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辆黑色的辉腾停在不远处,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安静地匍匐在灰蒙蒙的天光下。
铁门在我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回响。
雨丝斜织,冰冷地打在我的脸上。
十五天。
我出来了。
一辆黑色的辉腾停在不远处,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安静地匍匐在灰蒙蒙的天光下。
车窗降下,露出顾蔓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妆容精致,一丝不苟,仿佛刚从某个重要的会议上抽身。
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温度,只有一丝不易察uc的审视与不耐。
“上车。”她言简意赅。
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车内温暖的空气混杂着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与我身上那股拘留所特有的、挥之不去的霉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似乎蹙了蹙眉。
车子平稳地驶出,雨刮器规律地摆动,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钟摆,切割着压抑的沉默。
许久,她终于开口,目光依旧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
“陈静,这次的事,你知错了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问一个下属这个季度的KPI为什么没有完成。
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她的侧脸线条很美,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是那种被时尚杂志盛赞的“高级脸”。
我看了足足有十秒。
然后,我平静地回答:“我没错。”
她猛地踩下刹车。
车子在路中间突兀地停住,后面传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声。
她转过头,眼里的怒火终于不再掩饰:“你没错?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公司损失了多大的一个项目?你知不知道为了捞你出来,我花了多少精力?”
“你没错,难道是我的错?”她质问。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看着她,看着这个与我同床共枕了七年的女人。
我看着她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紧抿的、涂着Dior999的嘴唇。
然后,我轻轻地说:“开车吧,后面堵住了。”
我的平静,似乎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她恼火。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最后还是重新发动了车子。
一路无话。
车窗外的城市霓虹,像一团团化不开的浓墨重彩,在我眼中却只有模糊的光晕。
十五天前,一切的引爆点,其实是手机上的四个字。
“常用同行人”。
那是顾蔓无意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着,一个订票软件的推送弹了出来。
我只是无意中瞥了一眼。
在那四个字的下面,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林安。
备注是:小安。
我跟顾蔓结婚七年,没有孩子。
不是不想要,是我查出有问题。
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我们婚姻的深处。起初几年,她安慰我,说没关系,我们可以过二人世界。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香水味换了又换,看我的眼神,也从爱恋、心疼,变成了客气,甚至……怜悯。
我辞去了律师的工作,成了她口中“更适合家庭”的人。
我打理着我们近三百平的家,为她煲好每一顿汤,等她从一场又一场的商业厮杀中归来。
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我用我的退让和牺牲,换取这个家的完整和安宁。
但“小安”这两个字,像一把锋利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我没有动她的手机。
作为一个曾经的律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证据的合法性有多重要。
我只是记下了那个名字。
林安。
然后,我用我的方式,开始了一场安静的“调查”。
过程比我想象的要容易。
顾蔓的公司是上市公司,很多信息都是公开的。
林安,去年新入职的管培生,名校毕业,年轻,英俊,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在公司的几次团建照片里,他总是站在离顾蔓不远的地方,眼神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仰慕。
而顾蔓,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女王,在有他的合照里,嘴角总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我自己都快要忘记的温柔弧度。
我的心,像被泡进了冰水里,一寸寸地变冷,变硬。
但我没有声张。
我依旧每天给她煲汤,提醒她按时吃饭,替她熨好第二天要穿的衬衫。
只是,我开始在深夜她熟睡后,打开我的电脑。
航班信息,酒店记录,消费账单……
那些冰冷的数据,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点点编织出另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属于她的世界。
巴黎,巴厘岛,东京。
每一次她所谓的“海外出差”,随行人员名单里,都有林安。
每一次的酒店预订,都是一间大床房。
我看着那些证据,手脚冰凉,胃里翻江倒海。
婚姻是什么?
对我来说,它曾经是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是惊涛骇浪里的避风港。
现在我发现,港口早就被别人占了,我不过是守着一个空荡荡的码头的看守人。
引爆这一切的,是十五天前的那场冲突。
那天,顾蔓的一个竞争对手公司,指控她的公司窃取了商业机密。
证据指向一台内部电脑,而那台电脑,名义上是配给我的。
因为我偶尔会去她公司帮她处理一些非核心的法务文件。
警察来的时候,顾蔓正在开一个重要的董事会。
她把我拉到一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恳切。
“陈静,你先跟他们去,就说是不小心操作失误,不是故意的。你放心,这件事绝对跟你没关系,我最多三天,不,一天就把你弄出来。”
她抓着我的手,很用力。
“公司现在正在融资的关键时期,不能有任何负面新闻,尤其不能牵扯到高管。你帮我这一次,算我求你。”
我看着她。
在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林安。
我问她:“这台电脑,除了我,还有谁用过?”
