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很多年后,每当我听到软木塞“啵”的一声被拔出时,心里想到的都不是庆祝,而是那个下午,餐厅经理在电话里平静又清晰地告诉我,那顿我只吃了个开胃菜的相亲宴,账单是十八万三千六。
很多年后,每当我听到软木塞“啵”的一声被拔出时,心里想到的都不是庆祝,而是那个下午,餐厅经理在电话里平静又清晰地告诉我,那顿我只吃了个开胃菜的相亲宴,账单是十八万三千六。
那个数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为之奋斗了八年的梦想。
为了在城市里扎根,为了那个所谓“未来”的家,我加了整整八年的班,拒绝了所有不必要的应日志,每一笔工资都恨不得掰成三份来规划。我以为自己在勤勤恳恳地为生活添砖加瓦,却从没想过,有人试图用一顿饭的时间,就把我的地基连根拔起。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星期三下午,王阿姨一个热情洋溢的电话。
第1章 王阿姨的“好介绍”
“小陈啊,忙不忙?”
王阿姨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即便隔着听筒,也能感觉到她那份随时准备“普度众生”的热情。她是母亲单位的老同事,退休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社区红娘事业中,战绩斐然,也因此在我妈面前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我正埋头于一堆复杂的代码里,闻言只能把眼镜往上推了推,含糊地应了一声:“还行,王阿姨,有事您说。”
“有大好事!”王阿姨的声调立刻扬高了八度,“阿姨这次给你介绍个姑娘,那真是百里挑一!叫张婷,二十八岁,在一家外企做行政,人长得那个水灵,照片我发给了,你自己去看。关键是性格好,文静又懂事,绝对是你喜欢的类型。”
我心里叹了口气。三十二岁的我,在父母和这些热心阿姨的眼里,已经是一件必须尽快处理的“库存商品”。作为一名项目经理,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跟进度、解bug,生活两点一线,实在没什么机会认识异性。几年下来,类似的介绍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但大多无疾而终。不是感觉不对,就是对方觉得我太过“务实”,说白了,就是不够浪漫,不够有钱。
“王阿姨,谢谢您了。不过我最近项目紧,可能……”我试图婉拒。
“哎,别不过了!”王阿姨立刻打断我,“工作是做不完的,人生大事得抓紧!人家姑娘那边都说好了,就这个周六,下午五点半,在‘静园’餐厅,人家姑娘定的地方。小陈,这次你可得好好表现,阿姨听说你刚拿了年终奖,别不舍得花钱,第一次见面,大方点!”
“静园”?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家餐厅我只在路过时瞻仰过,独栋的小洋楼,门口泊着的车就没有低于六位数的。据说人均消费高得吓人,是我这种盘算着房贷月供的人绝对不会踏足的地方。
“王阿姨,那地方是不是太……太贵了点?”我有些犹豫。
“贵才说明有诚意嘛!人家姑娘愿意给你机会,你还计较这个?听阿姨的,没错!就这么定了啊,周六下午五点半,别迟到!”
电话“啪”地一声挂了,留下我对着一屏幕的代码发愣。
母亲的微信几乎是同时进来的,一张经过了重度美颜的女孩照片,下面跟着一长串的语音消息,中心思想和王阿姨如出一辙:机会难得,必须把握,钱是小事,媳妇是大事。
我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电脑右下角弹出的房贷计算器,那串冰冷的数字似乎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这些年,我省吃俭用,加上父母的资助,好不容易才凑够了首付,背上了三十年的贷款。我的每一分钱,都有明确的用途。去“静园”吃一顿饭,可能意味着我下个月的预算要重新规划,甚至要动用一点小小的应急储蓄。
但父母的期望,王阿姨的热情,还有对自己单身状态的一丝厌倦,最终还是压倒了理智。或许,真像她们说的,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呢?万一,就成了呢?
