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带我见义父议亲,听闻那位枭雄名字时,那正是我已死的前夫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20 01:28 1

摘要: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救命恩人带我见义父议亲,听闻那位枭雄名字时,那正是我已死的前夫。完结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救命恩人带我见义父议亲,听闻那位枭雄名字时,那正是我已死的前夫。完结

1

我的命是绍山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他说,第一眼见我,就认定了。

他甚至去求了他那个权势滔天的义父,要带我回江南,风风光光地娶我。

去见他义父的路上,他反复叮嘱我。

「我义父那个人,心是石头做的,手段又黑,你别惹他。」

为了夺权,那人能亲手把老婆送进皇宫。

可等他打下江山,得到的却是妻子早就死在冷宫的消息,坟头草都一人高了。

「我义父一滴眼泪没掉,转头却跪在坟前,把棺材刨出来,硬是拜了帝后大礼。」

绍山说着,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听着,身子抖得筛糠似的。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问他:

「你义父……叫什么名字?」

2

绍山愣了一下,估计没想过我会这么大胆。

但他很快就体贴地笑了,「也难怪,你在山里养了那么久的伤,外面的事都不知道。」

他说,这天下早就换了主人。

他义父,就是以前陇西绍家的二爷,现在龙椅上那位。

绍山凑过来,压低声音,气息喷在我耳边:

「就是叫道寂的那个。」

绍道寂。

我的前夫。

马车驶入幽深的宫道,我的脸白得像纸,死死攥着车窗上的流苏。

绍山以为我被他义父的名头吓破了胆,反手握住我冰凉的手,笑着安慰我。

「看把你吓的,都怪我,不该跟你说那些吓人的事。放心,义父养子那么多,我就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这次进宫也就是带你见见太后。」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心里骂自己真没用。

一听到那个名字,魂都快飞了。

我靠着车壁,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清醒点!

冷宫里那个叫金慈儿的女人早就死了,烂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现在的我,是阿瑛,一个被扔在乱葬岗的孤女,这张脸,和过去没有半分相像。

就算我亲妈站在面前,也绝对认不出来。

当务之急,是赶紧走完这个过场,拿到新身份,然后回江南找我那个当了水匪头子的大哥,远走高飞。

到时候,管他绍山的老爹是谁,天高皇帝远,谁也别想找到我。

只是……

我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笨手笨脚给我剥石榴,一心哄我开心的绍山,心里有点发虚。

绍道寂欠我的,那我骗骗他儿子,应该……不算过分吧。

3

太后果然没认出我。

她还是老样子,一副悲天悯人的温和模样,手里捻着佛珠,袖子里飘出淡淡的檀香味。

「都是一家人,别多礼,快起来,让我瞧瞧。」

我顺从地起身,被她拉着手,仔仔细细地打量。

毕竟是曾经那么熟悉的人。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过了好久,她才笑着松开我的手。

「是个好孩子,难怪山儿那种木头性子,对你念了两年都忘不掉。」

我怕说多错多,干脆装害羞,低着头躲到绍山身后。

绍山怜爱地看了我一眼,对太后行礼,「阿瑛脸皮薄,还请母后别笑话她。」

太后轻笑,「知道疼人,这就很好。」

说着,她忽然叹了口气。

「这一点,倒是有点像你义父年轻的时候。」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抬起眼,看到她眉宇间掠过一丝哀伤,这才发现,她原本乌黑的头发,鬓角已经花白。

香炉里烟气袅袅,太后好像陷进了回忆里,喃喃自语:

「你们不知道……他疼起人来,比谁都狠。穿鞋梳头都要自己来,就算在关外守着大营,也要连夜跑死几匹马赶回来,就为了陪妻子过个生日。」

「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觉得他像个活人……」

没人敢接话。

死一般的寂静里,我狠狠掐着自己的指甲,垂下眼帘。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躬身进来,恭敬地禀报:「陛下从帝陵回来了,设了宫宴,说要亲自为三公子赐婚。」

什么?

不是说绍山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吗?

我猛地看向绍山,他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混杂着巨大的惊喜。

4

到了宫宴上,我才发现绍山没骗我。

绍道寂的养子是真不少,光在场的就有四个,镇守边关的还有四个,加上绍山,不多不少,正好九个。

他悄悄告诉我:「义父的后宫一直空着,也没打算选秀生孩子。」

所以他那八个兄弟,私底下为了太子之位斗得你死我活。只有绍山,只想当个太平王爷,自然被所有人排挤。

像今天这样,专门为他办一场宫宴,简直是破天荒头一回。

我偷偷扫了一圈,发现这些养子年纪都差不多,一个个气场凌厉,跟绍道寂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且其中一个,我总觉得在哪见过。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隔着几张桌子,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

烛光下,他眉梢那道狰狞的刀疤格外显眼。

我心里咯噔一下,吓得赶紧移开目光。

是他,小六。

当年绍道寂把我送进宫当人质,小六急疯了,死死抓着我的马车,被绍道寂用马鞭抽得皮开肉绽都不肯放手。

他那双流着血的眼睛,我到现在都记得。

他扒着车窗,对我嘶吼:「主人,你别怕,总有一天,我一定杀了那狗皇帝和他,接你回家!」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人心变得太快,谁的承诺都靠不住。

正想着,绍山给我倒了杯酒。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刚想吐掉,猛然想起,这个朝代的人都爱喝一种叫“梨花春”的酒。

偏偏我一喝这个就浑身起红疹,痒得整晚睡不着。

以前我嘴馋,总偷喝,绍道寂被我烦得没办法,干脆把整个府里的酒都禁了。

现在这种场合,我不敢搞特殊,引人怀疑。

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去,祈祷红疹别发作得太快,至少撑到宴会结束。

可绍道寂简直是我命里的克星,自己办的宴会,迟到就算了,还一反常态地坐了很久。

他一句话不说,好像也忘了赐婚的事,就那么阴沉沉地坐在龙椅上,隔着一层珠帘,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不走,谁也不敢动。

绍山也觉得晦气,凑过来小声说:「义父每次从帝陵回来,心情都差到极点。以前都是把自己关在偏殿,找一个人撒气,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

找谁?