她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没有别人了,就是你偶尔用用。你别问那么多了,听我的,好不好?”
我笑了。
那应该是我这辈子笑得最悲凉的一次。
我平静地对警察说:“好,我跟你们走。”
我没有反抗,没有辩解。
因为我知道,辩解是留给值得的人的。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值得了。
我配合他们录完口供,被送进了拘留所。
一天,三天,五天……
顾蔓没有来。
只有一个她派来的律师,告诉我事情有点复杂,对方咬得很紧,让我再“忍耐”一下。
我每天坐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看着天窗外四四方方的天空,内心平静得可怕。
哀莫大于心死。
原来是这种感觉。
像一场高烧退去后,身体里只剩下虚无的冷。
直到第十五天,我才被通知可以离开。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光线骤然变暗。
回到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换鞋,而是直接穿着那双沾满泥水的鞋,走进了客厅。
顾蔓跟在我身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陈静你什么意思?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电视机前,从背包里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
那是我进去之前,唯一带在身边的东西。
我连接好HDMI线。
顾蔓站在我身后,不解地看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按下了投影键。
巨大的电视屏幕上,瞬间亮起。
出现的不是电影,也不是别的,而是一个制作精美的PPT。
标题是黑体加粗的几个大字:
《关于顾蔓女士婚内忠诚义务的调查报告》。
顾蔓的脸色,在那一刻,瞬间变得惨白。
“陈静,你……”
我按下了翻页键。
第一页,是她和林安近一年来所有的航班记录。
出发地,目的地,航班号,座位号……
每一次,他们都坐在一起。
第二页,是他们在世界各地的酒店预订信息。
巴黎的香格里拉,东京的安缦,巴厘岛的宝格丽……
每一次,都是一间房,一张大床。
照片上,酒店预订人的名字,清晰地显示着:Gu Man。
第三页,是他们的一些消费记录。
巴黎的情侣餐厅,东京银座的珠宝店,巴厘岛的私人游艇……
每一笔消费,都通过顾蔓的附属卡支付。
而那张附属卡的持有人,是林安。
“你调查我?”顾蔓的声音在发抖,愤怒中夹杂着恐惧。
“这不是调查。”我平静地纠正她,“这是取证。”
我继续翻页。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
是他们在巴厘岛的海滩上,林安从背后抱着顾蔓,顾蔓笑得灿烂又羞涩,像个热恋中的少女。
那样的笑容,我七年没见过了。
照片的角度很刁钻,像是偷拍。
“我的一个律师朋友,正好在那边度假。”我淡淡地解释。
顾蔓的身体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沙发。
她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按下了最后一页。
屏幕上,只有几行字。
“《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三条:家庭应当树立优良家风,弘扬家庭美德,重视家庭文明建设。夫妻应当互相忠诚,互相尊重,互相关爱。”
“‘互相忠诚’,是夫妻关系最核心的义务。”
“顾蔓,你违约了。”
我关掉电脑,客厅里恢复了一片死寂。
我转过身,看着她。
她的脸上血色尽褪,那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此刻显得无比讽刺。
“所以呢?”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嘶哑,“你想怎么样?离婚?分财产?”
她似乎又找回了一点CEO的底气。
“陈静,我承认,我和林安是……走得近了些。但我对你是有愧疚的,在财产上,我不会亏待你。”
“亏待?”我笑了。
我走到她面前,一步一步,像一个精准的猎人,逼近他的猎物。
“顾蔓,你是不是觉得,所有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你是不是觉得,你给了我优渥的生活,我为你守着这个家,就是一场等价交换?”
“你是不是觉得,你让我去顶罪,再用你的资源把我‘捞’出来,就是对我天大的恩赐?”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敲在她摇摇欲坠的防线上。
“我告诉你,你想错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这里面,是今天PPT的所有内容,外加一些……更有趣的东西。”
“比如,你和林安在公司内部邮件系统里,那些被你删除了的情话。”
“比如,你挪用公司资金为他买的那辆保时捷718的转账记录。”
“再比如……”我顿了顿,看着她骤然缩紧的瞳孔,“那份所谓的‘商业机密’,是如何从林安安的电脑,被转移到我那台电脑上的操作日志。”
“顾蔓,为了他,你不仅背叛了我们的婚姻,还准备牺牲我。”
“你不是在问我知错了吗?”
