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爷,妾身就是沈芷兰,如假包换。沈家……确实养不出这样的女儿。”我自嘲地笑了笑,“只因妾身自幼体弱,被拘于方寸之地,无人理会,便只能与书本为伴。父亲书房、府中库房、甚至……废弃杂物间的故纸堆,都是妾身的天地。兵书、史册、杂学、医典,但凡是带字的,妾身都看。看
我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刻了。他需要确认,我究竟是盟友,还是潜在的威胁。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坦诚部分真相。
“王爷,妾身就是沈芷兰,如假包换。沈家……确实养不出这样的女儿。”我自嘲地笑了笑,“只因妾身自幼体弱,被拘于方寸之地,无人理会,便只能与书本为伴。父亲书房、府中库房、甚至……废弃杂物间的故纸堆,都是妾身的天地。兵书、史册、杂学、医典,但凡是带字的,妾身都看。看得多了,想的便也多些。”
我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凰格’……高僧当年只留下那十二字批语,便云游而去。妾身亦不知其深意。若王爷觉得妾身今日所言所行,有违常理,或许……这便是那‘命运多舛,终将涅槃’的一线生机吧?”
我将自己的异常,归结于无人管束下的广泛阅读和天生的几分悟性,并将“凰格”作为一种虚无缥缈的解释推了出去。这说法,半真半假,却最能取信于人。
萧玦久久没有说话,他似乎在消化我的话语,衡量其中的真假。
“一线生机……”他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本王如今这般境地,你还觉得有生机?”
“王爷只是目不能视,毒未全清,并非心智已失,爪牙尽断。”我看着他,语气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笃定,“北境军中,未必无人念着王爷旧日恩情。朝堂之上,也未必全是见风使舵之辈。只要人还在,心未死,便有生机。”
“心未死……”萧玦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苍凉,“本王的心,早在北境那片雪原上,随着数万将士的亡魂,一同葬送了!”
他的声音里蕴含着巨大的痛苦与恨意,那是一直以来被他强行压抑着的情绪。
“正因如此,王爷才更不能死。”我迎着他骤然“逼”来的无形压力,一字一句道,“那些亡魂,那些血债,需要王爷去讨还!王爷若就此沉沦,才是真正对不起他们!”
话音落下,书房内陷入死寂。
萧玦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覆眼的白绫下,唇线绷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我几乎能听到他内心激烈挣扎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松开。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多了一丝什么东西,像是死水中投入石子后泛开的涟漪,“本王……还不能死。”
他“看”向我,虽然隔着白绫,我却仿佛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审视变成了某种程度的认可。
“本王的毒,你有办法?”他忽然问。
我心头一跳。这些日子,我借着看杂书的名义,确实让秋月找了不少医书毒经,暗中研究。我发现自己对那些晦涩的药理、毒物,似乎有种异乎寻常的理解力和记忆力。
“妾身……不敢妄言。”我谨慎地回答,“只是近日翻阅了些许医书,对王爷所中之毒,略有猜测。此毒阴寒霸道,似是前朝宫廷秘药‘碧落黄泉’,中毒者初时功力大增,继而五感渐失,最终血液凝固而亡。王爷双目失明,便是毒入肝经,损及目窍之兆。要解此毒,需以至阳至刚之物为引,辅以……”
我凭借这些日子的钻研,结合对萧玦症状的观察,缓缓道出我的分析。
萧玦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打断。
直到我说完,他才缓缓道:“太医署那帮废物,诊断了半年,才吞吞吐吐说出个大概。你仅凭几本医书,便能推断至此……”
他的语气听不出褒贬。
“妾身只是纸上谈兵。”我连忙道。
“纸上谈兵,也好过庸碌无为。”萧玦淡淡道,“本王允你一试。”
我心中一震:“王爷?”
