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喜人奇妙夜》第二季开播至今,最出圈作品莫过于《技能五子棋》。而该作品主创之一的张兴朝,视土豆(郭洪泽)为他的“神”,一度恨不得去亲吻偶像。
《喜人奇妙夜》第二季开播至今,最出圈作品莫过于《技能五子棋》。而该作品主创之一的张兴朝,视土豆(郭洪泽)为他的“神”,一度恨不得去亲吻偶像。
只因《父亲的葬礼》《代号大本钟》《进化论》等土豆、吕严创排的喜剧作品,实在是引爆网络和热搜,又兼顾表达与思考的神作。
阔别马东喜剧综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喜人奇妙夜》)三年之后,土豆终于归来,携手吕严再登舞台,首部作品《吐槽吧!吕小严》却不是旧时味道,以致于褒贬不一。诸多批评的声音认为,这个作品内部梗太多,略显无聊,总之没以前的好笑。
这或许是因为喜剧人,尤其是对土豆(作品编剧与主导角色)而言,非如此不可——进化到一定阶段,就必须拆解自己,戏谑自己,成为周星驰电影里那个死跑龙套的“尹天仇”。
壹
《喜人奇妙夜》第一季,没有土豆在旁的吕严,像是缺了一条腿,走得颤颤巍巍。
虽然贡献出《小品的世界》这一高光作品,但后续平平无奇,一度遭遇节目“快剪”(一刀剪去,正片不见踪影),最后惨遭淘汰。
土豆的归来,多多少少带有为吕严“复仇”的意味。
那么,这次的《吐槽吧!吕小严》,到底在讲什么?
首先,设定就奇崛无比:多年后,“吕严”已死,土豆已老。老土豆与吕严之子“吕小严”在墓地相遇。
接着,作品分为五幕展开:教导,逆转,对抗,和解,以及最后的升华。
第一幕“教导”,失去黄金搭档的老土豆,试图引导吕小严承袭其父角色——“吐槽”,以满足他的“装傻”,重现漫才喜剧荣光。
但吕小严不开窍,总是吐不到位。这一幕,调动了两人首部作品《大巴车上的奇怪邻座》里的双胞胎梗,还有谐音梗、错位梗等诸多小设计。
第二幕“逆转”,并非吕小严不会“吐槽”,而是他在故意装傻,因为他觉得父亲勤勤恳恳吐槽一辈子,却被土豆这个“装傻”,掩盖了所有光芒。
吕小严质疑“土豆、吕严”的角色分配,他要为父发声,迫使土豆去扮演星光较为黯淡的“吐槽”。
第三幕“对抗”,两人争锋相对,决定比上一场。老土豆召唤出《父亲的葬礼》中的传奇角色半人马,属于“内部梗”,而吕小严直接甩出“视觉音乐谐音动物梗”——翅膀写有“逆蝶”(谐音“你爹”)的角色,创飞土豆,吕小严赢了。
赢不是结束,赢的目的是什么?
这就来到了第四幕“和解”——两人的分歧,并不仅仅是关于角色分配和星光强弱的问题,而是在于他们对喜剧的理解——“吕严”是被喜剧连累而死,还是甘心献身于喜剧?
当吕小严看到墓碑上弹出的“诶”(吕严吐槽惯用语气词),终于意识到父亲是真正热爱喜剧,热爱吐槽,愿意为喜剧而死的。吕小严幡然醒悟,并诚心配合土豆,完成其人生最后一次表演:
土豆“装傻”,用了一个谐音梗后,还没等到吕小严的吐槽,便已辞世。他像吕严一样,心甘情愿地死于喜剧。
最后一幕则是升华,天堂里的土豆、吕严携手参加《喜死人奇妙夜》,仍要一个装傻、一个吐槽,继续他们的漫才表演。
至死亦不休,死了都要“诶”。
土豆与吕严,装傻与吐槽,一直以来,都是前者强势,后者弱势,前者星光熠熠,后者被迫陪衬;特别是没有土豆的吕严,一度在节目里遭遇淘汰,更加坐实了这种成见。
而时隔三年的再次合作,他们直面这一成见,拆解它,消化它,用喜剧的方式,试图打破它。换言之,土豆归来不是宣示他的主导位置,而是要将吕严扶起来,并告诉所有人,吕严很重要;土豆和吕严在一起,很重要。
这部作品很好地完成了这一宣示。它至少揭示出两个动人的点:一,吕严不介意继续吐槽,且在这个组合里,他更适宜吐槽;二,没有土豆,吕严步履维艰,反过来,没有吕严,老土豆说他再未演喜剧,而是去巡讲、出书、直播带货。
也就是说,土豆、吕严,从来都是缺一不可。
贰
《吐槽吧!吕小严》展演结束后,幕布升起,上书《论语》中的一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
浅白解读为,一旦懂得某种大道,马上赴死也无遗憾。
而这句话正是老土豆的精神写照,也是周星驰电影《喜剧之王》里尹天仇的人生素描。
没有吕严的“吐槽”,老土豆如痛失子期的伯牙。为挚友扫墓,偶遇吕小严,他燃起再演一次漫才的心愿,极力鼓动吕小严吐槽他,配合他,让他重温旧梦。一旦如愿,他欢喜不已,安坐墓畔,头拄拐棍,说出最后一个梗后,欣然离去。
老土豆为何在这个节骨眼死去,因为他得道了。他的“道”就是喜剧。这是土豆的解释,也是这个作品的“大底”(长时间铺垫的最终的、底牌的包袱)。
《喜剧之王》中的尹天仇也是如此。
他是个龙套演员,整日逡巡于片场,为着哪怕一个死人角色而奔波,而乞求,而拼尽全力。到头来,累累若丧家之犬,却连剧组的便当都没资格拿。
虽然输得彻底,却也等到一个表演机会:演一名卧底警察。这是作为演员的最高级形态,因为一旦演得不好,被罪犯识破,代价是死。
尹天仇当然怕,但他更笃信“其实我是一个演员”。所以他向死而演,接受挑战,差点死在片场。或者说已经死了,结尾话剧舞台,台上他是主角,台下灯光璀璨,这一幕毋宁说是他临终的一场幻梦。
老土豆的坟场,就是尹天仇的片场。一朝闻得演员、喜剧之道,夕死又有何妨?
