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娘四下踅摸适龄未婚的男子,可我却没把心思放在婚事上,反而对即将到来的战乱越发不安。
即使放在农家,也该找婆家了。
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我娘四下踅摸适龄未婚的男子,可我却没把心思放在婚事上,反而对即将到来的战乱越发不安。
我们是逃了出来,可我姑姑一家还在县里。
我爹多次去信,让她一家过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可姑父总是不允。
除了姑姑,我从小到大的很多伙伴都在村里、镇上,届时刀兵袭来,他们将何去何从?
在我上一世的记忆中,我死后魂魄飘荡,见到哀鸿遍野,十室九空,一切惨不忍睹。
可恨我只是个农家女,根本接触不到能左右这些大事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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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九月,春闱将至,路过京郊借宿的人多了起来。
我家早把隔壁的地买了下来,扩建了新屋,只等着弟弟将来成亲居住。
眼见来借宿的人变多了,我娘便把新屋布置了一下,供路过的书生暂住,说是能沾沾文气。
她还私下和我念叨:「咱家也算今非昔比,是个富家翁了。若是这些书生能有和你看对眼的,找个进士女婿也不错。」
我哑然失笑,任由她去了。
可就在这时,我爹的佃户从田边救回一人。
这人眉清目秀,文质彬彬,身着一袭长衫,却重伤昏倒在路边。
我妹妹香姐儿说:「莫非这也是个赶考的?」
我娘道:「看着倒像个读书人,难道是遇到了强盗?」
「该不会是什么歹人吧?」弟弟故作深沉道。
京郊这边民风朴实,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娘还是请了大夫,给他敷了药喝了,没过几天把人救活了。
此人醒了之后,连连对我们道谢,说:「在下姓苏,单名一个原字,姑娘救我一命,日后必当答谢!」
苏原?
我浑身一凛!
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吗?!
上一世中,第一个揭发郑王造反的人便是他府上的书吏苏原!
据说苏原是正直刚毅之士,他发现了郑王谋反的意图后,就从郑王府逃出来,一路被追杀,险些濒死。
后来他回到京城,想把这消息告知朝廷,却求助无门。
郑王是太后幼子,陛下同胞弟弟,苏原没有实质证据,无人相信他一面之词。
迫于无奈,他去大理寺击鼓鸣冤,讲出所知之事后,便重伤去世了,可惜并未受到大理寺的重视。
等朝廷平息了郑王之乱,皇帝特意追封了苏原。
而此刻,活生生的苏原就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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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对苏原说:「公子不必多谢,好好养伤便是。」
苏原挣扎着坐起身来:「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万万耽搁不得!」
现在可不能让他走!
我连忙把他推了回去。
苏原诧异地望着我:「姑娘……你?」
我清了清嗓子:「公子虽有要事,可若无强健体魄,也难成大事。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等你把身体养好,一切都来得及。」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郑王至少还要一年才会谋反。
苏原见我坚持,只好留了下来。
等我从房里走出来,嘱咐家里的几个帮佣:「千万看好了这位苏公子。」
他自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想一心为民。
可若是白白送了命,结局岂不是和上一世一样?
我娘听说了这事,小声问我道:「你这是看上他了?这人可是个举子?」
我哭笑不得,说:「不是,听说是个书吏。」
我娘道:「书吏也好啊!也是个读书人。」
「……」
接下来,我不得不说自己颇有先见之明!
听帮佣说,苏原一个看不住就要逃走,已经被抓回来好几次。
无奈之下,我只好亲自和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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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原一见我,立刻着急地说:「姑娘一片好心,在下心领了,我的伤真的没有大碍,只求姑娘让在下离开,当真有要命的大事等着在下去做!」
我见他火烧眉毛的样子,心中颇为感慨。
原来这世上有个人和我一般心境是这种感觉。
我这两年的心事,终于可以托付到此人身上!
我直直地望着苏原,直到他忍不住要别开脸,我才开口道:「苏公子,我曾做过一个梦……」
等我将上一世所见所闻尽数讲出,苏原终于变了脸色。
见他诧异得说不出话来,我将家里剩下的两块金饼和数张银票尽数拿了出来,并对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宋姑娘,你……你这是……」
「盼君,为通县百姓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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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原见我这副阵势,顿时不知所措:「宋姑娘,这可使不得!」
我正色道:「有何使不得?公子是为了百姓和国家大义奔走,将来入了京,定然是困难重重。您需要这笔钱去疏通关系,更是为了能把有效的消息传出去!」
上一世,苏原在京城孤立无援,死得十分冤枉。
这一世,绝不能重蹈覆辙!
