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屏幕上,许晴和那个叫Kevin的男人笑得像两朵盛开在川西高原的格桑花。
手机屏幕上,许晴和那个叫Kevin的男人笑得像两朵盛开在川西高原的格桑花。
背景是湛蓝如洗的天,连绵的雪山,还有一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牧马人。
文案是:“灵魂和身体,总要有一个在路上。感恩遇见,此程无憾。”
我点了个赞。
然后,面无表情地,把我和她大学四年所有亲密无间的合影,一张一张,从手机相册里删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我瘫倒在沙发里,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抽空了。
空调的冷风吹在脸上,有点凉。
我和许晴的川西之约,计划了整整一年。
从研究攻略,到预定民宿,再到攒钱买冲锋衣和登山杖,每一个细节都浸透了我的期待。
我甚至为了这次长假,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把手头所有设计稿都赶了出来,熬得两眼通红,发际线都仿佛后退了一厘米。
结果,出发前三天,她一个电话打过来,语气轻快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抱歉。
“未未,那个……川西我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去了。”
我当时正在核对旅行清单,闻言愣了一下,“怎么了?家里有事?”
“不是啦,”她在那头笑了一声,“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叫Kevin,是个摄影师,也正好要去川西。他开越野车,设备特别专业,说可以给我拍好多好多大片!”
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所以呢?”
“所以……我们想两个人去,你知道的,创作需要灵感,人多了不方便。”
我捏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不方便。
原来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在她眼里,只是一个“不方便”的累赘。
“林未,你别生气嘛。这次算我欠你的,回来给你带牦牛肉干,加倍的!再说,你不是最怕坐长途车吗?他开车,我可以舒舒服服躺着,多好。”
她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地解释着,每一句都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上来回地割。
我怕的不是坐长途车。
我怕的是高原反应,怕的是路上有意外,怕的是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会孤单。
所以,我才那么依赖她,那么期待和她一起。
我没再听下去,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手机扔在沙发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剩下冰箱制冷的嗡嗡声。
我看着满屋子为旅行准备的东西,那个崭新的24寸行李箱,那件防风防雨的冲-锋衣,还有特意买的高反药,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原来,我所有的精心准备,都只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
朋友圈里,许晴的旅行直播一天都没断过。
今天是在四姑娘山下和牦牛合影,明天是在稻城亚丁的牛奶海边许愿。
每一张照片,她都笑靥如花,身边的Kevin高大帅气,镜头下的她,确实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评论区里一片赞美。
“哇,神仙眷侣!”
“许晴你太美了,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羡慕两个字我已经说倦了。”
许晴偶尔会回复一两个,字里行间都是藏不住的甜蜜和炫耀。
她一次都没有私聊问过我。
没有问我一个人怎么样,没有问我假期的安排,甚至没有一句简单的“在干嘛”。
仿佛我这个被她临时抛下的“闺蜜”,已经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也好。
我关掉朋友圈,眼不见为净。
被腾出来的假期,长得有些令人发慌。
我不想出门,不想见人,整天窝在家里,像一株快要枯萎的植物。
直到我的猫,“棉花”,出了状况。
它开始不吃不喝,呕吐,精神萎靡,蜷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我慌了神,凌晨三点抱着它冲出家门,打车满世界找还在营业的宠物医院。
最后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找到一家亮着灯的“陈医生宠物诊所”。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
他没多问,接过猫,动作熟练地开始检查。
“急性肠胃炎,有点脱水,需要输液。”他的声音隔着口罩,听起来有点闷,但很安定。
我看着他给棉花剃毛,埋针,调整输液速度,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定了下来。
等待输液的时间很漫长。
诊所里很安静,只有输液泵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笼子里虚弱的棉花,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段时间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失望,在这一刻,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第一次养猫?”
