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前台小妹张晓晓昨天那句“瑶瑶姐，你小心点许薇，她这个人不对劲”，还在孟瑶脑子里转。

塑料饭盒里的外卖泡得有些发胀，油腻的汤汁挂在盒壁上。

孟瑶用筷子戳着里面已经坨了的面条，毫无胃口。

前台小妹张晓晓昨天那句“瑶瑶姐，你小心点许薇，她这个人不对劲”，还在孟瑶脑子里转。

她到底哪里不对劲？

孟瑶想不明白。

办公室里只有键盘敲击的噼啪声，还有空调送出的冷风声。

一阵廉价泡面调料包的味道飘了过来。

孟瑶抬起头。

许薇端着一个泡面桶，从茶水间那边慢慢走过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头发贴在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

路过孟瑶工位的时候，许薇的脚步停了一下。

孟瑶下意识地握紧了筷子。

许薇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着孟瑶。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种说不出的幽怨，又带着点被抛弃小动物一样的委屈。

就那么看了孟瑶两秒。

然后，许薇默默抱着她的泡面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孟瑶感觉周围几个同事的视线都扫了过来，又很快移开。

整个下午，许薇的工位那边都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一下吸溜面条的声音，和几声压抑的咳嗽。

孟瑶觉得背上像压了块石头。

午休时间。

几个同事聚在茶水间，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诶，你们说许薇最近怎么了？天天没精打采的。”

“不知道啊，看她今天中午就吃泡面，脸色也不好。”

一个男同事压低声音，开了句玩笑：“是不是失恋了？她那个神秘男友把她甩了？”

“去你的，别瞎说。”

话音刚落，许薇的身影出现在茶水间门口。

她手里拿着一个空了的泡面桶，正准备去扔掉。

茶水间里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许薇像是被这些目光刺到，身体抖了一下。

她低下头，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没什么……”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就是……最近有点肠胃炎，吃不下东西。”

说完这句话，许薇的目光从低垂的眼睑下，轻飘飘地，又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孟瑶身上。

那一瞥很轻，快到几乎抓不住。

但孟瑶接收到了。

清晰，明确。

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孟瑶的神经上。

周围同事们的表情变了。

那些八卦的、看热闹的眼神，此刻都转化成了对许薇的同情，和对某个“无形加害者”的猜测。

“肠胃炎啊？那得注意啊，别老吃泡面了，伤胃。”

“是啊小许，要不下午请个假去医院看看吧？”

“你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也不容易，要照顾好自己。”

一句句关切的话语，全都涌向许薇。

许薇只是摇着头，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谢谢大家，我没事的，扛一扛就过去了。”

她说完，又看了一眼孟瑶的方向，然后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单薄又可怜。

孟瑶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饭盒。

那些饭菜，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堆垃圾。

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让她喘不过气。

自己做错了什么？

孟瑶反复问自己。

不就是拒绝了再给她带饭吗？

因为自己连续一周每天花两个小时给她准备午饭和晚饭，周末还要给她做好下周的便当，而她连一句真诚的谢谢，甚至连饭盒都没主动洗过一次。

张晓晓说得对，自己不是她的专属厨娘。

可现在，在所有人眼里，孟瑶仿佛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恶人，把一个“肠胃炎”发作、孤苦无依的同事逼到只能吃泡面。

孟瑶把饭盒重重扣上，发出“啪”的一声。

旁边工位的同事吓了一跳，看了她一眼。

孟瑶立刻低下头，为自己刚才失态的举动感到一阵懊悔。

她不该这样的。

不应该这么情绪化。

下午的工作时间，孟瑶感觉如坐针毡。

她能感觉到，部门主管李主管从办公室里出来接水的时候，视线在她和许薇之间来回扫了好几次。

那是一种审视的，不赞同的目光。

李主管最讨厌办公室里有矛盾，他的口头禅就是“以和为贵”。

孟瑶知道，他不会关心谁对谁错，他只关心谁破坏了表面的“和谐”。

显然，现在孟瑶就是那个“麻烦制造者”。

快下班的时候，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孟瑶整理着自己的桌面，准备离开。

她拿起桌角的文件夹，发现下面压着一个东西。

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纸袋，上面印着外文。

旁边还有一张粉色的便利贴。

孟瑶拿起那张便利贴。

上面是许薇秀气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写得小心翼翼。

“瑶瑶，对不起，是不是我之前太不懂事让你烦了？这个赔罪，你别生我气好吗？”

落款是一个小小的“薇”字，旁边还画了一个哭脸的表情。

孟瑶打开纸袋。

里面是几块进口巧克力，包装纸在灯光下闪着光。

这种巧克力孟瑶知道，很贵。

她之前逛进口超市时看过，小小一盒就要上百块。

孟ag瑶拿着那袋巧克力，手心发烫。

她不想要。

一点也不想要。

这种道歉，比直接的争吵更让孟瑶觉得难受。

许薇没有解释她为什么理所应当享受别人的付出，没有反思她自己的问题。

她只是用一种“我都已经姿态放得这么低了，你还想怎么样”的方式，把所有问题又推回给了孟瑶。

如果孟瑶收下，就代表她原谅了，明天开始，一切是不是又要回到原点？

如果孟瑶不收，那在别人眼里，她就是那个不依不饶、斤斤计较的人。

许薇已经道歉了，甚至买了这么贵的礼物赔罪，你孟瑶还想怎么样？

孟瑶能想象出同事们会怎么议论。

她也能想象出李主管找她谈话时，那种“你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点”的表情。

孟瑶拿着那袋巧克力和便利贴，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城市亮起了灯火。

那些光，没有一点能照进她的心里。

孟瑶走到许薇的工位旁。

她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很干净，桌上只有一个马克杯。

垃圾桶里，是中午那个泡面桶。

孟瑶把巧克力和便利贴，轻轻放在了许薇的键盘上。

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写。

就只是把东西还回去。

做完这个动作，孟瑶走出办公楼。

晚风吹在脸上，有点凉。

孟瑶没有回家，而是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

她打开手机，点开和许薇的聊天框。

往上翻，全都是孟瑶发过去的“饭好了”、“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明天想吃什么”。