怀着这种侥幸心理,我回了母亲一个“好”,然后默默打开手机银行,看了一眼那个刚刚因为年终奖而显得饱满了一些的数字,心里五味杂陈。
周六那天,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静园”。为了表示重视,我特意穿上了压箱底的那套休闲西装,皮鞋也擦得锃亮。餐厅环境确实名不虚传,轻柔的古典音乐,彬彬有礼的服务生,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昂贵”的味道。
我被引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心里盘算着等会儿该如何表现得既大方又不至于“大出血”。
五点三十五分,一个穿着米色连衣裙的女孩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走了过来,应该就是张婷。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清瘦一些,五官清秀,确实算得上漂亮。
“你好,是陈哲吧?我是张婷。”她在我对面坐下,声音细细的,脸上带着一丝拘谨的微笑。
“你好你好,我是陈哲。”我赶紧站起来,又觉得有些多余,尴尬地坐了回去,“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有,我也刚到。”
开场白有些干巴巴的,但还算正常。我们聊了聊彼此的工作,兴趣爱好,气氛虽然不算热烈,但也还算融洽。张婷话不多,大多时候是我在找话题,她微笑着点头或简单回应。我心里想,王阿姨说的“文静”倒是真的。
点餐的时候,我主动把菜单递给她:“你来点吧,女士优先,看看喜欢吃什么。”
她接过去,纤细的手指在菜单上划过,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她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那个……陈哲,我得跟你说个事。我家里人有点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我舅舅和表哥他们……正好在附近,说想过来坐坐,顺便……也帮你参考参考。你不介意吧?”
我愣住了。相亲带家属?还是舅舅和表哥?这是什么操作?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但看着她那副带着点祈求和歉意的表情,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或许,是我想多了?可能真的只是家人关心过度,想来把把关。如果我拒绝,会不会显得太小气,太没有诚意?
“当然不介意。”我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人多热闹,欢迎欢迎。”
张婷明显松了口气,立刻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那一刻,我还没意识到,这个小小的“不介意”,即将把我推向一个怎样荒唐的深渊。我只是天真地以为,这不过是多添两双筷子,多点两个菜的事情。
第2章 不速之客与倾斜的天平
张婷的舅舅和表哥来得很快,快到让我觉得他们根本不是“正好在附近”,而是一直在餐厅门口的车里等着信号。
进来的是三个男人,而不是两个。为首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油亮,挺着个不大不小的啤酒肚,穿着一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丝质衬衫。张婷介绍说这是她舅舅,姓李。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她表哥,另一个是表哥的朋友。
“哎呀,这位就是小陈吧?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李舅舅一上来就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脸上挂着一种商业谈判般的笑容。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搞得有些懵,只能被动地回应着:“舅舅好,快请坐。”
服务生很有眼色地加了椅子和餐具。原本还算宽敞的四人桌,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刚才那点刚刚萌芽的、属于两个人的暧昧气氛,瞬间被这几个不速之客的喧闹声冲得烟消云散。
“小陈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李舅舅一坐下,就靠在椅背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我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项目管理。”我老实回答。
“哦,IT的,不错不错,挣得多。”他点了点头,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有房有车了吧?”
这个问题太过直接,让我有些不舒服。但我还是耐着性子说:“房子刚付了首付,车子……暂时还没考虑。”
“嗯,也行,年轻人,一步一步来嘛。”李舅舅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他拿起菜单,那架势仿佛他才是今天的主人,“来来来,都别客气,今天我们婷婷第一次跟小陈见面,得好好庆祝一下。服务员!”
他招手的姿势很熟练,一看就是这种场合的常客。
“菜单我刚才看了,没什么特别的。”他把菜单翻得哗哗作响,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全桌人听,“婷婷啊,不是舅舅说你,下次约会得找个更有品位的地方。这家也就环境还行,菜品嘛,马马虎虎。”
张婷在一旁低着头,小声说:“我觉得这里挺好的呀……”
“你懂什么。”李舅舅摆了摆手,然后指着菜单上最贵的那几道菜,对服务员说:“澳洲龙虾,来一只大的,清蒸。象拔蚌刺身,也来一份。那个神户牛肉,我看就来个五分熟的吧。还有这个……东星斑,也算上。”
他每点一道菜,我的心就跟着沉一下。这些菜名我只在美食节目里听过,价格后面的那一串“0”,看得我眼皮直跳。我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我试图插话:“舅舅,是不是太多了?我们五个人,可能吃不完。”
“哎,吃不完兜着走嘛!”李舅舅大手一挥,完全没把我当回事,“年轻人,别那么小家子气。男人赚钱是干嘛的?不就是给家人、给喜欢的人花的吗?小陈,你说对不对?”
