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马老板那一声吼,跟炸雷一样在工地上空滚过。我正操纵着塔吊吊臂,准备把一捆钢筋送到十七楼,手柄猛地一抖,几十吨重的大家伙在半空中晃了晃,吓得下面的人一片惊呼。我赶紧稳住心神,把吊臂停稳,脑子里却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鲁韦昌!你个狗娘养的给我滚下来!胆子肥了是吧,敢动我马建国的女人!”
马老板那一声吼,跟炸雷一样在工地上空滚过。我正操纵着塔吊吊臂,准备把一捆钢筋送到十七楼,手柄猛地一抖,几十吨重的大家伙在半空中晃了晃,吓得下面的人一片惊呼。我赶紧稳住心神,把吊臂停稳,脑子里却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扒着驾驶室的窗户往下看,只见老板马建国,一个快五十岁、黑得跟炭一样的汉子,正指着我这百米高空的铁房子,脸上的横肉气得一抽一抽的。他旁边,老板娘苏婉正扶着他的胳膊,一脸梨花带雨,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周围的工友们都停了手里的活,围了过来,对着我这上面指指点点,那眼神,有惊讶,有鄙夷,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起我们这工地,条件算是差的。夏天一身汗,冬天一身冰,一天下来,除了脸,浑身上下都是灰。我叫鲁韦昌,三十五岁,在这行干了快十年了。工资一个月一万二,听着不少,但那都是拿命换的。老婆孩子在老家,我一个月就留一千块钱生活费,剩下的全打回去。我这人嘴笨,不爱跟人瞎咧咧,就觉得把塔吊开稳当了,对得起这份工钱,比啥都强。
马建国是我们老板,五十出头,脾气火爆,但对工程质量抓得还算严。他老婆苏婉,可就跟这工地格格不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保养得跟三十出头似的,皮肤白净,身材有料,哪怕是来工地,也穿着得体的连衣裙,踩着小高跟,身上一股子香水味,跟我们这群臭汗味的工人比,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月前的一天中午,日头毒得很,驾驶室里跟蒸笼一样。我正啃着馒头就咸菜,眼角余光一扫,就看见了办公楼二楼的窗户后面,站着老板娘苏婉。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手里端着个咖啡杯,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这边。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敢多想,赶紧埋头吃饭。可等我吃完了,一抬头,她还在那儿。隔着百十米的距离,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那目光,直勾勾的。
我一个大老粗,哪见过这阵仗。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的。跟工友们提了一嘴,他们都笑我,“老鲁,你这是要走桃花运啊!老板娘看上你了!”“可拉倒吧,就你那德行,老板娘能看上你啥?别是你在天上看得不清楚,人家是在看风景。”我被他们说得脸红脖子粗,也就不再提了。
可事情没那么简单。过了几天,中午送饭的小工用吊篮给我吊午饭上来,除了我的那份盒饭,竟然还有一个保温桶。“鲁师傅,这是老板娘特意给你加的餐,说是看你高空作业辛苦,给你炖的鸡汤。”我当时就懵了,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冒出来。我一个月的伙食费才几百块,哪喝过这么好的东西。
那碗鸡汤,我是一口没敢喝。我心里跟明镜似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把鸡汤原封不动地又让小工带了下去。可第二天,又是一碗排骨汤。第三天,是鱼汤。老板娘好像跟我耗上了。工友们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那种羡慕嫉妒恨,还带着点说不清的暧昧,让我浑身不自在。
转折点发生在一次下班后。那天我下塔吊晚了点,工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刚走到工地门口,一辆红色的宝马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身边。车窗降下来,是老板娘苏婉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鲁师傅,回家啊?我送你一程吧。”她笑吟吟地说,那声音腻得能滴出水来。
我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老板娘,我住宿舍,就在前面,走两步就到了,不敢麻烦您。”
“哎呀,别客气嘛。”她说着就推开了副驾驶的门,“上来吧,我正好有事想问问你。”
“鲁师傅,你真是个老实人。”她突然叹了口气,眼神瞟了我一眼,“像你这么踏实肯干的男人,不多了。不像我们家老马,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应酬,一点不关心我。”说着,她的手“不经意”地搭在了我放在档位旁边的手上。
她的手又软又滑,我却像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把手抽了回来,差点撞到车门上。“老板娘,我……我到了!”我指着前面的宿舍楼,几乎是逃一样地拉开车门蹿了下去,头也不敢回。身后传来她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笑声在我听来,比鬼叫还吓人。