而许薇的回复，永远是“好”、“嗯”、“随便”。

再往上，是更早的时候。

许薇会说：“瑶瑶你做的饭太好吃了，简直是天使！”

“我太爱你了瑶瑶，没有你的投喂我可怎么活啊！”

“我们瑶瑶真是太贤惠了，谁娶了你谁有福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热情的夸赞，变成了理所当然的“嗯”？

孟瑶停下脚步，看着聊天记录，忽然觉得很讽刺。

她删掉了那些对话。

一条一条，全部删掉。

然后，她点开许薇的头像，按下了“删除联系人”的按钮。

屏幕上跳出确认框。

孟瑶的手指悬在上面，停顿了很久。

删除，就意味着彻底撕破脸。

在同一个部门，抬头不见低头见。

李主管那里……

孟瑶闭上眼。

张晓晓的话，同事们的眼神，许薇的表演，李主管的目光，还有那袋巧克力。

所有画面在她脑子里交织。

最后，她的手指用力按了下去。

确认。

第二天，孟瑶到公司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有了几个人。

空气有些凝滞。

孟瑶走向自己的工位，视线扫过许薇的座位。

键盘上空空如也。

那袋巧克力和便利贴都不见了。

许薇坐在那里，背挺得很直，但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对劲。她的脸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干得起皮。

孟瑶收回目光，打开自己的电脑，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周围的同事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声压得极低，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芒在背。

过了一会儿，许薇那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是一声压抑的干呕。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许薇捂着嘴，脸色更加难看，她抓起桌上的水杯，踉踉跄跄地冲向了茶水间。

部门主管李主管的办公室门正好打开。他端着保温杯，准备去接水。

他看到了许薇冲出去的背影，又看到了她工位旁边几个同事探头探脑的样子。

李主管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问离他最近的一个男同事。

男同事指了指茶水间的方向，含糊地说：“许薇……好像不太舒服。”

几分钟后，许薇扶着墙壁从茶水间走出来。她脚步虚浮，整个人像是随时会倒下。

李主管迎了上去，语气里带着领导对下属的关切。

“小许，怎么了这是？脸色这么差，生病了？”

许薇抬起头，眼睛里水汽弥漫，声音又轻又飘，“没事的，李主管……就是，就是胃有点不舒服，昨晚没睡好，也没怎么吃东西。”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足够让每个人都听清楚。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向孟瑶的方向，带着一丝委屈和闪躲。

李主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最后落在了孟瑶空荡荡的桌面上。

往常，那个位置会放着一个保温饭盒。

今天，没有。

李主管的表情沉了下来。

他对许薇说：“要是不舒服就请假回去休息，身体要紧。”

“不用不用，我能坚持。”许薇连忙摆手，又是一副懂事得让人心疼的样子。

李主管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过两分钟，孟瑶的电脑右下角弹出了一个聊天窗口。

是李主管的头像在闪动。

“孟瑶，来我办公室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孟瑶站起身，走向那扇紧闭的门。她能感觉到，身后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在她的背上。

推开门，李主管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

“主管，您找我。”

李主管转过身，他没有像平时那样让孟瑶坐下，而是自己来回走了两步。

“孟瑶啊，你来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开口，语气很平。

孟瑶没有接话。

“作为一个团队，最重要的是什么？”他又问。

孟瑶依旧沉默。

李主管停下脚步，直视着孟瑶，“是团结，是和谐。一个团队如果内部出了问题，那还怎么一致对外，怎么完成工作？”

他终于切入了正题。

“今天早上的事，你看到了。小许一个年轻女孩，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打拼，很不容易。我们作为同事，作为前辈，是不是应该多关心一下？”

孟瑶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

“我听说，你以前每天都带午饭，还经常会给小许也带一份。”李主管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质问，“这本来是件好事，同事之间互帮互助，我一直很赞赏。怎么突然就不带了？”

来了。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

他把许薇的“病”，归咎到了孟瑶没有带饭这件事上。

孟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李主管，我带不带饭，是我个人的事情。”

“个人事情？”李主管的音量提高了一些，“在集体里，没有纯粹的个人事情！你的行为已经影响到了同事的身体健康，影响到了部门的和谐氛围，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我……”

孟瑶想解释，想告诉他许薇是怎样把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想告诉他那袋巧克力背后的道德绑架。

但李主管根本不给她机会。

“你不用解释！”他挥手打断了孟瑶的话，“年轻人有点小矛盾，闹点小脾气，我能理解。但不能没有分寸！”

他的声音严厉起来。

“许薇是不是跟你道歉了？是不是还给你买了礼物赔罪？我都听说了！”

孟瑶的大脑嗡的一下。

他听说了。

是许薇告诉他的。

许薇用她那套示弱的表演，已经提前在主管这里给孟瑶上好了眼药。

“她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想怎么样？”李主管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非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让其他同事怎么看？让别的部门怎么看我们设计部？觉得我们部门的人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斤斤计较，没有一点大局观！”

