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镜子里的我,穿着一生一次的Vera Wang,妆容精致得像一尊橱窗里的人偶。
化妆师的刷子最后一次扫过我的脸颊,落下轻柔的、金色的碎闪。
“好了,林小姐,您今天真是完美。”
她声音里的赞叹是真诚的。
镜子里的我,穿着一生一次的Vera Wang,妆容精致得像一尊橱窗里的人偶。
每一根发丝都盘得恰到好处,每一颗珍珠耳环都闪烁着温润的光。
完美。
除了我的新郎,沈超,还没到。
时间是上午九点四十五分。
吉时是十点整。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我的伴娘探进头来,脸色惨白。
“微微……沈超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心里那根绷了半小时的弦,终于发出了一声细微的、濒临断裂的嗡鸣。
我拿起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未接来电,也没有任何消息。
这比打不通更糟糕。
这说明他根本没想过要联系我。
我划开屏幕,点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过去。
听筒里传来的是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在我们的婚礼当天,在吉时前的十五分钟,我的新郎关机了。
我放下手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完美的、即将成为笑话的新娘。
心口像是被灌了一块铅,沉甸甸地往下坠,坠入一个没有底的深渊。
但我的脸上,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我甚至还对着镜子,轻轻抿了一下唇,确认我的口红没有溢出唇线。
我不能慌。
至少,不能在这里慌。
门再次被猛地撞开,这次是我的母亲,她几乎是扑进来的,后面的父亲一脸铁青。
“微微!沈家那小子呢?他爸妈也联系不上他!”
我妈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我站起身,巨大的裙摆在地上铺开,像一朵盛放后即将凋零的白玫瑰。
“妈,别急。”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到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可能路上堵车,或者手机没电了。”
这种安抚,连我自己都不信。
沈超不是一个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他细心,周到,甚至有些时候,过度周到。
他会提前规划好两条路线,会随身携带充电宝。
他唯一会失控的,只有一件事。
一个人。
安然。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不疼,但密密麻麻地发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我点开它。
短短一行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了进来。
“微微,对不起。我和安然在一起。我不能娶你。”
发信人,是沈超。
我把手机屏幕倒扣在化妆台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世界安静了。
我妈的哭喊,我爸的怒斥,伴娘的惊呼,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我只看到镜子里,我自己的眼睛。
黑得像两口深井,什么情绪都照不出来。
原来,极致的屈辱和心碎,不是歇斯底里,而是瞬间的失语。
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四肢冰冷。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以为自己终于捂热了沈超这块石头。
我以为他口中的“放下”,是真的放下。
我以为他带我去见的每一个朋友,参加的每一次家庭聚会,都是在宣告我的“正宫”地位。
我以为那枚他单膝跪地为我戴上的钻戒,代表的是“未来”。
原来,全都是我以为。
他的白月光一回来,一句召唤,他就抛下了我,抛下了这场耗费了我们两家无数心血的婚礼,跑了。
跑得那么干脆,那么决绝。
连一句当面的“对不起”都吝于给予。
休息室的门第三次被推开。
这次走进来的人,让整个房间的混乱都为之一滞。
是沈超的哥哥,沈屿。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慌乱,步伐沉稳,眼神锐利。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
“我爸妈已经过去了。”他言简意赅,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去哪儿了?”我爸忍不住问。
“医院。”沈屿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预的审视,“我妈心脏不好,气晕过去了。”
我妈的哭声更大。
整个房间里,只有我和沈屿是静止的。
我们像两个孤岛,被混乱的潮水包围。
“沈超的短信,我看到了。”他说。
他的手机和我的是同一个型号,刚才他进来时,我瞥见他屏幕亮了一下,内容和我收到的那条一模一样。
沈超群发了。
他甚至懒得单独通知。
真是……体贴周到。
我心底泛起一丝冷笑。
“宾客都到齐了。”沈屿看着我,继续说,“两家的生意伙伴,公司的重要客户,还有看着我们长大的长辈。”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现实这片冰冷的湖面上。
“今天,婚礼必须继续。”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爸怒道:“继续?新郎都跑了,怎么继续?让我们林家把脸都丢尽吗?”
沈屿没有理会我爸的怒火,他的眼睛一直锁着我。
那双眼睛,和沈超有七分相似,但比沈超的更深,更沉。
像深夜里的大海,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涌动。
“林微,”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客气地称呼“微微”。
“你愿不愿意,和我完成这场婚礼?”
