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女儿汇款30万后,通话忘切断,听到女儿和女婿的交流我愣住了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22 12:58 2

摘要:那一刻,我手里那张30万的汇款回执单,忽然变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一直烫到心里。

那一刻,我手里那张30万的汇款回执单,忽然变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一直烫到心里。

为了这张薄薄的纸,我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默默地当了十年的维修工。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我记不清自己拧过多少颗生锈的螺丝,也记不清用那双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啃过多少个冰冷的馒头。我省下了每一分能省的钱,把对女儿陈婷的爱和亏欠,全都浇筑进了那个不断增长的存折数字里。

我以为,这笔钱是她新生活的基石,是我这个父亲能给她的、最坚实的臂膀。

我以为电话那头的沉默,是女儿激动得说不出话。直到那一声清晰的关门声,和女婿压低了却依旧刺耳的嗓音传来……

一切,都要从半小时前,我按下那个转账确认键说起。

第1章 尘埃里的父爱

“爸,收到了!真的收到了!”

电话那头,女儿陈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像是怕这只是一场梦。

我紧紧攥着手机,手心里的汗把这台用了五六年的老式智能机捏得有些滑腻。我靠在维修铺那张吱呀作响的藤椅上,后背的汗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但我心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敞亮和踏实。

“收到了就好,收到了就好。”我重复着,声音有些干涩。为了凑足这笔钱,我昨晚加班到凌晨三点,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但此刻,所有的疲惫都被女儿那一声喜悦的惊呼冲散了。

“爸,这……这是你一辈子的积蓄吧?”陈婷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点小心翼翼的哽咽。

我咧开嘴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秋天干涸的河床。我清了清嗓子,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说什么傻话。钱嘛,就是为人服务的。你和小高要买房,这是大事。爸没多大本事,也就在这事上能帮你们一把。首付够了,你们的压力就小了,以后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

我叫陈卫国,今年五十八岁。名字是那个年代特有的烙印,透着一股子质朴的倔强。我大半辈子都在和机器打交道,从国营工厂的老师傅,到后来厂子倒闭,自己开了这家小小的维修铺。铺子藏在一条老旧的巷子里,终日弥漫着机油和金属混合的味道。妻子张岚走得早,是我一个人把陈婷拉扯大的。

女儿是我的骄傲。她争气,考上了重点大学,留在了省城,还找了个叫高斌的、看起来很精神的男朋友。他们谈婚论嫁,唯一的坎,就是房子。省城的房价,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从他们决定要买房那天起,我就给自己立下了军令状。我把铺子的营业时间延长了四个小时,接了更多别人嫌麻烦的零活。早餐从两个肉包子变成一个,午饭是自己带的白米饭配咸菜,晚饭常常就是一碗清水煮面。我那个印着“劳动最光荣”的搪瓷茶缸,里面的茶叶末子已经淡得像白水,却舍不得换掉。

身边的人都说我太苦了自己,可我心里甜。我总会想起妻子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的话:“卫国,我对不起你,没能陪你到老。婷婷……你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别像我们一样,苦一辈子。”

我答应了她。现在,我做到了。

“爸,你对我太好了……”陈婷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傻孩子,跟爸客气什么。”我心里一阵发酸,连忙岔开话题,“行了,钱收到了就行。你们赶紧去办手续吧,别耽误了。我这边还有活儿,先挂了啊。”

“嗯嗯,好,爸,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知道了,挂吧。”

我嘴上说着要挂,手指却停在屏幕上,没舍得按下去。我想多听一会儿女儿的声音,哪怕是她在那头平复呼吸的细微声响,也能让我觉得,我们父女俩的心是紧紧贴在一起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我以为她会挂断。

可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像是陈婷走进了另一个房间。紧接着,一个我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的女婿,高斌。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的手机听筒质量不算差,在那份安静的衬托下,每个字都像一根细细的针,扎进了我的耳朵里。

第22章 刺耳的“账本”

“怎么样,到账了吧?”高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和理所当然。

“嗯,到了,三十万,一分不少。”陈婷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激动,但似乎刻意压抑着。

“嘿,我就说老爷子肯定会给的嘛。”高斌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我无法形容的……轻松,甚至是得意。“他这辈子就你一个女儿,不给你给谁?这笔钱,早晚都是我们的。现在只不过是提前‘支取’罢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支取”?这个词用得多么轻巧。我那十年如一日的辛劳,那些在油污和汗水中熬过的日夜,在他嘴里,就变成了从银行取钱一样简单的事情。