一顶顶帽子扣下来，压得孟瑶喘不过气。

委屈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堵在她的胸口。

原来，这就是“和稀泥”。

他根本不关心真相是什么，不关心谁对谁错。他只关心他管理的部门是不是“看起来”很和谐，他的面子是不是过得去。

“你看你，把同事逼成什么样了？早上饭都吃不下，当着全办公室的面干呕。她要是真病倒了，她手上的项目谁来跟？最后还不是要分摊到你们头上？你这是在破坏我们部门的稳定，影响我们整个团队的工作效率！”

这番颠倒黑白的逻辑，让孟瑶感觉一阵发冷。

她终于明白，在这个人的管理下，哭闹的孩子才有糖吃。谁会表演，谁更弱势，谁就占领了道德高地。

而那个默默做事，不愿惹事的人，就活该被牺牲。

“孟瑶，这件事，到此为止。”李主管下了最后的通牒。

“你的个人情绪，自己消化掉。工作场合，我要看到的是一个团结的团队。”

“明天开始，一切恢复正常。”

他看着孟瑶，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道：“小许那边，你主动一点，去跟她说句话，把事情揭过去。大家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把关系弄得这么难看。”

“行了，出去工作吧。”

李主管说完，便坐回自己的老板椅上，端起了保温杯，一副“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完了”的姿态。

孟瑶没有动。

她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

李主管察觉到她没走，抬起头，皱起了眉：“还有事？”

孟瑶开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李主管，如果要道歉，那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你说什么？”李主管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我的意思是，”孟瑶一字一句地说，“我没错，所以，我不会道歉。”

“而且，从今天开始，我不仅不会给别人带饭，我连我自己的饭，也不会再带到公司来吃了。”

说完，孟瑶没有再看李主管的反应。

她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门外，整个部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假装在盯着自己的屏幕，但孟瑶能感觉到，每一双耳朵都在听着这边的动静。

许薇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孟瑶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她打开电脑，看着屏幕上未完成的设计稿，那些线条和色块在眼前扭曲、模糊。

手在抖。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

原来，所谓的职场，所谓的“以和为贵”，就是这样。

就是要让受了委屈的人，再去给那个施加委屈的人道歉。

就是要用“大局”和“体面”，来堵住所有人的嘴。

孟瑶闭上眼睛。

道歉？

绝不。

回到座位上，孟瑶的手控制不住地抖。

整个设计部的空气都是凝滞的。键盘的敲击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旁边工位的许薇还在演。肩膀一抽一抽，压抑的啜泣声不大，却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

孟瑶打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稿扭曲成一团。

真的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吗？

李主管的话还在耳边。破坏部门稳定，影响团队效率，没有大局观。

一顶顶的帽子，压得人喘不过来。

要不……就算了？

去跟许薇说句话，把这事揭过去。以后大不了就是恢复带饭，就当喂了只流浪猫。

只要能换来清静，好像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孟瑶自己都觉得恶心。

凭什么？

凭什么受了委屈的人，要去给施加委屈的人道歉？

就在孟瑶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

是前台的张晓晓发来的微信。

“瑶姐！你千万别心软啊！”

“我刚听保洁阿姨说的，许薇今天早上在茶水间倒掉的那碗泡面，是满的！面饼都没泡开，就倒了！她根本一口没吃！她就是在全办公室人面前装样子给你和主管看呢！”

“她就是故意的！”

一连串的感叹号，砸在孟瑶的屏幕上。

孟瑶看着那几行字，一遍，又一遍。

装的。

早上那场惊天动地的干呕，那副胃里翻江倒海吃不下饭的可怜相，全是装的。

那碗泡面，只是她用来表演的道具。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窜上后背。

孟瑶一直以为，许薇只是爱占小便宜，有点绿茶。现在看来，事情完全不是那么简单。

这个人，心机深到可怕。

孟瑶的脑子飞速运转，过去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全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许薇的蹭饭，不是从一开始就理所当然的。

一切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最开始，孟瑶带了自己做的小饼干当下午茶，许薇路过，眼睛亮晶晶地问：“瑶姐，你手好巧啊，我能尝一个吗？”

孟瑶当然不会拒绝。

后来，孟瑶中午打开饭盒，许薇会凑过来：“哇，好香啊！今天吃的什么呀？”然后顺理成章地夹走一块排骨，“我就尝尝味道。”

再后来，就变成了：“瑶姐，你今天饭做多了吧？你看你一个人也吃不完，我帮你解决一点，别浪费了。”

从“尝一口”，到“帮你解决”，最后，演变成了直接点菜。

“瑶姐，我好久没吃可乐鸡翅了，你明天做一次呗？”

“瑶姐，上次那个糖醋里脊太好吃了，我还想吃。”

如果孟瑶第二天带的不是她点的菜，她会噘着嘴，一脸失落。

“啊……今天不是吃那个啊……好吧。”

仿佛孟瑶欠了她一顿饭。

现在回想起来，许薇的胃口，也被她经营成了一种人设。她总说自己饭量小，吃不了多少，所以才不自己带饭或者点外卖，嫌浪费。

可孟瑶饭盒里的菜，她一次也没少吃。

除了蹭饭，许薇还总是有意无意地打探孟瑶的个人情况。

“瑶姐，你这套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呀？”

“看你用的东西都好有品质，一个月工资很高吧？”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晚上不害怕吗？”