“现在,我问你。”
我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
“顾蔓,你知错了吗?”
她彻底崩溃了。
身体软软地瘫倒在沙发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冲花了她昂贵的妆容。
“不是的……陈静,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想过要牺牲你……”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我只是……我只是太累了……”
“公司那么大的摊子,所有人都盯着我,我不能出错,一步都不能错。”
“我每天都在悬崖边上走,我也会怕,我也会累。”
“林安他……他很单纯,像个小太阳,在他身边,我觉得很放松,我能喘口气……”
她的哭诉,在我听来,只觉得无比苍白和可笑。
“累?”
“你觉得我不累吗?”
“我放弃我的事业,放弃我的社交,每天围着这个家,围着你转,我不累吗?”
“我一次次地去医院,接受各种冰冷的器械在我身体里检查,面对医生同情的眼神,我不累吗?”
“我守着这个越来越像冰窖的家,等你从午夜的应酬里回来,等你身上陌生的香水味,等你那句言不由衷的‘辛苦了’,我不累吗?”
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但眼眶是干的。
这些年,我的眼泪,好像早就流干了。
“你的累,可以找一个出口。”
“我的累,却只能化成一锅你未必会喝的汤。”
“顾蔓,这不公平。”
她哭得更凶了。
我没有再看她,而是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林安吗?我是陈静。”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而清亮的男声,带着一丝疑惑:“陈律师?您找我?”
“对,我找你。”我说,“我现在在家里,和顾蔓一起。我觉得,有些事,我们三个人需要当面谈一谈。”
“地址你知道。给你半个小时。如果你不来,后果自负。”
说完,我挂了电话。
顾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叫他来干什么?陈静,你疯了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不。”我摇头。
“从你把第三个人带进我们婚姻的那一刻起,这就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了。”
“我不是那种喜欢关起门来,自己消化委屈的怨妇。”
“我喜欢把事情摆在台面上,一件一件,清清楚楚地解决。”
“我也不喜欢当众撕破脸,搞得很难看。所以,我选择在家里,这个我们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举行这场最后的‘会谈’。”
我说着,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窗外,雨已经停了。
城市的夜景,像一片璀璨的星河。
曾几何时,我也和她站在这里,她从背后抱着我,说要给我一个全世界最温暖的家。
誓言犹在耳,人事已全非。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顾蔓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林安。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牛仔裤,帆布鞋,看起来就像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看到我,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和局促。
“陈……陈律师。”
“进来吧。”我侧身让他进来。
他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瘫在沙发上、满脸泪痕的顾蔓。
他的脸色也瞬间白了,快步走过去:“顾总,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心和焦急。
顾蔓抬起头,看着他,又看看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坐。”我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
林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身体绷得很紧。
“我想,你大概已经猜到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我开门见山。
林安的嘴唇动了动,低下了头,默认了。
“我不想听你们那些‘情非得已’、‘身不由己’的爱情故事。”
“我今天叫你来,只为了确认一件事,并且,解决一件事。”
我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刀。
“第一,你和顾蔓之间,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林安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蝇:“我们……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我冷笑一声,“真心相爱,就可以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吗?”
“真心相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用我们夫妻共同财产为你支付的一切吗?”
“真心相爱,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保护你,把自己的丈夫送进拘留所吗?”
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拳,打在林安的脸上。
他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陈律师您会……”他结结巴巴地辩解。
“你不知道?”我打断他,“那我现在告诉你。”
“顾蔓,是我的妻子。我们结婚七年,有合法的婚姻关系。”
“她的每一分收入,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你开的车,你戴的表,你住的酒店,花的每一分钱,都有我的一半。”
“你用着我的钱,睡着我的女人,现在告诉我,你们是真心相爱?”
“林安,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林安被我说得哑口无言,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
一直沉默的顾蔓,突然开口了。
“够了,陈静!”她站了起来,挡在林安身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这件事跟他没关系,都是我的错!你冲我来!”