空气凝固了。
我妈忘了哭,我爸忘了骂,伴娘张大了嘴巴。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只在家庭聚餐时才会见到的、沈超的大哥。
我们不熟。
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一百句。
他常年待在国外,负责沈家海外的业务,是沈家真正的顶梁柱。
我和沈超谈恋爱的这三年,见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名为“大伯哥”的符号。
而现在,这个符号,正站在我面前,提出一个荒唐到极点的建议。
“你疯了?”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我没疯。”沈屿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他开始一条条地分析,像是在进行一场商业谈判。
“第一,保全两家的颜面。婚礼取消,明天全城的头条都会是沈家二公子为爱逃婚,林家独女惨遭抛弃。这对沈氏和林氏的股价,都会是打击。”
“第二,稳住合作。我们两家合作的那个城南项目,正在关键时期。这场联姻是给外界最好的定心丸。现在这个定心丸碎了,项目很可能会受到影响。”
“第三,给你一个交代。”他顿了顿,目光深了一些,“沈家欠你的,我来还。”
他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
仿佛我们讨论的不是一场婚姻,而是一份商业合同。
一份……补救措施。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笑声很轻,带着一丝自嘲。
“沈屿,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凭你不是一个会让自己摔倒在泥地里,就一直趴着哭的人。”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他竟然……有点懂我。
是的,我是林微。
从小到大,我都是那个最骄傲,最不肯认输的林微。
摔倒了,我会第一时间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土,然后走得更直。
被人背叛,我会心碎,会痛苦,但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一个可怜的、被同情的弃妇。
沈超给了我一场难堪。
我就要用最体面的方式,把这场难堪,亲手还给他。
休息室的门外,婚礼进行曲的前奏已经隐隐约约地响了起来。
时间到了。
主持人正在用他最热情洋溢的声音,为这场世纪婚礼做着最后的铺垫。
我看着沈屿,他也在看着我。
我们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同类的冷静和决绝。
“好。”
我听到自己说。
“我嫁给你。”
两个字,落地有声。
沈屿的肩膀似乎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下。
他向我伸出手,掌心向上。
他的手很干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这是一只属于掌控者的手。
我把我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暖,干燥而有力。
握住我的那一刻,我那冰冷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指尖,终于有了一丝回温。
“走吧。”他说。
“我的新娘。”
婚礼进行曲正式奏响。
休息室的门被打开,外面是璀璨的水晶灯和无数双注视的眼睛。
我挽着沈屿的手臂,踩着红色的地毯,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本该属于我和沈超的舞台。
我的婚纱裙摆拖在身后,像一道白色的浪。
我能感觉到周围宾客的窃窃私语,能看到他们脸上震惊、疑惑、探究的表情。
我甚至能想象,明天这些人的手机里,会流传着怎样惊心动魄的八卦。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的臂弯很稳,步伐很稳,连呼吸都听不见一丝紊乱。
他像一座山,沉默地、坚定地,挡在我身前,替我隔绝了所有风雨。
我们走到舞台中央,在司仪已经完全混乱的语无伦次中,站定。
沈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枚款式简洁的铂金戒指。
不是我之前和沈超一起挑的那枚。
他拿出戒指,握住我的左手。
当冰凉的金属滑过我的指节,套上我的无名指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我真的,嫁给了沈超的哥哥。
我成了沈超的……嫂子。
这个认知,比沈超的背叛更让我觉得荒谬。
台下,沈超的父亲,我现在的公公,脸色铁青地坐在主位上,但没有离席。
我的父母,也是一脸复杂地看着我。
但他们也没有走。
这场荒诞的婚礼,在家长的默认下,被强行推向了“礼成”的环节。
交换戒指,拥抱,亲吻。
当沈屿的唇轻轻落在我额头上时,我闻到了一股清冽的、好闻的雪松味道。
和他的人一样,冷静,克制。
没有一丝情欲,只是一个仪式。
台下爆发出礼貌而稀疏的掌声。
每个人都在努力扮演着“祝福者”的角色,尽管他们心里可能已经上演了一万种版本的豪门秘辛。
婚礼的后半段,像一场快进的电影。
敬酒,寒暄,微笑。
我和沈屿配合默契,像一对排练了无数次的搭档。
他替我挡掉大部分的酒,用最简洁的话语应付着那些好奇的探问。
“沈超临时有紧急公务,出国了。”
“我是大哥,代他完成仪式,是我们沈家的诚意。”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既保全了所有人的面子,又把事情定性为一场“意外”和“补救”。
没有人会蠢到在这种场合去戳穿。
大家心照不宣地举杯,说着“恭喜恭喜”。
我全程挂着得体的微笑,感觉自己的脸都快僵了。
我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沈屿牵引着,完成了一场盛大而空洞的演出。
直到送走最后一批宾客,我才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脱下高跟鞋,赤着脚踩在酒店柔软的地毯上。
脚踝处被磨破了一层皮,火辣辣地疼。
沈屿递过来一瓶水。
“先回去。”他说。
“回哪个家?”我问。
我和沈超的婚房,那个我亲手布置了一年,充满了我们共同回忆的地方。
现在想来,只觉得讽刺。
“我的公寓。”沈屿说,“你的东西,我会派人去拿。”
他考虑得很周全。
周全到,让我觉得他似乎早就预演过这一切。
车里很安静。
司机在前排,我和沈屿坐在后座,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城市的霓虹,像一团团化不开的浓墨重彩,眩目又虚幻。
我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是沈超的父亲,沈董事长发来的。
“微微,委屈你了。沈家,不会亏待你。”
我关掉屏幕,没有回复。
亏待?