“既然你说是‘一线生机’,那本王便给你这个机会,也给自己这个机会。”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定,“需要什么,告诉墨羽。但若……”
“若有不测,妾身愿以死谢罪。”我立刻接口。我知道,这是获取他信任最关键的一步。
萧玦摆了摆手:“记住你的话。退下吧。”
我起身,行礼,退出书房。
走在回听竹苑的路上,夜风微凉,我的心却跳得很快。
同盟,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初步结成。
前路依旧艰险,但至少,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得了萧玦的默许,我开始正式着手研究解药。墨羽按照我的要求,暗中搜集来各种药材,有些甚至是市面上罕见的珍品。听竹苑的小书房,几乎变成了一个临时的药房。
我发现自己对药材的气味、性状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左臂上那片火焰状的胎记,在接触到某些特定药材时,甚至会隐隐发热,仿佛在指引着我方向。这个发现让我心惊,却不敢对任何人言说,只将其归因于自己对医道的特殊天赋。
萧玦体内的“碧落黄泉”之毒,比我想象的更为复杂阴损。它并非单一毒素,而是数种奇毒混合而成,相生相克,盘踞在他经脉脏腑之中。至阳至刚的药材虽能压制毒性,却也可能引发其他毒素的反噬,需极为小心地平衡。
就在我潜心研究解药时,朝堂之上,风云再起。
北境传来紧急军报,原本的小捷之后,我军因轻敌冒进,中了敌军埋伏,损兵折将,丢失了一座重要边城!朝野震动。
弹劾靖王萧玦的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向皇帝的御案。言官们旧事重提,将此次失利归咎于萧玦当初在北境时“根基不稳、任人唯亲”,才导致如今将庸兵懈,不堪一击。甚至有人隐晦提及他“煞星”之名,认为是他带来的厄运。
皇帝虽未明确表态,但态度已然松动,下令严查此次战败缘由,并召集群臣商议应对之策。
消息传到靖王府,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我知道,这是韩家及其党羽的反扑,意图借此机会,将萧玦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永无翻身之日。
晚膳时分,萧玦竟派人来请我一同用膳。
膳厅内,只有我与他两人。菜肴精致,却无人有心思动筷。
萧玦覆眼的白绫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刺眼,他周身的气息比往日更加冷沉,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你都知道了?”他开口,声音沙哑。
“是。”我轻声应道。
“可有话说?”他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我知道,他在等。等我的态度,或许,也在等我的……“凰格”能否再次显现。
我放下筷子,沉吟片刻。这些日子,我并未只埋头于医术,同样关注着朝局和北境战报。结合我所能接触到的有限信息和前世记忆(或者说超常的悟性),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逐渐成型。
“王爷,此次失利,虽是危机,却也是机会。”我缓缓开口。
萧玦微微侧头,“听”向我。
“弹劾王爷的奏折,看似凶猛,实则暴露了他们的急切与……心虚。”我分析道,“他们想借此彻底打压王爷,却忘了,北境局势糜烂,最终受损的是国本。陛下再如何……也不会坐视边关彻底失控。”
“继续说。”
“当务之急,并非辩解昔日是非,而是提出解决眼下危局之法。”我目光微凝,“妾身以为,可双管齐下。”
“其一,明面上,王爷需上一道请罪奏折。”
萧玦气息一凝。
我立刻解释道:“此请罪,非认下战败之责,而是请‘荐人不明、察人不善’之罪。将焦点从王爷当年的指挥,转移到后续接任将领的无能上。同时,奏折中需隐含指出,北境军备废弛、后勤屡出问题,并非一日之寒,乃积弊所致,将水搅浑。”
萧玦沉默着,示意我继续。
“其二,也是关键,”我压低了声音,“王爷需通过可信渠道,向陛下献上一套完整的破敌之策。此策需具体、可行,并能直指当前战局要害。”
“你有策?”萧玦问。
“妾身姑妄言之。”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敌军新胜,其势正锐,且料定我军新败,士气低落,必不敢出战。我可反其道而行之。”
“如何反?”
“选派一支精锐死士,人数不必多,但需骁勇善战,熟悉地形,绕至敌后,焚其粮草,断其归路。此为一。”我伸出第一根手指。
“同时,于正面战场,高挂免战牌,佯装怯战,暗中却将主力悄悄运动至侧翼险要之处,设下埋伏。并散布谣言,称朝廷已派援军不日将至,动摇敌军军心。此为二。”
“待敌军因粮草被焚而军心浮动,急于求战之时,我再引蛇出洞,以部分兵力诱敌深入伏击圈,主力则从侧翼杀出,前后夹击!届时,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方,未必不能反败为胜!”
我将心中构思的战术和盘托出。这套策略,结合了奇袭、佯动、心理战,虽不算旷古绝今,但针对当前北境敌我态势,却颇为对症。
萧玦听完,久久不语。
我有些忐忑,不知他是否会觉得我异想天开。
“此策……何人教你的?”他忽然问。
“无人教授。”我坦然道,“是妾身根据战报所述地形、敌我兵力对比,以及以往看过的兵书战策,推演而出。”
“推演……”萧玦低声重复,随即,他竟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那笑声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好一个‘推演’!沈芷兰,你这‘辅国凰格’,当真是……令人惊喜。”
他站起身,虽然目不能视,却精准地“望”向皇宫的方向。
“墨羽!”
“属下在。”墨羽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将王妃方才所言,一字不落,密呈……‘影卫’。”萧玦下令,语气中带着一种久违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是!”