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藤椅的扶手被我捏得咯吱作响。

“高斌,你别这么说。”陈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安,“那是我爸的养老钱,是他一分一分攒下来的血汗钱。”

听到女儿还在为我说话,我心里那块被砸出的窟窿,似乎又被一丝暖流勉强糊住了。是啊,婷婷是懂事的,她知道我的不容易。

然而,高斌接下来的话,却将我最后一点幻想彻底击得粉碎。

“血汗钱?我知道啊。”高斌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可咱们不也需要吗?你想想,有了这三十万,咱们就能拿下那个三室的户型,以后有了孩子也宽敞。要是靠咱们自己,得攒到猴年马月去?再说了,他养你这么大,供你上大学,现在给你买房出点力,不是应该的吗?这叫‘爱的投资’,现在到了‘回报期’了嘛。”

“我听我妈说,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养儿防老,不就是图这个吗?咱们给他养老,他给咱们出钱,这账算下来,咱们还不一定占便宜呢。”

“账本”……

“应该的”……

“不占便宜”……

这些词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在我心里来回搅动。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原来,在我女儿女婿的眼里,我这掏心掏肺的付出,不是亲情,而是一笔可以计算得失的交易。

我仿佛看到了一本清晰的账本在高斌面前摊开,上面一笔一笔记着:抚养费、学费、生活费……而这三十万,只是这本账上,一个理所应当的支出项。

“可是……”陈婷的声音犹豫了,“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爸他一个人在老家,身体又不好,万一以后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高斌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有医保,身体硬朗着呢。再说了,等咱们房子装修好了,把他接过来住几天不就行了?到时候,你这个当女儿的孝心也尽到了,他老人家脸上也有光。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可别再跟他提什么‘养老钱’之类的,让他觉得我们拿了他的钱心里有负担。你就得表现得高高兴兴的,让他觉得这钱花得值,懂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在等,等我的女儿反驳他,等她说出“不行,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几秒钟后,我听到了陈婷低低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好。”

这个“好”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座山,瞬间压垮了我所有的精神支柱。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他们亲吻的声音,然后是高斌压低声音的笑谈:“这下好了,明天就去交首付。对了,你爸那辆破三轮车是不是该换了?回头咱们买车了,开回去也风光。他那辆破车停在咱们新小区的楼下,多丢人啊……”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我猛地按下了挂断键,像是甩开一个烫手的山芋。

手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水泥地上,屏幕瞬间碎裂开来,像我此刻的心。

我呆呆地坐在藤椅上,看着桌上那杯早已凉透了的茶水。茶水里,几片干瘪的茶叶沉在杯底,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沉到了谷底,再也浮不上来了。

那张放在桌上的汇款回执单,鲜红的印章刺得我眼睛生疼。三十万,原来在他们眼里,买来的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三居室的户型,一个“风光”的未来,以及,对我这个老父亲“孝心已尽”的自我安慰。

我忽然想起,上个星期,陈婷打电话回来,撒娇说想吃我做的红烧肉了。我高兴得像个孩子,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市场挑了最好的五花肉,炖了一下午,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包好,坐了两个小时的长途车给她送去。

她和高斌吃得很香,一个劲儿地夸我手艺好。我看着他们,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现在想来,那碗红烧肉,是不是也记在了他们的“账本”上?

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我扶住桌子,才没有倒下去。维修铺里那股熟悉的机油味,此刻闻起来却那么恶心,让我一阵反胃。

我这一辈子,省吃俭用,从不亏待女儿。我以为我给了她我能给的一切,我以为她会懂我的爱。

可我错了。

我给她的,她照单全收。但她心里,似乎早就给我贴上了一个价码。

第3章 沉默的伤口

那一夜,我失眠了。

我躺在铺子后面隔出来的小床上,床板很硬,硌得我骨头生疼,但这远不及心里的痛。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因为潮湿而晕开的一块块霉斑,它们像一幅幅扭曲的地图,指引着我的思绪,不断地回到那段被我无意中听到的对话。

高斌的每一句话,陈婷那一声轻轻的“好”,像电影镜头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每一个字都带着回音,在我空荡荡的心房里来回冲撞。

