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867年，当叶铭出生于杭州清河坊的一个书香门第时，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字品三、号叶舟的婴孩，日后会成为西泠印社最持久的守护者。在近代篆刻史上，叶铭（1867-1948）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他既非开宗立派的大师，也非标新立异的革新者，而是以八十一载的人生，默默担当

乙巳年 丙戌月 己未日

1867年，当叶铭出生于杭州清河坊的一个书香门第时，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字品三、号叶舟的婴孩，日后会成为西泠印社最持久的守护者。在近代篆刻史上，叶铭（1867-1948）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他既非开宗立派的大师，也非标新立异的革新者，而是以八十一载的人生，默默担当起金石文化的传承重任。

在浙江省档案馆珍藏的《叶舟笔记》中，叶铭如此描述自己的家世："寒家世居杭城，先祖尝辑《金石萃编》未竟。"这种家学渊源使他自幼熟读金石典籍。尤为难得的是，他的父亲叶济深通制砚技艺，家中收藏大量古印印蜕。这种环境培养了他对印章艺术的特殊敏感，也塑造了他沉稳内敛的性格特质。

叶铭的篆刻生涯，恰如西湖的层峦叠嶂，呈现出清晰的层次：
1885-1904年（18-37岁）的积累期，他师从当地名家王绶章学习篆刻，同时精研金石考证。上海图书馆藏其1898年所作"叶铭私印"，虽显稚拙，但已见出对汉印精髓的领悟。1904-1911年（37-44岁）的转型期，他参与创立西泠印社并担任首任书记员，艺术视野大为拓展。1911年直至1948年去世（44-81岁）的成熟期，其代表作"西泠印社"社印（1913年作）展现"端庄流丽"的独特风格，成为印社的象征。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1904年的转折：叶铭在《西泠印社成立记》中写道："今者同志诸子，结社湖上，非徒以印人自囿也。"这句话透露出他将篆刻从小技提升为大道的心路历程，也预示着他此后四十余年为之奋斗的方向。

叶铭对篆刻史的重要贡献，在于将严谨的金石考证与生动的艺术创作有机结合。他在三个层面实现了突破：

首先是印学研究的系统化。他编纂的《金石学概论》首次将散见的印学知识整合为完整体系，这部著作至今仍是金石学的入门必读书。其中对古玺断代、印文考释的论述，展现出深厚的学术功力。

其次是印史梳理的开创性。他撰写的《再续印人传》收录清代印人六百余家，填补了印学史的重要空白。书中对丁敬、邓石如等大家的评传，立论精当，影响深远。

最重要的是理论与实践的统一。他提出"印从考据出"的主张，强调篆刻创作必须建立在学术研究基础上。"叶舟所得金石"印（1925年作）中，每个字都有可靠的出处，堪称学术与艺术结合的典范。

在四位西泠印社创始人中，叶铭或许是最不显眼却最为关键的一位。他担任印社书记员长达三十年，主持日常事务，编纂社刊，管理藏品，堪称印社的"活档案"。

据《西泠印社志稿》记载，叶铭独创的"四柱清册"管理法，使印社的账目、藏品、文献井井有条。更令人敬佩的是，在抗战期间，他冒着生命危险将印社重要文物转移至龙泉山区，使这批文化瑰宝免遭战火。这种守护文化的赤诚，正是中国文人风骨的体现。

叶铭的篆刻艺术，体现出"端庄流丽、温润含蓄"的独特风貌。他的代表作"西泠印社社员印"（1930年作）展现出三个鲜明特征：

在字法上，他取法汉印的平正端庄，又融入明清流派印的写意趣味，形成刚柔相济的篆法体系。

在章法上，他讲究"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对比效果，"叶舟集拓"印（1935年作）中虚实相生的布局，可见其深得传统美学精髓。

在刀法上，他创造"浅削深冲"的复合刀法，线条既凝重又灵动。"杭州叶氏"印（1940年作）中那种外柔内刚的质感，正是其人格的写照。

叶铭对篆刻教育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是教材建设的系统性。他编著的《印学讲义》首次建立从入门到精通的完整教学体系，其中"先识篆、次明刀、后通章"的教学顺序，至今仍被广泛采用。

其次是教学方法的科学性。他创立的"摹古-临创-出新风"三段式教学法，打破传统师徒相授的局限，使篆刻教学走向规范化。

最重要的是教育理念的开放性。他主张"有教无类"，招收女弟子张绚，开创西泠印社女性学习的先例。这种开放包容的教育观，对现代艺术教育影响深远。

叶铭最不为人知却最重要的贡献，在于他对印学文献的抢救性整理。他主持编纂的《西泠印社全书》，收录历代印学著作三十余种，许多孤本赖此得以传世。

特别值得称道的是他对乡邦文献的整理。他花费二十年时间辑录《杭州金石志》，收录自宋至清杭州地区金石碑刻二千余通，为地方文化研究留下宝贵资料。这种甘坐冷板凳的学术精神，在浮躁的今天尤为可贵。

与吴隐的实业家身份不同，叶铭以其独特方式参与艺术市场。他坚持"艺术价值优先"的原则，对当时盛行的炒作之风保持警惕。在《叶舟艺谭》中，他写道："印人以艺立身，非以市立身。"

他创立"润格评议"制度，邀请中立专家为社员作品定价，既保障艺术家权益，又维护市场秩序。这种理性态度，对当下艺术市场仍具启示意义。

叶铭的篆刻艺术通过多种渠道传播海外：1921年，他的印谱在日本东京展出，引起轰动；1935年，他的《金石学概论》英文版在伦敦出版，成为西方了解中国金石学的重要窗口。

更深远的影响在于，他培养的外国弟子如日本学者长尾甲、美国收藏家福开森等，都成为传播中国文化的使者。这种跨文化影响力，源于其艺术中蕴含的普世审美价值。

1948年，叶铭在西湖边的寓所安详离世，书桌上还摊开着未完成的《印史补遗》手稿。这位默默守护金石文化半个多世纪的老人，用他的一生诠释了"传承"二字的真谛。

今天，当我们在西泠印社的柏堂前漫步，在汉三老石室中驻足，在题襟馆里研读那些泛黄的印谱时，叶铭的精神依然与我们同在。他告诉我们：文化的传承不仅需要天才的创造，更需要普通人的坚守；不仅需要轰轰烈烈的革新，更需要默默无闻的耕耘。

在这个追求速成与效应的时代，叶铭的身影犹如一面明镜，照见我们内心的浮躁。他的一生昭示我们：真正的文化力量，往往蕴藏在那些不求闻达、但求薪火相传的守望者心中。 这，正是这位金石传灯者留给后世最珍贵的精神遗产。

编辑：大熊

来源：愙斋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