墨羽领命,深深看了我一眼,迅速离去。
我知道,“影卫”是直属于皇帝的一支神秘力量,萧玦竟能动用这条线,说明他并非全无后手。
萧玦重新“看”向我,虽然隔着白绫,我却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灼热。
“沈芷兰,若此策能成,你当记首功。”
我微微躬身:“妾身不敢居功,只愿能为王爷,寻得那一线生机。”
这一次,我不再是孤注一掷的赌博,而是与他并肩作战的盟友。
破局之策已出,能否撼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死局,犹未可知。
但希望的火种,已然点燃。
献给皇帝的破敌之策,如同石沉大海,一连数日都没有任何回音。朝堂之上,针对靖王的攻讦依旧猛烈,府内的气氛也重新变得压抑。
我心中虽也焦虑,但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为萧玦解毒上。
“碧落黄泉”毒性复杂,我尝试了几种古籍上记载的解毒方子,效果皆不尽如人意,只能勉强压制,无法根除。那毒素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盘踞在萧玦的奇经八脉之中,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萧玦对此并未多言,每次我为他诊脉、试药,他都极为配合。只是那日渐苍白的脸色和偶尔压抑的闷咳,显示着他的身体状况仍在缓慢恶化。
这日,我又一次翻遍了手头所有能找到的医书毒经,试图找到一种名为“赤阳朱果”的至阳灵药的替代品。此物乃是解“碧落黄泉”阴毒的关键药引之一,但据记载早已绝迹。
一无所获。
无力感涌上心头。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我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下意识地摩挲着左臂。那片火焰状的胎记,在昏暗的灯光下,颜色似乎比平日更深了些许。
自从开始接触药材,这胎记就时常会有些微妙的感应。接触到寒性药材时,它会微微发凉;接触到某些特定的、属性强烈的药材时,它又会隐隐发热。
起初我以为只是心理作用,但次数多了,便知绝非偶然。
这胎记……究竟是怎么回事?它与那“辅国凰格”的批言,是否有关联?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我是否……可以试着引导这胎记的感应?
我取来一小片之前试药时剩下的“冰蚕丝”,此物性极寒,是压制“碧落黄泉”躁动时常用的辅药。我将指尖轻轻按在胎记上,然后缓缓靠近那片“冰蚕丝”。
就在距离寸许之时,左臂胎记处骤然传来一股清晰的寒意,比直接触摸冰蚕丝本身更甚!
我心中巨震,强压下惊骇,又取来一小块“烈焰石”的碎屑,这是另一种至阳的矿石,药性猛烈,寻常人靠近都会觉得灼热。
同样靠近胎记,这一次,一股温和的暖意从胎记处流淌开来,不仅没有灼热感,反而将那烈焰石的霸道药性中和了几分,变得易于吸收!
这发现让我心跳加速!
我的胎记,竟然能感应并一定程度上调和药性?!
我立刻将之前试过的几种药材一一拿来试验。果然,胎记对每一种药材都有或强或弱、或冷或热的反应,其敏锐程度,远超我的鼻子和常识判断!甚至能隐隐指示出不同药材之间相生相克的最佳比例!
这……这简直是天生为医道、毒道而生的能力!
难道,这就是我“命运多舛”背后,隐藏的“涅槃”之本?高僧批言中的“凰格”,并非指虚无缥缈的命数,而是应在这奇异的体质上?
狂喜之后,是更深的谨慎。此事绝不能泄露半分!怀璧其罪的道理,我懂。若被人知晓我有此异能,恐怕立刻会成为各方势力争夺或铲除的目标。
我压下激动的心情,重新审视为萧玦解毒的方案。
有了胎记的指引,很多之前模糊不清、不敢确定的药材配伍,此刻变得清晰起来。我甚至发现,之前认为已经绝迹的“赤阳朱果”,其药性可以用另外三种属性相近、但较为常见的药材,按照一种极其精妙的比例混合,模拟出七八分的效果!
而这三种药材,王府库房中恰好都有储备!
我立刻动手,凭借胎记的精准感应,小心翼翼地调配着替代药引。每一次微量的增减,胎记都会给出明确的冷热反馈,指引着我找到那个最佳的平衡点。
数个时辰后,一份散发着奇异温热气息的暗红色药粉,出现在我手中。
成功了!
我小心翼翼地将药粉融入之前确定的解毒主方之中。熬好的药汁呈现出一种琥珀色,散发着一种温和而纯正的气息,与我胎记产生的暖意隐隐呼应。
这一次,我有强烈的预感,此药……能成!
我端着药碗,再次踏入萧玦的书房。
他似乎刚听完墨羽的汇报,脸色比前几日更差,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郁。
“王爷,该用药了。”我将药碗递到他手边。
萧玦接过药碗,动作微微一顿。他覆着白绫的脸转向药碗的方向,鼻翼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这次的药……似乎不同。”他沉声道。
“妾身调整了方子,加入了一味新的药引。”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或许……会有些效果。”
萧玦沉默了一下,没有多问,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药汁入腹,他身体猛地一震!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王爷!”我心中一紧,难道出了岔子?