我还没来得及问。

大殿的门忽然开了,两个太监架着一个脚上拴着铁链的废人走了进来。

席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看到那人枯瘦的手腕上,系着一根五色绳,整个人都僵住了。

有人小声惊呼:

「废帝刘简,他竟然还活着?」

5

自古以来,前朝的皇帝,没有能活过新朝的。

就算活着,也只是为了承受更大的屈辱。

绍道寂就是要折磨刘简,让他拖着残破的身子,穿着下人的青衣,蓬头垢面地给所有人倒酒。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只有小六一脸坦然,还故意刁难,把酒杯弄翻了好几次。

刘简只能难堪地跪在地上,像狗一样钻到桌子底下捡。

有个宗室的小孩子看不下去,天真地问他妈妈:

「妈妈,陛下为什么要欺负他呀?」

他母亲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嘘,别乱说话,那是坏人。」

绍山转过头,温和地对那孩子解释。

「当初奸臣当道,逼陛下把先皇后送进宫当人质。」

「陛下想着刘简年纪小,又是个傻子,伤不到先皇后,才忍痛割爱,为的是以后能报仇。」

「没想到,那个刘简是装疯卖傻,背地里把先皇后毒死在了冷宫。陛下太爱妻子了,所以才留着他的命,替妻子出气。」

小孩似懂非懂,挣开他妈妈的手,疑惑地问:

「可是哥哥,陛下既然心疼妻子,为什么要送给坏人呢?如果有人要抢我的小兔子,我拼了命也会护着它的。」

绍山一下愣住了。

我们坐在角落,孩子跑过来,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我,「姐姐,你是哥哥的妻子吗?你觉得哥哥说得对不对?」

绍山脸都涨红了,结结巴巴地对我表白:「……不是的,我绝对不会那样对你……」

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偏偏这些大人要装糊涂。

我爱怜地摸了摸孩子的脸,「好孩子。」

看到他手里捏着个没剥开的菱角,我顺手拿起桌上的小金剪子,剪掉两头,轻轻一掰,完整的果肉就弹了出来。

小孩高兴地接过去,「姐姐好厉害!妈妈说只有江南的姑娘才会这么剥,姐姐是江南人吗?」

我浑身一僵。

阿瑛的祖上三代都是京城人,从没去过南方。

绍山查过我的底细,此刻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宴会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小孩清脆的声音传遍全场,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在座的都是陇西旧部,他们只认识一个江南人。

就是绍道寂曾经爱到骨子里的那个妻子。

珠帘后,龙椅上,那道看不清的视线,似乎也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

越是危险,我反而越冷静。

我放下剪刀,微笑着说:「小时候家里穷,隔壁邻居是倒卖南方货的,我经常去帮他剥菱角,赚点零花钱。」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

大家觉得无趣,纷纷移开了目光。

绍山心疼地捏了捏我的手,「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过那种苦日子了。」

我刚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刘简竟然端着酒壶,直直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这才看清,他壶里装的,全都是梨花春。

我身上已经开始发热了,再喝一杯,红疹绝对会立刻爆出来,到时候想瞒都瞒不住!

6

铁链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

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双孤高清冷的凤眼。

刘简死死地盯着我,把酒杯递了过来。

接,还是不接。

所有人都看着。

「阿瑛?」绍山察觉到了我的犹豫。

我正想说自己不能喝酒,刘简却直接把酒杯往前一送。

他宽大的袖子,正好遮住了我们交接的手。

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有什么东西被飞快地塞进了我的掌心。

我心里一动。

是一枚小小的药丸。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走向了别处。

他知道。

我不能喝梨花春这件事,除了以前的旧人,就只有他知道。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

我借着喝酒的姿势,把那枚熟悉的红色药丸吞了下去,只用嘴唇碰了碰酒杯。

很快,身上的燥热感渐渐退去,手背上冒出的细小红点也消失了。

刘简瘦削的背影被太监带走,消失在夜色里,没有人在意他。

我收回复杂的目光,望着酒杯发呆。

「阿瑛,走了。娘娘和陛下要给我们赐婚了。」

绍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点点头,和绍山一起跪在大殿中央。

绍道寂赐婚赐得很痛快,好像打发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他问其他几个养子有没有心上人,他可以一起赐了。

小六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绍山。

「我们哪有三哥的好福气,什么都不用愁,现在连婚事都这么圆满。」

绍山不卑不亢地拱手,「全赖陛下恩泽。」

小六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不过,三哥一向孝顺,婚礼这么大的事,不在京城办,非要跑到江南去。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好的,值得三哥连孝道都不顾了?」

这话一出,太后也开了口。

「是啊,成亲还是在京城办更妥当。」

绍山犹豫了一下,只好答应。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骂小六多管闲事!

太后又拉着我说了很多话,说她没女儿,看我很投缘,希望我成婚前能多陪陪她。

一直沉默的绍道寂忽然轻笑一声,声音带着酒后的慵懒,「哦?有这么好?让母后喜欢成这样。」

珠帘晃动,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伸了出来。

「过来,让朕也瞧瞧。」

7

君王的命令,没人敢不听。

我能感觉到绍山在下面紧张地看着我。

奇怪的是,这一刻我忽然不紧张了,只觉得陌生。

我走向绍道寂。

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

从江南到陇西,是花轿。

从陇西到京城,是囚车。

但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短短几步台阶,像是隔了一辈子。

他没戴皇冠,只穿着一身黑色的龙袍,气势内敛。

我低着头,让他打量。

他也就随意扫了我一眼,像看一只小猫小狗,然后从手腕上褪下一串玛瑙珠串,赏给了我。

说是新婚贺礼。

宫宴结束,太后留我住下。

绍山送我回偏殿。

月光下,他的脸因为兴奋和酒精涨得通红,眼睛亮得惊人。

「阿瑛,你就是我的福星!义父从来没这么看重我,不仅亲自赐婚,还赏了我们那么多东西,连娘娘都这么喜欢你。」

他只有在私下里,才敢叫绍道寂“义父”。

送到门口,他真挚地看着我。

「你说你有个哥哥在江南,等我们到了那里,找到他,我一定会对他发誓,这辈子都对你好,让他放心把你交给我。」

他说,那样,他就真的有家人了。

我想到我那个弃官当了水匪,天天叫嚣着要取绍家人头给我报仇的哥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幸好绍山喝多了,没逼我发誓,晕乎乎地转身走了。

我目送他离开,转身推开房门。

刚准备脱下这身沉重的华服去洗漱,忽然浑身一僵,死死地盯住宿舍的墙壁。

烛光摇曳,墙上除了我的影子,后面,还站着一个。

我猛地回头。

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倚在窗边,月光照着他半张脸,诡异又妖艳。

他喑哑的嗓音,像蛇一样,在夜里滑行。

「金姐姐,我给你换的这张脸,用得还好吗?」

8

刘简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走近我,亲昵地摸了摸我的脸。

「国师照着我画的样子给你做的脸,和你以前一样好看,喜欢吗?」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

