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那把绿色的塑料水壶从我手中飞出,划过一道绝望的抛物线,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砸在楼下草坪上时,我老婆林婉清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恐,只有一种像死水般沉寂的失望。她缓缓转过头,看着双眼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的我,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砸得我心口生疼:“方建明,你发
当那把绿色的塑料水壶从我手中飞出,划过一道绝望的抛物线,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砸在楼下草坪上时,我老婆林婉清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恐,只有一种像死水般沉寂的失望。她缓缓转过头,看着双眼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的我,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砸得我心口生疼:“方建明,你发什么疯?”发疯?是啊,我可能真的疯了。而这一切,都要从我们搬进这个能看见隔壁体校宿舍的新家说起。
我和婉清结婚十二年,日子过得不好不坏。我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项目主管,她是社区图书馆的管理员,我们俩的工资加起来,刨去房贷和日常开销,也就能攒下三瓜两枣。人到中年,激情早就被柴米油盐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搭伙过日子的亲情。我本以为,我们的生活会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喝到老。直到两个月前,隔壁那栋楼被体校租下来当了学生宿舍。
从那天起,我家的阳台就不再是我一个人抽烟发呆的清净地了。每天下午五点半,雷打不动,对面阳台上就会出现一个精壮的身影。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古铜色的皮肤在夕阳下闪着汗光,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练体育的。他总喜欢光着膀子,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做引体向上、俯卧撑,精力旺盛得像头小豹子。一开始,我没当回事,现在的年轻人嘛,爱显摆。可没过几天,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我老婆婉清,一个对花花草草向来没多大兴趣的人,突然迷上了园艺。她从网上买了十几个花盆,大的小的,把我们家那个小阳台塞得满满当当。还买了各种花籽和营养土,像个辛勤的园丁,每天捣鼓个没完。起初我还挺高兴,觉得她这是找到了新的生活乐趣,人有点爱好,总比天天刷手机强。可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婉清的“园艺时间”,精准地卡在了每天下午五点半到六点之间,正好是隔壁那小子锻炼的时候。
她会端着那把绿色的水壶,不急不慢地,一盆一盆地浇水。有时候一盆花能浇上好几分钟,眼睛说是看着花,可余光总是往对面瞟。我心里那根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扎下了。我开始旁敲侧击:“老婆,你这花浇得可真准时,比我上班打卡都准。”婉清头也不抬,淡淡地回我:“植物跟人一样,要有规律,定时定量浇水,才长得好。”这话听着没毛病,可我心里就是膈应得慌。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天天对着一个能当自己儿子的小伙子的身体看,这叫什么事儿!
我的不安像藤蔓一样,在我心里疯狂滋长。我开始变得敏感多疑。婉清换了件新衣服,我会想,她是不是想穿给谁看?她对着镜子多照了几分钟,我会想,她是不是在乎自己的形象了?我们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空气里充满了压抑的沉默。我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我怕看到的真相是我无法承受的。我只能用各种阴阳怪气的话来试探她。“隔壁那小伙子,身材可真好,不像我,一把年纪,肚子都起来了。”我装作不经意地说。婉清只是瞥了我一眼,说:“那你也多锻炼锻炼。”一句话就把我噎得半死。
人心隔肚皮,我越来越看不懂我这个同床共枕了十二年的妻子了。她还是那个温婉安静的林婉清吗?还是说,她内心深处一直藏着我所不知道的火焰?这种猜测快把我逼疯了。我上班的时候心不在焉,好几次被领导点名批评。回到家,看到阳台上那些开得正盛的花,我就觉得刺眼,觉得它们仿佛都在嘲笑我这个中年男人的失败。那个光膀子的小伙子,他的每一滴汗水,每一次肌肉的贲张,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自尊心上。
我决定要找到证据。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蹩脚的侦探,开始偷偷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我发现她最近总抱着手机,和一个叫“高朗”的人聊天。我心里咯噔一下,高朗,这名字一听就很阳光,很可能就是对面那小伙子。我趁她洗澡的时候,哆哆嗦嗦地拿起她的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冷。可她的手机有密码,我试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她的生日、我的生日,全都错了。那一刻,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连手机密码都换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发生在我扔掉水壶的前一天。那天我提前下班,想给她个惊喜。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她站在阳台,背对着我。她没有浇花,只是静静地站着,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我悄悄走过去,从她背后探头一看,一颗心瞬间像是被泡进了冰窟窿。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小相框,相框里是一个年轻男人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同样赤着上身,在运动场上笑得一脸灿烂。那个男人,不是我,但眉眼之间,竟然和隔壁那个叫高朗的小伙子有几分神似!