墨羽也瞬间出现在门口,手按在了刀柄上,眼神锐利地盯向我。
我强自镇定,紧盯着萧玦的反应。根据胎记的感应和我的推断,这应该是药力化开,与体内阴毒激烈对抗的正常现象。
果然,不过片刻,萧玦潮红的脸色渐渐退去,虽然依旧苍白,但那层死灰之气却淡了不少。他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复下来,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
他缓缓抬起手,抚向覆眼的白绫,指尖微微颤抖。
“……本王似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光。”
此言一出,我和墨羽皆是一震!
有效!真的有效!
巨大的喜悦冲上我的心头,几乎让我落下泪来。
萧玦猛地“看”向我,尽管隔着白绫,我仿佛能感受到那后面骤然亮起的光芒,充满了震惊、狂喜,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
“沈芷兰……”他唤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
胎记的秘密,是我最大的依仗,也是我必须永远守护的秘密。
而萧玦的重见光明,将成为我们打破僵局,最有力的一步棋。
萧玦视力恢复的迹象,如同一道划破厚重阴云的闪电,给死气沉沉的靖王府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虽然只是模糊的光感,但这证明了解毒的方向是正确的,他体内的剧毒并非无药可解。
接下来的日子,我根据胎记的指引,不断微调药方,萧玦配合着服药、运功化开药力。他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覆眼白绫下偶尔泄露出的眸光,也日渐清晰锐利。为了麻痹外界,他依旧伪装着目不能视、病体沉重的模样,甚至刻意让墨羽放出他“病情加重”的风声。
然而,就在我们以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时,危机悄然而至。
这日傍晚,我照例去惊澜院为萧玦送新调配好的药丸。刚走到院门口,心中莫名一悸,左臂的胎记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带着警示的意味。
有危险!
我脚步一顿,警惕地环顾四周。暮色四合,庭院深深,除了巡逻侍卫规律的脚步声,并无异样。
是错觉吗?
我压下不安,继续向前。就在我踏上书房前石阶的瞬间,异变陡生!
侧面假山阴影处,一道鬼魅般的黑影疾射而出,手中淬毒的短剑直刺我的咽喉!速度快得惊人,显然是蓄谋已久的高手!
“王妃小心!”墨羽的厉喝声同时响起,但他距离稍远,救援已是不及。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我甚至能闻到那剑尖上腥甜的气味。
千钧一发之际,书房门轰然洞开!
一道玄色身影以超越我视觉捕捉的速度闪现在我身前!
是萧玦!
他甚至来不及取下覆眼的白绫,全凭听风辨位和对杀气的感知,精准无比地一掌拍向那刺客的手腕!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
刺客闷哼一声,短剑脱手飞出。但他应变极快,另一只手闪电般弹出几枚乌黑的透骨钉,直取萧玦面门和心口!
萧玦刚刚强行运功,体内原本被压制的毒素受到牵引,一阵翻涌,动作不可避免地滞涩了一瞬。就是这一瞬的破绽,一枚透骨钉擦着他的肩胛而过,带起一溜血花,另一枚则被他险险避开心口,却深深扎入了左臂!
“王爷!”我失声惊呼。
那钉尖显然淬了剧毒,萧玦中钉处的衣袖瞬间泛起诡异的青黑色!
“找死!”萧玦眸中杀机暴涨,无视伤势和体内翻腾的气血,身形再动,如影随形般追上那欲要遁走的刺客,蕴含着雷霆之怒的一掌,狠狠印在其后心!
“噗——”刺客狂喷鲜血,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摔了出去,当场气绝。
而萧玦也再支撑不住,身形一晃,一口黑血猛地喷出,脸色瞬间灰败下去,直直向后倒去!
“王爷!”我肝胆俱裂,冲上前一把抱住他下滑的身体。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唇色乌青,气息微弱。
“快!传府医!不!去拿我的药箱!快!”我冲着惊骇赶来的墨羽嘶声喊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墨羽立刻反应过来,身影如电般射向听竹苑。
我将萧玦紧紧抱在怀里,手指颤抖地搭上他的腕脉。脉象紊乱不堪,新中的剧毒与他体内的“碧落黄泉”相互冲撞,如同在他经脉中点燃了燎原之火,情况危急到了极点!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胎记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和灼热,疯狂地警示着萧玦体内毒素的凶猛。我必须立刻救人!