我失去的,是他们沈家能用“不亏待”三个字来弥补的吗?
我失去的是三年的青春,一场真挚的感情,和一个完整的、对爱情的信仰。
沈屿的公寓在市中心最高档的住宅区。
顶层复式,视野开阔,装修是极简的黑白灰风格。
和他的人一样,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
一进门,他就递给我一双新的女士拖鞋。
“你的房间在二楼左手第一间。”他说,“里面有新的洗漱用品和睡衣。”
我点点头,换上鞋,沉默地走上楼梯。
我的婚纱裙摆太长,走起来很费劲。
一只手从后面托住了我的裙摆。
我回头,看到沈屿正跟在我身后,弯着腰,小心地帮我提着裙子。
走廊的白光打在他脸上,他的神情很专注,好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软了一下。
进了房间,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巨大的疲惫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没有哭。
只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敲响了。
“林微。”是沈屿的声音。
我没有动。
“我给你煮了碗面。”他说,“出来吃点东西。”
我还是没有动。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我听到他说:“别坐在地上,会着凉。”
说完,他就走了。
我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昂贵但冰冷的水晶灯。
像我今天这场婚礼。
华丽,盛大,却没有一丝光亮。
我最终还是走出了房间。
餐厅里,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两根青翠的蔬菜,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汤色清亮。
沈屿坐在我对面,正在用笔记本处理公务。
他听到声音,抬起头。
“吃吧。”
我坐下来,拿起筷子。
面条的温度,顺着食道,一点点暖进胃里。
我吃得很慢。
“谢谢。”我说。
“不客气。”他合上电脑,“我们谈谈。”
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谈什么?”
“谈我们的……婚姻。”他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似乎也觉得有些生硬。
“这不叫婚姻。”我纠正他,“这叫合同。”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好,那我们就谈谈这份合同的条款。”
他拉开椅子,坐得更近了一些。
“第一,合同期限。”他说,“暂定一年。一年后,如果双方都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我们就以‘感情不和’为由,和平离婚。”
我点点头:“可以。”
“第二,财产问题。”他继续,“婚前财产各自独立。婚后,我会每个月给你一笔生活费,你可以拒绝。我们共同出席商业活动所得的收益,平分。”
“我不需要你的生活费。”我说,“我有自己的工作和收入。其他,同意。”
“第三,双方义务。”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在公共场合,我们需要扮演一对恩爱的夫妻。不能让外界看出任何破绽。私下里,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私生活?”我挑了挑眉,“包括……各自的感情生活吗?”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是。”
“好。”我答应得很快。
公平。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关于沈超。”
我的心猛地一缩。
“在这一年内,你不能和他有任何私下接触。”他说,“这是底线。”
“那你呢?”我反问,“你会和他断绝关系吗?他是你弟弟。”
“我会处理。”他没有正面回答,但语气里的决绝,让我无端地信服。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今天,站在这里和你谈这些的,是我,不是他。”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
是啊,从始至终,为沈超收拾烂摊子的,都是他。
“我答应你。”我说,“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一年后,离婚的时候,我要沈氏集团在城南那个项目百分之十的干股。”
这是我和沈超在一起时,他承诺给我的。
他说,那是我们的未来。
现在,我要把它拿回来。
不是为了钱,是为了那口咽不下去的气。
沈屿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拒绝。
“可以。”他终于开口,“我会让律师拟定协议。”
“口说无凭。”我说,“我们现在就写下来。”
我从没想过,我的新婚之夜,会是在和我的新婚丈夫,签署一份如此冷静而残酷的“婚后协议”。
他找来纸笔。
我们把刚才谈好的条款,一条一条地写下来。
像两个最严谨的律师,斟酌着每一个用词。
写完后,一式两份。
我们各自签上自己的名字。
林微。
沈屿。
两个陌生的名字,从今天起,被一份荒唐的契约,捆绑在了一起。
签完字,他把其中一份递给我。
“收好。”
我接过那张纸,感觉它有千斤重。
“还有一件事。”我说。
“什么?”