他轻笑一声,顺势握住我的手指,「别生气,这样不是很好吗?绍道寂站你面前都认不出来。」

他像条蛇一样缠着我,「不过,我不太喜欢那个绍山。我好不容易把你送出去,你怎么又被一个姓绍的给弄回来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

「至少他给了我选择,不会一声不吭就把我钉死在棺材里。」

刘简的眼神暗了下来。

「他这么好?」

他忽然逼近,用力捧住我的脸。

「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夫君,早就带兵打到黄河了,根本不管你的死活!奸臣贾钟狗急跳墙,一心只想弄死你!」

他黑得发亮的眼睛,像一只被抛弃的野猫。

「我想保护你,让你换个身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我有错吗?」

我无力地闭上眼,眼泪打湿了他颤抖的手。

「我知道……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一觉醒来,夫君成了仇人,自己成了死人,前路一片迷茫,我怎么能不害怕。

刘简用力抱住我。

「不怕……两年前我就答应过你,我们一起逃出这座宫城,过新的生活。」

「到时候,你不是谁的妻子,我也不是刘家的皇帝。」

我靠在他瘦骨嶙峋的胸口,心里一阵愧疚。

这两年,我在山里养伤,不问世事。

而他,落在绍道寂手里,一定过得很苦。

他也是为了我,才隐忍着不说出我的下落。

我找到了生机,可刘简呢?

我们两个见不得光的“鬼”,真的能重获新生吗?

9

小六开始怀疑我了。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馅,但他的怀疑让我迫不及待地想回江南。

那天,他堵住我,吊儿郎当地说:

「今儿江南总督上报,说梅州的水匪又开始闹事了,请陛下去清剿。」

他叹了口气,「那水匪头子不是别人,偏偏是先皇后的亲哥哥,咱们陛下的大舅子。你说这事可不可笑?」

我心里一沉,嘴上说:「家国大事,我不懂。」

小六走近一步,踩烂了地上的花瓣,幽幽地说:

「先皇后要是知道她哥哥弃官当了水匪,害得百姓遭殃,不得气得从棺材里活过来啊。」

「她活过来就好了,还能劝劝她哥哥,金家一门清名,就这么毁了,多可惜。」

我的喉咙一阵干涩,说不出话。

幸好绍山很体贴,看我在宫里不开心,主动去请旨,把婚期提前了。

拜完堂,我们就能离开京城。

婚期将近,我想给刘简留个信,告诉他我们在宫里传递消息的老地方。

可直到大婚那天,他都没有回音。

吉时已到,我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殿里,眼皮狂跳。

周围的一切都是红的,红得像血,像火。

烧起来了!

外面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浓烟滚滚,殿门被人一脚踹开!

刘简拖着一把长剑,捂着心口冲了进来,撞翻了屏风和香炉。

他一把抓住我,手烫得吓人。

「你怎么了?」我看出他不对劲。

他喉结滚动,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走!」

我们还没跑到宫门口,就被追兵团团围住。

绍山站在最前面,激动地对高墙上的绍道寂喊道:「陛下!此人果然心怀不轨,在宫中暗藏势力,还敢挟持臣妻,请陛下降旨,当场射杀!」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

森冷的箭矢对准了我们。

刘简猛地把我摁在墙上,做出挟持我的样子。

其实他圈住我脖子的手,很轻很轻。

暮色里,他深深地看着我,好像有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悲哀。

他一张嘴,乌黑的血就涌了出来。

我看不清高墙上绍道寂的表情,只听到绍山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锐利又狠戾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放!箭!」

眼前一黑,刘简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感觉他身体猛地一僵,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我的腰带。

他在我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含糊地说了一句话。

然后,他沾满鲜血的手,缓缓滑落,倒在了我的脚下。

大雨倾盆而下。

「阿瑛!」

绍山跑过来,像两年前在乱葬岗一样,把我从死人堆里抱了出来。

「你没事吧?」

雨水混着血水,从我脸上流下。

我死死地盯着他。

小六撑着衣服跑过来,替我挡雨,对绍山冷嘲热讽:

「看不出来啊三哥,平时装得与世无争,射箭倒是比谁都快,陛下可还没下令呢。你心尖上的人还在人家手里,就不怕误伤了?」

绍山好像才反应过来,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是急疯了!」

他用袖子给我擦脸,低声下气地解释:「我的箭术很好的,瞄准了才射的,别怕。」

我只觉得冷。

冷到了骨子里。

刘简临死前对我说的那句话,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他说,小心绍山。

10

邙山埋了很多死人。

东边是叔伯,西边是姐妹。

小时候,我哥刘简总牵着我的手,指给我看,「以后,我们就埋在那棵大柏树下,有家人陪着,就不怕了。」

可是,我不想死。

宫里每天都有死人被抬出去,刘家的子弟成了奸臣的傀儡,龙椅上的皇帝一个比一个短命。

很快,就要轮到我哥了。

我说:「哥,我害怕。」

我哥说:「不怕,我会当个好皇帝,护着你一辈子。」

怎么当好皇帝呢?

只有听话的,没有威胁的,才能活得久。

我哥开始装疯卖傻,给太监当马骑,管贾钟叫“父皇”,甚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猪抢东西吃。

一个雨夜,我哥把我从狗洞里塞了出去。

他让我记住,「从今天起,你不姓刘,忘了我,忘了这里,永远别回来。」

我成了小乞丐,后来认了一个凶悍的男人当爹,跟着他到了陇西。

我拼了命地往上爬,成了绍家军的一员,赐了姓,又认了更强的人当义父。

我知道,他能带我杀回京城。

我找到了我哥,我说贾钟已经被我千刀万剐,我会把江山抢回来,让他堂堂正正地做皇帝。

可我哥说什么?