墨羽很快取来了我的药箱。我迅速取出银针,也顾不得避嫌,撕开他肩胛和左臂的衣物,露出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变得青黑肿胀,散发着腥臭。
“按住他!”我对墨羽下令,同时将几根最长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萧玦心脉周围的几处大穴,护住他心脉不绝。然后,我取出之前备下的、能克制多种剧毒的“清灵散”,混合着我自己的一滴血(我的血似乎因胎记之故,也带了些微解毒之效),敷在他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我才开始为他施针逼毒。指尖银针翻飞,精准地刺入一个个穴位,引导着药力,疏导着混乱的气血,与那两股肆虐的毒素抗衡。
汗水浸湿了我的鬓发,顺着脸颊滑落。我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神。胎记处的灼热感越来越强,仿佛在透支着我的精力,指引着我每一针的落点和力度。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萧玦灰败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紊乱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伤口处的青黑色慢慢褪去,虽然依旧狰狞,但至少毒性被控制住了。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脱力,几乎虚脱在地。
“王……王妃,王爷他……”墨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暂时……无性命之忧了。”我哑声道,抬手擦去额角的冷汗,“但新旧毒素交攻,伤及根本,需要好生调理。之前的解毒进程,恐怕要推迟了。”
墨羽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震撼。他亲眼目睹了我如何从鬼门关将萧玦拉回来。
“属下……代王爷,谢过王妃救命之恩!”他单膝跪地,郑重行礼。
我摇了摇头,疲惫地看向昏迷中的萧玦。他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似乎陷入了沉睡。
这一次,是我连累了他。若非为了救我,他绝不会强行运功,导致毒素反噬。
但,也是这一次生死关头,我看到了他毫不犹豫挡在我身前的决绝。
心中某个坚硬角落,悄然融化。
“好好守着王爷,我去煎药。”我撑着发软的身体站起来,轻声吩咐。
走出书房,夜风一吹,我才感到一阵后怕。若他真有万一……
我不敢再想下去。
经此一事,我与萧玦之间,那层因利益和试探而结成的同盟,似乎渗入了更为复杂难言的东西。
生死与共。
萧玦遇刺中毒的消息被严密封锁在王府内部,对外只宣称靖王旧疾复发,需要静养。皇帝派了太医前来诊视,也被墨羽以“王爷需要绝对静养,不宜打扰”为由挡了回去。
经过我连日不眠不休的救治和调理,萧玦终于脱离了危险,但身体依旧虚弱,需要时间恢复。他体内的“碧落黄泉”之毒因这次冲击,变得更为顽固,解药的研制不得不放缓。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萧玦卧床休养期间,京中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再次甚嚣尘上。这一次,不仅仅是攻讦他“煞星灾厄”,更将矛头指向了我。
不知从何处传出的风声,说我这“辅国凰格”名不副实,实乃“灾星转世”,不仅克母,如今更是冲撞了靖王,导致他病情加重,性命垂危。更有甚者,编造谣言,说我行为不端,在府中行厌胜之术,诅咒皇室。
这些流言恶毒而荒谬,却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下,迅速传播开来,连深宫中的皇帝似乎也有所耳闻,态度愈发暧昧。
“王爷,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皆是对王妃不利的言论。”墨羽将外界舆情禀报给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的萧玦。
萧玦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他的视力恢复了不少,已能看清近处的人和物,只是为避免打草惊蛇,依旧覆着白绫。他“看”向我,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异常冷静:“你怎么看?”
我知道,这又是一场针对我们的舆论战。对方想用这种方式,彻底搞臭我的名声,进而打击萧玦,甚至可能想借此逼迫皇帝下旨,废黜我这个“不祥”的靖王妃。
若在以往,我或许会选择隐忍。但如今,不同了。
我走到萧玦床前,平静地开口:“王爷,妾身以为,堵不如疏。他们既然想用流言压垮我们,我们便不妨借此机会,将这潭水搅得更浑,甚至……反将一军。”
“哦?”萧玦眉梢微挑,“如何反将一军?”
“他们不是说妾身是‘灾星’,冲撞了王爷吗?”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我们就让所有人看看,究竟谁是‘灾星’,谁才是能带来‘生机’的那一个!”
三日后,恰逢皇家寺院大相国寺举行一场为国祈福的法会。皇帝虽未亲临,但派了太子代为出席,京中勋贵百官大多到场。
我征得萧玦同意,决定亲自前往。
这是我自宫宴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
法会庄严肃穆,钟磬齐鸣。太子萧玚代表皇室上香祈福后,百官命妇依次行礼。
轮到靖王府时,我一身素净王妃礼服,未施粉黛,神情平静地走上前。瞬间,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审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我恍若未觉,依礼上香,跪拜。
就在我起身,准备退下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的声音:“啧,就是她吧?那个‘灾星’靖王妃?瞧那样子,果然一脸晦气……”
声音来自一位御史夫人,显然是被人授意,故意挑衅。
场面顿时一静。
我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位脸色微变的夫人,声音清晰,不高不低,却足以传遍整个大殿前广场:
“这位夫人,慎言。”
那夫人没想到我会直接回应,强自镇定道:“我……我说什么了?如今京中谁不知道……”
“京中皆知什么?”我打断她,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一旁神色莫测的太子萧玚身上,“皆知我沈芷兰出生时得高僧批言,是‘辅国凰格’?皆知我嫁入靖王府后,王爷便‘旧疾复发’?”