我试着为他们找借口。

也许,高斌只是年轻,说话口无遮拦。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对钱看得重,这是时代的原因,不能全怪他。

也许,婷婷只是被他说动了,她心里还是爱我的。她只是……只是太爱高斌了,所以选择顺从他。

我一遍遍地这样安慰自己,像一个在寒夜里试图用双臂拥抱自己取暖的人,可我知道,那点可怜的温度,根本抵挡不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我翻了个身,摸到了床头那个掉漆的木头柜子。柜子的抽屉里,有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妻子张岚唯一留下的一张黑白照片,还有这些年我存下的每一张定期存单。

每一次把钱存进去,我都会把存单拿出来,一张张铺开,像是在检阅我的士兵。我仿佛能看到女儿住进新房子的笑脸,仿佛能听到妻子在天上欣慰的叹息。那些薄薄的纸片,是我对抗生活所有苦难的铠甲。

可现在,这副铠甲被人从内部击碎了。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我,陈卫国,一个修了一辈子机器的人,能看懂最复杂的电路图,能听出机器最细微的异响,却看不懂自己的女儿,听不懂她心里真正的声音。

第二天,我没有开门营业。

我坐在铺子门口的小马扎上,看着巷子里人来人往。邻居老王端着豆浆油条路过,好奇地问:“老陈,今天怎么不开心?中大奖了?”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就是有点累,歇一天。”

老王拍拍我的肩膀:“是该歇歇了。你啊,就是个劳碌命,为了你那宝贝女儿,把自己当铁人使。现在好了,女儿要结婚买房,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该享享清福了。”

“享清福……”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拿出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开机后,屏幕像一张蜘蛛网,但还能用。我翻出陈婷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拨出去。

我该说什么?

质问她?“婷婷,爸爸昨天听到你们的对话了。在你心里,爸爸的爱就是一本账本吗?”

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这太残忍了,不仅是对她,也是对我自己。这等于亲手撕开了我们之间最后一层温情的面纱,把血淋淋的现实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父女,可能就真的回不去了。

可如果不说,这根刺就会永远扎在我心里,每一次呼吸都会痛。

正当我纠结万分的时候,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正是“婷婷”。

我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喂,婷婷。”

“爸!”陈婷的声音听起来雀跃又活泼,和我昨天听到的那个犹豫、顺从的声音判若两人。“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今天把首付交了,合同也签了!就你上次来看过的那个小区,南向的,十一楼,视野特别好!”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我死水般的心湖,激不起半点涟漪,只是沉下去,让我觉得更冷,更重。

“……是吗?那……那挺好。”我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陈婷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依旧沉浸在她的兴奋中:“是啊是啊!高斌说,等装修好了,第一个就把你接过来住!爸,你高不高兴?”

高兴?

我看着门口那棵老槐树,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下来。我该怎么告诉她,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甚至觉得,那间她口中视野特别好的新房子,像一个用我的血汗和尊严堆砌起来的、冰冷的笼子。

“爸?你怎么不说话?”陈婷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没什么。”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僵硬,“就是……有点累。昨天没睡好。”

“那你快去休息啊!钱的事情解决了,你以后就别那么拼了,把铺子关了,好好享福吧!”

又是“享福”。

我忽然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了上来。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我把铺子关了,拿什么养老?拿你们算计得清清楚楚的‘孝心’吗?”

但我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你们忙吧,我挂了。”

没等她再说什么,我便结束了通话。

这一次,是我主动挂断的。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裂开的“蜘蛛网”,忽然觉得,这就像我和女儿之间的关系。表面上还维持着完整的形状,但内里,已经布满了无法修复的裂痕。

伤口已经造成,它在沉默中溃烂、发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爆发出来。

第4章 一碗变了味的汤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过得浑浑噩噩。

铺子的生意照常做,但我总是走神。拧螺丝的时候会把客户的机器外壳划伤,焊接电路板的时候会把焊锡滴到不该滴的地方。我知道自己状态不对,索性提前关了门,一个人坐在铺子里发呆。

这期间,陈婷又打来两次电话,兴高采烈地跟我讨论装修的风格,问我喜欢中式的还是简约的。

每一次,我都用最简短的词语回答:“都行”、“你定就好”、“看着办”。

我的冷淡,终于让电话那头的陈"婷"感觉到了明显的距离。她的语气从兴奋变得困惑,最后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爸,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因为我拿了你那么多钱?”