陈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递给我一杯温水。
我接过水,摇了摇头,“养了三年了。”
“看你很紧张。”他说。
我吸了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它从来没生过这么重的病。”
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棉花的身上,很柔和。
“别担心,小家伙很坚强,会没事的。”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他话不多,但总能在我最焦虑的时候,用一两句话安抚我的情绪。
天快亮的时候,液输完了。
陈医生给棉花开了药,详细地嘱咐了喂药方法和注意事项。
“这两天要清淡饮食,多观察。有任何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他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一张便签上,递给我。
我付了钱,抱着棉花走出诊所。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诊所,灯光温暖,像这座城市里一个沉默的慰藉。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带着棉花去诊所复查、输液。
和陈医生的交流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知道了他叫陈默,这家诊所是他自己开的。
他看起来比我大几岁,总是很忙,但对每一只小动物都极有耐心。
他会在给狗狗打针的时候轻声安慰,会在抚摸流浪猫的时候眼神温柔。
他身上有一种沉静而可靠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棉花在他的治疗下,一天天好了起来。
它又开始活蹦乱跳,追着我的裤腿撒娇,用小脑袋蹭我的手心。
我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我开始认真地打扫房间,把那些旅行装备收进储藏室。
我开始研究菜谱,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我开始重新打开电脑,把之前被甲方毙掉的方案拿出来修改。
生活,好像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方式,回到正轨。
许晴的朋友圈,依旧精彩纷呈。
她去了色达,红色的经幡和僧房铺天盖地,照片的意境感拉满。
她去了理塘,在丁真的世界里打卡,配文是“终于来到你来过的地方”。
她和Kevin的合照也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并肩而立,到后来的亲密相拥。
看起来,一段新的恋情,正在旅途中悄然萌芽。
我偶尔刷到,心里已经没什么波澜了。
就像在看一部与自己无关的公路电影。
甚至,还会冷静地从一个设计师的角度,分析她照片的构图和色调。
“这张过曝了。”
“这个滤镜太网红,不高级。”
然后划过去,继续给棉花铲屎。
这天下午,我带棉花去拆留置针。
陈默检查了一下,说恢复得很好。
我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对他说:“陈医生,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
他笑了笑,眼睛弯起来,很好看。
“应该的。”
他摘下口罩,我才第一次看清他的全貌。
干净,清爽,鼻梁很高,嘴唇的弧度很柔和。
不是Kevin那种张扬的帅,而是一种让人很舒服的温润。
我心里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那个……为了感谢你,我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话说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似乎也有些意外,愣了一下。
我赶紧补充道:“就当是替棉花谢谢你!”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好啊。”
我们约在诊所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
吃饭的时候,他聊起了他的工作。
他说,做兽医很辛苦,几乎全年无休,还要面对很多生离死别。
但也很有成就感,每次把一个小生命从死亡线上拉回来,都觉得自己的工作特别有意义。
我听得很认真。
我发现,脱下白大褂的他,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会因为治好一只小狗而开心的邻家大男孩。
“你呢?放假怎么没出去玩?”他问我。
我顿了一下,叉子在盘子里无意识地划拉着。
“本来……计划了去川西的。”
“川西?好地方。”他点点头,“我前两年也去过,自驾,感觉很不一样。”
“你喜欢户外?”我有些惊讶。
“嗯,算是吧。开着车在没人的地方跑一跑,挺解压的。”他说得云淡风清。
我突然对他的生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个平日里温柔耐心的兽医,一个会在旷野里开着越野车驰骋的男人。
这两种形象,反差巨大,却又在他身上奇异地融合。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
我们聊了很多,从宠物到工作,从旅行到电影。
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的爱好。
分开的时候,他送我到小区门口。
“回去吧,天晚了。”他说。
“嗯,你也是,路上小心。”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高高瘦瘦的,在路灯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心里,有一种陌生的、温暖的情绪在悄悄发酵。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在平静中慢慢翻开新的篇章。
直到那个深夜,许晴的电话,像一颗炸雷,毫无征兆地在我耳边响起。
那是一个周六的晚上,我刚洗完澡,敷着面膜,准备看一部新上映的电影。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许晴”两个字。
我盯着那个名字,有几秒钟的恍惚。
她已经快一周没联系我了。
我甚至以为,她要等旅行结束,才会想起还有我这么个朋友。
我划开接听键,没说话。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风声,和许晴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喂……喂?林未?你能听到吗?”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娇俏。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在,怎么了?”