我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妾身愚钝,不知这‘辅国凰格’四字,何时与‘灾星’划上了等号?若依此理,当年高僧批言是假,还是陛下赐婚是错?”
这话一出,众人皆变色!牵扯到高僧和皇帝,性质就严重了!
“你……你强词夺理!”那夫人脸色发白。
我不理会她,继续道,声音朗朗:“至于王爷病情,太医署诸位大人皆可作证,王爷乃北境旧伤复发,毒入肺腑,乃为国征战所致!妾身入府以来,日夜侍奉汤药,翻阅医典,只盼能为王爷减轻几分痛苦。不知这‘冲撞’二字,从何谈起?难道尽心竭力侍奉夫君,也是罪过吗?”
我目光灼灼,看向太子:“太子殿下代天巡狩,主持法会,当明察秋毫。妾身敢问,究竟是尽心侍疾者有罪,还是那背后散布流言、诅咒王爷、动摇国本者,其心可诛?!”
最后四个字,我加重了语气,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将“诅咒王爷”、“动摇国本”的大帽子直接扣了回去!
太子萧玚脸色微沉,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犀利反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架在火上烤。他若偏向流言,便是承认皇帝赐婚有错,坐视有人诅咒皇子;若否定流言,则等于默认了背后有人搞鬼。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储君的风度:“靖王妃言重了。流言蜚语,不足为信。三弟为国受伤,弟妹悉心照料,其情可悯。此事到此为止,休得再议!”
他一句话,强行压下了这场风波。
但效果已经达到。
经此一事,无人再敢当面非议我是“灾星”。我那一番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甚至隐含锋芒的辩白,迅速传遍了京城。许多人开始重新审视我这个曾经的“病弱丑女”,如今的靖王妃。
“辅国凰格”的名声,不再仅仅是笑话,更蒙上了一层神秘和不容小觑的色彩。
回到王府,萧玦听墨羽汇报了法会上的情形。
他取下覆眼的白绫,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眸,虽然带着病容,却神光内蕴。他看着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一丝骄傲。
“做得很好。”他低声道,“真凰展翼,锋芒初露。”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他羽翼下寻求庇护的弱女子。
我将与他并肩,迎接更大的风浪。
大相国寺法会之后,针对我的污蔑流言虽未完全平息,但声势已大不如前。萧玦的身体在我的精心调理下,也逐渐恢复,视力基本复原,只是仍需假装眼盲,暗中积蓄力量。
经过遇刺一事,我们更加确定了王府内部乃至朝中,有一股强大的势力欲置我们于死地。萧玦动用了他埋藏多年的暗线“影刃”,开始全力调查。
线索,首先从那个被萧玦击毙的刺客身上打开。墨羽顺藤摸瓜,查到此人与京畿大营的一名参将过往甚密,而那名参将,是韩烨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与此同时,萧玦安插在韩府的眼线也传来密报,发现了韩烨与边关某些将领秘密往来的书信,内容涉及军械倒卖、虚报兵员,甚至隐隐指向了当年北境那场导致萧玦中毒兵败的战役,似乎另有隐情。
而关于“碧落黄泉”之毒的来源,经过层层追查,最终指向了宫中——一位负责皇帝丹药炼制的方士,与韩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有的证据碎片,逐渐拼凑出一张巨大的网。韩家,或者说以韩家为代表的军方勋贵集团,为了打压萧玦这个曾经军功赫赫、威胁到他们利益的皇子,不惜通敌卖国,构陷忠良,甚至谋害皇子!
其心可诛!
萧玦拿着墨羽汇总来的铁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眼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意。
“好一个韩家!好一个忠良之后!”他猛地一拍桌案,实木的桌面瞬间裂开数道纹路,“为了权势,竟敢如此践踏国法,残害我数万北境将士!”
“王爷,如今证据确凿,是否立刻上奏陛下?”墨羽问道。
萧玦冷静下来,摇了摇头:“不,还不够。韩家在军中盘根错节,仅凭这些,最多扳倒一个韩烨,动不了韩家的根基。而且,宫中那位方士……没有确凿证据指向父皇知晓此事,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反受其害。”
他看向我:“芷兰,你以为呢?”
经过这些时日的并肩作战,他已习惯在决策前询问我的意见。
我沉吟道:“王爷所言极是。韩家树大根深,需连根拔起。妾身以为,我们可按兵不动,继续收集证据,尤其是他们与敌国勾结的铁证。同时……或许可以设法,引蛇出洞。”
“如何引?”