他说他不想当皇帝了,他要带着一个女人,假死出宫,远走高飞。

多可笑啊。

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提着剑,在乱葬岗找到了那个叫金慈儿的女人。

真是个祸害。

绍道寂为她疯,我聪明一世的哥哥,也为她昏了头。

我本来想一剑杀了她,但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这个女人,还有用。

有大用。

我把她控制在山里,听她说要去江南的梦话,每次都想笑。

今天,我亲手把我哥埋在了那棵大柏树下。

「哥,你不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吗?放心,等我利用她弄死绍道寂,就让她下去给你陪葬。」

一个和尚走到我身后,叹了口气。

我没回头,「国师觉得我不该杀他?」

老国师说:「帝王这条路,多情的人,走不远。」

我拍了拍手上的泥。

「是啊,他是多情人,我无情,所以这条路,只有我能走。」

「宫里都安排好了,」我轻松地说,「我那几个所谓的兄弟,个个野心勃勃。我早就联系好了边关的两个,京城的小六也想他义父早点死。」

「等边关一乱,江南的水也搅浑,逼得绍道寂必须亲征。到那时,我就在京城,握着金慈儿这张王牌,坐山观虎斗,把他们一网打尽!」

雨滴打在我脸上,我的眼睛和我哥一样黑,却没有他的忧郁。

我这双眼睛里,只有灼灼的野心和自信。

仿佛一抬手,这天下,就尽在掌握。

11

绍山最近,可谓是志得意满。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刘简死后,犹如巨石投湖,在整个疆域都激起了惊涛骇浪。 我的婚礼被迫中止,整个人也被软禁在皇宫,插翅难飞。

而绍山,却凭着这股东风,在皇帝绍道寂面前大大地刷了一波存在感。 他本就是唯一没有兵权的藩王,平日里又总是一副温和谦卑的模样。 如今绍道寂要御驾亲征,朝堂上下竟一致推举他出来监国。

我找到他,只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我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绍山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随即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我,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笑脸。 「如今江南也不安稳,待在宫里才是最安全的。」 「再说了,陛下将监国重任托付于我,我实在分身乏术。」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语气温柔得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们本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人,多为我考虑一下,好吗?」

我记得,他以前总说自己不喜欢京城的繁华,只想当个逍遥自在的闲王。 他还说,是这乱世逼得他身不由己。 可现在,我一个字也不会再信了。

刘简临死前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日夜回响。 他滚烫的血,仿佛还溅在我的脸上,灼烧着我的皮肤,让我夜不能寐。 我从床上翻身而起,提着一盏昏暗的宫灯,熟练地避开了巡逻的侍卫。

这座皇宫的每一条路,都刻在我的脑子里。 过去,刘简常常带着我,教我如何避人耳目,穿行于那些不为人知的荒僻小径。

刘简和绍山,他们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为什么绍山一定要他死?

我摸黑来到那座废弃的宫殿,想看看刘简是否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可殿内的一切,都已经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我只在烧焦的床帐边,发现了一条被利刃斩断的五色平安绳。 那还是很久以前,宫里过端午节时,我亲手编给刘简的。

我将它拾起,小心地藏入袖中。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颈后突然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

我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就将手里的宫灯朝后砸去! 那人却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夺过宫灯,另一只手猛地将我按倒在床榻上。 他高高举起那盏灯,让微弱的光亮一寸寸照亮我的脸。

12

那只粗糙的手,带着熟悉的温度,缓缓抚过我的眼睛,我的鼻梁,我的唇角。 就是这只手,从小扶我上马车,为我牵着马缰。

江南的蒙蒙烟雨,我们曾一同淋过。 萋萋的无名芳草,我们也曾一同踏过。

陇西那么远,他却为了我,抛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像一件陪嫁品一样,把自己送了过来。 那时我骂他,打他,让他滚得越远越好。 他只是流着泪,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 「我没出息,」他哽咽着说,「我只想给主人牵一辈子马。」

就和现在一模一样。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泪水在眼眶里积成一层薄薄的壳。 他就这么死死地瞪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固执地问: 「是你?是不是你?」

灯火越来越近,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直直地回望着他,不躲闪,也不回答。

小六的嘴唇开始哆嗦,一行滚烫的泪水终于滑落,砸在了我的眼角。 「是不是?你说话啊,你到底是不是?」 他想问,我是不是他的主人,是不是他那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撑着,缓缓地摇了摇头。 “哐当”一声,宫灯坠地,被夜风吹灭。

黑暗中,小六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我,将头死死埋在我的脖颈间,声音沙哑得吓人。 「骗子。」

「你就算烧成了灰,我也认得出来!」 「你把菱角剥给那个孩子吃的样子,就跟当年别人嘲笑我是没爹娘的野人,你哄我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还有,我换给你的梨花酒,你明明一喝就脸红,可那天刘简给你斟酒后,你却没事了。」 「他在保护你!就连死到临头,他都还想着挡在你身前,捂住你的眼睛,生怕你被吓到伤到!」

「这些细节,别人看不懂,但我懂!我全都懂!」 「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宁愿把自己交给绍山那种人,也不肯来找我!」

寒风夹着细雨,从残破的窗格吹了进来。 他哭得像个孩子,身体一抽一抽的。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当初没能找到你,没能接你回家……」

本来听他认出我,我也难过得掉了几滴泪。 可他后面越哭越凶,勒得我几乎要断气了。 这哪里是重逢,简直是要来索我的命。

我又气又想哭,伸手去拧他手臂上的肉,「你快松开啊!」 他却抱得更紧了,像疯了一样。 「不放!我一松手你又跑了!」 「就算是死刑犯,也该有个申辩的机会吧?你不能连听都不听,就直接判我死刑,不要我了!」

我被勒得呼吸困难,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 「咳咳……我看你是想让我先死……咳咳!」

小六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松开手,手足无措地给我抚背顺气。 「主人……」

缓过气后,我与他并肩坐在殿外荒草丛生的长廊上。 就好像小时候一样,听着雨水滴落在屋瓦上的声音。 只是,心境再也回不到那时的无忧无虑了。

「说吧。」 绍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你,小六,又在这盘看不清的棋局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13

「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 雨丝从天际飘落,小六望着乌沉沉的云层,低声呢喃。

「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恨。当我看到棺材里,你那具被毒药毁坏的尸体时,我差点就当场拧断了刘简的脖子。」 「可绍道寂,他偏偏要留着刘简的命。」 「我就想不通了,他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不就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吗?他难道不应该把刘简千刀万剐,才对得起他那份深情吗?」 「我恨他的虚伪,更恨他当初瞻前顾后,唯独不顾你的死活!」

小六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就在那个时候,绍山找到了我。他要我站到他那边,帮他控制住御林军。」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造反,但我不在乎。只要是能让绍道寂痛苦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

我垂下眼眸,仔细思索着。 「他是想把这天下搅乱,好一招调虎离山,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他为什么非要刘简死呢?」 一个亡国之君,对他能有什么威胁。