“你男朋友呢？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这么能干的女孩子，可不能便宜了渣男啊。”

当时孟瑶只觉得她是新人，好奇心重，随口聊聊。

现在想来，那些问题，每一个都带着钩子。

打探她的经济状况，评估她的消费能力，确认她的独居状态。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全方位地评估孟瑶。评估孟瑶的性格，孟瑶的底线，以及孟瑶被她拿捏的可能性。

孟瑶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虫，而许薇就是那只趴在网中央，耐心收线的蜘蛛。

她不是在蹭饭。

她是在进行一场狩猎。

孟瑶攥紧了手机，指节发白。

下午，李主管从办公室出来，经过孟瑶工位时，脚步停了一下。

他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孟瑶，又看了一眼旁边还在“伤心”的许薇，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声音里的不满和警告，毫不掩饰。

部门里几个和李主管关系近的同事，看孟瑶的眼神也变了。

带着审视和疏离。

孟瑶没理会。她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快下班的时候，许薇终于“恢复”了过来。

她红着眼睛，拿着水杯，跟旁边工位的女同事小声说话。

“唉，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可能是我太自来熟了吧，把别人对我的好当成了习惯。”

“以前有个姐姐对我可好了，每天都给我带饭，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照顾。现在她突然就不理我了，我心里好难过……我昨天跟她道歉，她也不接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附近的人都听清。

那个女同事安慰她：“哎呀别想那么多了，可能就是心情不好吧。”

“是我的错，”许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该那么依赖她。以后我自己带饭就好了，不给别人添麻烦了。”

话音刚落，另一个部门路过的一个同事听见了，好奇地问：“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们部门新来的小可爱了？”

许薇连忙擦擦眼睛，挤出一个笑容：“没有没有，是我自己不懂事。”

一场完美的表演。

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成功地把她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单纯、感恩、却被无情抛弃”的受害者形象。

而孟瑶，在不知情的同事眼里，成了一个“仗着资历欺负新人、心胸狭窄、反复无常”的恶人。

孟瑶听着这一切，没有抬头。

她只是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关上电脑。

愤怒已经过去了。

当你看清了一个人的全部套路，剩下的就只有冷静。

既然对方已经把战场摆开，那自己也没必要再遵守什么“职场体面”。

孟瑶站起身，拿起包。

经过许薇座位时，许薇似乎察觉到了，哭泣声又响了起来。

孟瑶停下脚步。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再次凝固。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以为孟瑶终于要“服软”，要去安慰许薇了。

连许薇的肩膀，都停下了耸动，似乎在等待着孟瑶的道歉。

孟瑶看着她趴在桌上的后脑勺，开口了。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明天早上，记得吃早饭。”

许薇的身体僵了一下。

孟瑶继续说：“别再买泡面了，那东西不健康。而且，买了不吃就倒掉，太浪费了。”

说完，孟瑶迈步离开，没有再看任何人。

留下许薇趴在原地，身体一动不动。

也留下整个办公室，一片死寂。

第二天，办公室的气氛很怪。

键盘的敲击声都比平时响亮。

许薇顶着两个红肿的眼泡来了，她走到自己的工位，放下包，动作很轻，好像怕惊扰了什么。

她看了孟瑶一眼。

孟瑶正在看一份设计稿，没有抬头。

周围的同事用眼角的余光交换着信息，没人说话。

上午十点，李主管召集了部门会议。

“公司接了个新项目，‘城市印象’系列推广，很重要，客户要求高，时间紧。”

李主管清了清嗓子，拿起一份名单。

“为了保证效率，我们分成三个项目组。现在我念一下分组名单。”

他念了前两个组。

“第三组，组长孟瑶，组员许薇，小陈。”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孟瑶和许薇身上。

把刚刚闹过矛盾的两个人分在一组，还是上下级关系，李主管的心思，谁都看得明白。

这是在逼孟瑶“顾全大局”。

许薇的脸上露出一点意外，然后转向孟瑶，眼神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盼。

孟瑶只是看着李主管，平静地点了点头。

“收到。”

会议结束，许薇立刻拿着笔记本凑了过来。

“瑶姐，关于‘城市印象’这个主题，我有一些初步的想法，你现在有空听吗？”

她的态度很恭敬，声音放得很低，一副全心投入工作的样子。

“下午两点，小组开会讨论。”孟瑶说。

“好的，瑶姐。”许薇乖巧地应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下午的小组会上，孟瑶主导了讨论方向，分配了具体任务。

她把最核心的创意部分留给了自己，把资料搜集和排版工作分给了许薇和小陈。

整个过程，孟瑶公事公办，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许薇表现得非常积极，不断提出问题，每一个问题都以“瑶姐”开头。

“瑶姐，这个资料的切入点，你觉得从历史文化角度好，还是从现代都市生活角度好？”

“瑶姐，客户提供的参考案例，我们是需要完全规避，还是可以借鉴其中的元素？”

孟瑶一一作答，言简意赅。

一天下来，许薇像个小跟班，时刻围绕在孟瑶周围。

快下班的时候，小陈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先行离开。

许薇还在埋头整理资料。

孟瑶关上电脑，收拾好东西准备走。

许薇看到孟瑶起身，也立刻站了起来。

“瑶姐，等一下！”

她快步走到孟瑶面前，手里还抱着一叠文件。

“今天讨论的内容太多了，我怕会议纪要整理不完会耽误明天的进度。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家吧？我们可以在路上再对一对，或者到你家，我继续整理，有不懂的也能马上问你。”