他把问题抛给了我,眼睛里带着一丝挑衅。
我能说什么?我只能僵硬地笑着点头:“舅舅说的是。”
张婷的表哥和他朋友则在一旁帮腔:“就是,我舅说的对。姐夫……哦不,陈哥,第一次见面,必须得隆重。”
那声“陈哥”叫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张t婷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歉意,又似乎是无奈。她没有阻止,也没有附和,像一个被安排好的木偶。
我开始觉得不对劲。这不像是一场家庭的“把关”,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考验”,或者说,是一场赤裸裸的“围猎”。而我,就是那只被盯上的猎物。
菜很快上来了,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李舅舅他们三个倒是毫不客气,大快朵颐,推杯换盏。我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食不下咽。我看着那些昂贵的食物被他们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心里想的却是,这一盘下去,是我半个月的房贷;那一勺汤,是我一个星期的伙食费。
“光吃菜没意思,得喝点酒。”李舅舅吃得满嘴流油,用餐巾擦了擦嘴,又对服务员喊道,“把你们的酒单拿过来。”
服务员递上一个厚重的皮质本子。
李舅舅翻开酒单,啧啧了两声:“这酒也不行啊,都是些常见的。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镇店的好酒?”
服务员显然训练有素,微笑着说:“先生,我们酒柜里确实有一些比较稀有的年份酒,不在酒单上。如果您有兴趣,可以跟我过去看看。”
“好,去看看!”李舅舅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陈,一起去挑挑?男人嘛,对酒总得有点研究。”
我被他半推半就地拉了起来,走向餐厅一侧那个巨大的恒温酒柜。
酒柜里灯光幽暗,一排排的酒瓶静静地躺着,标签上的法文我一个也看不懂,但那些年份数字却清晰可见。
我的目光,在那些价格标签上扫过,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谷底。
第3章 失控的酒柜与最后的体面
恒温酒柜像一个巨大的玻璃宝库,里面陈列的每一瓶液体,都闪烁着金钱的光芒。
服务员站在一旁,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开始介绍起来:“先生,这边是波尔多产区的,这几瓶是82年的拉菲,旁边的柏图斯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如果喜欢勃艮第的话,我们这里有罗曼尼康帝……”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李舅舅却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主场。他挺着肚子,背着手,像个检阅士兵的将军,在酒柜前踱来踱去,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故作专业的点评。
“嗯,82年的拉菲,是好东西,不过现在喝有点炒作的成分了。”他指着一瓶酒,问服务员,“这个呢?这个看起来年份不错。”
服务员看了一眼,笑容更加恭敬了:“先生您好眼光,这是一款限量版的膜拜酒,产量非常稀少,口感醇厚,层次感非常丰富,是我们餐厅的珍藏之一。”
“多少钱?”李舅舅问得漫不经心。
“这瓶的价格是三万八。”
我的心脏猛地一抽。三万八,一瓶酒?这几乎是我三个月的工资。
李舅舅听到价格,眉毛挑了一下,没说话,又转向另一瓶:“那这个呢?”
“这瓶是五万二。”
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然后转过头,笑呵呵地看着我:“小陈,你觉得哪瓶好?”
皮球又一次被踢到了我脚下。我能怎么说?说哪个都太贵了?那无疑是当众宣布我“不行”,不仅会丢了面子,更会坐实他口中的“小家子气”。这场相亲,也就彻底宣告失败了。
可如果我顺着他的话说,哪怕只是客气一下,后果也不堪设想。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舅舅,我对酒没什么研究,您是行家,您来定就好。不过……今天开车来的,喝酒不太方便。”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推辞了。
“哎,开车怕什么!”张婷的表哥在旁边嚷嚷起来,“大不了叫个代驾嘛!陈哥这么大老板,还能差个代驾费?”