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出她此刻蹙着眉头的样子。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我多想告诉她,我气的不是钱,从来都不是。我在乎的,是她和高斌对待这份亲情的态度。

但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疲惫地回了一句:“没有。就是年纪大了,精力不济。”

我知道,我的沉默和疏离,像一堵无形的墙,正在我们父女之间越砌越高。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六的下午。

那天我正在修理一台老式的洗衣机,满手油污,门口忽然传来陈婷的声音:“爸!”

我猛地抬头,看到陈婷和高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门口。高斌脸上堆着热情的笑,陈婷的表情则有些忐忑。

“婷婷?你们怎么来了?”我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爸,我们来看看你啊。”高斌抢着说,把手里的礼品盒放在一张干净的桌子上,声音洪亮,“你电话里老是没精神,婷婷不放心,我们正好今天有空,就过来看看。顺便,也给你送点好东西。”

他献宝似的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包装精美的海参和燕窝。

“爸,这是高斌特意给你买的,说你太辛苦了,得好好补补。”陈婷在一旁轻声说,眼睛却一直观察着我的脸色。

我看着那些我连名字都叫不全的补品,心里五味杂陈。如果是在半个月前,我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觉得女儿孝顺,女婿懂事。

可现在,我只觉得这些东西无比刺眼。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高斌内心的声音:“看,这不就是‘回报’吗?我们可不是白拿你的钱。”

“费这个心干什么,我一个粗人,吃不惯这些。”我淡淡地说,转身去水龙头下洗手,“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倒水。”

我的冷淡让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高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他自来熟地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打量着我的小铺子,说道:“爸,你这地方也太小太乱了。等我们新房弄好了,你真该考虑搬过去跟我们一起住。这铺子也别开了,辛苦一辈子,该享福了。”

又是这两个字。

我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冲刷着我手上的油污,也冲刷着我心里的那团火。

我没有回头,只是说:“我在这里住习惯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陈婷走过来,从我手里拿过暖水瓶,低声说:“爸,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这样的。你是不是……还在为那笔钱的事跟我们生分?”

我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看着我的女儿。她化了淡妆,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已经完全是一个都市白领的模样。可她的眼神里,却带着我熟悉的、小时候做错事怕我责骂的那种不安。

我的心软了一下。

也许,我真的该找个机会,和他们谈一谈。

就在这时,高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站起身走到门口去接,似乎是什么重要电话。

铺子里只剩下我和陈婷。

她给我倒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叹了口气,接过水杯,说:“婷婷,爸没生你们的气。爸就是……有点累。”

“爸,我知道你辛苦。”陈婷的眼圈红了,“你放心,以后我和高斌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我们给你买的那些补品,你记得每天都要吃。今天晚上,我给你炖汤喝,好不好?就炖你最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她的话,像一缕微弱的阳光,试图穿透我心里的阴霾。

我点了点头:“好。”

那天晚上,陈婷确实在铺子后面的小厨房里忙活了很久。厨房很小,只有一个灶台,但她忙碌的背影,让这个简陋的地方多了一丝家的温暖。

我坐在外面的藤椅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切菜声和水流声,心里那块坚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或许,是我太敏感了。或许,他们那天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恶意。婷婷毕竟是我的女儿,血浓于水,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晚饭时,高斌因为公司有急事,提前走了。饭桌上只有我和陈婷两个人。

她给我盛了一大碗莲藕排骨汤,期待地看着我:“爸,你快尝尝,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排骨炖得很烂,莲藕也很粉糯,味道……和记忆中一样。

“好喝。”我说,这是真心话。

陈婷开心地笑了,像个得到表扬的孩子。“好喝就多喝点。以后我每个周末都回来给你做。”

我点点头,继续喝汤。

就在这时,陈婷的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她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打字回复。

我无意窥探她的隐私,只是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到了她和高斌的聊天界面。

高斌发来的是一张图片,似乎是某个汽车品牌的宣传图。

下面跟着一行字:“宝贝,我刚问了,这款车首付只要十五万。咱们把老爷子剩下的那二十万动一动,先提了车怎么样?”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我看到,陈婷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跳动,打出了一行回复。

在她按下发送键之前,我清晰地看到了那几个字:“好呀,不过要等一等,看我爸这两天态度怎么样,别把他逼急了。”

