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在人间待了很久,也陪在裴期身边很久很久,比我任何感知过的时间岁月都要漫长。
31.
我在人间待了很久,也陪在裴期身边很久很久,比我任何感知过的时间岁月都要漫长。
我喜欢山间清川,他便不假思索的陪我归隐。
我也想生一窝小凤凰,但是许多年来却没什么成果。
人事都渐老。
周飞虎娶了个清秀的小媳妇,婆婆寿终正寝前,她的孙子和孙女已经遍地乱跑。
婆婆是笑着走的。
她却最挂念我,临终前,她摸着我的脸,笑着说:「乖囡囡,婆婆不能陪着囡囡了。」
「……囡囡,囡囡就像那天上的仙女一样,没有囡囡,我可能早就熬不下去,等不下去啦,」
「……囡囡呀,我们囡囡……」
「是,仙女。」
她的声音渐渐虚弱哽咽,我早已泪流满面,我捧着她的手,摇头道:「婆婆要陪着囡囡,婆婆会永生的。」
等我回了仙界,一定要去地府找冥君,拘了婆婆的魂回来。
婆婆眼神渐渐涣散,她环顾周围,站满了她一生最疼爱的孩子们,连刚会走路的小孙子都哭地上气不接下气。
「……不需要永生,」
「能碰见囡囡,儿孙满堂,活到今天,很幸运,」
「已经,够圆满啦。」
婆婆说圆满,不需要永生,为什么呢?
婆婆死后,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多年。
直到我忍不住问了裴期。
裴期握着我的手,牵着我去了主城的城楼。
极目远眺时,城下来来往往的人如同细小的虫子,化为黑点。
「丹璎,人的一生可能在反反复复过着相同的日子,可没有哪个人的人生是完全相同的。」
「个中酸甜苦辣,只有自己才知道。哪怕能……再活下去,也只会看着身边的人一点点离去,失去了证明自己活过一次的身边人,那也不再是自己了。」
他看着我颇为茫然的脸,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就算人真的有下辈子,经历不同,也不能说,还是这一世的自己,毫无差别。」
他长皱纹了。
我恍然不觉,我来人间已经三十余载,剑眉星眸的少年郎被岁月刻下烙印,可我一如往昔,甚至连发丝都未落下几根。
我好像懂了裴期的话,又好像没懂。
可我感受到了某种情绪,他在害怕。
直觉让我转移了话题,拉着他的手撒娇,要去镇上买胖大姐做的果泥馅饼。
连胖大姐,也变成了胖婆婆,一头银发,不变的是依旧虎虎生风的铲子。她的小女儿同当年的胖大姐一般,浑亮的嗓子吆喝着——
好吃不贵,客官来点尝尝?
……
后来,胖婆婆寿终正寝了,摊子交给了她的女儿。
连黄家姑娘都老得掉了牙,只能一点点嗦着冬瓜糖,笑眯眯的看着满院子孩子跑。
再后来,我的裴期也变成了白发苍苍的模样。
可我偏心眼,他怎样都是俊朗的,都是我心中那个俏郎君。
就是他嘴毒又喜欢敲我脑门的毛病改不了,哪怕他死的时候,也要敲敲我的脑门,嘴上不饶人:「你哭起来真难看。」
他见我眼泪不停,才慌手慌脚地试图安慰我。
他怎么能丢下我?
他又怎能这样赖皮,直到死时,还温柔缱绻地望着我,教我永生都忘不了。
裴期张张嘴,想对我笑。
他说:「……婆婆说的对,阿璎是天上的仙女,」
「丹璎啊,」
「……忘了我吧。」
是一声长叹和不舍,是他当年城楼上所有掩下的落寞和害怕。
我依旧乌发雪肤,是最将他迷的神魂颠倒模样。
他鬓角银白,满头白发,岁月的优待之下,他也依旧一脸褶子,唯一不变的是琉璃般澄澈的眼眸,不曾浑浊。
「我会去找你的。」我握着他冰凉的手,贴在他渐渐冷下去的脸上,泪如雨下,轻声呢喃:「我还没有将尾羽变成腰封给你,怎么忘呀?」
虽然我没跟他说过,可我不敢提我容颜不老的原因。
他不问,我也就不提。
可我心中早就想好了,我们凡间成亲的那个晚上,他挑开我的盖头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一定要将尾羽给他。
……
「我们凤凰,最守信了。」
32.