李舅舅也哈哈大笑:“就是!男人不喝酒,那还叫什么男人!服务员,就刚才那瓶三万八的,先给我们开一瓶,醒着。”
“好的,先生。”服务员立刻就要去开柜门。
“等等!”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李舅舅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里透出一丝不悦。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舅舅,真不是钱的事。我酒精过敏,医生嘱咐过,一滴都不能沾。要不……我们喝点别的?饮料就好。”
“酒精过敏?”李舅舅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仿佛在说“你这借口也太老套了”。
“对,是真的。”我只能坚持。
场面一时间有些僵持。服务员站在那里,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显得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张婷走了过来,她拉了拉她舅舅的衣袖,小声说:“舅舅,算了吧,陈哲不能喝,我们就别喝了。”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明确地站在我这边说话。我心里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然而,李舅舅却一把甩开她的手,脸色沉了下来:“你懂什么!这是喝酒的事吗?这是看小陈有没有诚意!连瓶酒都舍不得,以后能对你好到哪儿去?婷婷,你别傻!”
他又转向我,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教训的意味:“小陈,我跟你说,我们家婷婷,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没吃过一点苦。我们对她将来的另一半,要求也不高,就是要舍得为她花钱,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今天这顿饭,就算是我们家对你的一个小小考验。你要是连这个考验都过不了,那我看……我们也没必要再往下谈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切都已昭然若揭。
这不是相亲,这是一场明码标价的面试。菜品是笔试,这瓶酒,就是决定性的压力面试题。
我看着眼前这几张嘴脸,李舅舅的蛮横,表哥的起哄,和他那个朋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还有张婷那低着头、敢怒不敢言的懦弱样子。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恶心涌上心头。
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家”,节衣缩食了八年,我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我的劳动成果,那是我对抗未来风险的唯一底气。而这些人,他们凭什么?就凭一个“相亲对象”的名头,就想如此轻而易举地挥霍掉我多年的心血?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接受这样荒谬的“考验”?
我抬起头,看着李舅舅,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平静:“舅舅,您说得对。看来,我确实通不过你们的考验。”
然后,我转向服务员,用同样平静的语气说:“不好意思,麻烦你。刚才那瓶三万八的,还有那瓶五万二的,都开了。哦对了,你们这里最贵的酒是哪瓶?也一起开了。今天我请客,一定要让舅舅和大哥们喝好。”
我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舅舅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巨大的狂喜和轻蔑所取代。他大概以为我终于“想通了”,屈服了。
他立刻顺杆爬:“哈哈,这就对了嘛!小陈果然是爽快人!服务员,听见没有?把你们这儿的好酒,都给我们拿几瓶过来!”
张婷的表哥更是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只有张婷,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
服务员也有些犹豫,再次向我确认:“先生,您确定吗?我们这里最贵的几款酒加起来,价格会非常高。”
“我确定。”我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先刷卡,后开酒。密码六个八。”
我当然知道那张卡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余额甚至不够付那瓶三万八的酒。但我需要这个动作,来完成我最后的计划。
服务员接过卡,走向了收银台。
李舅舅一行人则心满意足地簇拥着回到了座位,准备享用即将到来的“胜利果实”。
我没有跟过去。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领口,转身,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向餐厅门口走去。
经过张婷身边时,我停顿了一下,没有看她,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你值得更好的,但那个人不是我。还有,这顿饭的AA费用,我会稍后转给你。”
说完,我不再停留,迈开步子,走出了“静园”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外面的空气有些凉,吹在脸上,却让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清醒和轻松。
我掏出手机,找到王阿姨的电话,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拉黑”。然后是张婷的。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临。但那一刻,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只是觉得,我保住了比那十八万块钱,更重要的东西。我的尊严。
第4章 电话里的风暴
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附近的公园找了条长椅坐下。城市的夜景在远处闪烁,霓虹灯勾勒出冰冷的繁华轮廓,但我却感觉自己像个置身事外的孤魂。
手机在口袋里安静了大约二十分钟。我猜,这段时间足够他们发现服务员刷卡失败,也足够他们意识到,作为“买单侠”的我,已经消失不见了。
果然,第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了起来,没有说话。
“陈哲!你什么意思啊?!”电话那头传来张婷表哥气急败坏的吼声,“人跑了?你把我们晾在这儿,几个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很平静,“我临时有点急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慢慢喝。”
“放屁!你那张卡根本刷不出来!服务员说余额不足!你他妈是不是在耍我们?”他开始爆粗口。
“哦?是吗?”我故作惊讶,“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拿了张副卡。你们等一下,我看看另一张卡在哪儿。”
我当然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将这个号码也拉进了黑名单。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陌生号码轮番轰炸进来,我一概不接。我知道,那肯定是李舅舅或者他那个朋友。他们的愤怒,我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得到。
过了大概十分钟,一个我熟悉的号码打了进来——是王阿姨。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毕竟,她是长辈,也是我母亲的同事。
“小陈!你到底在搞什么啊!”王阿姨的声音又急又气,完全没了之前的中气十足,“我告诉你,张婷的舅舅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说你把他们一家人扔在饭店,点了十几万的酒,自己跑了!有没有这回事?你赶紧给我说清楚!”