苏原终于相信了我所有的话,感慨得无以复加:「姑娘高义!这份魄力,在下自愧不如!」
我叹了口气:「李公子,你才是通县百姓的希望。」
我日日在家中算计筹谋,可根本没有能力出门谋事。
接着我们开始商量。
「您这些年都在郑王处做书吏,在京里可有什么熟人?」我问道。
谋反大事,自然是不能空口无凭地乱说,必须传达到能管此事的人耳中。
苏原眉头微皱:「我有个师兄是顺天府尹的文书,我打算先去找他,让他引荐府尹大人,再将此事如实告知!」
顺天府掌管京城一概事宜,可管不着藩王谋逆。
上一世苏原这师兄并不愿管这闲事,将其拒之门外。
我想了想,说:「您可还有其他门路?」
苏原摇摇头。
若是直接去大理寺鸣冤,虽然也不是不可,但以卑告尊,苏原会受很多罪。
万一郑王暂时隐忍,苏原搞不好会被问斩。
我道:「你有没有想过去找御史台?」
苏原道:「可我在御史台并无熟人。」
「君有所不知,朝中有位白御史,最是正直不阿,爱民如子,且他颇有背景,是当朝参知政事范大人的门生。你去找他,才是更合适的。」
一般御史敢管,却不一定能管。
白御史有个宰辅老师,就不一样了。
苏原道:「我在郑王处倒也听过白御史的大名,可惜无人引荐……」
我摇摇头:「不用引荐,白御史有个习惯,每逢初一十五,都会陪夫人去相国寺上香。您去偶遇即可。」
这些事都是我托孙二叔和爹爹两年间一点一点地打探得知。
我甚至想过自己女扮男装,去结识白御史。
可我并无任何可以让人信任的筹码。
但苏原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是郑王府的人。
苏原听了我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
「宋姑娘,你真是巾帼英雄!」
我笑道:「我只是空谈误国,现下就全靠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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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原听了我的话,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
现下刚过十五,他就算进了城也是无用,倒不如再盘桓几日,把身子养好。
我见苏原听了劝,总算松了口气。
过了两日,黄昏时分又有两名书生过来借宿,我从苏原房里出来,正好和其中一人迎面遇到。
来人竟然是李素!
对,李素当初也是进京赶考,后来中了二甲第十二名进士。
可惜我没等到他回来,就死在枯井之内了。
一直以来,我的心思都放在苏原和郑王谋逆这事上,竟忘了故人将至。
李素见了我,也颇为意外。
当初在李家,他其实并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可我能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对我有一丝好感。
当初李太太逼我典妾,应该也是得了李素的准话。
两年过去了,我早把这些事抛之脑后,也不知……他有没有典妾?
是否有别的女子已经为他生了孩子?
虽然思绪纷纷,可现实中只是刹那。
我看了眼李素,随即垂下头,想要离去。
可李素却叫住了我:「芳……宋姑娘,许久不见,可否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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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顿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离开了这么久,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李素让同行的书生先回房间安顿,接着才在院中站定,道:「宋姑娘原来搬来了此间?」
我点头:「我们得罪了李太太,自然在家乡待不下去。」
也不知道后来她们有没有派人来找麻烦。
李素的神色有些黯然,道:「你们走后不久,我去过你家。想把那月的工钱给你,还有,让你……不用担心。我是有心让你典妾,可绝无逼迫之意。」
原来是这样。
「我们现在过得很好,大少爷你可以安心了。」我道。
李素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见你们过得这样好,我很高兴。其实当初……现在说来也无妨,当初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很熟悉,还曾梦到过一些……事情。
「母亲问我时,我以为你是愿意的……后来我去找你,就是想说,若是你不愿典妾,我愿娶你做正经的二房太太,护你一世富贵荣华。」
李素和我相遇后,莫非受到了影响,想起了上一世的片段?
无论他怎么想,可现下我已然释怀了。
「大少爷,典妾也好,娶二房也好,我都不愿意。
「正如太太当初说的,好人家的女儿都不会愿意的。」
李素脸色发白,自嘲地笑了笑:「是,你家如今这光景,你自是不愿的。」
我摇摇头:「我家艰难的时候,我也是不愿的。其实一直以来,我也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李素眼光闪了闪:「请问。」
我往后退了退,才道:「按照我朝律例,年满四十无子嗣者,方可纳妾。您和少奶奶如今才二十出头,又何必着急?于民间一些夫妇而言,即使无子,收养过继同宗之子亦可传承家业香火。」
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
夫妇之间没有孩子,难道就要另寻他人吗?
李素讷讷地没说话。
我郑重道:「能为少奶奶挡风遮雨的,只你一人而已。」
可他却没有为冯秋华努力过。
他明明有办法解决无子的事,却偏偏由着长辈们给妻子施压。
上一世,若是冯秋华留下了我的命,她自己的日子将会很难过。
无子无宠,老来凄凉。
看似是两个女人在生死搏斗,实际上都是男人无用罢了。
听了这话,李素脸色惨白,再不发一言,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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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走后,我也转身回去。
忽然听到一声咳嗽。
原来是苏原在偷听壁角。
我诧异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公子都忘了?」
苏原脸色微红,对我拱了拱手道:「宋姑娘,此人可是你梦中那个……」
这倒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点头:「正是。」
苏原见我坦坦荡荡,反而有些拘泥,过了一会儿才道:「此人……好像是通州县令的女婿?」
「没错。」
苏原叹道:「这就是了,我曾在王府见过他和冯县令。」
我一惊。
这话有些耐人寻味。
如果冯县令郑王的人,为什么通县会被屠城?