小六拧着眉,想了一会儿。 「或许,和前朝的‘鬼影卫’有关。」 「鬼影卫?」我看向他。

小六解释道:「前朝历代皇帝都有一支私密的卫队,个个武功高强,来去无踪,而且还守护着皇陵宝藏的钥匙。」 「据说传到刘简父亲那一代,这支卫队就销声匿迹了。」 「绍山就算夺了权,想坐稳江山也没那么容易。如果能拿到号令鬼影卫的‘鹰符’,那就不一样了。」 「进,可以号召天下所有刘氏的旧部;退,可以挖开皇陵,卷走里面的珍宝,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说到这里,小六嘲讽地笑了一声。 「不过,如果鬼影卫真有那么厉害,刘简也不至于活得那么窝囊。」 「我看,大概只有皇陵里的钱是真的。绍山要养兵,估计是穷疯了,才会打那些死人财的主意。」

鹰符。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指尖蜷缩起来,握紧了手,又缓缓垂下。 我的眉头,也随之紧紧蹙起。 「收手吧,小六。」

青年瞬间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凭什么?我说过,我要那个狗皇帝的命!刘简已经死了,他凭什么还能好好活着!」 我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他。」

我换了个话题,问小六: 「你看他治理下的这个江山,和以前比,怎么样?」 小六撇了撇嘴。 「马马虎虎吧。」

我撑着脸,很认真地看着他。 「我觉得,还不错。」 「从山里到京城的这一路上,我看到田地都整整齐齐,市集也恢复了热闹。老百姓们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正努力地从废墟里走出来。」

小六沉默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堵在胸口,憋闷得厉害。 「你……不恨他吗?」

14

听到这个问题,我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心翻找了一遍。 那些记忆里曾经柔软的儿女情长,那些留存的伤心和难过,如今都只剩下一些破碎的鳞片。 就算我想抓住它们,去好好地埋怨一番,也已经抓不住了。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从陇西进宫三年,再从皇宫逃进深山,又是两年。 被人一声声地唤着「阿瑛」,仿佛那个嫁给绍家二爷的「金慈儿」,真的已经死了。

如果「金慈儿」还活着,她会想要什么? 小六在问我,我也在问我自己。 我给他的答案,也是给自己的答案。

「命运把我推到了这一步,难道我就要顺着它的意,被仇恨的火焰控制,去烧向那些替我们背负了战争苦难的无辜百姓吗?」 「不,我不能,你也不能。」

庭院里的紫荆花瓣,在暮雨中飘落,纷纷扬扬,如同金色的碎屑。 我伸出手,任由湿润的花瓣和雨水,从我的指缝间流走。

「那些颠沛流离的经历,反而让我看得更清楚了。」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不是某一个人的软弱或者错误,而是从君王到整个朝廷,一种自上而下的腐坏,像瘟疫一样蔓延。」 「刘家的江山,已经病入膏肓了,所以才会奸臣当道,恶行不止。」 「当时,就算绍道寂豁出一切,不顾他的族人和百姓,葬送他父辈几代人戍卫边疆的心血来保住我,恐怕我也很难心安理得。」

我确实有过怨气,也有过怀疑。 我曾觉得,所谓的夫妻情分,所谓的相守一生的诺言,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可我当时没有看到,横亘在我们这点小情小爱面前的,是一条由无数亡魂汇成的恐怖大河。 河里挣扎的,哀嚎的,都是被刘氏王朝这场“瘟疫”吞噬的人。 当一个庞大的王朝腐烂崩塌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没有一个人能够独善其身。

绍道寂保得住我一时,也保不住我一世。 只有改朝换代,革除旧弊,一点点洗掉前朝留下的污秽,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那样,送妻子去做人质、君王被迫装疯卖傻、手足相残、冤冤相报的悲剧,才会真正地结束。

「小六,当我躺在乱葬岗的那些尸体上,听着自己孤独的呼吸和哭泣时,我从来没有那么难过,也从来没有那么庆幸。」 「我庆幸自己还活着。」 「哪怕面目全非,哪怕恐惧缠身,但只要还能呼吸,能嗅到冷雨的气味,有机会去走一条全新的路,就觉得……真是太好了。」

小六隐忍地咬着牙,看着我的脸,眼中的痛惜几乎要溢出来。 他抱着头,无比自责:「如果我当初能再快一点打进京城,你就不会受这些苦了……」

我摇摇头,按住他颤抖的肩膀。 「你在军中,比我更明白战争意味着什么。当时不论你们是进是退,那个奸臣贾钟都不会放过我。」 「小六,我不想再有战争了,我不想再看到死人了。」 「你和绍山,是不一样的人。」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他愣愣地抬起头。 我微笑着,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虽然你总叫我‘主人’,但在我心里,你早就像我的家人一样。」 我问他:「还记得阿母是怎么教导我们的吗?」

——我们金家的人,无论是手中的针,还是笔,无论是刀锋,还是剑刃,都绝对不能对准黎民百姓。

雨,渐渐小了。 乌云慢慢散开,露出了淡蓝色的清辉。 小六闷闷地低下头,「嗯,我不跟绍山瞎搞就是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抬头说: 「小金大人也没有忘记家训!江南那个总督是绍山的人,他们在那里圈地作恶,小金大人不愿跟他们同流合污,才愤而辞官,带着乡民反抗的。」 「我说他是‘土匪’,那些话都是故意说来刺激你的……他不会做那种事。」

哥哥……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会。 我黯然地抬起头。 故乡的月亮,此刻是否也还在雨中淋着呢?