“王阿姨,”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尊重,“事情的经过,您应该去问他们,而不是来质问我。”
“他们都说了!说你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假装大方点了好几瓶天价酒,然后借口上厕所就溜了!小陈,阿姨平时看你挺老实个孩子,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这不光是钱的事,这是人品问题!你让阿姨的脸往哪儿搁啊?”
“人品问题?”我被这四个字刺痛了,忍不住冷笑一声,“王阿姨,我去相亲,对方带了三个男人过来,坐下就按着最贵的菜点,这叫考验我。点完菜还要开几万块一瓶的酒,我不答应就是小气,就是没诚意。他们这就不算人品问题吗?这顿饭,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我只是不想当那个傻子而已。”
“那……那也不能就这么跑了啊!”王阿姨的语气有些软化,但仍在坚持她的逻辑,“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当面说清楚嘛!现在算怎么回事?人家一大家子被扣在饭店里,账单十八万多,人家没带那么多钱,现在餐厅都要报警了!这事闹大了,对谁有好处?”
十八万……我心里默念着这个数字,比我想象的还要夸张。看来在我走后,他们又“再接再厉”了。
“王阿姨,我再说一遍。第一,我只同意了和张婷小姐一个人的相亲,对于后来出现的那些亲戚,我没有义务为他们的消费买单。第二,那些天价的酒,是那位李舅舅主导点的,在我明确表示自己酒精过敏、不想喝酒的情况下,他依然强行要求开酒。谁点的,谁喝的,谁买单,天经地义。第三,我从头到尾,只吃了几口开胃的凉菜,喝了两杯白水。按照AA制的原则,我应该付的钱,不会超过一百块。加上我愿意为张婷小姐那份买单,算五百块,这是我的极限。多的,一分钱都不会给。”
我的话说得又快又清晰,不带一丝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王阿姨大概是被我这番有理有据的“无赖”言论给镇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小陈,你怎么就这么犟呢?服个软,把钱付了,这事不就过去了吗?为了这点钱,把名声搞坏了,不值得啊!”
“王阿姨,如果‘服软’的代价是十八万,那我宁可‘犟’到底。如果说真话、保护自己的财产就叫‘名声坏了’,那这个‘好名声’,我不要也罢。”
“你……你这孩子!”王阿姨气得说不出话来,“行,我不管你了!你自己跟解释去吧!”
她也挂了电话。
我知道,下一个电话,肯定是我妈打来的。
果然,手机屏幕亮起,上面跳动着“老妈”两个字。
我闭上眼睛,靠在长椅的靠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应付陌生人的指责很容易,但如何面对至亲的担忧和不解,才是我今晚最大的考验。
我按下了接听键。
“喂,妈。”
“陈哲!”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比王阿姨还要焦急,“你王阿姨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到底怎么回事啊?她说你……你相亲把人家姑娘一家扔在饭店,欠了十几万的饭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能听出母亲声音里的难以置信和一丝维护。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她不相信我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张婷提出家属要来,到李舅舅如何点菜,再到酒柜前那场最后的摊牌,原原本本地,一字不落地,全部告诉了她。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渲染自己的委屈,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电话那头,母亲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我说完,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忍不住“喂”了一声。
“……妈听着呢。”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但那怒火,却不是冲着我来的。
“这个王阿姨,介绍的都是些什么人家!这哪里是相亲,这分明就是敲诈!”母亲的声音有些发抖,“儿子,你做得对!咱不当这个冤大头!这钱,一分都不能给他们!”