“嗡”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手里那碗滚烫的汤,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原来,今天这趟上门看望,这些嘘寒问暖,这碗精心炖煮的莲藕排骨汤,都只是为了试探我的态度,为了我剩下的那二十万养老钱。

我以为这是亲情的修复,原来,这只是另一场算计的开始。

我慢慢地放下汤碗,勺子和碗沿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又刺耳的响声。

陈婷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慌乱地把手机屏幕扣在了桌上。

“爸,怎么了?”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躲闪,脸上写满了心虚。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温情和侥幸,也随着那碗变了味的汤,彻底凉透了。

第5章 摊牌

“没什么。”

我缓缓地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失望。

我站起身,默默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爸,我来吧!”陈婷见状,连忙起身想来帮忙,手忙脚乱的样子,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没有看她,只是侧身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端着碗筷走向厨房。我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着落。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我的后背上。

厨房里,我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整个屋子的寂静。我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那只盛过汤的碗,仿佛想洗掉的不是油腻,而是那份令人作呕的虚伪和算计。

陈婷站在厨房门口,踌躇着,最终还是小声开口了:“爸,你……你是不是看到了?”

我关掉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

我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灶台,终于正视着我的女儿。

“看到什么?”我反问她,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

陈婷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她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爸,你别这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高斌他……他就是随口一说,我们没有真的要动你那笔钱的意思。”

“是吗?”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那你的意思是,你回的那句‘好呀’,也是随口一说?”

陈婷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我的话击中了要害。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她苍白无助的脸,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这个我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熟练的撒谎和伪装?

“婷婷,”我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你知道吗?从你上小学第一天起,我就告诉你,做人要诚实,要善良。爸爸没什么文化,教不了你太高深的道理,但这两样,是做人的根本。”

“我修了一辈子机器,我最懂一个道理:一颗螺丝松了,整台机器都会出问题。一个人,要是心歪了,就什么都完了。”

我的话不重,但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陈婷的脸上。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了,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爸,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哭着,试图上前来拉我的手,却被我躲开了。

“你错在哪儿了?”我看着她,目光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想要剖开她的心,看看里面到底还剩下多少真诚。

“我……我不该跟高斌一起算计你……我不该骗你……”她哽咽着,泣不成声。

“不。”我摇了摇头,打断了她,“你最大的错误,不是算计我,也不是骗我。而是你忘了,我们是父女。你忘了,我给你的,是爱,不是一笔可以随时支取的存款,更不是一笔需要计算回报的投资。”

“那天,你和高斌的对话,我全都听见了。”

我终于说出了那句一直压在我心底的话。

当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空虚。

陈婷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呆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你都听到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啊。”我点了点头,平静地陈述着那个残酷的事实,“从‘提前支取’,到‘爱的投资’,再到那本算得清清楚楚的‘账本’,我一字不落地,全都听见了。”

“所以,今天这碗汤,是为了什么?”我指了指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汤锅,“是为了试探我,看看我这台‘提款机’,还能不能取出钱来,是吗?”

陈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羞愧和绝望。

“爸……我……我……”她“我”了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所有的辩解,在赤裸裸的真相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铺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我们父女俩,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良久,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婷婷,你走吧。”我说。

“爸!”她惊恐地看着我。

“你和高斌,拿着那三十万,去买你们的房子,去买你们的车,去过你们‘风光’的日子。”我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剩下的钱,你们不用惦念了。那是我给,也是给我自己留的最后一点体面。”

“从今往后,你们不用再费心回来看我,也不用再给我炖什么汤了。我陈卫国,还没到需要靠女儿一碗汤来试探着施舍养老的地步。”

“我养得起自己。”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走进了里屋,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没有锁门,但我知道,我们父女之间那扇心门,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关上了。

门外,传来了陈婷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眼泪,终于无声地,爬满了我的脸。

第6章 裂痕

我不知道陈婷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只知道,当我在里屋坐到手脚发麻,再走出来的时候,铺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桌上的饭菜原封未动,那锅莲藕排骨汤已经凉透了,表面凝结起一层白色的油脂,看起来就像一张破碎的、冰冷的面具。

我没有去动那些饭菜,直接把它们连同那锅汤,一起倒进了后巷的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接下来的日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陈婷没有再给我打电话,高斌也没有。我的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抽屉里,那道裂痕在屏幕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每天准时开门,修理电器,天黑关门。只是,我不再加班到深夜,也不再顿顿白饭配咸菜。我会去巷口的小饭馆,给自己点上一荤一素两个菜,再要一小瓶白酒,自斟自饮。