“我的房间,我不希望任何人,包括钟点工,随意进入。”
“好。”他答应得很干脆。
“谢谢。”
协议谈完,我们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重新打开电脑,我默默地吃完了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面。
洗完碗,我准备上楼。
“林微。”他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
“今天……辛苦你了。”
这是他今晚说的,唯一一句带点人情味的话。
我没有回头。
“你也一样。”
回到房间,我脱下那身沉重的婚纱,把它扔在角落里。
就像扔掉一个可笑的梦。
我去浴室洗了个澡。
热水冲刷着我的皮肤,却冲不掉心里的那股寒意。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脖子上还戴着那条沈超送我的玉坠。
他说,这是他母亲传给他的,要给他未来的妻子。
我伸手,想把它摘下来。
链子很细,扣子很紧,我弄了半天,指甲都快断了,也没能解开。
我烦躁地放弃了。
就让它留着吧。
留着,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曾经有多蠢。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我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婚礼,背叛,和一个新的“丈夫”。
我起床,洗漱,换上我昨天让伴娘送来的职业套装。
化了一个干练的淡妆。
从今天起,我是林微,一个专业的律师。
不再是谁的新娘。
我下楼的时候,沈屿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餐桌旁看报纸了。
桌上摆着两份三明治,和两杯牛奶。
“早上好。”他头也没抬地说。
“早。”
我走过去,拿起一份三明治。
“我今天会很晚回来,有个案子要开庭。”我说。
“嗯。”他翻了一页报纸,“需要我派司机送你吗?”
“不用,我自己开车。”
我们之间,又恢复了那种客气而疏离的模式。
仿佛昨晚那场唇枪舌战的谈判,只是一场梦。
我很快吃完早餐,准备出门。
“等一下。”他叫住我。
他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过一个纸袋递给我。
“什么?”
“你的东西。”他说,“婚房里的。”
我愣住了。
我以为他会派人去,没想到他竟然亲自去了。
我打开纸袋,里面是我的一些日常用品,护肤品,还有几件换洗的衣物。
以及……我放在床头柜上,和沈超的合影。
相框是完好的。
他把它也拿来了。
“谢谢。”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客气。”他拿起公文包,“我送你到楼下。”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放大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电梯壁上光可鉴人,映出我们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
看起来,就像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夫妻。
多讽刺。
到了地下车库,我们各自走向自己的车。
我的车,和他的车,停在相邻的两个车位。
临上车前,他突然说:“林微。”
“嗯?”
“别让自己太累。”
我看着他,阳光从车库的入口照进来,在他身后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
但我却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关心?
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我们只是合作伙伴。
关心,是最不需要的东西。
“你也是。”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天的庭审,唇枪舌辩,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
走出法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打开手机,几十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是我的朋友,还有几个是沈家的亲戚。
我一个都没有回。
还有一个,是沈超打来的。
在下午三点的时候。
我看着那个号码,心里一阵刺痛。
他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被他抛弃的新娘了吗?
我把他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眼不见,心不烦。
我开车回家。
当我说出“回家”两个字的时候,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我竟然,已经开始把沈屿的公寓,当成我的家了。
车开到小区门口,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超。
他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
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看到我的车,立刻冲了过来,拦在车前。
我猛地踩下刹车。
他走到我车窗前,用力地敲着玻璃。
“微微!微微你开门!你听我解释!”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们之间,隔着一层防弹玻璃。
就像隔着一个无法逾越的世界。
我没有开门,也没有降下车窗。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此刻像一个疯子一样,拍打着我的车窗。
他的脸上,有懊悔,有焦急。
但没有一丝,让我觉得值得原谅。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沈屿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
“我在小区门口。”我说,“沈超在这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别下车,锁好车门。”沈屿的声音冷静而迅速,“我马上下来。”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
车窗外的沈超,还在不知疲倦地喊着我的名字。
“微微,我知道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安然她……她生病了,我不能不管她!”
“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我只是……我只是没办法……”
他的解释,苍白而可笑。
生病了?
什么病,需要在一个男人的婚礼当天,把他叫走?
我冷笑一声。
很快,我看到沈屿从小区里走了出来。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步履匆匆。
他走到我车前,一把拉开还在拍打车窗的沈超。
“你来这里做什么?”沈屿的声音,冷得像冰。
“哥?”沈超看到沈屿,愣了一下,“我来找微微,你让她下来,我要跟她解释。”
“解释?”沈屿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好解释的?解释你如何在婚礼当天,抛下你的新娘,去跟另一个女人私奔吗?”