大家好,我就是那个醉驾的倒霉蛋凤凰,我历劫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扑棱的。
我试图走进吞吃了裴期的火中陪他一起时,火焰刚吞噬了我的裙边,我就昏过去了。
再一睁眼,我已经在轮回台边傻站着了。
还是含露跟个拾荒老人一样,把我捡回了梧桐山。
她眼睛一瞪,美眸冒火:「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跳轮回台玩儿呢?老娘一天捡两个,不累的吗?」
含露见我不理她,怒气冲冲地要揪我又露出来的尾羽,这才看见我身上穿着的裙子,焦了一角,脸上也有熏的黑灰。
她骂骂咧咧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咽进肚子里:「这是怎么搞得,谁欺负你啦?」
我呆呆地搓了搓裙角,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这是怎么了呀,小凤凰,你别吓唬我。」含露手忙脚乱地替我擦眼泪,将我脸上的灰抹开了,黑一块白一块的难看。
「……」
「……真难看。」
我本来在抽噎,猛然停下,要哭不哭,不可置信地转头。
裴期站在光下,笑着看我,一挑衅亮晶晶的琥珀眼珠都分毫不差。
碧海天又到了花树盛开的季节,落樱卷着梧桐叶沙沙作响,打着旋落在他身上,和身后不安分摆来摆去的长尾巴上。
「我是拘夜,你也可以管我小琉璃,随便你喜欢怎么叫,」
「……或者,叫裴期,陪妻子的陪妻,以后的生命还很长,我们要不要,重新认识下?」
我抹了抹眼泪,擦擦脏兮兮的脸。
漫天落花中,他就站在那里,朝我伸出手。
「小凤凰,要跟我走吗?」
含露想要阻止我被轻而易举地拐走,没等她开口,我已经傻乎乎地提着尾羽握住了他的手。
依旧柔软,指腹带着些粗粝。
「好,阿璎永远跟你一起。」
————正文完————
【番外 1:关于传闻】
《号外号外,梧桐山朝颜君历劫回来竟提出退亲,这到底是鸟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毁灭?》
《仙闻联播为您报道今日热点:天池莲花为何深夜哭泣?玄罹仙君为何在梧桐山苦等一夜?朝颜君的白虎竟做出这等事!》
《羽族实事前线纪事员啾某发回消息称:白虎和凤凰 szd!请某些拉踩龙凤党护好正主,如有问题就去冲某心碎白莲花和负心龙,抱走小凤凰我们不约》
……
我直接快爪斩乱麻,撕了这些花里胡哨满是噱头的快报。
作为当事人,看着桃色新闻满天飞,气得我拔了拘夜两根毛。
「?」他疼地倒吸一口凉气,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你装,你继续装!」过了前几日失而复得的珍惜,我就是再傻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我抱着手臂来回踱步:「你这是蓄谋已久,居心不良啊!」
拘夜跳起来,轻巧的戳戳我脑门,毛绒绒地尾巴晃来晃去,颇为讨好的蹭着我,声音软下去:「……不算是,明明是我先来的,也陪在你身边更久。」
我发誓,我真的不会轻易原谅这只化形了还隐瞒我的老虎。
但如果他的尾巴实在太好玩,
就当我没说。
我泄下气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他的尾巴,渐渐变了味:「你跳什么轮回台?」
「跟着你下去的。」
他眼睛亮晶晶的,变出一双毛耳朵给我摸。
……
「哦,」我眼见他尾巴越晃越快,耳朵没有毛覆盖的地方也由粉转红,再不忍心说,便嘟囔了两句:「所以你替我捱了轮回台的命,我才没失忆吗?」
「是啊,」拘夜蹭了蹭我:「那一下可疼了,不然我也不会失忆。」
「有多疼?」我抿唇望向他。
这样一看,裴期确实有很多和拘夜虎形相似的地方。
不,不能说是略有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我突然想起那个久远的、第一次见面的嘴巴子。
流眼泪了,家人们。
「不说这些,」他靠近我,瞳孔微微放大,呼吸温热喷在我的脸上:「我只想告诉你。」
他认真地看着我:「哪怕到了人间失忆了,我也还会喜欢上你。」
「莫名其妙,就像这八千年岁月,一直都喜欢你。」
我不自然地扭头,细弱蚊蝇的?地开口:「……赖皮。」
犯规的赖皮。