酒很辣,呛得我眼泪直流,可我却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把心里的那股寒气驱散一点。

邻居老王看我最近伙食好了,还跟我开玩笑:“老陈,想通了?知道对自己好了?”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们不懂,这种看似“对自己好”的行为,背后藏着多深的失望。当我不再需要为谁的未来去拼命节省时,也就意味着,我生命里那个最重要的奔头,消失了。

生活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还是那个维修工陈卫国,但我的心里,空了一大块。

大概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高斌一个人来了。

他把车停在巷口,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和我这间油污遍地的小铺子格格不入。

他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喊了一声:“爸。”

我正埋头修理一个电饭煲,闻声只是抬了抬眼皮,淡淡地“嗯”了一声,手里的活儿没停。

他走进来,把果篮放在桌上,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事?”我头也不抬地问。

“爸,我……我是来给您道歉的。”高斌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那天……那天是我不对,是我混蛋,说错了话,伤了您的心。您别往心里去,更别生婷婷的气,都是我的错。”

我停下手里的活,拿起一块抹布,慢慢地擦拭着手上的油污。

我看着他,这个即将成为我女婿的年轻人。他长得不错,人也机灵,会说话。可我此刻看到的,不再是一个前途光明的青年,而是一个精于算计的“成年人”。

“说完了?”我问。

高斌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的反应会如此冷淡。他点了点头:“爸,婷婷这半个月,天天在家哭,饭也吃不下,人瘦了一大圈。她不敢来见您,怕您不理她。您就……您就原谅我们这一回吧?我们知道错了。”

他把陈婷搬了出来,试图用父女之情来打动我。

可惜,我心里那根最柔软的弦,已经被他们亲手绷断了。

“你们的房子,买好了吧?”我没有理会他的道歉,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高斌又是一愣,但还是老实回答:“……买好了,手续都办完了。”

“那就好。”我点了点头,“以后好好过日子。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爸,我们不是那个意思!”高斌急了,“我们是真心想孝顺您……”

“孝顺?”我打断了他,冷笑了一声,“是把我剩下的钱拿去给你们买车,也算在‘孝顺’的范畴里吗?”

高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

“高斌,我不管你是在什么样的家庭里长大的,也不管你对人情世故有什么样的理解。但在我陈卫国这里,亲情,是不能用账本去计算的。我女儿,是我拿命去疼的宝贝,不是你用来实现你人生计划的工具。”

“那三十万,我给了,就不打算要回来。那是给婷婷的,不是给你的。我只希望你记住,你娶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心,有感情,不是你那套‘投资回报’理论里的一个项目。”

“今天你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番话我说给你听。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回到了我的工作台前,重新拿起了螺丝刀。

高斌在原地站了很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身,离开了我的铺子。

我知道,我今天的这番话,可能彻底断了和解的可能。

但我不后悔。

有些话,必须说清楚。有些底线,必须守住。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最后的尊严。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妻子张岚,她就坐在我的床边,像以前一样,温柔地看着我,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满是心疼。

我醒来时,枕边湿了一大片。

第77章 不会响的门铃

高斌来过之后,生活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底。巷子里开始有了年味,家家户户窗户上贴起了红色的窗花,空气里也飘散着炒货和腊肉的香气。

我的铺子依旧冷清。往年这个时候,陈婷早就开始催我准备年货,叽叽喳喳地跟我讨论过年要做什么好吃的。可今年,我的手机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除夕那天,我给自己包了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陈婷以前最爱吃。我一边包,一边习惯性地多包了一些,想着她或许会突然回来。

我把饺子煮好,端上桌,还特意开了一瓶好酒。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热闹的歌舞声,欢快的笑声,把我的小屋子衬托得愈发冷清。

我一个人,对着一盘饺子,一杯酒,从天亮坐到天黑。

饺子凉了,我就去热一热。酒喝完了,我就再倒一杯。

电视里的新年钟声敲响时,窗外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我走到门口,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绚烂,却也短暂。

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这个新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冷清的一个年。

年后,我听邻居说,巷子口那家小超市的老板,儿子结婚,儿媳妇非要在房产证上加名字,小两口闹得不可开交。

我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的这本,只是恰好被我自己翻到了最难看的那一页。

开春后,我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总是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有时候夜里会咳得特别厉害。我去社区医院看了看,医生建议我去大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我没当回事,觉得自己就是年纪大了,加上那段时间心情郁结,身体才出了点小毛病。

直到有一天,我在修理一台空调外机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我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万幸的是,梯子不高,只是崴了脚,摔破了胳膊。

我一瘸一拐地回到铺子里,给自己处理伤口。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样子,头发白了大半,脸上满是疲惫和沧桑,我忽然觉得一阵悲哀。

如果我今天就这么摔死了,会有人知道吗?