她的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全是为工作考虑。

孟瑶看着她。

许薇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和“急切”。

“不用。”孟瑶开口。

许薇的表情僵了一下。

“可是项目很赶……”

“明天早上九点，把纪要发到我邮箱。”孟瑶打断了她，“工作时间足够你完成。”

说完，孟瑶绕开她，走向电梯间。

许薇站在原地，看着孟瑶的背影，攥紧了手里的文件。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九分，孟瑶收到了许薇的邮件。

会议纪要整理得很详细。

上午，项目组再次开会，推进工作。

孟瑶提出了一个关于线上线下联动的关键创意。

“我们可以设计一个H5互动页面，用户可以上传自己拍摄的‘城市印象’照片，生成个人专属海报。同时，线下可以在几个核心商圈设置打卡点，用户扫码参与活动，可以获得线上优惠券或者实体纪念品。”

这个创意得到了小陈的赞同。

“这个好，能增加用户参与感。”

李主管正好路过会议室，听到这里，也停下脚步。

“这个想法不错，有点意思。孟瑶你把这个点细化一下，做个方案出来。”

“好的。”孟瑶点头。

许薇在一旁奋笔疾书，认真记录着。

下午，许薇把第二次会议的纪要发了出来。

邮件抄送了李主管和所有项目组成员。

孟瑶点开附件。

纪要罗列了会议讨论的各项事宜，唯独没有孟瑶上午提出的那个关于“H5互动和线下打卡”的创意。

那个被李主管点名表扬的创意，消失了。

就像从来没被提出过一样。

孟瑶把纪要从头到尾看了三遍。

确认不是自己眼花。

她站起身，走到许薇的工位旁。

“许薇，你过来一下。”

许薇抬起头，脸上带着无辜的表情。

“怎么了，瑶姐？”

孟瑶把她带到一个人少的茶水间。

“上午会议的纪要，为什么没有我提的H5互动方案？”

许薇的脸上露出困惑。

“H5互动方案？哪个？”

她好像真的不记得了。

“李主管让你细化的那个方案。”孟瑶提醒她。

“啊！”许薇好像终于想起来了，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不起对不起瑶姐，我给忘了！”

她双手合十，对着孟瑶道歉。

“当时你说的声音有点小，我可能听漏了……后来又讨论了别的事情，我就……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现在就去补上！”

她转身就要走，被孟瑶叫住。

“我说话声音小？”

“是啊，”许薇一脸诚恳，“你当时好像有点走神，声音含含糊糊的，我竖着耳朵都没听太清。对不起瑶姐，下次我一定注意，或者我带个录音笔。”

她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却用“声音小”和“听不清”把过错的根源推回给了孟瑶。

这番对话，恰好被进来倒水的李主管听见。

李主管走了过来，眉头皱着。

“怎么回事？还在为工作上的事闹别扭？”

许薇立刻低下头，声音带着委屈：“主管，不关瑶姐的事，是我工作失误，开会的时候没听清瑶姐提的方案，把一个很重要的创意给漏掉了。”

李主管的目光转向孟瑶，带着明显的不悦。

“孟瑶，你是组长，也是老员工。许薇是新人，业务不熟练，你要多担待，多提醒。”

“开会的时候，有什么想法就大声说出来，清晰地表达。一个团队，沟通是最重要的。不要因为个人情绪影响整个项目，明白吗？”

这番话，是在指责孟瑶沟通不畅，还带着私人情绪工作。

许薇站在一旁，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像个做错事被牵连的好孩子。

孟瑶看着李主管，又看了看在旁边演戏的许薇。

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争辩，也没有解释。

“我知道了，主管。”

孟瑶转身离开茶水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部门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飘向她。

那些视线里，有同情，有不解，但更多的是疏远和看热闹。

在他们看来，是孟瑶小题大做，仗着资历为难新人，现在还被主管当众批评。

孟瑶没有理会任何人。

她坐下来，打开电脑，继续做自己的设计图。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拿出手机，插上耳机。

点开一个APP。

那是一个录音软件。

列表最上方，是一个今天上午自动生成的文件。

文件名是：会议室，10:35 AM。

孟瑶点击播放。

耳机里，先是几秒钟的杂音，然后是小陈的声音，接着，是孟瑶自己的声音。

“……我们可以设计一个H5互动页面，用户可以上传自己拍摄的‘城市印象’照片……”

声音清晰，吐字标准，没有任何含糊不清的地方。

孟瑶听完了自己陈述方案的整段录音。

然后，她将这个音频文件，重命名为“城市印象项目关键创意会议录音”。

接着，她把文件上传到了自己的私人云盘，同时又在加密文件夹里备份了一份。

做完这一切，孟瑶拔下耳机，把手机放在桌上。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狩猎开始了，但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不一定。

“城市印象”这个项目，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这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一个项目，客户是业内有名的“大象集团”，一旦拿下，不仅意味着丰厚的利润，更是对整个设计部能力的最好证明。

孟瑶作为这个项目的主要设计师，已经连续熬了好几个星期。

桌上的咖啡杯换了一杯又一杯，从热气腾腾喝到冰凉。

屏幕上，是最终版的设计稿。每一个图标，每一个像素，每一个配色方案，孟瑶都反复确认了不下十遍。

她把文件拖动到预览窗口，模拟客户在不同设备上的观看效果。手机端，平板端，网页端。

完美。

确认无误后，孟瑶长出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半。办公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其中就包括许薇。