“陛下年事已高,近来愈发迷信丹药长生。”我缓缓道,“若此时,有人揭发那方士进献的丹药并非仙丹,而是……慢性的毒药呢?”
萧玦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
“王爷可还记得,妾身曾研究过那方士的丹方?”我解释道,“其中几味药材,单独服用无害,但长期混合服用,会逐渐侵蚀人体元气,令人产生依赖,外表看似精神焕发,实则内里早已掏空。若我们能拿到陛下服用过的丹药残渣,加以证实,再‘偶然’让陛下知晓……”
届时,不必我们动手,盛怒之下的皇帝,自然会亲手清理掉韩家在宫中的这颗毒牙,甚至可能因此对韩家产生极大的怀疑和恶感。我们再抛出其他证据,便可事半功倍。
萧玦抚掌:“此计甚妙!釜底抽薪!”
计划既定,我们便分头行动。
萧玦负责通过“影刃”和宫中眼线,搜集丹药残渣和韩家与方士往来的更多证据。
我则利用胎记对药性的敏锐感知,仔细分析丹药成分,撰写了一份详尽的风险论证,并准备了数种解毒调理的方子,以备不时之需。
机会很快来临。一月后,皇帝在一次服用丹药后,突发昏厥,虽经太医抢救醒来,但身体大不如前,对丹药产生了疑虑。
萧玦看准时机,通过一位早已投靠他的、在钦天监任职的官员,向皇帝“无意”中透露了丹药可能有问题。同时,一份关于那方士与韩家往来密切、且丹药配方有异的匿名密折,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皇帝震怒!立刻下令秘密拘捕了那名方士,严刑拷问。同时下令太医院彻查丹药。
在萧玦暗中引导下,调查结果很快出来,证实了丹药的危害性。方士熬不住酷刑,招认了受韩家指使,在丹药中做手脚,意图控制皇帝,并供出了韩家多年来通过他打探宫闱消息、构陷大臣的诸多罪行。
与此同时,萧玦将收集到的关于韩家通敌、陷害皇子、贪墨军饷等累累罪证,一并呈送御前!
铁证如山!
皇帝看着那厚厚一叠罪证,尤其是关于北境那场战役的真相,气得浑身发抖,当场吐血!
“韩擎!韩烨!乱臣贼子!朕待你韩家不满,尔等竟敢如此欺君罔上,祸国殃民!”盛怒之下,皇帝直接下令,查封大将军府,韩氏一族满门抄斩!所有涉案党羽,一律严惩不贷!
雷霆之怒,席卷朝野。
曾经显赫无比、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府,一夜之间,大厦倾塌。
韩烨和沈玉柔在试图逃跑时被抓获。据说韩烨在狱中状若疯癫,不断呼喊我的名字,不知是恨还是悔。而沈玉柔则哭喊着自己是无辜的,将一切罪责都推给韩烨和韩家,丑态百出。
最终,韩烨与其父韩擎一同被问斩于菜市口。沈玉柔因其父沈侍郎(我的父亲)及时“大义灭亲”,上奏揭发柳氏(已因“忧惧”病故)与韩家勾结,且她并未直接参与核心罪行,被免死罪,判没入教坊司,终身不得脱籍。
得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为萧玦煎药。
父亲……终究还是选择了保全他自己和沈家的名声。至于柳氏的死,恐怕也未必那么简单。
我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他们种下的恶因,终究收获了恶果。
萧玦走到我身后,轻轻揽住我的肩膀。
“都结束了。”他低声道。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暖和有力的心跳。
是的,一个时代结束了。
韩家的覆灭,如同在朝堂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皇帝经此打击,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彻底卧床不起,朝政由太子萧玚暂代。
然而,太子平庸,且与韩家过往甚密,在此次风波中虽极力撇清,却也威信大损。朝中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观望。
萧玦趁此机会,不再伪装,以“得遇名医,眼疾渐愈”为由,摘下了覆眼的白绫,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当他那双深邃锐利、不再有丝毫阴霾的眼眸扫视朝堂时,所有人都明白,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战神靖王,回来了!
他凭借着昔日军中的威望、铲除韩家逆党的功劳(虽未明说,但明眼人都知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以及逐渐展现出的沉稳果决的政治手腕,迅速赢得了部分中立朝臣和军中将领的支持。
我与萧玦,里应外合。他在前朝与太子一党周旋抗衡,我则在王府协助他处理一些机密文书,分析局势,出谋划策。我的“辅国凰格”之名,经过几次事件,已无人再敢小觑,甚至在一些官员家眷中,拥有了不小的声望。
皇帝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弥留之际,他召见了内阁重臣和几位皇子。
据当时在场的内侍后来秘密传出消息,皇帝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看着跪在榻前的儿子们,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萧玦身上。
“……玦儿,”皇帝气息微弱,“朕……亏欠你良多。北境之事,朕……已知错怪了你。这江山……交给你,朕……方能瞑目……”
他颤抖着手指,指向了萧玦。
遗诏公布,传位于靖王萧玦!