“我不是私奔!安然她……”
“够了。”沈屿打断他,“我不想听那个女人的名字。”
他拉开车门,把我从车里拽了出来。
“回家。”他对我说。
然后,他转身看着沈超,一字一顿地说:“沈超,你听清楚。从今天起,林微是我的妻子,是你的大嫂。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沈超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哥,你……你们……”
他看着我,又看看沈屿,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愤怒。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冲着我们嘶吼。
“我们怎样对你了?”沈屿挡在我身前,像一堵墙,“是你,先放弃了她。是你,让沈家和林家,都成了全城的笑话。”
“我……”沈超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滚。”沈屿吐出一个字。
“哥!”
“我让你滚!”沈屿的声音里,带了前所未有的怒气。
沈超被他的气势镇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最后,他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转身跑了。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我看着沈超消失的背影,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好像在看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我们上去吧。”沈屿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他牵起我的手,很自然地,走向小区大门。
他的掌心,依然是温暖而干燥的。
这一次,我没有挣脱。
回到家,他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吓到了?”他问。
我摇摇头。
“只是觉得……很没意思。”
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以后不会了。”他说,“我不会再让他来打扰你。”
我看着他,他正低头喝水,喉结上下滚动。
侧脸的线条,坚毅而好看。
“沈屿。”我叫他。
“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要帮我?
仅仅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和颜面吗?
他放下水杯,看着我。
“因为,这是我该做的。”他说。
“你弟弟犯下的错,我这个做哥哥的,有责任替他弥补。”
又是这套说辞。
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那你自己呢?”我追问,“你的人生,你的婚姻,就这样被搭进去了,你甘心吗?”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甘心与否,重要吗?”
“对我来说,责任,永远在个人意愿之上。”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为他,也为我自己。
我们都是被责任和现实捆绑的人。
从那天起,沈超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们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的轨道。
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
早上,他会准备好早餐。
晚上,如果我回来得早,我会做一顿简单的晚餐。
我们会在餐桌上,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或者最近的新闻。
但从不触及任何私人感情。
我们睡在不同的房间,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
周末,我们会一起回沈家老宅吃饭。
在长辈面前,他会很自然地牵我的手,给我夹菜。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连我,有时候都会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我们真的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沈家的气氛很奇怪。
公公婆婆对我,客气中带着愧疚。
他们会给我买很多昂贵的礼物,嘘寒问暖。
但我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一个能为沈家传宗接代的儿媳。
而不是我这个“代嫁”的赝品。
沈超不在。
我听婆婆说,他被沈屿送到非洲的分公司去了。
一个没有两三年回不来的地方。
那是沈屿对他的惩罚。
有一次,吃完饭,婆婆把我拉到一边,往我手里塞了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
“微微,这是妈给你的。”
我打开,里面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手镯。
“妈,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婆婆握住我的手,眼圈红了,“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
“你是个好孩子,是沈超那混小子,没有福气。”
“以后,让阿屿好好待你。你们……你们也早点,要个孩子。”
她的话,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孩子。
我和沈屿,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为期一年的交易。
我勉强地笑了笑,收下了手镯。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沈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
“我妈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说。
“我没有。”
“她只是……太想抱孙子了。”
“我理解。”
我怎么会不理解呢?
在嫁给沈超之前,我也曾幻想过,和他生一个可爱的宝宝。
我们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如果是男孩,就叫沈念。
如果是女孩,就叫沈安。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他的心里,早就住了一个“安然”。
车里又陷入了沉默。
快到家的时候,沈屿突然说:“林微,如果你想要孩子……”
我猛地转过头看他。
他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我们可以……去尝试一下试管婴儿。”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我看着他,他的侧脸在路灯的光影下,显得有些模糊。
我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你疯了?”我说出了和婚礼那天,一模一样的话。
“我没疯。”他的回答,也和那天一样。
“我们的婚姻是假的。”我提醒他。
“但孩子,可以是真的。”他说,“如果你想要,我可以配合。”
“为什么?”
“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
补偿。
又是补偿。
他总是把“补偿”和“责任”挂在嘴边。
仿佛他的人生,就是为了替别人收拾烂摊子而存在的。
“我不需要。”我冷冷地拒绝了。
“我不会用一个孩子,来捆绑我的人生。”
更不会,用一个孩子,来维系一段虚假的婚姻。
他没有再说话。
但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我开始注意到他的一些小习惯。
他不喜欢吃香菜。
他喝咖啡不加糖。
他睡觉很轻,一点声音就会醒。
他会在我加班晚归的时候,给我留一盏玄关的灯。
他会在我来例假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默默地给我煮一碗红糖姜茶。
他从不多言,只是做。
这些细微的、温暖的举动,像一滴滴水,慢慢地,渗透我冰封的心。
我开始想,沈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强大,冷静,有担当。
他像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为所有人撑起一片天。
但他会累吗?
他会有脆弱的时候吗?
