从小姐身边挤开。

「老夫人别伤心，伤心事儿还在后头呢！」

「你！」

她含着泪斥责我：「你们这样会有报应的！」

可惜郭夫人也等在门外，她听了这话不赞同：「老夫人这话说的不对，我女儿日后只有福气！」

「姒水，娘来接你回家！」

郭夫人眼含热泪，却被小姐避开。

「娘娘娘，我不回回……」

「你一个和离妇人，还能去哪儿！你爹重新给你找了户人家，这回门第低，好摆弄，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不不不。」

小姐连忙摆手。

我捧着账本跟了过去。

「夫人您不知道，小姐现在自个儿开府了！绣坊跟皇室合作，后宫女眷的衣裳，都让咱们赶制，小姐开府自个儿就是主人，还要回去看谁脸色！」

我神采奕奕，「还嫁人呢！小姐说了，她志不在此！」

「那，那在哪儿？」

夫人被我的话震慑，好半天说不出来话。

「当然是要成为最优秀的女商人了！

我骄傲的挺起胸膛。

我也快要成为第一女商人的贴身丫鬟了！

得有范儿！

10

开府后，邵平川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每日守在府门口儿，想要追回小姐。

「你们不懂，这夫妻还是原配好，姒水这是跟我赌气呢！我有信心哄好她。」

「况且一个口吃的弃妇，讨生活有多困难！」

今儿一朵花，明儿一块儿糖的，全被小姐喂了鸡。

「这冬瓜糖齁甜，鸡吃了下的蛋不会也是甜的吧？」

跟陈默默说完悄悄话，我在鸡窝跟前翘首以盼。

小姐的油盐不进惹恼了邵平川。

月黑风高的夜，一道黑影从高墙上翻了进来。

我缩在墙根就要尖叫，被陈嬷嬷一把捂住了嘴。

「叫什么？引来人，会误了小姐的名声！」

「可，可小姐会吃亏的！」

我急的团团转。

陈嬷嬷不语，只是一味的捂我嘴。

「那有什么，真发生什么，当小姐逛了趟小倌馆就好了，都成过一次亲了，名声有那么重要？」

我竟然觉得陈嬷嬷说的有道理。

可是……

「别可是了，小姐开府，请的护院是吃素的？」

我放松了下来。

上回听说，新请的护院里有几个是武馆出身。

邵平川虽然是将军，但双拳难敌四手，啊不对，是十六手。

我还是不放心，提着墙角木棍以防万一，没想到邵平川就被打了出来。

护院们提着碗口粗的棍子往外追，邵平川捂着裆部嘶嘶哈哈的往外跑。

小姐在后面泼了盆洗脚水。

「该该该该该……」

我忙把小姐拽走了。

夜里风大，再该下去，不怕吃一肚子风。

听说啊，将军府最近常有太医出入。

有人说邵将军那儿……不行了，日后恐怕子嗣艰难。

每每太医开了方子，他便拉府上唯一的姨娘同房。

只可惜一直没有好消息，听说他因此迁怒李姨娘，甚少踏入她的房中。

而我的小姐没事儿就在房里琢磨花样子。

绣娘 们手也巧，小姐那花样子栩栩如生，京中贵女十分追捧。

夫人再次登门时，小姐已成了皇上钦封的皇商。

哎呦喂哎呦喂，那叫一个威风啊！

传旨太监前脚离开，夫人后脚进门，就被院子里成箱的金子晃瞎了眼。

「你如今有了出息，却也不要忘记本分，女人家还是要有知冷知热的人，老了无依无靠可怎么办？」

小姐扬眉，扫向院中的一众奴仆。

「老老老老有钱，才才才不伺候。」

我连忙帮小姐解释，「小姐现在钱有了，又是皇商，自然有一堆人巴结，夫人您可别操那份心了。」

夫人不语，只是一味的从怀里掏出卷轴。

「这是福州提督的画像，他前头死了个夫人，大你三十岁，知道疼人。」

「还有这个，崇安伯府幼子……」

跨度太大，我忙制止她。

跟着小姐见了不少市面，我的想法也跟过去大相径庭。

「夫人您就甭白费心思了，男子不婚，

你们说他有大志向，殊不知那志向就是狗屁，说白了就是没钱娶媳妇，有钱娶不上的，那是人有缺陷。」

「自古以来，人们好像喜欢将女子不婚称为丢脸，男子不婚则隐有苦衷，何必呢，生而为人，没有谁离不开谁，女子亦有主宰人生的权利，小姐他日再婚，必定是得遇良人，将她珍重的放在心上，否则不如一辈子当个自在闲人。」

小姐微微点头，「然也。」

我的话让夫人大受触动。

她垂眸坐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随后拭了眼角的泪迹。

「你如今活得愈发明白，我既高兴也难过，罢了，再过几日，你父亲便辞官在家，届时也让他听听你这番言论。」

「辞官？」小姐愣住。

我也愣了。

在我看来，郭大人就是个官迷，天天钻营这个，钻营那个，怎么舍得辞官！

夫人勾唇，笑的和善。

「要不陛下怎么亲自关心起臣子的家事了？」

小姐眼底震动，我也惊了。

官迷老爷竟然会为了小姐做到如此？

「你父亲虽对你们不亲近，可毕竟是你父亲，总得为你做点儿什么。」

我明白了。

这就像我爹要卖我们四个妞妞，也不妨碍人牙子把我们带走时，他往我们包袱里塞白面馍馍。

这个比喻也许不恰当，但人是复杂的，郭大人虽然觉得小姐丢人，却还是盼着小姐好的。

他是个好父亲。

11

再听到邵平川名字时，听说他要出征了。

临行前，他抱着头盔徘徊在门外。

「姒水等我得胜回朝，我必定再次迎娶你！」

迎接他的是小姐的洗脚水。

小姐泼完水「呸」了一声，「不不不不要你！」

她拿着皇上钦赐的令牌： 「再再再拿捏我，我告告告告皇上！」

她叉着腰，表情十分傲娇。

邵平川哑了火，灰溜溜的走了。

李姨娘年前生了场大病，从那以后便不再跟邵平川说话。

而因为邵平川的隐疾，老夫人给他纳了很多小妾，他都笑纳了。

你看，嘴上说着要追回小姐，也不耽误他后宅遍地花。

不过他得意了没多久，便打了败仗，灰溜溜的回来了，听说兵权没了，又被皇后训斥一通，赋闲在家。

对此小姐不再理会，按她的话说，糟糕的人是会把日子过的更糟糕的。

绣房生意红红火火，小姐成了远近闻名的女富商。

而且呀，她还资助城中女学，她说姑娘家自身有本事，才能不被人看清。

我也喜欢到女学听课。

夫子是个弱书生，长得十分英俊，我看一眼就面红耳赤。

小姐听说了，摸着下巴思考很久：「喜喜喜喜欢？」

我害羞点头，那书生晚间就被护院扛进了我房。

「小姐说看上哪个直说，不用害羞。」我跟书生大眼瞪小眼。

「哎——」

我还没跟小姐说，新来的林护卫长得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晨练时我偷看过他的八块腹肌！

能不能要书生的颜，林护卫的身材？

我叹气，小姐，我该怎么选呢？

(全文完)

来源：滑稽小丑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