“我们……我们出事了……”
“我们在路上……翻车了……”
“Kevin……Kevin他好像受伤了,腿动不了了……”
“我好害怕……这里什么人都没有……信号也断断续续的……”
一连串的信息砸过来,我脑子嗡的一声,面膜的精华顺着脸颊流下来,冰凉。
“你们在哪?报警了吗?叫救护车了吗?”我急忙问。
“报了……但是他们说……说路况不好,救援车开进来可能要很久……我们在一-个山沟里……呜呜呜……”
她的哭声里充满了绝望。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你的定位发给我,现在,立刻!”
“好……好……”
电话挂断了。
几秒钟后,微信里跳出一个定位信息。
我点开一看,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地图上显示,距离最近的县城,都还有上百公里。
而且,那条路在地图上被标记为“非铺装路面”。
我心乱如麻。
理智告诉我,这种事情,我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他们应该等专业救援。
可是,情感上,我无法坐视不理。
那是许晴。
那个和我从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女孩。
那个在我被欺负时会第一个冲上去帮我打架的女孩。
那个在我失恋时抱着我哭了一整晚的女孩。
就算她这次做得再过分,我也没办法真的眼睁睁看着她陷入危险。
我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
陈默。
他说他去过川西,自驾。
他说他喜欢户外,喜欢开车在没人的地方跑。
他说不定……有办法。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我凭什么去麻烦人家?
我们才认识几天,不过是医生和患者家属的关系,最多,算是一起吃过一顿饭的新朋友。
这算什么交情?值得他为了我一个不相干的朋友,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可是,除了他,我再也想不到任何人了。
我看着手机上那个孤零零的定位,和许...晴刚刚发来的一句带着哭腔的语音:“未未,求求你,救救我……”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陈默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我瞬间感到无比愧疚,“陈医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没事,你说。”他似乎清醒了一些。
我语无伦次地,把许晴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说得很快,很乱,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表达清楚。
说完,我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判决。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是啊,谁会愿意去管这种闲事呢?
“把定位发给我。”
就在我准备说“算了,当我没说”的时候,陈默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愣住了,“啊?”
“我说,把她的定位,发到我微信上。”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另外,问清楚她的车是什么型号,翻车的大概情况,有没有漏油,周围有没有悬崖或者河流。”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把定位转发给他,然后颤抖着手给许晴打电话。
电话又断断续续的,我把陈默的问题大声地重复了好几遍。
许晴在那头哭着说,车是牧马人,翻进了路边的沟里,四轮朝天,好像没有漏油,旁边是山壁,没有悬崖。
我把这些信息,一字不落地转述给陈默。
“知道了。”他说,“我现在过去准备东西,大概一个小时后出发。你……要一起去吗?”
我毫不犹豫:“去!”