他的人生,除了责任,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有一天晚上,他应酬回来,喝了很多酒。
我扶他回房间。
他靠在床头,领带歪了,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他,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狼狈。
“水……”他哑着嗓子说。
我给他倒了杯水。
他喝完,眼神有片刻的清明。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
“林微,你知道吗?”
“我从小,就跟在沈超屁股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
“他打碎了邻居家的花瓶,我去道歉。”
“他考试不及格,我熬夜给他补课。”
“他创业失败,我拿自己的积蓄去填补窟窿。”
“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好哥哥。”
“但没有人问过我,我愿不愿意。”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酒意和疲惫。
“我的人生,就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读书,工作,接管家族企业,然后,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生一个继承人。”
“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直到……你的出现。”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涌。
“你是我人生里,最大的意外。”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他却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烫。
“林微,”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不是沈超的哥哥,如果我只是沈屿。”
“你……会愿意,看我一眼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喝醉了。
他一定是在说胡话。
我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喝多了。”我站起身,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早点休息。”
我几乎是逃一样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靠在门后,心脏狂跳不止。
他的那句话,像一个魔咒,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
如果他只是沈屿……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沈超,隔着一场荒唐的交易。
我们,是不可能的。
从那晚之后,我们之间又恢复了相敬如宾的状态。
他没有再提过那晚的话,我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我开始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我会下意识地,在开会的时候走神,想他现在在做什么。
我会在看到一件好看的男士衬衫时,想他穿上会是什么样子。
我会在吃到一道好吃的菜时,想下次做给他尝尝。
我被自己的这些想法,吓了一跳。
林微,你疯了吗?
你忘了沈超带给你的教训了吗?
你怎么可以,对另一个沈家的男人,动心?
我开始刻意地躲着他。
我接了很多外地的案子,频繁地出差。
我想用距离和忙碌,来冷却自己不该有的心动。
我以为,只要看不见,就可以不想念。
但我错了。
出差在外的深夜,我躺在陌生的酒店床上,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他的身影。
是他为我煮的那碗面。
是他为我留的那盏灯。
是他为我挡酒时,挺拔的背影。
还有他醉酒后,那双写满脆弱和期盼的眼睛。
我痛苦地发现,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这个认知,让我恐慌。
我们的婚姻,只剩下最后三个月了。
三个月后,我们就要分道扬镳,回归各自的人生。
我不能,也不该,在这段即将结束的关系里,投入任何感情。
这对我和他,都不公平。
我结束了最后一次出差,回到了那间我和他共同生活了九个月的公寓。
我回来的时候,他不在。
我给他发了条信息:【我回来了。】
他很快回复:【在公司,有个紧急会议。晚饭不用等我。】
我看着手机,心里有些失落。
我洗了个澡,换上家居服,准备自己随便吃点东西。
我打开冰箱,看到里面放着一个新鲜的石榴。
红彤彤的,很饱满。
我想起婆婆说过,沈屿最喜欢吃石榴。
鬼使神差地,我拿出那个石榴,坐在沙发上,一颗一颗地,把它剥好,放进一个干净的玻璃碗里。
晶莹剔ટું的石榴籽,像红色的玛瑙,很漂亮。
我看着那碗石榴,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我在做什么?
像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吗?
我把那碗石榴,用保鲜膜封好,放回了冰箱。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必须,快刀斩乱麻。
我拿出我们当初签的那份协议。
看着上面“一年之期”的字样,我做了一个决定。
是时候,结束了。
我等到深夜,沈屿才回来。
他看起来很疲惫,捏着眉心,脱下西装外套。
“回来了?”他看到我,似乎有些意外。
“嗯。”我点点头,“我们谈谈。”
他愣了一下,然后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怎么了?”
我把那份协议,推到他面前。
“还有三个月,我们的合同就到期了。”我说,“我想,我们可以提前准备一下离婚手续了。”
他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他看着那份协议,没有说话。
客厅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
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上。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没有为什么。”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合同就是合同。时间到了,就该结束了。”
“是因为我妈说的那些话,给你压力了吗?”
“不是。”
“还是因为……沈超?”
“都不是。”我打断他,“沈屿,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这是一场交易。现在交易快结束了,我们该清算离场了。”
“清算?”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林微,在你眼里,我们这九个月的相处,就只是一场可以‘清算’的交易吗?”