听到母亲的话,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所有的委屈、愤怒、不安,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暖流。我一直担心的不被理解,担心她会像王阿姨一样劝我“息事宁人”,但没有。我的母亲,她无条件地,选择相信我,支持我。
“妈……”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别怕,儿子。”母亲在电话那头安慰我,“天塌下来有爸妈给你顶着。他们要是敢闹,敢上门,你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咱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
挂了电话,我坐在长椅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第一次觉得,这个冰冷的城市,似乎也有了一点温度。
风暴还在继续,我知道。张婷一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现在,我有了最坚实的后盾。我不再是一个人战斗。
第5章 余波与对峙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生活彻底被这件事搅乱了。
首先是社区里的流言蜚语。王阿姨大概是为了撇清自己的责任,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在邻里之间传开了。版本有很多,但核心内容都差不多:我,陈哲,一个表面老实巴交的IT男,在相亲时为了炫富,打肿脸充胖子点了天价酒菜,结果发现自己没钱买单,就尿遁跑路,把女方一家人坑了。
一时间,我成了小区里的“名人”。出门买个菜,都能感觉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看,就是他。”
“啧啧,看着人模狗样的,干出这种事。”
“现在的年轻人啊,虚荣心太强了……”
我妈气得不行,好几次在楼下跟人吵了起来,据理力争,但效果甚微。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那些更具戏剧性、更能满足他们窥私欲的八卦,而懒得去探究事实真相。
然后是张婷家的骚扰。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我的公司地址,李舅舅带着张婷的表哥,直接冲到了我公司楼下。
那天下午,我正在开一个重要的项目会议,前台小妹惊慌失措地打内线电话给我,说有两个男人在前台大吵大闹,指名道姓要找我,说我骗钱。
整个部门的同事都听到了动静,纷纷探头张望。我当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公司的保安最终出面,把他们“请”了出去。但这件事的影响已经造成了,我在公司的形象一落千丈。领导虽然没有明说,但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探究和怀疑。
那天晚上,我疲惫地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父亲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母亲则在厨房里忙碌,但背影看起来也格外沉重。
“爸,妈。”我叫了一声。
父亲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沉声说:“今天他们去你公司了?”
我点了点头。
“混账东西!”父亲一拳砸在茶几上,茶杯都跳了起来,“欺人太甚!真以为我们老陈家没人了!”
母亲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眼圈红红的:“儿子,要不……咱们报警吧?他们这属于寻衅滋事了。”
我摇了摇头:“妈,报警没用。这是经济纠纷,警察也只能调解。他们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他们要的不是公道,就是要钱。”
“那也不能让他们这么闹下去啊!你的工作都受影响了!”母亲急得快哭了。
我沉默了。这确实是我最担心的问题。我可以不在乎邻居的闲言碎语,但我不能不在乎我的工作。这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我有预感,这次不是骚扰电话。
我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陈哲先生吗?”一个温和而有礼的女声传来。
“我是,请问您是?”
“您好,我是张婷。”
我愣住了。自从那天晚上之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冷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陈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的道歉,是我完全没想到的。
“我舅舅他们……做得太过分了。我拦不住他们。”她抽泣着说,“那天晚上,最后是我爸妈赶过来,刷了信用卡才结了账。现在家里因为这件事天天吵架,我快要崩溃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想让你出钱。”她似乎怕我误会,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跟你道个歉。还有,我想跟你见一面,把事情说清楚。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被我家里人这么骚扰。可以吗?就见一面。”
她的声音听起来真诚又无助,和我那天在餐厅里看到的那个懦弱的、逆来顺受的形象判若两人。
我心里有些动摇。或许,她也是个受害者?