“好,一个小时后,我到你小区门口接你。”
电话挂断,我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房间换衣服。
我换上了那件原本为川西之旅准备的冲锋衣,穿上了防滑的登山鞋。
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
一个小时后,一辆看起来就非常硬派的改装越野车,准时停在了我面前。
不是陈默平时开的那辆城市SUV。
这辆车底盘很高,轮胎巨大,车顶上还装着行李架和探照灯。
车窗降下,是陈默冷静的脸。
“上车。”
我拉开车门坐上副驾,系好安全感。
车里很整洁,但能看到一些专业的户外装备:对讲机、应急包、工兵铲。
“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正好休年假,本来也打算进山里转转。”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仿佛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出行。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
车子平稳地驶出市区,汇入前往高速的滚滚车流。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迅速倒退。
我的心情,也从最初的慌乱,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有他在,好像就没什么好怕的。
去往川西的路,比我想象的要漫长。
我们连夜开车,几乎没有停歇。
陈默开车很稳,即使在高速上,也始终保持着匀速。
天亮的时候,我们进入了四川境内。
他找了个服务区,停下车。
“你睡一会儿,我来开。”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不用,我不困。你去买点吃的,我们继续赶路。”
他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淡淡的青色胡茬,眼睛里也有了红血丝。
我没再坚持,下车去便利店买了热牛奶、面包和几瓶功能饮料。
回到车上,我把牛奶递给他。
“谢谢。”他接过去,喝了一口。
晨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脸上,给他清俊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又熟悉。
我们明明才认识不到一周。
可是,他却为我,为我那个甚至不认识的朋友,做了这么多。
“为什么……要帮我?”我忍不住问。
他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
“你不是也为了你的猫,凌晨三点满世界找医院吗?”
他反问。
我愣住了。
“我们都一样,”他淡淡地说,“只是没办法对一个生命,坐视不理。”
无论是猫,还是人。
我的心,被这句话轻轻地触动了。
我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
车子继续前行,窗外的景色,从平原变成了丘陵,又从丘陵变成了连绵不绝的山脉。
海拔在不断升高。
我的手机,时不时会收到许晴断断续-续发来的消息。
“我们好冷……”
“Kevin好像发烧了……”
“你们到哪了?”
每一条,都让我心急如焚。
我把情况告诉陈默。
他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默默地把车速又提了一点。
第二天下午,我们终于下了高速,进入了通往事发地的省道。
路况开始变差,柏油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水泥路。
车子颠簸得厉害。
又开了两个多小时,我们根据导航,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土路。
这应该就是许晴说的“非铺装路面”了。
路面被雨水冲刷出无数的沟壑,两旁是茂密的树林和陡峭的山壁。
陈默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把车子切换到四驱模式,车速放得很慢。
“坐稳了。”他提醒我。
我紧紧抓住头顶的扶手,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山里的夜,来得又快又冷。
陈默打开了车顶的探照灯,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蜿蜒曲折的道路。
我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
又往前开了大概半个小时,陈默突然踩了刹车。
“到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探照灯的光亮下,前方不远处,一辆白色的牧马人,四脚朝天地翻在路边的沟里,车身严重变形,看起来触目惊心。
那就是许晴的车。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许晴!许晴!”我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就想往下冲。
“别动!”陈默一把拉住我,声音严厉,“情况不明,待在车上!”
他从后座拿出一个强光手电和一个急救箱,自己下了车。
他一边用手电探查周围的环境,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事故车辆。
“有人吗?能听见我说话吗?”他大声喊。
车里,传来一阵微弱的敲击声。
紧接着,是许晴带着哭腔的、沙哑的声音:“我们在这……救命……”
我捂住嘴,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陈默确认了车辆没有漏油的迹象,周围也相对安全后,才对我招了招手。
我赶紧跑过去。
借着手电的光,我看到了车里的景象。
许晴被安全带倒吊着,头发凌乱,满脸都是泪痕和泥土。
而她旁边的Kevin,歪着头,似乎已经昏迷了。
“林未!林未你真的来了!”许晴看到我,情绪瞬间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别怕,我们来了。”我隔着车窗,努力安抚她。
陈默没有废话,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车门的结构,发现已经严重变形,无法从外部打开。
他绕着车走了一圈,最后决定从后备箱入手。
他从自己的车上拿出专业的破拆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撬开了变形的后备箱门。
他先是钻进去,帮许晴解开了安全带,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从车里拖了出来。
许晴一出来,就扑到我怀里,浑身抖得像筛糠。
“我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我好怕……”
我拍着她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默没有停歇,又钻进车里去救Kevin。
Kevin的情况比较麻烦,他的腿被卡住了。
陈默检查了一下,发现是小腿骨折,他用最快的速度做了简单的固定,然后用工具一点点地拓宽空间。
整个过程,他冷静得像一个在手术台上的外科医生。
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在手电的光下闪闪发亮。
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觉得一个男人可以如此可靠。
终于,Kevin也被救了出来。
陈默给他做了初步的伤口处理。
我把车上带来的羽绒服和毛毯都拿了出来,裹在他们身上。
许晴冻得嘴唇发紫,牙齿都在打颤。