陈婷她……会难过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我终究还是放不下她。

那天晚上,我鬼使神差地,第一次主动给陈婷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很吵,似乎是在KTV。

“喂?谁啊?”陈婷的声音很大,带着一丝酒意。

“……是我。”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几秒钟,我听到她压低了声音:“爸?你怎么……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意外和一丝不易察察的……警惕。

我的心又是一沉。

“没什么事。”我强撑着说,“就是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啊。”她立刻回答,语气轻快得有些刻意,“和高斌都挺好的。房子在装修了,我们都好着呢,你别担心。”

她急于向我证明她过得很好,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内心的愧疚。

我沉默了。我该怎么告诉她,我摔伤了?我该怎么告诉她,我身体不舒服?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是让她带着愧疚和不情愿来看我,还是让她和高斌又开始盘算,照顾我这个老头子,要在他们的“账本”上记上多大一笔开销?

“那就好。”我最终只是说,“你们……开心就好。”

“爸,你……”

“我没事,就是随便问问。你们玩吧,我挂了。”

我再次抢在她前面,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脚踝,和缠着纱布的胳膊,自嘲地笑了。

陈卫国啊陈卫国,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从那天起,我彻底断了联系她的念头。

我把那张存有二十万的银行卡,连同妻子的照片,一起锁进了那个小铁盒里。我甚至写了一张字条,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的遗愿:如果我走了,这笔钱,一半捐给希望工程,一半留给陈婷。

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到死还在用钱“绑架”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脚伤慢慢好了,但胸口的憋闷感却越来越严重。我终于下定决心,去了市里最大的医院。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检查,我坐在医生办公室里,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医生是一个很温和的中年男人,他看着我的CT片,眉头紧锁。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同情。

“陈师傅,”他斟酌着词句,“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肺癌,晚期。”

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没有太多的惊讶。我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医生,我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叹了口气:“如果不做治疗,大概……三到六个月。如果积极配合化疗,或许能延长一些,但生活质量会很差。”

我点了点头,对医生说了声“谢谢”,然后拿着那张宣判了我死刑的诊断书,走出了医院。

医院外,阳光明媚,车水马龙。

我站在人群中,却感觉自己像一个孤魂野鬼,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拿出手机,翻到了陈婷的号码。这一次,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很久。

我该告诉她吗?

告诉她,那个为她辛苦一辈子的父亲,快要死了。

告诉她,她可以不用再担心我这个“累赘”会拖累她和高斌的“风光”生活了。

我的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慢慢地放下了。

算了。

就让我,安安静静地走吧。

我不想在我生命最后的时光里,看到的还是她和高斌那张带着算计和愧疚的脸。

我回到铺子,给自己做了一碗最简单的阳春面。吃完面,我拉上了铺子的卷帘门。

我想,在我走之前,回老家看看。那里,有我和张岚的回忆,有我父母的坟。

我要落叶归根。

第8章 最后的回响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病情,只是对邻居说,年纪大了,想回老家养老了。

我处理掉了铺子里所有值钱的工具和零件,剩下的,都送给了巷子里相熟的街坊。他们都很不舍,拉着我的手说了很多保重的话。

我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包,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妻子的照片,和那个装着银行卡和遗书的小铁盒。

临走前一天晚上,我坐在空荡荡的铺子里,最后一次拨通了陈婷的电话。

这一次,我想好了要说什么。

电话接通了,还是陈婷。

“爸?”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婷婷,是我。”我的声音很平静,“我打电话跟你说一声,我准备回老家了。这边的铺子,不开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回老家?”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不确定地问,“怎么这么突然?是……是因为我们吗?”

“不因为谁。”我笑了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释然,“就是累了,想落叶归根。你和高斌好好过日子,不用惦记我。以后……就不用再联系了。”

“爸!你说什么!”陈婷的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什么叫不用再联系了?你不要我了吗?”