“不然呢?你还想怎样?”我反问。
“我……”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我不想离婚。”
我的心,猛地一颤。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离婚。”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
他蹲下来,仰视着我。
“林微,我知道,我们的开始很荒唐。”
“我知道,我只是沈超的替代品,是你报复他的工具。”
“我知道,你不相信感情,不相信婚姻。”
“但是这九个月,我是真心的。”
“为你做的每一顿早餐,为你留的每一盏灯,为你煮的每一碗姜茶,都是真心的。”
“我甚至想过,一年之后,我们该怎么办。我想过,要不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子弹,击中我最脆弱的防线。
我辛苦建立起来的堡垒,在他的告白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是自婚礼那天起,我第一次哭。
“你别哭。”他慌了,伸手想为我擦眼泪,又不敢碰我。
“沈屿,你这个傻瓜。”我哽咽着说。
“你为什么要喜欢我?”
“我有什么好喜欢的?我就是一个被你弟弟抛弃的,骄傲又冷漠的女人。”
“你值得更好的。”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他固执地说。
“你冷静,理智,坚强。你会在法庭上,为你的当事人据理力争。你也会在深夜里,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剥一整碗石榴。”
他竟然……看到了。
看到了我藏在冰箱里的那碗石榴。
“林微,”他握住我的手,目光灼灼,“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不是作为沈超的哥哥,也不是作为你的合同伙伴。”
“就以沈屿的身份,让我,重新追求你一次。”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那片深情的海。
我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防备,都在这一刻,缴械投降。
我点了点头。
很轻,但很坚定。
他笑了。
像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他把我紧紧地拥进怀里。
“谢谢你。”他在我耳边说。
那一刻,我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道。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和克制。
而是温暖和……安心。
我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他开始名正言顺地,追求我。
他会给我送花,但不是俗气的红玫瑰,而是我最喜欢的白色洋桔梗。
他会带我去看电影,但会提前买好我喜欢喝的奶茶。
他会带我去吃我一直想尝试的餐厅,但会记得嘱咐服务员,不要放香菜。
他的追求,没有轰轰烈烈的浪漫。
全都是润物细无声的体贴和温柔。
我那颗冰封已久的心,在他的温暖下,一点一点地,融化了。
我开始回应他。
我会为他准备好第二天要穿的衬衫,熨烫得平平整整。
我会在他开会的时候,给他送去一杯不加糖的咖啡。
我会在周末,和他一起去逛超市,买他喜欢吃的菜。
我们的家,开始有了烟火气。
不再是冷冰冰的样板间。
那份离婚协议,被我收了起来。
我们谁都没有再提。
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一切,都在朝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林微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怯生生的女声。
“我是。”
“我……我是安然。”
我的心,咯噔一下。
安然。
沈超的白月光。
那个毁了我第一场婚礼的女人。
她竟然,会主动联系我。
“有事吗?”我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我……我想见你一面。”她说,“有些事,我想当面跟你解释清楚。”
“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解释的。”
“求求你了,林微小姐。”她的声音带了哭腔,“就一次,好吗?”
我沉默了。
我本该直接挂掉电话。
但我没有。
我承认,我很好奇。
我想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沈超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奋不顾身地,选择她。
“时间,地点。”我说。
我们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
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瘦小,更苍白。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看起来很憔悴。
完全没有“白月光”该有的光彩。
她看到我,紧张地站了起来。
“林小姐。”
“坐吧。”
我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说吧,找我什么事。”
她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不敢看我。
“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她小声说。
“道歉?”我冷笑一声,“一句道歉,就能抹去你做过的事吗?”
“我知道不能。”她的眼圈红了,“但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婚礼那天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那是怎样?”
“是沈超……他骗了我。”她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他告诉我,你和他早就没有感情了,你们结婚,只是为了家族利益。”
“他说,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人,一直是我。”
“他说,他会取消婚礼,会跟所有人解释清楚。”
“我信了他。”
“直到那天,我看到新闻,才知道,你们的婚礼,根本没有取消。”
“只是新郎,换成了他哥哥。”
她的故事,听起来很可笑。
一个典型的,被渣男欺骗的无知少女。
“所以呢?”我问,“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也是受害者?”
“不是。”她摇摇头,“我是想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沈超……他要回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前几天联系我,说他在非洲那边的工作结束了,马上就要回国。”
“他说,他这次回来,一定要把你抢回去。”
“他说,你本来就是他的,是沈屿横刀夺爱。”
“林小姐,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但沈超这个人,太偏执,太可怕了。”
“你……你一定要小心他。”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
“这是……他还给我的钱。”她说,“当初,他说我妈妈做手术需要钱,主动给了我五十万。”
“后来我才知道,这笔钱,是他挪用公司的公款。”
“是沈屿先生,替他还上的。”
“这笔钱,我不能要。请你,帮我还给沈屿先生。”
她说完,就站起身,对我鞠了一躬,然后匆匆离开了。
我坐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我看着桌上的那个信封,感觉它烫手极了。
沈超挪用公款。
沈屿替他还钱。
这些事,沈屿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他一个人,默默地,承担了所有。
而沈超,那个罪魁祸首,现在竟然要回来了。
还要,把我“抢”回去。
我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晚上,沈屿回来的时候,我把那个信封递给了他。
他看到信封,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
“安然给我的。”我说,“她说,是你替沈超还的钱。”
沈屿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来找你了?”