Kevin则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嘴里不停地喊着疼。
“这里不能久留,山里晚上温差大,他有骨折,必须尽快送去医院。”陈默说。
他看了一眼那辆报废的牧马人,“车是没办法了,只能等天亮了联系保险和拖车公司。”
我们把许晴和Kevin扶上陈默的车。
许晴坐在后排,抱着膝盖,还在小声地抽泣。
我坐回副驾,看着窗外漆黑的山林,感觉像做了一场噩梦。
车子重新启动,开始往回走。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难熬。
车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泥土、血腥和恐惧的奇怪味道。
许晴的哭声,Kevin的呻吟声,还有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心烦意乱。
陈默始终沉默着,专注地开着车。
我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谢两个字,在此时此刻,显得太轻太轻了。
开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回到了有手机信号的地方。
陈默用手机导航,找到了最近的一家县人民医院。
把Kevin送进急诊室后,我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医生检查后说,Kevin是小腿骨折,还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
许晴只是一些皮外伤,惊吓过度,没什么大碍。
我在医院门口,给许晴买了一杯热奶茶。
她捧着奶茶,手还在抖。
“谢谢你,未未。”她看着我,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要不是你,我们真的……”
我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先别说这些了,你给他家里人打电话了吗?”
她点点头,“打了,他爸妈明天一早就坐飞机过来。”
“那就好。”
我们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相对无言。
曾经无话不谈的我们,此刻,却连一句寻常的问候都显得那么尴尬。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声音很低。
“对不起,林未。”
我没说话。
“我不该那样对你,不该为了一个刚认识几天的男人,就扔下你。”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真的……太自私了。”
“在山里等救援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这次旅行是和你一起来,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你那么细心,一定会提前查好路况,一定会阻止我走这种危险的小路。”
“Kevin他……他根本什么都不懂,就凭着一股热情瞎开,结果……”
她没有再说下去。
我静静地听着。
这些话,如果是在一周前听到,我可能会觉得解气。
但现在,我只觉得疲惫。
“许晴,”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存在。”
“可是这次,你让我明白了,原来不是。”
“在你心里,一段充满新鲜感的、可能会发展的恋情,比我们二十年的友情,重要得多。”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让我心冷的事实。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默办完住院手续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我们,没说话,只是把缴费单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
检查费,医药费,住院押金,加起来小一万。
我拿出手机,准备转账。
许晴却突然拉住我,她看着陈默,像是想起了什么。
“这位是……?”
“我朋友,陈默。也是他开车来救我们的。”我介绍道。
许晴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上下打量着陈默,眼神里带着一种我熟悉的、评估式的光芒。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迷人的笑容,对陈默说:“陈先生,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你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放心,救援的费用,我们一定会加倍补偿你的!”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热络,“对了,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看你这车,还有这身手,肯定是玩户外的大神吧?跟Kevin一样,你们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最后一点情谊,也彻底凉了。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和Kevin,和陈默,是完全不同的人。
她也没有意识到,她此刻的这番话,有多么可笑和不合时宜。
陈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许晴一眼,然后对我说:“我先去车上等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再多看许晴一眼。
走廊里,又只剩下我和许晴两个人。
气氛,尴尬到了冰点。
“他……他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吗?”许晴有些不知所措。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可悲。
“许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他不是Kevin,他来这里,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找什么共同语言。”
“他只是因为我的一个求助电话,就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冒着危险,把你们从山沟里救了出来。”
“他做这一切,不是因为你们,而是因为我。”
“而你,却用你那套衡量男人的标准,去评判他,去冒犯他。”
许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打断她,“医药费我先垫了,你回头转给我就行。Kevin那边,等他家人来了,你们自己处理吧。”
我站起身,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林未!”她在我身后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那我们……我们还是朋友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Ges的颤抖。
我沉默了很久。
然后,轻轻地说:“以前是。”
说完,我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院大门。
外面的空气,很冷。
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到陈默的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没有发动车子,只是递给我一瓶温水。
“都处理好了?”