我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心里一阵刺痛。

“傻孩子,怎么会。”我柔声说,“爸只是……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我也有我的。就这样吧,挺好。”

“不好!”她在那头哭喊起来,“爸,你别这样对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我握着电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婷婷,照顾好自己。”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然后取出了手机卡,用力掰成了两段,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一早,我坐上了回老家的长途汽车。

车子缓缓驶出这个我生活了半辈子的城市,窗外的高楼大厦渐渐远去,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和绿色的田野。

我的心,也跟着窗外的景色,一点点平静下来。

老家的房子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把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看着重新变得整洁的小院,我感觉自己这颗漂泊了半生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宿。

我开始过上了从未有过的慢生活。每天种种菜,养养鸡,去父母和妻子的坟前坐一坐,跟他们说说话。

身体的疼痛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剧烈。我靠着医生开的止痛药,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我以为,我的生命就会这样,在无声无息中走向终点。

直到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给菜浇水,院门忽然被人“砰”的一声撞开了。

我回头,看到了气喘吁吁的陈婷和高斌。

他们俩看起来狼狈不堪,满头大汗,衣服上都是灰尘。陈婷的眼睛又红又肿,看到我的那一刻,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爸!”

她哭着向我跑来,一把抱住了我。

我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水瓢掉在地上。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我愣住了。

“我们问了老家的亲戚!”高斌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说,“爸,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他说着,突然“噗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爸,我对不起您!我不是人,我混蛋!您打我吧,骂我吧,只要您能消气!”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耳光。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连忙去拉他。

“爸,我们什么都知道了!”陈婷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我们去了你常去的社区医院,医生告诉我们,你早就该去大医院复查了……我们……我们去市医院查了你的就诊记录……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地攥住了。

原来,他们还是知道了。

“告诉你们,又能怎么样呢?”我苦笑着,轻轻推开陈婷,看着她哭花的脸,“让你们在愧疚和算计中,陪我走完最后一程吗?”

“不是的!爸,不是的!”陈婷拼命摇头,“那三十万,我们一分没动。房子……我们退了。爸,我们不要房子了,我们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

我愣住了。

高斌跪在地上,抬起头,满脸泪痕:“爸,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被这个社会逼疯了,总想着要有车有房,要出人头地,我忘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那天您跟我说完那番话,我就想明白了。我和婷婷商量好了,我们不买房了,我们租房子住,我们把钱还给您,给您治病!”

看着他们俩的样子,听着他们的话,我知道,这一次,他们是真心的。

那颗因为失望而变得坚硬冰冷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被这迟来的悔悟和亲情,融化了。

我扶起高斌,又拉过陈婷的手,叹了口气。

“都过去了。”我说,“人啊,总要经历一些事,才能长大。我的病,我知道,治不好了。剩下的日子,我不想在医院里度过。”

“爸!”

“听我说完。”我拍了拍他们的手,“钱,你们留着。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别总想着一步登天。房子可以慢慢买,车子可以慢慢换,但人心,要是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最后的时间,你们要是愿意,就陪陪我吧。陪我……在这个院子里,看看日出日落。”

陈婷和高斌哭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起,他们就在老家住了下来。高斌辞掉了省城的工作,在镇上找了一份临时的活。陈婷每天陪着我,给我做饭,陪我聊天,就像我小时候陪着她一样。

我们绝口不提那些伤心事,也不提我的病。我们只是珍惜着这最后、也是最宝贵的相处时光。

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我躺在院子的摇椅上,陈婷在旁边给我念报纸。

我看着她,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那么柔和。我忽然想起了她刚出生时的样子,那么小,那么软,躺在我怀里。

一辈子,怎么就这么快过去了呢?

“婷婷。”我轻声叫她。

“嗯?爸,我在。”

“爸爸……爱你。”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对她说出这三个字。

陈婷念报纸的声音停住了。她抬起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握住我干枯的手,贴在她的脸上,哽咽着说:“爸,我也爱你。一直都爱。”

我笑了。

我知道,这就够了。

人生这本账,算到最后,能留下的,不是金钱,不是房子,而是这份无论经历多少误解和伤害,最终还能紧紧相连的,爱。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心里一片安详。

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妻子张岚温柔的声音。

“卫国,你做得很好。”

来源:无忧的风铃一点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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