15

那一夜之后,小六回去抱着墙,用头“砰砰砰”地撞了一上午。 他最终还是决定,去向绍道寂坦白一切。

上天终究是怜悯他的,让他失而复得。 他必须,也只能,好好地护着慈儿。 绍山这个人,非除不可。

至于绍道寂,他既然那么喜欢那个“万寿无疆”的孤家寡人位置,那就让他自己守着去吧。 等到风波平息,小六就自请去统领江南水军,带着慈儿回他们的家乡,梅州。

小六狠狠地揉了揉发红的额头,借着禀报边镇军情的名义,悄悄进了崇政殿。 崇政殿在正殿后面,是绍道寂日常批阅奏章的地方。 前朝政务荒废,这里也年久失修。绍道寂这个人不喜欢奢华,在军中过惯了糙日子,工部上了好几道请求修缮宫殿的折子,他都置之不理。

一到多雨的季节,殿内的墙角就会散发出潮湿的霉味。 即便是雨停了,因为殿外草木长得太过茂盛,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凉气,也常年附着在人的衣袖上,浸得骨头都发冷。

绍道寂正坐在御案后,批阅着军报。 听完小六那番看似战战兢兢的坦白后,他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那双剑眉依旧平缓,一副所有事情都了然于心的样子。

小六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心惊。 「陛下……您早就知道了?」

绍道寂没有抬头,只是冷哼了一声。 小六皱起眉,「那陛下您还……」 还让绍山监国。

绍道寂放下笔。 窗外透进几缕浅绿色的天光,将他的五官映衬得有些模糊不清。 「前朝的旧势力盘根错节,拔得太狠,容易伤到自己。」 「他少年时就跟在我身边做亲卫,陪我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我也算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 「如果他安分守己,肯当一个闲散王爷,我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 「反之,如果他非要自寻死路,还想拉着那些刘家的遗孤给他陪葬,那我顺水推舟,又何乐而不为呢?」

刘家遗孤? 小六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愕,随即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绍道一。 先捧后杀。 既能博得一个仁义的贤名,又能彻底铲除后患。 小六就算再怎么不喜欢绍道寂,此刻也不得不佩服他。

帝王心术。 他永远是那个下棋的人,而你永远不知道他的棋局布了多大。 小六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跟了绍道寂这么多年,连他心思的边角都没能摸透过。

他有些庆幸。 庆幸这个人称帝以来,只当慈儿已经死了,一门心思都扑在政事上,懒得花精力去细究“阿瑛”身上的那些疑点。 否则,以他这样深沉的心机,小六真没把握能瞒得住,更别提把人悄无声息地带回江南了。 他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没想到,绍道寂忽然从御案后走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而你,又是谁,教你回头的呢?」

16

殿外忽然狂风大作,吹得草木疯狂摇摆,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 小六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顾左右而言他。 「臣受绍山蒙蔽,欺瞒了陛下,罪该万死!」

绍道寂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小六,你心里,其实恨死朕了吧?」 「臣不敢!」小六挺直脊背,跪了下去。 「不敢?呵。」

绍道寂弯下腰,凑近他。 「为了她,你有什么不敢的。」 少年时期埋藏在心底的怨恨,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殊不知,他眉宇间那道本该被岁月抚平的鞭痕,却因为他一次又一次地撕开、流血,成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疤。 那道疤,既是提醒他自己,不要让恨意消退分毫。 也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绍道寂,他曾经让这个少年,失去了什么。

小六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后槽牙咬得死紧。 头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绍道寂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小六的脸。 「小六啊小六,你也变了,学会撒谎了。」

他收回手,甩袖转身。 「滚吧。你犯的错自己记着,等这事儿了了,自己去领军棍。」

身后的青年,还是一如既往的顽固和倔强。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仿佛要把地上的石板都磕裂开来。 「谢主隆恩!」 然后,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的风声。 「小狼崽子长大了。」 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和尚,缓缓从侧殿走了出来。 「恐怕没有锁链,是拴不住他了。」 如果绍山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位就是他和刘简都无比信任的老国师。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位看似悲天悯人的老和尚,背地里做的,却都不是人事。

绍道寂扯了扯嘴角,「拴着呢,只是那链子,不在我手里罢了。」 他将一道传往边关的军报摔在案上,负手面窗。 「一个一个的,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国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还好金姑娘宅心仁厚,劝住了他。否则,就算这次能压下去,将来恐怕真是个不小的麻烦。」 接着,国师又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接下来要如何将计就计,假意出征,来一招瓮中捉鳖,彻底制服绍山。 他讲得口干舌燥,却发现窗前的帝王,许久都没有出声。

男人闭着眼,仿佛在听风,背影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国师沉默了片刻,转换了话题,笑着说: 「这事一了,前朝的隐患也算彻底拔除了,陛下您也能和夫人相认了。」 「到时候,您可得替老朽美言几句,我怕金姑娘要恼我,骗了她这么久呢。」 依旧是沉默。

国师从这片沉默里,感知到了什么,有些疑惑。 「陛下……您不想与夫人相认?」 绍道寂摇了摇头。 「你看她,想见我吗?」 「这六宫十二殿,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她一定是躲着走的,生怕让我多看她一眼。」 「我给的东西,她碰一下都觉得恶心。如果我真的挑明了身份,不知道会把她吓成什么样子。」

国师大半生看遍了世间百态,却唯独在这位帝王的儿女情长上,始终看不明白。 「可陛下毕竟护了她这么多年。当初您在山里跪了两天两夜,才请动老朽出山,又费尽心思让老朽重新坐上刘氏国师的位置,在宫里安插了那么多眼线,这份苦心……」

绍道寂没有说话。 老国师继续道:「不管怎么说,您也该把这些苦楚告诉她。我看金姑娘心思剔透,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或许会明白的。」

窗前的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自嘲的笑声。 「不是这么算的……」 风里裹挟着昨夜的雨水,湿漉漉的,吹得人的衣袖都变得沉重,再也潇洒不起来。

如果是亏欠,那还可以算,可以还,这一生就还有个盼头。 可如果,人家连跟你算账都懒得算,只是把你当成一块路边的石头,一阵拂面的风,跨过去,吹过去,然后就彻底忘了。 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在世人眼里,绍二的妻子,已经死了。」 老国师看着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跪在山下,揪着自己袍角,无助又绝望的年轻人。 他转过头,轻声唤道: 「师父……」 「在她心里,我也已经死了。」

小六心甘情愿地,将拴着自己的锁链,交到了慈儿手里。 而绍道寂,他连俯首让人拴住的机会都没有。 他拿他的慈儿,一点办法都没有。

少年夫妻,最是了解彼此。 他妻子的傲骨,就如同她的仁慈一样,是供奉在神龛上的,不容一丝一毫的折辱。 当年,在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命运的天平,就已经倒向了权力。 江山,美人,自古何曾有过两全。 他弄丢了那个能拴住他的人。 此后的一生,便只剩下向着“万寿无疆”的无底深渊,不断下坠了。

17

“渔阳鼙鼓动地来”。 小六说,这场戏,不得不演。 临行前一晚,他悄悄来见我。

他千叮咛万嘱咐。 「宫里的御林军虽然大部分都听我的,但难保没有被绍山渗透的人。你安心待在娘娘的宫里,陛下那边都安排好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件金丝软甲,「这个,每天都要穿好。」 接着,又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这个要小心,上面淬了毒,没事别拿出来乱晃。」