许薇的座位就在不远处，她没有在工作，而是在刷着手机，时不时发出一声轻笑。

孟瑶没有理会她，开始保存文件。

她打开公司服务器的共享文件夹，路径清晰：Projects > 城市印象 > Final_Submission。

孟瑶将文件命名为“城市印象-最终提交版-V3.0”，然后拖了进去。

系统提示上传成功。

为了保险起见，孟瑶又点开文件夹，确认文件大小和名称都无误，这才关闭了窗口。

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许薇走了过来。

“瑶姐，还没走呀？真辛苦。”她嘴上说着客气的话，眼睛却瞟向孟瑶的电脑屏幕。

“刚弄完。”孟瑶简单回答。

“哎，我好饿啊，一到晚上就低血糖，头晕眼花的。”许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瑶姐，你回家还吃夜宵吗？你做的东西那么好吃，真羡慕你。”

“不吃了，太晚了。”孟瑶背上包。

“哦……”许薇的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失望，“那你路上小心。”

孟瑶点点头，走出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区。

她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许薇在她身后，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电梯口。

然后，许薇慢慢走回孟瑶的工位，看着那台刚刚关闭的电脑，站了很久。

第二天。

孟瑶刚到公司，连开机都还没来得及，就感觉气氛不对。

部门里一片死寂。

李主管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但里面隐约传来他压抑着怒火的咆哮声。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工位上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但耳朵都竖着。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拉开。

李主管铁青着一张脸走了出来，手里捏着电话听筒，像是要把它捏碎。

他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孟瑶身上。

“孟瑶！你过来！”

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压力。

孟瑶站起身，走了过去。

“主管。”

李主管把听筒重重地摔回电话机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你昨天提交给大象集团的文件，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整个部门的人都看了过来。

“是‘城市印象’的最终设计稿。”孟瑶回答。

“最终稿？”李主管冷笑一声，从打印机里抽出一沓纸，狠狠拍在孟瑶面前的桌子上。“你自己看看，这是最终稿？”

孟瑶拿起那几张纸。

只看了一眼，她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纸上打印出来的，是一个极其初级的草稿版本。版式混乱，图片素材带着水印，甚至连客户公司的LOGO都用的是一个过时的错误版本。

这是一个至少一个月前就被否定的废案。

“客户的张总监，今天一早亲自打电话过来问我，我们部门是不是不想合作了？拿这种东西来侮辱他？”

李主管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

“你知道这给公司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吗？一个马上就要签约的项目，就因为你的失误，现在可能要黄了！”

“我……”孟瑶想解释。

“我什么我？”李主管根本不给孟瑶说话的机会，“孟瑶，你是老员工了，不是第一天进职场！这么重要的文件，你就是这种工作态度？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公开的斥责，像无数根针扎在孟瑶身上。

所有同事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有惊讶，有幸灾乐祸，也有人悄悄低下头，不敢再看。

孟瑶如坠冰窟。

她没有再试图争辩，在盛怒的主管面前，任何解释都是徒劳。

她转身冲回自己的电脑前，双手因为用力而有些发抖。

开机，联网，登录服务器。

孟瑶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她直接点开那个共享文件夹：Projects > 城市印象 > Final_Submission。

文件夹里，静静地躺着那个名为“城市印象-最终提交版-V3.0”的文件。

孟瑶右键点击文件，选择“属性”。

弹出的窗口里，一行信息刺痛了她的眼睛。

修改时间：今天，凌晨1:07。

创建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半，是孟瑶自己操作的。

但是这个修改时间……

孟瑶记得很清楚，她昨晚十一点三十五分就离开了公司。

凌晨一点，她早就在家里睡着了。

有人在她离开之后，动了她的文件。

用一个错误的旧版本，覆盖了她辛苦数周才完成的最终版。

一个名字瞬间出现在孟瑶的脑海里。

许薇。

孟瑶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许薇。

许薇正假装在忙碌地工作，但她的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这边。当孟瑶看过去的时候，她立刻露出一副担忧又同情的样子。

没有证据。

服务器的访问权限，普通员工根本没有资格查询详细日志。

就算去IT部申请，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李主管现在要的，是一个承担责任的替罪羊，而不是真相。

孟瑶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这时，一个身影悄悄地凑了过来。

是许薇。

她手里拿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放在孟瑶桌上。

“瑶姐，你没事吧？主管也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大声骂人。”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充满了关切。

周围的同事都在忙着补救这次的事故，没人注意这边。

孟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许薇的表情看起来无比真诚，她又往前凑了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在孟瑶耳边说。

“瑶瑶，别怪我。”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诡异的亲昵。

“你要是昨天，让我跟你一起加个班，或者，给我从家里带一份你做的夜宵……”

许薇停顿了一下，看着孟瑶的眼睛。

“我也许……就不会因为饿得头晕眼花，登录服务器帮忙检查文件的时候，不小心……弄错了版本呀。”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孟瑶的心脏。

不是意外。

不是失误。

是故意的。

是报复。

就因为孟瑶没有满足她蹭饭的要求，就因为孟瑶没有顺着她的意愿，她就用毁掉整个项目的方式来报复。

她甚至毫不掩饰，用这种轻声的威胁，来享受孟瑶此刻的痛苦和无力。

愤怒和寒意，在孟瑶的四肢百骸里交织。

孟瑶看着眼前这张无辜又恶毒的脸，那个温和、不喜冲突的自己，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她明白了。