除了主角,这部作品与《喜剧之王》的创作理念亦有相似,都是以自身为语法,为养料,为梗,嘲弄自己,贬抑自己,却也在这种嘲弄与贬抑中,理解自己,度化自己。
周星驰跑过三四年龙套,演过三四年配角,1980年正式入行,到1988年《霹雳先锋》才等到人生第一个电影男主角。将近十年的磋磨,眼看着同代人如刘德华、梁朝伟等成为巨星,而自己还徘徊在宋兵甲、混混乙、警察丙中,周星驰心中滋味,更与何人说?
跟观众说!《喜剧之王》里指甲死抠剧本不放,鼻涕流下一尺长,被人劈头盖脸训斥,因太过认真反遭毒打,这些或多或少都是周星驰蹚过的荆棘路。
周星驰不惮于把伤疤展示出来。他把伤疤化作写给自己的一封情书,寄给过去的自己。
土豆的伤疤是吕严,他们浑如一体,不可切割,至少在喜剧大赛这片领地是这样。
长久以来,土豆获得的关注、得到的赞美、收获的流量与机会,比吕严多得多。且土豆的气质也更契合大众对周星驰、卓别林这类喜剧大师的想象。
只是,土豆越耀眼,吕严就越寂寞,尤其是他的“吐槽”定位,更使他成了所有人都可以去调侃、开涮的对象。
土豆在赛后交流时,心疼地表示,他越来越尊重吕严,大家都拿他当小丑,有意识地捉弄他,但其实被捉弄的那个,“其实是更高级的”,也“最有喜剧底色”。
带着这种认知重新审视作品,你会发现,从土豆视角看,它讲的是“闻道可死”;若从吕严角度看,它说的是,一个被淘汰、被捉弄、被开玩笑的“吐槽”者的死,等于喜剧之死。因为“吐槽”后继乏人,不可替代,以致于“装傻”再未登台。
李诞评价这个作品是土豆、吕严献给喜剧的遗书,其实,它更像是土豆写给吕严的“情书”。
周星驰和土豆都是“情书”高手。他们都是在伤疤上写诗的创作者。周星驰抚慰寂寂无名的龙套演员,土豆抚慰可能受伤却从来不说的吕严。
叁
《父亲的葬礼》《代号大本钟》《进化论》等破圈作品,使土豆、吕严的“胖达人”组合扬名。尤其是土豆,成名后转去当演员、编剧,这两年的作品有短剧《金猪玉叶》《非正常动物研究中心》,电视剧《大王别慌张》《沙尘暴》,电影《人生开门红》《恶意》等。
看似风生水起,实则他的创作自主权很少。易小星喜剧片《人生开门红》和陈思诚监制电影《恶意》里的土豆,都是镶边,是喜剧的点缀。有他,无他,区别不大。
“但只有在这个舞台上,我们搞Sketch,可以完全由我们两个自己来决定。”土豆说,选手们总是戏称这里为“喜剧监狱”,但他出走三年后才发现,所谓的地狱,其实是天堂。
回归后的土豆,第一部作品就是剖析自己与吕严,把自己变老,把吕严写死,把两个人置于喜剧的边缘,以过来人、死人的视角,重新确认自己对喜剧的认知。
这是土豆必做的一门功课,也是很多创作者在经历过事物所固有的兴衰成败之后(作品爆红,身份跃迁,猝然跌落,甚至淘汰,重新起跑)要做的一件事——问心,问自己为何站在这里,为何还要继续?
周星驰在拍摄《喜剧之王》前后,也经历过这般磋磨。
1992年,港片票房榜前五,全是周星驰主演电影,彼时的他,臻于极盛,无人可敌。
可转眼,1995年,他倾注心血的作品两部《大话西游》及《回魂夜》,票房全扑,以致于自己成立不久的彩星电影公司宣布倒闭。
与此同时,好莱坞大片《泰坦尼克号》等涌入,逐渐对港片形成压倒之势。在此情形下,经历起伏剧变的周星驰不得不问心,不得不回头,确认自己对电影的认知。
所以他在1998年筹拍《喜剧之王》,去拍一个龙套演员对表演赤诚、较真、动人的热爱。
确定自己确实热爱电影,热爱表演,他才能继续,甚至走得更远。
当然,创作者对自我的确认,相对私人,颇具门槛,甚至是反商业、反类型的。所以《喜剧之王》压根不是喜剧,更像半自传悲剧,而《吐槽吧!吕小严》也没有以前的作品好笑,甚至演完之后,观众席上眼泪涟涟。
这是渴望成为“喜剧之王”的创作者必须经历的一个关卡,一个心劫。越过去就等于解决了自己的困惑,从此心思澄明,无怨无悔地投身事业,也才有可能作出更好的作品。
故而周星驰在《喜剧之王》后,创造出《少林足球》《功夫》这样的作品;而土豆、吕严借助这个作品,确认对喜剧的认知,或许也会迎来属于他们的《功夫》。
且拭目以待。
撰稿 李瑞峰
来源:解忧菌搞笑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