我看着她维护林安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维护我的。
在我被同行的前辈打压时,在我输掉一场重要的官司时,她都会站出来,对所有人说:“不许你们欺负我的人。”
我的人。
多么动听的三个字。
可惜,我已经不是她的人了。
“好。”我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来谈谈我们的事。”
我重新坐回沙发上,从茶几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份文件。
“我不会跟你离婚。”我说。
顾蔓和林安都愣住了。
“不离婚?”顾蔓的眼里满是错愕。
“对,不离婚。”我把文件推到她面前。
“但是,我们需要重新签订一份协议。”
文件的标题,是《婚内财产及忠诚补充协议》。
“从今天起,”我逐条念出上面的条款,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客厅里。
“第一,你名下所有的个人资产,包括房产、股票、基金、股权,全部转为夫妻共同财产,由我进行统一管理。”
“第二,你每个月的工资、奖金、分红,必须在到账的24小时内,转入我们新开的联名账户。”
“第三,任何超过十万元的重大开支,必须经我书面同意。”
“第四,”我抬眼,看向她身后的林安,“你必须立刻、马上,和他断绝一切私人联系。工作之外,不许通电话,不许发信息,不许见面。”
“公司会把他调到外地分公司,永远不许再调回总部。”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如果未来,你再次违反我们之间的忠诚义务,无论对方是谁,你都将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的分割权利,净身出户。”
“并且,你手里持有的公司股份,其中一半将无偿转让给我。”
念完协议,整个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顾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林安的脸上,则是一片绝望和死灰。
“陈静,你这是在抢劫!”顾蔓尖叫起来。
“这不是抢劫。”我纠正她,“这是你违约所需付出的代价。”
“婚姻是一份契约,忠诚是其中最重要的条款。你既然已经违约在先,那么,作为守约方,我有权提出新的、对等的、保障我合法权益的附加条款。”
“这在法理上,完全站得住脚。”
“你……你无耻!”她气得浑身发抖。
“比起你和你的小情人合起伙来,把我送进拘留所,我这点要求,应该不算无耻吧?”我反问。
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不同意!”她喊道,“大不了就离婚!按照法律,财产一人一半!”
“是吗?”我笑了。
我拿起茶几上的那个U盘,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确定要跟我打离婚官司?”
“你确定要让这些东西,成为法庭上的呈堂证供?”
“你确定要让你上市公司的女总裁、商界女强人的完美人设,因为婚内出轨、挪用公款、构陷亲夫而彻底崩塌吗?”
“你猜猜看,到那个时候,你的股价会跌多少?你的董事会会怎么看你?你的竞争对手会怎么笑话你?”
“顾蔓,跟我打官司,你会输得比净身出户更惨。”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她最坚硬的伪装,直击她最脆弱的软肋。
她怕的不是没钱。
她怕的是失去她辛苦打拼下来的一切——地位、声誉、和那份让她引以为傲的事业。
我太了解她了。
就像她曾经也那么了解我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顾蔓的脸色变幻不定,从愤怒,到不甘,再到挣扎,最后,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颓然。
她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她知道,她没有选择。
“好。”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签。”
她拿起笔,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林安在一旁,脸色惨白地看着这一幕,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顾t蔓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在那份协议的末尾,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蔓。
那两个字,曾经是我心底最温柔的笔触。
此刻,却像一道冰冷的判决。
签完字,她把笔一扔,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现在,你满意了?”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嘶哑。
“这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我说,“这是规则。”
“从今天起,我们的婚姻,将按照新的规则运行。”
然后,我看向林安。
“你,可以走了。”我说。
林安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站了起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顾蔓,眼神里有不舍,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恐惧。
他终究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所向往的爱情,在如此残酷而冰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他甚至没有勇气,对顾蔓说一句道别。
当他走到门口时,我叫住了他。
“林安。”
他回过头,惊恐地看着我。
“记住。”我说,“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只是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弄脏。”
“如果有下一次,我保证,你会从这个行业里,彻底消失。”
我的声音很轻,但林安的身体却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他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门外。
客厅里,又只剩下我和顾蔓两个人。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我把那份签好字的协议,小心地收进文件袋。
然后,我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昨天没喝完的半锅汤,倒进了水槽。
冰冷的汤汁,顺着管道,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为一段逝去的感情,唱着最后的挽歌。
我洗好锅,重新接了水,放上燃气灶。
然后,我开始熟练地切菜,准备做一碗面。
顾蔓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厨房门口,靠着门框,默默地看着我。
“为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和……脆弱。
“为什么不离婚?”
“这样互相折磨,有意思吗?”
我没有回头,只是专注于手里的刀。
“离婚,太便宜你了。”我说。
“让你净身出户,拿着钱离开,然后你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去找你的下一个‘小太阳’。”
“而我呢?我得到了什么?一笔冰冷的钱,和一个破碎的家?”