我作势不理他,拍拍屁股就走,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不理你了!我要去冥府,给婆婆来世寻个好人家。」
我没走两步,就被自己莫名长了寸许的尾羽绊了一脚。
被我带上仙界的胖鸟幸灾乐祸的嗑着瓜子,嘎嘎地笑。
今天的梧桐山,也很热闹。
【番外 2:关于腰封】
天地混沌之初,便有一场仙魔大战。
吾名拘夜,因白虎一族力竭战死,未得族人养护,出生近万年才阴差阳错化作人形。
我尚在懵懂的时候,便被送往梧桐山。
阿娘浑身浴血地送我来时,同我说,梧桐山莺飞草长,是不可多得的灵气宝地,传说是凤凰的居所。
梧桐山马上也有一只小凤凰要出生了,到时候我也不会独自一身。
可后来凤凰一族也遭倾覆,同龄的小凤凰也一直没孵化。
孤独漫长地待了两千年后,我一直在想,神仙活着真没意思,枯燥无聊,不如散为天地灵气,也好过一人形单影只。
我索性睡了一千年。
我是被一只丑不拉几的凤凰叫醒的。
她跟毛绒绒的小黄鸡崽一样,更甚者,她的尾羽都长得参差不齐,像极了被剪了毛的小黄鸡。
她叫醒我,脸上还有奶呼呼的奶膘,她探头探脑地摸摸我的尾巴,忽然笑开:「我在这里一千年啦,都是一只鸟,好可怜的,」
「你陪我玩好不好呀,小脑斧?」
……
这是我对丹璎的第一印象,傻乎乎的,但尚且还算可爱。
我陪在她身边很久,比任何神仙都久,尤其比那个占了天命君一句婚约的幸运儿龙君要久。
陪在她身边第一千年的时候我想,怎么有这么蠢的鸟,傻乎乎地炸着翅膀,能和林野凡鸟叽叽喳喳讲一夜话,乐此不疲。
陪在她身边第两千年的时候我想,怎么有这么不知廉耻的鸟,化了人形后竟不知给自己变身衣裳,仗着满山只有我一个开了灵智的,便肆意妄为。她难道不知道什么是男女大防吗?
陪在她身边第三千年的时候我想,我想宰了这只臭鸟!!
她用逗狗的方式逗我,扔出个果子还想叫我叼回来。
那时候我才知道,她一直以为我也未开灵智。
在她试图抓着我的屁股看看我到性别之后,我面无表情地给了她一巴掌。
她性格的确跳脱,转眼就忘记了要看我的屁股,反而拉着我带着粉色肉垫的爪子,两眼放光的要再来两下。
我:……
我忍了。
我以为我很烦这只不知死活、不知愁的傻鸟,可渐渐的变了味。
她喝多的时候,我想抱抱她,戳戳她红扑扑的脸;她又乱七八糟穿着不遮身的衣裳时,我提心吊胆的跟在身后,生怕她被谁看了去;她同我疯玩的时候,我好想用爪子将她圈起来,舔舔她的毛,留下我的气味。
丹璎同我来说,更像是所有活着的新鲜和……理由。
我陪在她身边第六千年的时候,她远远见了玄罹一眼,一反常态的娇羞起来,她说,天命君老伯给的婚约,真不错。
自此后她便经常研究自己身上的绒毛哪根好看,要送哪根给玄罹。
我承认,我嫉妒了,嫉妒的眼睛都发绿。
可我那时还不能化形,等我能化形的时候,她连头翎都送出去了。
我的小凤凰傻乎乎的,都不知道我这个早开灵智的白虎,惦记了她几千年。
……可有什么用呢。
我守在她身边,尽力别扭的不去想,也不在她面前展露化形。她再摸我的尾巴,摸我的耳朵,我就用肉垫拍她的脸,拍她的手,希望她能适可而止。
结果完全被她误会,老虎大了摸不得,还要叨咕几句我脾气不好。
我每天都心里酸的冒酸水。
直到她那次从玄罹那负气而归,醉了几天,我心中的无名火越烧越旺。
我都不舍得触碰一点、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宝贝,怎么在玄罹那要受这种委屈?
我从那一刻发誓,我不要再忍了。
我的笨鸟,我来守护。
我一直跟在她身后,乃至跟着她跳下轮回台,损了几千年修行,也毫不犹豫。
……这次,我一定要光明正大走到她身边。
……
丹璎托腮,听的入迷,一身火红嫁衣裙摆上绣满了凤凰翎,逶迤在地上,绽开一捧金色流光。
她眼神闪烁,成年后长得流光溢彩的尾羽悄悄收起,唤我过去。
她掌中光辉明灭,几尺长的、最漂亮的那根尾羽静静躺着,化为一抹红色的腰封,凤凰翎眼在外作装饰,内里金丝纹路勾勒出一只撅着屁股的小凤凰,旁边还有一只猫仔大小的小老虎。
小凤凰红着脸,依旧害臊,手有些发颤的替我系好腰封。
她说:「你久等啦。」
我郑重其事的揽过她,封住她的唇齿,缠绵悱恻间悄声道——
「来生一窝小凤凰吧,丹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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