他只需要不动一兵一卒,让叛军通过即可啊。
苏原像是看懂了我的想法,说:「通州设有两个粮仓,足以供给大军开拔之用。」
粮仓……
所以,冯县令是故意放叛军进来,供给粮草,任他们烧杀抢掠,用来养军?
若是郑王成功了,他就是从龙之功。
郑王若是失败了,他也能置身事外。
好狠毒的人!
上一世郑王也失败了,可也把大好河山糟践得满目疮痍。
然而冯县令却没有受到牵连。
是我死后,李素找出了他谋逆的证据,才将他置于死地的。
李素在其中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他知晓这一切吗?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定然是知晓的!
李素赴京赶考,也有可能是帮着郑王奔走牵线。
上一世苏原的失败,其中说不定也有李素的手笔。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走后我却死于妻妾之争,死于这场阴谋叛乱。
李素是因为懊悔,才会杀了冯秋华后自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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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子,我好像弄明白了不少关窍。
本来那些看不清真面目的暗线,仿佛渐渐浮出水面。
我长叹一声,对苏原说:「你若是进了京,定然要防着点儿此人。」
李素到底有多少能量我不清楚,可我再也无法用从前的眼光揣度他了!
苏原美滋滋地说:「一定一定。」
我有些奇怪,他怎么这么开心?
转天,李素并没有同我告别,和同行的那位书生匆匆离开。
又过了几日,苏原也如约上路。
临行前,他欲言又止,思虑再三,到最后还是没忍住道:「我此去危险重重,千难万险,可……」
说完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有些想笑,只能挑了挑眉,回望着他。
又等了快半炷香的时间,李素才忍不住道:「若是我成功了,就来你家提亲,你能不能等等我,先别嫁人?」
说完这句话,他的脸红透了。
我啼笑皆非,道:「通州之事一日不解决,我一日不会成亲的。」
苏原得了我的准话,激动地说:「姑娘高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望着他的背影,我暗暗祈祷,求上天神佛保佑,一定让苏原此行顺利,解救百姓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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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年中,苏原再无音信。
我知道,他在没成功前,定然不敢联系我,怕连累于我。
也不知道他是否成功见到白御史。
事关重大,就算是白御史的老师——当朝的执政,也需要细细筹谋才行。
其实在我看来,郑王的意图并不是无人注意,只不过当今天子是个孝子,无人愿意冒险得罪太后罢了。
可此事虽危险,却也是机遇。
能够提前将郑王的阴谋揭破,阻止一场刀兵之祸,在陛下面前自然是一件功劳。
到底该怎么处理得更好,就是这群读书人的事了。
就这样,半年后,太后娘娘大寿。
往年这个时候,藩王们只需进贡一些寿礼,再遣世子入京祝寿即可。
可今年,陛下格外开恩,特宣郑王回来给太后庆生。
明面上看,这是皇帝陛下的恩赏。
太后多年不见自己的幼子,定然也会开心。
可是郑王呢?
他谋反在即,怎么可能只身入京?
心怀鬼胎的人,只会担心这是个陷阱!
我有种直觉,这定然是陛下在考验郑王。
郑王若是堂堂正正地来了,陛下对他的疑心就会削弱。
他要是推三阻四地不敢来,陛下定然加重对他的怀疑。
我等了几日,心急如焚,日日托爹爹打听。
我爹很是奇怪,说我一个女儿家,怎的对这种事如此感兴趣。
半月后,我终于听说郑王病了,病得挺严重,所以只把十几车的寿礼送了过来,人却没到。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太好了!
太好了!
他要是来了,我才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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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王不入京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没多久,太后寿宴过后,郑王就被降罪,入京受审。
苏原他们应该是赢了。
因为郑王并没能成功起兵造反。
郑王被罚,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家还不知道,一场兵灾悄无声息的消弭无声了。
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悬着几年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苏原果然没让我失望!
我与他再见面,他已经因为举报有功,被授予通州通判的官职。
他向我父母正式提亲,并把从前我给他的金饼装在一个精美的木匣里,当作聘礼送还了给我,说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我欣然同意。
出嫁那日,花轿行至一半,正好赶上一路囚车经过。
「真是晦气。」头戴红花的媒人啐了一口。
我轻轻撩开轿帘,只见囚车里被押解入京的正是冯家和李家人。
当初不可一世的冯县令已成了阶下囚,而李家身为姻亲,也一同被牵连。
所有人都蓬头垢面,落魄不已,冯秋华更是脸色煞白,似乎只剩下一口气。
周围人都在指指点点:「这是犯了什么事?」
「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我吩咐媒人:「等他们过去了,咱们再走不急。」
媒人笑道:「少奶奶说得是!」
苏原在等我。
不管多久,他都会等着我的。
完
来源:葡萄很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