“嗯。”
“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我把安然的话,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
包括沈超要回来的事。
听完,沈屿沉默了很久。
“这件事,你不用管。”他说,“我会处理。”
又是这句话。
“你要怎么处理?”我看着他,“沈屿,你不能总是一个人扛着所有事。”
“我们现在是夫妻。”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微微,”他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最大的伤害,沈超已经给过我了。”我说,“我现在,不怕他。”
“因为,我有你。”
我的话,让他愣住了。
然后,他走过来,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你有我。”
沈超回来的那天,天气很好。
我和沈屿,正在家里准备午餐。
门铃响了。
沈屿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意气风发的沈超。
他瘦了,也黑了,但眼神里的那股偏执,一点没变。
他看到沈屿,笑了笑。
“哥,我回来了。”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沈屿,落在我身上。
“微微。”
我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大嫂。”沈屿挡在我身前,纠正他。
沈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哥,你非要这样吗?”
“我们进去说。”沈屿侧身,让他进来。
客厅里,三个人,相对而坐。
气氛,降到了冰点。
“沈超,你回来做什么?”沈屿开门见山。
“我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沈超看着我,毫不掩饰他的占有欲。
“这里没有属于你的东西。”我说。
“微微,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沈超的语气,软了下来。
“婚礼那天,是我不对。我承认我混蛋。”
“但是,我是爱你的啊!”
“我跟安然,只是过去式了。我现在才明白,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深情告白,只让我觉得可笑。
“沈超,你是不是忘了?”我提醒他,“我现在,是你的大嫂。”
“那又怎样?”他激动地站起来,“那本来是我的位置!是哥抢走了你!”
“是我自愿嫁给他的。”我说。
“我不信!”他嘶吼道,“你爱的人是我!你只是在报复我!”
“我曾经是爱你。”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但是现在,我不爱了。”
“我的爱,在你抛下我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我现在爱的人,是沈屿。”
“我的丈夫。”
我的话,像一把利剑,彻底击碎了沈超所有的幻想。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我,又看看沈屿。
沈屿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
他的手,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不……不可能……”沈超喃喃自语。
他突然冲过来,想拉我的手。
沈屿猛地站起来,挡在我面前,一拳挥了过去。
沈超被打得踉跄后退,嘴角渗出了血。
“沈超,我警告过你。”沈屿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刃。
“离她远一点。”
“不然,下一次,就不是一拳这么简单了。”
沈超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屿。
“哥,你为了一个女人,打我?”
“她不是一个女人。”沈屿说,“她是我妻子。”
沈超彻底崩溃了。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客厅里咆哮,砸东西。
我和沈屿,只是冷冷地看着。
看着他,一个人,演着独角戏。
最后,他大概是累了,也绝望了。
他红着眼睛,指着我们。
“好……好……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他摔门而去。
家里,一片狼藉。
沈屿走过去,把被他打碎的花瓶碎片,一点点捡起来。
我走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他。
“对不起。”我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转过身,摸了摸我的脸。
“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卷进这些烂事里。”
“傻瓜。”他笑了,“如果不是这些烂事,我又怎么能娶到你?”
“我该谢谢他。”
我看着他,也笑了。
是啊。
或许,我真的该谢谢沈超。
谢谢他的不娶之恩。
才让我,遇到了真正对的人。
生活,很快恢复了平静。
沈超大概是彻底死心了,没有再来打扰我们。
听说,他自己开了个小公司,忙得焦头烂额。
我和沈屿的“合同”期限,早就过了。
但我们谁都没有再提“离婚”两个字。
我们像世界上所有普通的夫妻一样,过着平淡而温馨的日子。
他会在我加班的时候,来公司接我。
我会在他出差的时候,帮他收拾好行李。
我们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斗嘴。
也会在深夜里,相拥而眠。
我以为,这就是结局了。
幸福,安稳,现世静好。
直到那天,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匿名的号码。
短信很短,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沈屿。
和他身边,一个巧笑嫣然的女人。
那个女人,我认识。
是沈屿大学时的学妹,也是他曾经唯一公开承认过的女友。
照片的背景,是在巴黎的塞纳河畔。
看样子,是最近拍的。
而沈屿,上周,正好去巴黎出差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拿着手机,手在不停地发抖。
短信下面,还有一句话。
“林律师,别人的丈夫,终究是别人的。”
“你抢得了一时,抢不了一世。”
来源:机智的喜鹊m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