对付这种人，退让和包容，换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得寸进尺的欺凌。

孟瑶什么也没说。

她没有发怒，也没有哭。

她只是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重新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

然后，她当着许薇的面，打开了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

她没有去找李主管，也没有去找任何人争辩。

她找到了IT部门负责人王工的头像，点开对话框。

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始打字。

“王工，你好。我是设计部的孟瑶。我们部门‘城市印象’项目的最终文件，在昨夜疑似遭到恶意篡改，文件被替换为早期错误版本，给公司造成了重大潜在损失。”

“文件路径为：\\CompanyServer\Shared\Projects\城市印象\Final_Submission。”

“最后修改时间为今天凌晨1:07分。”

“我本人于昨晚23:35分离开公司，并未在凌晨进行任何操作。为追查责任，避免类似安全事故再次发生，我需要申请调取该文件在昨晚23:30至今天凌晨2:00之间的所有服务器访问及修改日志。”

“此事事关重大，希望能尽快处理。谢谢。”

打完最后一行字，孟瑶的手指停在发送键上。

她抬起眼，看了一眼还站在旁边，脸上表情有些变化的许薇。

然后，孟瑶按下了回车。

信息，发送成功。

狩猎，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许薇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那种伪装出来的同情和担忧，像是劣质的油彩，被孟瑶发送信息的动作瞬间刮掉，露出了底下真实的底色。

是错愕，然后是慌乱。

但很快，许薇又恢复了镇定。

她大概觉得孟瑶只是在虚张声势。

一个刚被主管骂得狗血淋头，连自己都快保不住的小职员，能掀起什么风浪？IT部的王工是什么人？公司的元老级员工，出了名的油盐不进，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普通员工的“疑似”，去调动服务器的核心日志？

痴人说梦。

许薇的嘴角重新挂上那种无辜的、看好戏的微笑，她拍了拍孟瑶的肩膀，语气轻飘飘的。

“瑶姐，别冲动呀。王工很忙的，这种小事就不要去麻烦他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文件改好，不然主管又要生气了。”

说完，她扭着腰，施施然地走回了自己的工位。

就像一只斗赢了的孔雀，连背影都充满了炫耀的意味。

孟瑶没有理会她。

孟瑶只是盯着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五分钟后，王工的头像闪动起来。

回复很简单，也很官方。

“孟瑶你好。根据公司信息安全管理规定，服务器详细访问日志的调取，需要部门主管及以上级别领导的审批邮件。请提供审批邮件，或由你的主管直接与我联系。谢谢配合。”

和预想中的一模一样。

这条路，被堵死了。

周围的同事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搞什么啊，还真去申请查日志了？她以为她是谁？”

“就是，现在不想着怎么补救，还在这搞这些有的没的，不是耽误大家时间吗？”

“我看她就是想把水搅浑，想找个人分担责任呗。”

李主管黑着脸走了过来，他显然也听到了风声，声音压得很低，但充满了不耐烦。

“孟瑶！你又在搞什么！还嫌不够乱是不是？王工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我告诉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想办法把文件给我恢复了！客户那边我先去沟通，要是今天之内解决不了，你自己看着办！”

李主管根本不给孟瑶解释的机会。

他要的不是真相。

他要的是平息事端。

一个完美的替罪羊，已经摆在了面前，他怎么可能允许这只羊跑掉。

“主管，我需要你的审批。”孟瑶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只要你批准，我们就能知道是谁动了文件。”

“我批准个屁！”李主管终于忍不住，声音大了起来，“文件是你负责的，最后经手人是你，现在出了问题，你不反思自己，还想赖到别人头上？我告诉你孟瑶，别在公司里搞这种乌烟瘴气的东西！赶紧干活！”

说完，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许薇，许薇立刻对他露出了一个感激又委屈的表情。

李主管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孟瑶，眼神里充满了看好戏的嘲弄和鄙夷。

一个试图挑战规则，结果被拍得粉碎的失败者。

孟瑶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官方渠道走不通了。

但，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孟瑶打开手机，找到了一个几乎不怎么联系的头像。

公司前台，张晓晓。

那个总是笑嘻嘻，会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加班同事的年轻女孩。

孟瑶只给她发了两个字：“在吗？”

几乎是秒回。

张晓晓：“瑶姐！在的在的！你怎么样了？我刚才都听说了，那个李扒皮太过分了！”

后面还跟了一个气鼓鼓的表情包。

孟瑶的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孟瑶：“晓晓，能帮我个忙吗？很重要的忙。”

张晓晓：“姐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孟瑶没有直接说查日志的事情，她知道这会让对方为难。

孟瑶换了一种问法：“晓晓，你跟行政部管门禁记录的同事熟吗？我想知道，昨天晚上十一点半之后，除了保洁阿姨，还有谁刷卡进过我们设计部的办公室？”

这个问题，不涉及服务器核心数据，只是普通的门禁记录查询。

难度，直线下降。

张晓晓那边沉默了大概半分钟。

然后发来一条信息：“姐，你等我一下，我帮你问问。我们前台和行政关系好，应该能查到。”

孟瑶回复：“谢谢。”

接下来的时间，是漫长的等待。

孟瑶没有闲着。

她站起身，走到李主管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办公室里，李主管正在跟客户打电话，语气卑微，姿态放得很低。

“是是是，张总，您放心，是我们工作的疏忽，绝对不会影响最终交付的……对对对，我们马上出最终版，今天！今天之内一定给您一个完美的方案！”

挂掉电话，李主管看到门口的孟瑶，脸色又沉了下去。

“又干什么？”