“嗯。”
“回家?”
“回家。”
车子,缓缓驶离了这座陌生的小县城。
回去的路上,我们两个人都很沉默。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脑子里乱糟糟的。
和许晴决裂,比我想象中要平静,也比我想象中要难过。
二十年的感情,像一座被推倒的积木,哗啦啦地散了一地,再也拼不回去了。
“在想什么?”陈默突然开口。
“没什么。”我摇摇头。
他看了我一眼,“如果难过,就哭出来,别憋着。”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不想让他看到我脆弱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值得。”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付出这么多,最后还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我说的是我,也是你。”
他没有立刻回答。
车里,只有电台里传来的舒缓音乐。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
“我救他们,是因为你。所以,对我来说,是值得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心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
他依然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委屈、难过、不甘,仿佛都被他的这句话,轻轻地抚平了。
是啊。
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已经离开的人,而否定自己所做的一切呢?
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呢?
我帮她,是因为我念着旧情,是因为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我做的是我认为对的事情。
这就够了。
至于她领不领情,至于这段关系何去何从,已经不重要了。
想通了这一点,我感觉心里豁然开朗。
我靠在座位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特别安稳。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车子也已经重新驶上了高速。
陈默还在开车。
我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心疼。
“我来开吧,你休息一下。”我说。
这次,他没有拒绝。
我们找了一个服务区,交换了位置。
他几乎是头一沾到椅背,就睡着了。
我看着他沉睡的脸,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我打开车载音乐,调低音量,然后平稳地把车开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的那天下午,我收到了一笔转账。
是许晴转来的,一万块。
下面附着一句话:“医药费,谢谢。”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道歉。
我点了收款,然后,打开她的对话框,输入了一行字。
“陈默这次去救你们,车辆的磨损、油费、过路费,还有他动用的专业设备,以及他作为专业人士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这些,你还没算。”
“我等下会列一个详细的清单给你。毕竟,你说过,钱不是问题。”
发完这段话,我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微信,电话,朋友圈。
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像丢掉了一个沉重了很久很久的包袱。
我给陈默发了条微信。
“陈医生,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也为了庆祝我恢复单身,今晚我请客,撸串,喝啤酒,赏脸吗?”
他很快回复了一个字。
“好。”
晚上,我们在楼下的大排档见面。
他换下了冲锋衣,穿了一件干净的白T恤,看起来清爽又帅气。
我们要了很多烤串,还有两扎冰啤酒。
夏夜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燥热。
周围是鼎沸的人声,充满了烟火气。
“敬你。”我举起酒杯,“敬我们的救命恩人,也敬我的新生。”
他和我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好好工作,好好赚钱,好好养猫。”我笑着说,“然后,攒够了钱,自己去一趟川西。”
“一个人?”
“一个人。”我点点头,语气坚定。
这一次,我不想再依赖任何人。
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去看看那些曾经向往的风景。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欣赏。
“如果需要一个司机兼向导的话,”他顿了,"我很乐意效劳。”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我笑了。
“好啊。”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聊到很晚。
分开的时候,我们都有些微醺。
他送我到楼下。
“林未。”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嗯?”
“其实,”他看着我,眼神认真,“我那辆车,后备箱里一直放着全套的露营装备。”
“帐篷,睡袋,防潮垫,一应俱全。”
“本来是想,下次有机会,可以约你一起去看星星的。”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夏夜的蝉鸣,在耳边聒噪着。
他的眼睛,比夜色更温柔。
我看着他,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那……现在这个邀请,还算数吗?”我问。
他笑了,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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