父亲在一旁听到了电话内容,他看着我,用眼神询问我的意思。
我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
“好,时间地点,你定。”
不管怎样,这件事总要有个了结。我不想再这样被动地被骚扰下去。我需要一次正面的对峙,来彻底斩断这场荒唐的闹剧。
第6章 一杯咖啡的真相
我们约在一家离我公司不远的咖啡馆。
张婷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很多,化了淡妆也掩盖不住眼下的黑眼圈。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没有了上次那种刻意打扮的精致感,反而显得更真实一些。
她给我点了一杯美式,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
“谢谢。”我客气地说。
“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还愿意见我。”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低着头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咖啡的香气混杂着一丝尴尬。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陈哲,那天的事,我舅舅他们确实是做错了。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诚恳:“其实,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会来。我只是跟我妈说,要去跟你见面,我妈就告诉了我舅舅。我舅舅……他这个人,一直都觉得我应该嫁个有钱人,所以就自作主张,说要来帮我‘把把关’,考验一下你的经济实力。”
“考验?”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有些讽刺,“用一顿十八万的饭来考验?”
“我没想到会那么夸张。”她的声音更低了,“一开始他们只是点菜,我觉得虽然贵了点,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直到他们要去点酒……我才意识到事情失控了。我想阻止,但是我不敢。从小到大,我在家里都没有什么话语权,尤其是在我舅舅面前。”
她苦笑了一下:“你可能觉得我很懦弱,很可笑吧?自己的相亲,却像个局外人一样。”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从她的叙述里,我能拼凑出一个被家庭过度控制、缺乏自我主张的女孩形象。她不是坏,只是软弱。
“你走之后,餐厅不让我们走,我舅舅他们就打电话给我爸妈。我爸妈赶过来,气得差点动手。最后刷了卡,才算完事。”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回家后,我爸跟我舅舅大吵一架,说他这是在卖外甥女。我妈就在旁边哭。这几天,家里没有一天是安生的。”
“那你今天来找我,是想做什么?”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是来解决问题的。”张婷放下咖啡杯,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这里面是九万块钱。我知道,这顿饭让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也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这十八万,我们不该让你一个人承担。一人一半,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这笔钱,一部分是我自己的积蓄,一部分是我爸妈给我的。”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愣住了。
我设想过很多种见面的场景,她可能会哭诉,可能会指责,甚至可能会继续要求我付钱。但我唯独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提出AA,并且拿出了实实在在的钱。
“你舅舅他们同意吗?”我问。
“他们当然不同意。”张婷摇了摇头,“他们还骂我傻,说这钱本来就该你出。但这是我的决定。陈哲,我不想欠你的。而且,我也希望你能接受这笔钱,然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会去告诉我舅舅,钱我们已经分摊了,让他不要再去找你的麻烦。”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祈求:“我知道,这可能弥补不了对你造成的伤害,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窗外的阳光正好。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心里百感交集。她在这场闹剧中,既是参与者,也是受害者。她的家庭给了她错误的价值观引导,她的软弱让她成为了被操控的棋子。但最终,她还是守住了自己内心的底线,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来弥补和抗争。
我把那张银行卡推了回去。
“为什么?”张婷不解地看着我。
“这钱我不能要。”我缓缓地说,“第一,就像我之前说的,这顿饭我只吃了开胃菜,我不认为我应该承担九万块的费用。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你能来找我,能做出这个决定,对我来说,比这九万块钱重要得多。”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生气,不是因为那十八万。而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被尊重。我觉得那场饭局,不是两个成年人平等的交流,而是一场不对等的、带有欺骗性的测试。但现在,你坐在这里,跟我平等地沟通,愿意承担责任,这已经足够了。”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你的诚意,我也看到了。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
张婷的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至于你舅舅那边,”我看着她,认真地说,“你需要学会对他们说‘不’。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做主,而不是成为他们满足虚荣心的工具。”
说完这番话,我站起身。
“咖啡我请了。”我从口袋里掏出钱放在桌上,“就当是……为我们那场从未真正开始过的相亲,画上一个句号吧。”
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我不知道张婷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她是否能真正摆脱家庭的束缚。但我知道,我已经从这场闹剧中解脱了出来。
我没有得到金钱的补偿,但我找回了内心的平静,也收获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对人性的复杂性的理解。
第7章 没有输赢的结局
和张婷见面的第二天,李舅舅他们果然没有再来公司骚扰我。生活似乎一下子恢复了平静。
小区里的流言蜚语还在,但我已经不那么在乎了。我知道真相是什么,这就够了。我的父母也彻底放下了心,母亲甚至还感慨说:“那个张婷,倒也不算坏到骨子里。”
周末,我回家吃饭。母亲做了一大桌子我爱吃的菜,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鲈鱼,都是些家常菜,却让我感到无比的踏实和温暖。
饭桌上,父亲给我倒了一杯酒,是他自己泡的杨梅酒。
“来,儿子,陪我喝一杯。”父亲举起杯子。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说我酒精过敏。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知道,那只是我在“静园”的托词。
我端起酒杯,和父亲的杯子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爸,那天……谢谢你们。”我喝了一口酒,辛辣中带着一丝甜,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父亲摆了摆手:“谢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我儿子,我不信你信谁?”