那天晚上,我一宿没睡。工地上几个嘴碎的老油条的话在我耳边转悠,“那苏婉可不是省油的灯,听说跟前头那个项目经理就不清不楚的,后来那经理被老马打断了腿赶走了。”“咱们老板看着威风,其实就是个睁眼瞎,被老婆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我在塔吊上,视野是最好的,整个工地一览无余。我发现,苏婉的目光,确实是冲着我这个方向,但好像又有点不对劲。很多次,她的眼神似乎穿过了我,落在了我身后的三号楼工地上。尤其是,每次她出现的时候,多半是下午四五点钟,那个时候,正好有一批特殊的混凝土车进场,专门给三号楼的地基浇筑。
我留了个心眼,用我那个一千块买的破手机,把摄像头对准了三号楼那边。手机像素差,看不清楚细节,但我隐约觉得,那几辆混凝土车有点古怪。它们总是在大部分工人都准备下班的时候才来,卸完料就匆匆离开,而且车牌都用泥巴糊得严严实实。
真正的证据,是我无意中听来的。那天塔吊的对讲机出了点毛病,有杂音,维修工上来修。我闲着没事,就在下面溜达。走到三号楼的材料堆放点后面时,听到了两个人的说话声。一个是苏婉,另一个声音有点耳熟,是咱们工地的材料供应商,姓于,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
苏婉的声音冷冰冰的,没了平时那股子媚劲儿:“慌什么!钱你不是已经收了吗?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办了,办了,”于老板连声说,“我按你说的,找人放了话出去,说你对那个开塔吊的鲁韦昌有意思,还天天给他送汤。那小子就是个榆木疙瘩,不解风情。不过这样更好,到时候只要老马一发火,所有人都以为是这小子求爱不成,怀恨在心,故意举报工程质量问题。谁会相信一个想勾搭老板娘的穷小子?”
苏婉“哼”了一声:“这就好。这事儿天衣无缝。鲁韦昌的位置最高,看得最远,他是唯一可能发现钢筋和混凝土有问题的人。只要把他这个最大的隐患变成替罪羊,咱们就高枕无忧了。等这个项目结了款,咱们就远走高飞,让马建国自己守着他那堆豆腐渣工程哭去吧!”
我悄悄退了回来,心脏怦怦狂跳。我不能慌,慌了就全完了。我回到宿舍,把这段对话用手机录了下来,然后立刻用微信发给了我一个在老家当律师的表弟,让他存好。然后,我开始等,等他们收网,也等我张开我的网。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当马建国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地怒吼时,我心里反而异常平静。我一步步从盘梯上走下来,工友们自动给我让开一条路,每个人的眼神都像刀子一样。
我走到他们面前,没理会哭得正起劲的苏婉,而是看着马建国,一字一句地说:“马老板,你先别急着给我定罪。你是个干工程的,咱们就事论事。你信不信,你这栋三号楼,用不了十年,就会变成危楼?”
马建国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说这个,他吼道:“你他妈少在这儿给我转移话题!你做的那些龌龊事……”
“龌龊事?”我冷笑一声,打断了他,“马老板,要说龌龊,谁能比得上你的好老婆苏婉,和你的好伙伴于老板?”我目光一转,像利剑一样射向人群里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于老板。
我的话像一颗炸弹,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苏婉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惨白地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你……你血口喷人!”她尖叫起来。
“血口喷人?”我拿出我的手机,按下了播放键。里面清晰地传出了她和于老板在材料堆后面的对话。
“……让马建国自己守着他那堆豆腐渣工程哭去吧!”
录音一放出来,全场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我身上,齐刷刷地转向了苏婉和于老板。马建国的脸,从暴怒的红色,变成了铁青,然后是死灰。他看着自己扶着的、瑟瑟发抖的妻子,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他这辈子最信任的两个人,竟然联手给他织了一顶这么大的绿帽子,还要把他毕生的心血毁于一旦。
“噗通”一声,于老板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苏婉还想狡辩,却被马建国一把推开。这个半辈子没掉过一滴眼泪的汉子,此刻眼圈红了。他没有再咆哮,只是用一种极其疲惫的声音对我说:“小鲁,对不住,是我瞎了眼。”
警察和质监局的人很快就到了。工地被封了,三号楼的地基被挖开,里面的钢筋一检测,果然全都是劣质品。苏婉和于老板被当场带走,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我当天就递了辞职信。马建国没有留我,只是从公司账上划了二十万块钱到我卡里,说是给我的奖励和补偿。我没要,我跟他说,我只是个开塔吊的,不想昧良心,也不想惹麻烦。他硬塞给我五万,说是补偿我这两个月受的惊吓和名誉损失。这钱,我收下了。
离开工地那天,是个大晴天。我回头望了一眼那高耸的塔吊,心里五味杂陈。在这座城市里,有的人在百米高空之上,心却在最踏实的土地上;而有的人,明明脚踩着大地,心却早已悬在贪婪的万丈深渊里。
来源:完美柑桔4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