“顾蔓,我不是来跟你做交易的。”
“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的。”
“什么东西?”她问。
“尊重。”我说,“以及,你欠我的那七年。”
我把切好的葱花撒进碗里,滚烫的开水冲下去,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我下了两碗面。
一碗放在她面前,一碗放在我自己面前。
“吃吧。”我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看着眼前的面,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没有动。
“陈静。”她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吃了一口面,很烫,但我面无表情。
“回不去了。”
“婚姻就像房间里的灯泡,碎了就是碎了。就算用胶水粘起来,也只是一个不会发光的装饰品。”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假装它还能亮。”
“而是习惯在黑暗里,按照新的规则,摸索着生活。”
她终于忍不住,趴在餐桌上,失声痛哭。
这一次,我没有再看她。
我只是安静地,一口一口地,吃完了我碗里的面。
那晚之后,我们的家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新常态”。
顾蔓开始准时下班。
每天下午六点,她的行程信息会准时发到我的手机上,精确到分钟。
她开始把她的工资卡、投资账户,一个个地交给我。
她不再有晚归的应酬,不再有周末的“团建”。
她像一个被设定了新程序的人工智能,严格遵守着我们之间那份冰冷的协议。
林安,也如我所料,被调去了西北的分公司。
据说走得很仓促,连交接都没做完。
公司里流言四起,但没人知道真相。
顾蔓的雷霆手段,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我们开始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
大多数时候,依旧是沉默。
偶尔,她会小心翼翼地挑起一些话题。
“今天公司股价涨了三个点。”
“下个月有个新的项目要启动。”
“妈……前天打电话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我通常只是“嗯”一声,或者点点头,不做过多回应。
我在观察。
像一个冷酷的狱警,观察着一个正在接受改造的囚犯。
我看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听她每一句话里隐藏的试探。
我把时间当成一枚枚硬币,投入这场名为“修复”的漫长过程里,只为换取一点点靠近真相的可能。
生活像一个巨大的法庭,我提醒自己,要处处留心证据。
一天晚上,她洗完澡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吹风机,有些笨拙地想给自己吹头发。
以前这些事,都是我帮她做的。
我坐在沙发上看书,没有动。
她自己弄了半天,头发乱得像个鸟窝。
她从镜子里,偷偷看我。
眼神里,有期盼,有委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终究还是心软了。
或者说,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她那副狼狈的样子。
我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吹风机。
“坐好。”我说。
她顺从地坐在梳妆台前。
温暖的风,吹拂着她湿漉漉的头发。
我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
七年了,这个动作,我做过无数次。
熟悉得就像呼吸一样。
她的身体,在我的触碰下,微微一僵,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
从镜子里,我看到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汽。
那一刻,我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或许,我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报复。
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答案。
一个关于“我们是否还有可能”的答案。
周末,我妈来了。
她提着一个大大的网兜,里面装着几个硕大饱满的石榴。
“今年的石榴特别甜,我特意给你们俩留的。”她笑呵呵地说。
她看到了坐在客厅里,正在安静看文件的顾蔓。
也看到了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忙碌的我。
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这就对了嘛,夫妻俩,就是要这样和和气气的。”
吃饭的时候,我妈不停地给顾蔓夹菜。
“小蔓啊,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陈静这孩子,就是心细,会疼人。你嫁给他,是你的福气。”
顾蔓低着头,只是一个劲儿地说:“谢谢妈。”
我妈看不出我们之间的暗流汹涌。
在她眼里,这大概就是一对寻常夫妻该有的样子。
吃完饭,我妈把我拉到阳台。
“儿子,你跟妈说实话,你跟小蔓,是不是前阵子闹别扭了?”
我看着我妈,她两鬓已经有了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比去年更深了。
“妈,没事。”我说。
“还说没事?”她嗔怪地瞪我一眼,“你当我瞎啊?你俩吃饭一句话都不说,客气得跟外人一样。”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了。”
“小蔓是个好孩子,事业心强,压力大,你一个大男人,多让着她点。”
我妈的观念,是典型的老一辈思想。
忍,让,和为贵。
“妈。”我打断她,“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让一让’就能解决的。”
我把我跟顾蔓签协议的事,用一种她能理解的方式,简单地告诉了她。
我妈听完,愣了半天。
“签……签协议?”她难以理解,“过日子怎么能像签合同一样呢?那还有人情味吗?”