母亲在一旁给我夹了一块排骨,说:“儿子,以后再有这种相亲,咱不去了。不着急,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咱不求对方多有钱,多漂亮,就求一个本分、善良,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我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是啊,踏踏实实过日子。这不就是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吗?为了这个目标,我努力工作,省吃俭用,却差点在一场荒唐的相亲宴上,被别人用金钱的标尺衡量得体无完肤。
那十八万三千六的账单,像一场压力测试,测出了对方的贪婪和算计,也测出了我自己的底线和原则,更测出了我身后这个家的温暖和坚定。
从这个角度看,我或许并没有输。
吃完饭,我陪父亲在客厅看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放一个关于消费主义陷阱的报道,主持人言辞犀利地批判着当下社会某些扭曲的价值观。
父亲看着电视,忽然开口道:“陈哲,你知道吗,你爷爷奶奶结婚的时候,全部家当就是两床被子,一口锅。日子苦,但他们过了一辈子,没红过脸。”
我静静地听着。
“时代不一样了。”父亲感慨道,“现在的人,结婚前要看房子,看车子,看票子。东西是越来越多了,但人心,好像也越来越复杂了。爸不是说物质不重要,但如果一段关系,一开始就是用钱来衡量的,那根基就是歪的,迟早要塌。”
我点了点头:“爸,我明白了。”
我确实明白了。我不再为那段失败的相亲经历感到愤怒或羞耻,反而有了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及时止损,庆幸自己没有为了所谓的“面子”和“诚意”,就放弃自己的原则,跳进那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这件事也让我重新审视了自己。过去,我总觉得只要努力赚钱,买了房,就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就能顺利地结婚生子。但现在我意识到,一个人的价值,并不仅仅体现在他的银行账户余额上。坚守自己的原则,拥有独立的人格,懂得尊重与被尊重,这些无形的东西,远比一套房子来得更重要。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听说王阿姨因为这次的事情,在社区里的“红娘”声誉大受影响,已经很久没再张罗着给人介绍对象了。
而关于张婷,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任何消息。我想,她大概会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希望她能学会为自己而活。
我的生活,也彻底回到了正轨。我依然每天挤地铁,写代码,跟项目。我的银行存款数字在缓慢但稳定地增长,那套背负着三十年贷款的房子,在我的心里,也变得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温暖。
偶尔,我还是会想起“静园”那个晚上,想起那个十八万的账单,想起李舅舅那张油腻的脸。但那些画面,已经无法再激起我心中的波澜。它就像一个发生在我身上的社会新闻,提醒着我,这个世界有多么的复杂和荒诞。
也提醒着我,在任何时候,都要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要被外界的噪音和诱惑所裹挟。
一个周六的下午,我没有加班,而是去了市图书馆。在历史区的书架前,我正在找一本书,一个女孩也在旁边,我们同时伸出手,碰到了同一本书。
我抬头,她也抬头。
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先吧。”我说。
“没关系,你先。”她笑着说,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那一刻,我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我知道,新的故事,或许就要开始了。而这一次,它与金钱无关,只与阳光、书籍,和一个温暖的微笑有关。
来源:聪颖荷叶一点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