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一件件接过,妥帖地藏好,神情凝重地注视着他。 「你也要万事小心。」 小六抿紧了嘴唇。

夜风簌簌,吹落了屋顶的旧叶,打着旋,飘落在我们之间。 「主人,我真想现在就带你走,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恩怨情仇,全都不要管了。」 我伸出手,拂去他翻墙时沾染在手臂上的苔藓,轻声说: 「在其位,谋其事。你只管去做你该做的事,不必挂念我。」

……

绍道寂出征后,宫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太后似乎并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每日只是念佛抄经。 若是园子里的牡丹芍药开得好了,便会拉着我一同去观赏。

这天,恰好有几盆珍稀的绿牡丹盛开了,花团锦簇,娇艳欲滴。 太后瞧着十分欢喜,就算天上下着雨,也要让人把花盆挪到亭子里,仔细地欣赏。 「娘娘真是好兴致。」

许久不见的绍山忽然出现了。 他身后有太监为他撑着伞,身旁还紧紧跟着不少面生的黑衣侍卫。 太后没有抬头,只是听声音就辨出了来人。 「你来了,前朝的事情都忙完了?」 因此,她也没有注意到,绍山进亭之后,并未行礼。 直到绍山的下一句话出口,她才猛地一愣,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绍山那双单薄的凤眼微微眯起,蓄满了冰冷的寒光。 「我说,楚王(小六)随驾出征,意图谋反!请娘娘交出凤印,让我接管御林军,封锁京城九门,号召边境四王,清君侧!」

轰隆隆—— 倾盆大雨夹杂着狂风,将伞面打得噼啪作响。 雨雾模糊了所有人的面容,天地万物都氤氲成了一片。

太后缓缓地站直了身体,扶住了我的手。 「楚王自小就跟在先皇后身边,算是慈儿的娘家人,他怎么可能会造反?」 绍山瞥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说: 「娘娘可别忘了,先皇后的大哥如今都成了占山为王的土匪,楚王不过是她家曾经的一个家奴,又能忠心到哪里去。」

太后不信,眼中却也起了一丝疑虑。 「匪不匪的,连皇帝都还没下定论,做不得数!」 「我信金家出来的孩子,绝不会做这种背君害民的事情!」 「你要凤印可以,拿皇帝的亲笔御旨来!」

18

这个向来温良和善的妇人,此时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将我护在身后,脊背挺得像一根削直的竹子。 我的眼眶一热,望着她坚定的背影。

她对绍山说:「我不光信楚王不会反,我还信,其余几位藩王,就算见到了凤印,也绝不会听信你的片面之词!」 绍山却显得胸有成竹,不紧不慢地反问:「娘娘凭什么这么笃定?」 太后掷地有声。 「就凭你们在陇西那几年,一同练兵,一同驯马,一同出生入死,情同手足!」

绍山嗤笑出声。 「手足?」 他上前两步,仰头大笑起来。

笑够了,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冷若冰霜,瓢泼的大雨淋湿了他年轻的眉眼。 「什么是手?什么是足?」 「手,是为人所用的工具;足,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基石!被区区手足之情困住的人,最终的下场,只有被利用和践踏!」 「这世上,连血脉至亲都会为了权力相互残杀,何况我和他们!」

四下里,只剩下滔天的雨声。 太后喃喃道:「我看不是他们要反,是你……是你要反……」 她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痛惜。 「山儿,你七岁来到陇西,十岁被老将军选进亲卫营,那时候瘦得像根豆芽菜。」 「你第一次上马,是二哥儿扶着你上去的;你第一次围猎射中梅花鹿,是老将军帮你稳住的弓。」 「你袍子破了,是我一针一线给你缝好的。」 「二哥儿大婚,你跟着去迎亲,去闹洞房。那几个兄弟明明跟你年纪差不多大,却都把抢来的喜糖塞给了你。」 「……现在你告诉我,你都忘了,你不信什么手足之情了……」

绍山的下颌咬得死紧,滚滚的雨水顺着他年轻的眉梢眼角滑落。 那一瞬间,他脸上稍纵即逝的青涩和无措,让我恍然记起。 原来,在陇西的时候,我早就见过他了。 那是在我的新婚之夜,我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放下了遮面的团扇。 一个清瘦秀气的小少年,被人开玩笑地推到我面前,白皙的脸皮羞得通红,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双手合拢,向我讨要喜糖。

岁月如风烟,当初那个讨喜糖的小少年,终究只剩下了一丝淡薄的影子,可供追忆了。 绍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恢复了平静。 「娘娘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今日这凤印,无论您给还是不给,我都要定了。」 他侧了侧身,那些幽灵似的黑衣暗卫,齐刷刷地拔出刀,向前逼近了一步。

19

混乱的雨点如珍珠般落下,在池面上激起层层涟漪,又迸溅到刀面上,反射出森森的寒光。 绍山垂手站在一旁,等着太后低头,等着我惊慌失措。

但他等了许久,却在这命悬一线的威逼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猛然回头。 四周那些森冷的刀刃,对准的,竟然是他自己。

「你们疯了吗?」 绍山难以置信,声音都变了调。 「看清楚我是谁!」 那些鬼影卫却像没有生命的木偶,握着刀,一动不动。 他们,只听从主人的号令。

绍山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脖颈僵硬地转向我。 亭中,一枚古朴的鹰符,正静静地悬在他的面前。 我握着它,平静地望向雨中那个面如死灰的人。

他嗬嗬地笑了起来,眼睛里却像是要流出血泪。 「你宁愿给她,都不愿给我……」 雷声炸响,老天似乎下定决心,要落一场比那日射杀刘简时,还要大的雨。

皇城的大门敞开,那面御驾亲征的旗帜,从邙山的方向转了回来。 御林军、京城四卫里那些跟着造反的人,全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小六带着军队第一个冲进内城,控制住了做困兽之斗的绍山。

后苑里,虚惊一场。 娇嫩的花草被狂风暴雨摧残得一片狼藉。 我始终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将那一盆盆倒伏的绿牡丹,重新扶好。

太后的目光,紧紧地定在我的身上,眼神颤抖着,她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 「阿瑛,你也喜欢绿牡丹吗?」她带着一丝期盼,轻声问我。 我垂着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这么美的花,就像这来之不易的太平山河,又有谁会不珍爱呢?」