太子萧玚当场脸色惨白,几乎昏厥。但他大势已去,在萧玦绝对的实力和皇帝明确的遗诏面前,终究没敢反抗。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
登基大典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萧玦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一步步踏上汉白玉阶,走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阳光洒在他身上,威严天成,气吞山河。
而我,沈芷兰,身着繁复华美的凤袍,头戴九龙四凤冠,站在丹陛之下,文武百官之前,接受命妇朝拜。
礼乐庄严,百官跪伏,山呼万岁。
当萧玦在龙椅上坐定,目光穿越众人,精准地落在我身上时,他缓缓抬起手。
“皇后,上前来。”
我依言,一步步踏上丹陛,走到他的身边。
他起身,牵起我的手,与我并肩而立,面向脚下匍匐的万千臣民。
他的声音,通过礼官,传遍整个广场,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朕之天下,半为皇后所助。昔日奸佞当道,构陷忠良,是皇后于微末中不离不弃,以‘辅国凰格’之身,助朕拨乱反正,肃清朝纲!此乃真凤,佑我河山!自今日起,朕与皇后,共治天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震耳欲聋。
我站在他身侧,俯瞰着这万里江山,百官俯首。曾经弃我、辱我、害我者,如今皆伏于阶下,连抬头仰视的勇气都没有。
父亲沈侍郎也在人群中,头垂得极低,身形微微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懊悔。
凤鸣九天,声动四野。
这一刻,高僧的批言终于圆满。
“辅国凰格,命运多舛,终将涅槃。”
我,沈芷兰,历经磨难,终成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与我所爱之人,并肩立于世界之巅。
春去秋来,转眼已是五年。
新帝萧玦登基后,励精图治,整顿吏治,改革军制,轻徭薄赋。他任用贤能,广开言路,使得因先帝晚年昏聩而略显颓靡的王朝,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北境在萧玦的精心部署和新任将领的镇守下,固若金汤,敌国再不敢轻易犯边。
朝堂之上,风气肃然,再无敢结党营私、祸乱朝纲者。
而我,作为皇后,并未安居深宫,只享荣华。我在萧玦的支持下,于内宫改革旧制,裁撤冗余,提倡节俭。我设立女学,鼓励官宦女子读书明理,学习技艺;我建立慈幼局,收养孤寡,抚恤阵亡将士遗孀孤儿。
起初,亦有守旧大臣上书反对,言称“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但萧玦力排众议,将我的举措推行下去。数年下来,成效显著,民间赞誉之声不绝,我的贤名甚至传遍了边境。
这一日,阳光正好,御花园内百花争艳。
我正坐在凉亭里,看着我们的长子——如今已四岁的太子萧煜,像个小炮弹似的在草地上追逐一只彩蝶,奶娘和宫女们紧张地跟在后面。
萧玦处理完政事,寻了过来。他挥退宫人,在我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跑得小脸红扑扑的儿子,眼中满是温柔。
“看煜儿,像你小时候一样调皮。”我笑道。
萧玦挑眉:“朕小时候可比他稳重多了。”
我但笑不语。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温柔。
“芷兰,”萧玦看着远处嬉闹的孩子,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慨,“有时朕会觉得,如今这一切,如同梦境一般。若非当年你嫁入王府,若非你一次次在绝境中给朕带来生机,若非你始终站在朕身边……朕不敢想象,今日会是何等光景。”
我回握住他的手,指尖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和薄茧。
“陛下是真龙天子,自有天佑。”我轻声道。
“不,”他摇头,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我,“朕的天佑,是你。你的‘凰格’,并非虚无命数,而是你的智慧、你的坚韧、你的……一切。”
他抬手,轻轻拂过我的左臂,那里,火焰状的胎记在衣袖下微微发热。
“这片胎记,藏着秘密,对吗?”他低声问,眼中没有探究,只有全然的信任与怜爱。
我心中微动,与他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或许早有猜测,却从未逼问。
“无论它藏着什么,它都是你的一部分,是它将你带到朕身边。”他俯身,在我额间印下轻柔一吻,“朕之幸,江山之幸。”
我靠在他怀里,看着眼前江山如画,儿女绕膝,感受着身边人毫无保留的爱与敬重。
这一路走来,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几度生死。
但最终,我们携手,开创了这海晏河清的盛世,也收获了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
“陛下,”我抬头,迎上他深情的目光,嫣然一笑,“能与你并肩,亦是臣妾之幸。”
阳光透过繁花的缝隙洒下,在我们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盛世之下,帝后同心,辉映千秋。
来源:青草小故事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