“妈,有些人情味,是需要用规则来保护的。”
“当信任已经不存在的时候,规则,就是我们最后的一道防线。”
我妈沉默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心疼,有不解,但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妈也说不了你什么。”
“只是,陈静啊……”她拍了拍我的手,“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日子,终归是人过的。”
送走我妈,我剥开一个她带来的石榴。
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像一颗颗红色的玛瑙,挤在一起。
我把它们一颗颗剥下来,放进碗里。
顾蔓走过来,默默地看着。
“妈……是不是知道了?”她问。
“嗯。”
“她怎么说?”
“她让你好好吃饭。”我把一勺石榴递给她。
她愣了一下,接了过去。
她用小勺,一颗一颗地吃着,很慢,很小心。
就像我们现在这段关系。
脆弱,但又似乎在努力地,寻找着一丝甜意。
日子就这样,在一种克制而平静的氛围里,一天天过去。
顾蔓的行为,几乎无可挑剔。
她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遵守着我们之间所有的“戒律”。
她开始学着自己做一些简单的家务,虽然经常搞得一团糟。
她会在我生日的时候,笨拙地尝试烤一个蛋糕,最后变成一块黑炭。
她会买回我曾经最喜欢的法律专业书籍,放在我的书桌上。
她甚至开始拒绝一些不必要的酒局,只为了能早点回家,和我一起吃一顿晚饭。
这些变化,我都看在眼里。
我心中的那块坚冰,似乎在一点点融化。
但理智告诉我,这或许只是她为了遵守协议,而做出的“表演”。
我不能心软。
一旦心软,我就会输掉这场由我主导的战争。
我开始重新规划我的生活。
我联系了以前的导师和朋友,准备出国读一个博士学位,换一个环境,也换一种人生。
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顾蔓时,她正在熨烫我的衬衫。
熨斗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要去多久?”她问,声音有些发闷。
“三到五年吧。”
“我……我能去看你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协议上没写这一条。”我淡淡地说。
她的肩膀,垮了下去。
那件挺括的白衬衫上,滴上了一滴水渍,迅速晕开。
我假装没看见。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说,“我是在通知你。”
“这些年,是你一直在往前飞。”
“现在,轮到我了。”
出国的手续,办得比我想象中要顺利。
顾蔓动用了她所有的资源,帮我打通了所有关节。
从申请学校,到办理签证,一路绿灯。
她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她心中的亏欠。
或者,是想让我走得更安心一点。
我没有拒绝。
这是她该做的。
出发那天,她坚持要送我到机场。
还是那辆黑色的辉腾。
还是我们两个人。
只是这一次,位置调换了。
她开车,我坐在副驾。
车里的气氛,不再是压抑的沉默。
她一直在说话,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各种事情。
“那边的天气冷,厚衣服都带了吗?”
“钱够不够用?我给你卡里又打了一笔。”
“租的公寓我都看过了,安保很好,离学校也近。”
“要按时吃饭,别只吃快餐,对胃不好。”
……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我们刚结婚时那样。
充满了琐碎而温暖的关心。
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场背叛,那份协议,那十五天的牢狱之灾,都只是一场噩梦。
可是,我知道,不是。
破碎的镜子,再也无法重圆。
到了机场,她帮我把行李箱拿下来。
“我送到这里了。”她说,眼睛红红的。
“嗯。”我点点头。
“陈静。”她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我。
她的拥抱很用力,仿佛要将我揉进她的身体里。
她的脸埋在我的胸口,声音闷闷的。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你……还会回来吗?”
我身体僵硬,没有回抱她。
我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顾蔓。”
“好好遵守我们的协议。”
“这比任何一句‘对不起’,都更有意义。”
我推开她,拉着行李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安检口。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就会看到她流泪的脸。
我怕一不小心,就会再次心软。
我以为,我的出国,会是我这场“复仇”的终点。
是我为这段千疮百孔的婚姻,画上的一个阶段性的句号。
我将开始我的新生活,而她,将留在原地,继续接受她应得的“惩罚”。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太平洋,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时间跟距离,会冲淡一切。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我的剧本,完美地进行着。
我坐在候机大厅里,看着窗外巨大的飞机,缓缓起飞,又缓缓降落。
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空旷。
我赢了吗?
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很累。
就在登机口的广播响起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点开。
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陈律师,你以为你赢了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二条短信,紧跟着来了。
“关于顾总和林安的事,你只看到了冰山一角。”
“还有,你那十五天,真以为只是个意外?”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部凝固了。
什么意思?
不是意外?
那是什么?
我立刻回拨了那个号码。
电话那头,只传来冰冷的提示音:
“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来源:沙漠中的绿洲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