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有人盯着我胳膊看了半天,突然说一句“原来蒙古人也能这么白”,我懒得回话,只拉起袖口让他自己瞧。
第一段 43字
有人盯着我胳膊看了半天,突然说一句“原来蒙古人也能这么白”,我懒得回话,只拉起袖口让他自己瞧。
第二段 79字
听见别人谈论我们,内容都差不多:壮,黑,汗毛一簇又一簇,连姑娘也是这副模样。我在一旁数着这种评价能有多少花样,最后发现就那几句翻来覆去。索性不解释,直接把裤腿也卷起来,光线下连根汗毛都没冒头,他们的表情立刻僵住。
第三段 38字
我出生时皮肉嫩得发亮,跟医院里别的娃没差别,后来才被草原的风和日头慢慢改了样子。
第四段 83字
那里的风不轻,它跑过来时夹着沙粒,卷着青草的味,每一下都刮在脸上。太阳更直接,抬头就是一片亮白,挡也挡不住。日复一日,皮肤把自己磨厚了几层,用来挡风,也用来挡光。于是陌生人确认了想象:蒙古族真能抗晒。可他们不知道,这层外壳是被天气催出来的,不是娘肚子带来的。
第五段 35字
我嫂子进门时,脸色白,手背软,住了三年后,指节粗硬得能划破袋子。
第六段 78字
她天天赶着羊群转圈,偶尔要搬草料垛。风里有土,土里有盐碱,手掌抓一次草就多出几道横纹。晒完的额角发暗,眉梢却明显亮,因为汗把那块皮洗得反光。有人见了说她变化大,她笑着答一句“没事,活着就成”。旁人再想附和,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第七段 42字
姥姥是另一面镜子,年轻时也赶牲口,后来搬进城,当了半辈子家庭妇女,再没碰过草叉。
第八段 80字
城里楼高窗多,风被玻璃挡住,太阳被帘子截住。几年下来,她的脸慢慢亮回去,手背细到看清血管。亲戚来家串门,常悄声问我妈:“老太太这么白,是不是身体弱?”其实她从没输给谁,该干活时也不躲,只是环境把她的皮给养软了,看上去跟老影星似的光洁。
第九段 47字
有人追着问毛发的事,我直接给出两个极端:有的孩子小时候脑袋一片金黄,有的连小腿都见不到汗毛。
第十段 77字
这种童年发色吓住过少数老师。小学开学,老师让排队剪头,几个黄毛的小子被误当成外来学生,差点被领去单独登记。过几年再碰见他们,头顶已经乌黑,两边鬓角还卷着,根本看不出当年的亮黄。颜色能变,粗细也能变,就跟河水春涨秋落一样,是正常的事。
第十一段 46字
再说男人的秃顶问题,我在街上看了二十多年,真没怎么遇见顶上发亮的同乡。
第十二段 82字
城里朋友来做客,坐在马背上东倒西歪,第一句话不是“马快”,而是“你们这儿头发真厚”。我哥听到乐了,说:这里地平得很,离天也远不掉头发。晚上喝酒,他抱着酒壶咕咚咕咚几口下去,拍着脑门夸自己头皮硬,酒桌边几个叔伯全笑,顶上的发缝确实密得像刷子。
第十三段 37字
他们信奉的道理简单:不想的事别多想,喝一口六十度草原白,睡醒再说。
第十四段 74字
轮到我去县城理发,理发师总先摸一把我头发的密度,再问一句,“你们那天干,咋不掉发?”我耸耸肩,他没等我答,就开始剪。镜子里飞舞的发梢黑亮黏人,他又感叹说自己才三十就要配生发水。理完后,他替我抖掉碎屑,眼神有点羡慕。
第十五段 55字
我从没觉得这事神秘,外头凉风大,夏天短,有空就骑马跑,血一热,头皮就跟草根一样牢。
第十六段 69字
外地朋友到草原观光,第一天防晒指数涂满,第三天就随便甩袖子,晒黑也不叫苦。有人想去河边擒鱼,踩进水没多久脚底打滑,扑通掉水里,一抬头发现同行的人只顾在岸上留影。相机里,夕阳把草地铺成金色,镜头外凉风弄湿衣服,大家却笑得停不住。
第十七段 41字
那几天他们注意到一件事:草原夜里温度低,星多,风也急,可我们不爱关门。
第十八段 82字
问我原因,我摊手:“门合上味道闷,开着能流通。”他们半信半疑,结果夜里被月光照醒,顺手抓被子盖住脸,第二天就说“门不关也能睡”。我没再补充什么,因为这点习惯和汗毛多少一样,都是被空间和气味磨出来的,不是写在什么族谱里。
第十九段 48字
网上的热议很热闹,有人把蒙古女孩的体毛放大,有人把蒙古小孩的金发截图,评论区转着转着就开始吵。
第二十段 79字
我刷到一条说“乌黑浓密才是特色”,又刷到一条说“姑娘露出体毛太颠覆”。没啥可回的,我只做了一件事:拍下自己腿上的空白,贴到朋友群。群里静了十秒,有人发一个“?”后面跟一串哈哈。过会儿再刷新,讨论已经跑到别的话题,长毛短毛被放一边。
第二十一段 34字
刻板印象就像草籽粘裤脚,走几步就能抖掉,不抖也无伤大雅。
第二十二段 80字
我带朋友去看赛马,马蹄扬尘时场子很沸腾,观众围住圈子,尘土混着叫喊飞起来。一个北京姑娘躲在我后面,担心马冲过来时自己躲不开。我把她推到最前面,告诉她只看就成,别怕。赛程结束后,她的脸被灰包住,只露两眼。她回旅店照镜子,惊讶自己这么黑,我提醒她用水冲一把就白了。
第二十三段 57字
那天夜里喝酒,她用指甲刮手背,说这片皮肤没想到能恢复得这么快。她笑了,我也笑了,没人提什么汗毛不汗毛。
第二十四段 72字
第二天清晨,她见到牧民挤奶,挤完奶的手在牛毛上擦一下,奶沫全擦走。她问我这动作讲究啥,我想了想,只答一句“顺手”。草原上的动作多半如此,皮肤、毛发、颜色,也都这样被顺手带着变来变去,不用谁刻意设计。
第二十五段 35字
车子驶离草地时,她摇下窗,看远处轮廓,轻声说以后还想来。
第二十六段 79字
我没接话,靠在座椅上闭眼。车身晃动,耳边风声混着引擎声,玻璃外景色后退。贴着窗的那只手还留着昨夜酒味,指尖干燥。想到城里人提到蒙古就剩豪饮和体毛,我忽然觉得可惜。可转念一想,等他们真来住一段,也许就会自己掸掉那些草籽,无需我开口。
第二十七段 54字
城市越走越近,路牌上的字越来越多。我在后座数着电线杆,想起家里的羊还没人赶,太阳下去前得把它们领回来。
第二十八段 78字
司机把广播声音调低,问我这回进城买啥。我说买盐,再添一捆马鬃绳,还得去理个发。他笑:“理发你不急啊,头发又密又黑。”我笑回去:“总得修修,不然帽子不好戴。”话落,车子驶进加油站,天空有一抹薄云,被夕阳推得很远。
第二十九段 33字
我在心里数了数日子,再过几周,也许远方那帮朋友会寄照片来。
第三十段 70字
到时我会翻开手机,看他们晒的旅拍,看他们的脸被光线晾成小麦色,再看他们留言:原来草原夜里冷得盖两层被,原来风真能削脸,原来不掉头发也不是神话。我会回一个“嗯”,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继续走进风里。
来源:畅乐沐晓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