“主管，”孟瑶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对不起，这次的事故，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保管好最终文件，给公司和团队带来了麻烦。”

李主管愣住了。

他没想到孟瑶会是这个态度。

不吵不闹，不争辩，直接认错。

这让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你知道是你的责任就好！”他缓和了一下语气。

“我向您保证，”孟瑶继续说，“二十四小时之内，我会拿出一个比之前更好的最终方案，交给客户。”

“二十四小时？你确定？”李主管怀疑地看着孟瑶。

“我确定。”孟瑶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不是请求，而是一个承诺。

李主管看着孟瑶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委屈和愤怒，只剩下一种专注和冷静。

他忽然觉得，也许，可以相信她一次。

“好！这可是你说的！公司不养闲人，也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能力的员工。你如果能搞定，这次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谢谢主管。”

孟瑶转身离开，没有多说一个字。

回到座位上，孟瑶立刻投入了工作。

她没有去恢复那个被覆盖的最终版。

既然要重做，那就做到极致。

她调出了一个更早期的设计草稿，那个版本里，有一些因为时间关系被放弃掉的创意。

现在，她要把那些被放弃的闪光点，重新捡回来，用更成熟的手法，将它们完美地融入到最终方案里。

时间，在飞速流逝。

周围的同事，看孟瑶的眼神也从看戏，慢慢变成了惊讶。

她真的在通宵。

没有抱怨，没有求助，一个人，一台电脑，就这么安静地坐着，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飞舞。

许薇偶尔会投来关注的目光，看到孟瑶真的在埋头苦干，她的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在她看来，孟瑶已经认命了。

正在拼尽全力，为她的恶行买单。

这种感觉，让许薇感到无比的愉悦。

凌晨三点。

办公室里只剩下孟瑶一个人。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张晓晓的信息。

信息很长。

“瑶姐！查到了！我让行政的姐妹把昨晚十一点到今天早上七点的门禁记录都拉出来了！”

“我们公司夜间安保，十一点之后大门就只出不进了。所有夜间要回公司拿东西的，都必须在前台登记，然后由值班保安确认后刷卡开门。”

“昨晚十一点半之后，咱们设计部所在的楼层，只有一条刷卡记录！”

“凌晨一点零五分，刷卡人，许薇！”

“登记的理由是，有重要的个人物品落在公司了，回来取一下。保安说她进去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手里就拿了个小充电宝，看起来不像拿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样子。”

“姐，是不是她！是不是她搞的鬼！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就看她阴阳怪气的！”

张晓晓发来了一连串愤怒的表情。

孟瑶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行字。

“凌晨一点零五分。”

文件的最后修改时间，是凌晨一点零七分。

时间，完全对得上。

找到了。

孟瑶回复了两个字：“晓晓，谢谢你。帮大忙了。”

然后，她关掉聊天窗口，将手机放在一边。

证据，已经握在手里。

但现在还不是亮出来的时候。

孟瑶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

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

当第二天早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办公室时，孟瑶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操作。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上午九点半。

李主管踩着点来到公司，他第一眼就看向孟瑶的座位。

看到孟瑶还在，他稍微松了口气。

“怎么样了？”他走过去，小声问道。

孟瑶没有说话，只是把电脑屏幕转向他。

屏幕上，是一个全新的，却又无比熟悉的设计方案。

构图、色彩、细节……所有的一切，都比昨天那个所谓的“最终版”，还要惊艳。

李主管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是个识货的人。

他能看出来，这个方案的价值，远超客户的预期。

“好！好！太好了！”他激动地拍了拍孟歪的肩膀，“孟瑶，你这次，立大功了！”

孟瑶的表情依旧平静。

她当着李主管的面，打开邮箱，将最终方案打包成附件。

然后，开始填写收件人。

收件人：客户张总。

抄送：李主管。

然后，孟瑶的手指在抄送栏里，没有停下。

她继续添加。

设计部总监，孙总。

项目中心负责人，刘总。

分管业务的公司副总裁，王副总。

一连串在公司里如雷贯耳的名字，被一个个加了进去。

李主管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孟瑶，你这是干什么？发给客户和我就行了，你抄送给这么多大领导干什么！”

孟瑶没有回答。

她移动鼠标，开始编辑邮件正文。

“张总您好，附件为‘城市印象’项目最终优化版方案，请查收。对于昨天因我方内部文件管理失误给您带来的困扰，再次深表歉意。”

“同时，为杜绝此类因‘意外’导致公司重大项目文件丢失或被错误覆盖的严重安全事故再次发生，我以个人名义，强烈建议公司信息安全部门，对共享服务器的文件修改权限进行分级管理，并对夜间非工作时间的办公室门禁及安保监控流程，进行全面复查与升级。”

写完最后一个字。

孟瑶的手指，悬停在“发送”按钮上。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李主管，看向不远处刚刚化好妆，正端着一杯咖啡，准备看好戏的许薇。

许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孟瑶按下了发送键。

邮件，成功发出。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手机和电脑，在同一时间，响起了新邮件的提示音。

那封邮件的抄送名单，像一份公开的审判书，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许薇手里的咖啡杯，没拿稳。

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咖啡杯落地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瓷片和深褐色的液体，在许薇脚边溅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电脑屏幕上的那封邮件，转移到了她身上。

李主管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快步走到孟瑶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孟瑶，你疯了！快，趁现在还能撤回！”

孟瑶没有看他，目光一直落在许薇身上。

来源：甜点党GPk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