太后怔怔地望着我,然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收拾好情绪,目光转向了别处,言语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件事情结束,你和山儿的婚事,也就算作罢了。」 「你……你以后,还会留在京城吗?」

微风细雨,吹起心中微澜。 我努力压下心头的酸涩,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娘娘,我想回家。」 太后欲言又止,良久,她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双眼,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便知道,她认出我了,也理解我了。

20

没过几日,绍山是前朝刘氏血脉,忘恩负义、弑兄谋反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他满盘皆输,而绍道寂,则真正地赢得了天下人心。

很快,我便听闻,他在诏狱里自尽了。 送饭的杂役不小心留下了一只破了口的瓦碗,绍山就用那块锋利的碎片,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宫里按照前朝的旧例,将他葬在了邙山。 下葬那天,我没有去。

小六向绍道寂请旨,接管了江南水军,去整顿被前任总督搞得乌烟瘴气的军政。 绍道寂准了。

至于我,一个和叛王绍山纠缠不清的女子,绍道寂自然也是眼不见为净。 当他得知太后已经为我重新办好了身份文牒,不日便要送我出宫时,他也只是愣了愣,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怔愣的片刻,大概是想不起来,「阿瑛」究竟是何许人也了吧。

离宫的前一天,绍山谋反的风波渐渐平息,人们也鲜少再谈论。 我便趁着清晨,悄悄一个人爬上了邙山。 原来,邙山真的不高,只是山上的树长得很高,尤其是柏树,最为繁茂。

以前有个人告诉我,因为这里埋的死人多,所以树木才长得这么好。 有时候,一块地能上上下下,重叠着埋好几个。 下葬前,总要用探针仔细地检查过,才好埋下新的尸体。 不然,黄泉路上,就太挤了。

我在密密麻麻的土坡里,找到了那个人的墓。 就在一棵高大粗壮的柏树下面。 我费力地踮起脚,才勉强将那根断掉的五色绳,稳稳地系在了树枝上。

系好后,我喘了口气,呆呆地望着墓前那块简陋的木牌。 上面,只写了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其实一点也不忌讳生死。 在喂我吃下假死药,将我关进棺材的前一刻,他还抱着我,温柔地哄我。 他说:「你死掉吧。一点也不疼的。乖哦,乖乖……」 他说:「我把你埋在邙山,一棵很大的柏树下面。不要怕黑,我很快就来陪你。」 他说:「然后我们一起爬出去,去过新的人生。」 他说:「到时候,你不是任何人的妻子,我也不是刘家的皇帝。」 他说:「你带我走,回江南,回梅州,去哪里都好……」

我仰起头,看到太阳从东方升起,天光大亮。 明亮的阳光照耀着柏树的叶子,像镀上了一层金,温暖而平和。 我轻声呢喃:「你说得对,睡在这里,真的不会怕黑。」 但是, 「我要回家啦,特地来跟你告别一声。」

我拿出随身的荷包,装了一捧树下的泥土。 梅州的水土那么润泽,一定也能长出很高很高的柏树。

21

天色微亮,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 高高的城墙上,绍道寂穿着一身寻常富家公子的衣裳,静静地目送着那辆车远去。

他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可以回想。 可以想,妻子的婚车驶到陇西的那天,他是如何强行掩饰内心的欢喜,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则袖子里的手心,早已紧张得全是汗水。 也可以想,送妻子入宫为质的那天,他是怎么强撑着镇定,将自己的掌心掐得血肉模糊,才忍住了冲上去把人抢回来的冲动。

但他此刻,脑海里忽然想起的,却是父亲去世那年。 年少的妻子满山遍野地找他,摔得浑身是伤,还掉进了冰冷的河里。 被他捞上来后,她委屈得放声大哭,一直用小拳头捶打着他。 她哭着说:「绍道寂你这个混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他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个巴掌,倒像是被打回了魂,彻底活了过来。 为了哄好她,他接连发了好几个毒誓,说自己再也不会一个人乱跑,再也不会丢下她。 若有违背,天理不容。

妻子却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摇着头说,这个誓言不好。 「反正,你若是违背了誓言,我一辈子不理你,就好了。」 他当时,想也没想,就轻率地应下了这个誓言。 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誓言会真的应验。

他只记得,那时他的心情是无比的轻松。 他抱着妻子,翻身上马,踏着清晨的露珠和朝阳,往家的方向回去了。

绍道寂的手指用力地扶着墙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现在的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他只要用一点点权谋,一点点计策,就能轻而易举地,迫使那辆马车里的人,回到他的身边。

但是,把人逼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回不去了。 少年夫妻,共乘一骑,在朦胧的晨雾中,看梨花拂面,静静地望着东山之上的第一缕曦光。 那些当时只觉得触手可及的寻常,都如同落花流水,再也,再也回不去了。

22

出了京城,我便坐船与小六汇合,一路向江南而去。 太久没有回家,我都忘了回梅州的路有多长。 竟然还晕了好几天的船,哥哥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笑话我了。

船行至梅州境内时,已经临近黄梅雨季,船篷上总是滴滴答答地响着。 小六在江边钓了鱼,说要大展身手,给我熬一锅鲜美的鱼汤。 可他手艺实在太笨,接连糊了两锅,天都黑了还没做好。

我等得有些犯困,靠在船柱上昏昏欲睡。 小船轻轻摇晃着,我在半梦半醒之间,一会儿仿佛回到了陇西,一会儿又好像置身于京城。 耳边似乎传来了水流和划桨的声音,船好像停了。 有人踏着一艘小舟靠了上来,我迷迷糊糊地听到小六惊喜地叫了一声。 是谁啊。

有人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 我缓缓睁开眼。

暮色之中,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 他满脸虬髯,面容沧桑,却有一双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眼睛,正静静地望着我。

我愣了好一会儿。 「……哥哥?」

男人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手臂不断地收紧,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曾经那个风华正茂的小金大人,如今也变得快让我认不出来了。 但那双宽大而温暖的手,没有变。 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仿佛要将我这些年离家的委屈和苦楚,全都抚平。

「回家了,慈儿。」 「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我带你回家,阿父阿母,都还在等着我们呢。」

我将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揪紧了他的衣襟。 眼圈慢慢泛红,泪水终于簌簌地落了下来。

远方的天际,亮着七八颗疏星。 近处的山前,飘着两三点微雨。 船上的炊烟袅袅升起,锅里的鱼汤正滚沸着。 世事寻常,故人终归。

【全文完】

来源:小蔚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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