“他是谁?”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婉清被我吓了一跳,慌乱地想把相框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她脸色煞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的沉默,在我看来就是默认。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理智都断了线。原来,不是临时起意,是蓄谋已久!这个高朗,不过是个替代品!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背叛感席卷了我,我感觉自己头顶上绿得能养活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我指着她,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林婉清……你……你真行!”
那天晚上,我们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我把所有积压在心里的怨气和猜忌都吼了出来。我说她不知廉耻,说她精神出轨,说她对不起我。而她,从头到尾,除了流泪,一句话都没有辩解。她的眼泪没能换来我的同情,反而让我更加愤怒,我觉得那是心虚的眼泪。第二天,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当我看到她又在那个时间点,准备去浇花时,我所有的神经都绷断了。我冲过去抢过水壶,用尽全身力气把它扔了出去。
“方建明,你发什么疯?”她问我。我红着眼睛,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低吼道:“我发疯?林婉清,你别在这儿装了!你天天站在这儿,是看花还是看人,你心里没数吗?那个高朗!还有照片里那个男的!你当我死的吗?”我把昨天看到的、想到的,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我说得声嘶力竭,准备迎接她更激烈的反驳,甚至做好了今天就去民政局的准备。
她没有。她只是用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心里的火气都渐渐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恐慌。然后,她转身走进卧室,从床头柜最深处拿出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盒子。盒子很旧了,上面的漆都掉了一些。“钥匙在书房那盆文竹底下。”她声音沙哑地说。我愣住了,机械地走到书房,真的从文竹花盆底下摸出了一把小小的铜钥匙。
我用颤抖的手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情书,没有不堪入目的东西。只有一沓泛黄的照片,一本同样泛黄的日记,还有一枚省级运动会的银牌。照片上,全是昨天那个男人,从小到大,穿着各种运动服,笑得阳光灿烂。他的身边,总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那个女孩,是年轻时的婉清。我翻开日记,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一个姐姐对弟弟的骄傲和期盼。“今天,小宇又拿了第一名,教练说他是天才。”“小宇说,他以后要拿全国冠军,拿世界冠军,让姐姐过上好日子。”“小宇训练伤了腿,疼得直哭,我看着心都碎了……”
日记的最后一页,日期停留在十五年前的夏天,字迹因为泪水的浸染而模糊不清。“小宇,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肯停下来……那辆车……为什么……姐对不起你……都是姐不好……如果那天我不跟你吵架,不逼你去训练……你就不会……”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婉清。她靠在门框上,泪水无声地滑落,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叫林婉宇,我的亲弟弟。十五年前,为了备战全国比赛,过度训练导致肌肉拉伤,和我吵了一架后,赌气骑车出去,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他才十九岁。”
“那个叫高朗的孩子,和他长得真像,就连那股子拼劲儿,都一模一样。”婉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爆发,“我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我的小宇。我害怕,我怕他也那么拼,把身体搞垮了。我每天看着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我只是想替我弟弟看看,看看一个健康、努力的运动员,是怎么一步步走向成功的。我浇花,就是想找个借口,看看他今天是不是平安,是不是还在……我不敢告诉,我怕你觉得我晦气,怕你觉得我心里还装着别人……我只是……太想他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原来,我那些龌龊的猜忌,那些自以为是的证据,在她深不见底的悲痛面前,是那么的可笑和残忍。我亲手将一把盐,撒在了她从未愈合的伤口上。我这个丈夫,当得有多失败?十二年了,我竟然不知道她心里藏着这么一件足以压垮她的大事。我只看到了她反常的行为,却从未想过去关心她行为背后的原因。
我走过去,笨拙地把她拥进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滚烫地落在她的头发上。“对不起……婉清……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任何语言,在这样的真相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那天,婉清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把十五年来积压的思念、痛苦和委屈,全都哭了出来。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因猜忌而产生的裂痕,正在被她的泪水和我的忏悔,一点点地填补起来。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我没有去上班,而是去花鸟市场,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绿色水壶,还买了几盆弟弟婉宇生前最喜欢的向日葵。我把花盆摆在阳台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把新水壶装满水,递到婉清面前,聲音哽咽着说:“老婆,以后,我陪你一起浇花。”婉清看着我,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她点了点头,接过了水壶。下午五点半,我们一起站在阳台上。隔壁的高朗照常出现,开始他生龙活虎的锻炼。这一次,我的心里再没有一丝嫉妒和不安,只有一种莫名的酸楚和释然。我看着那个年轻人,仿佛也看到了婉清那个从未谋面、却永远活在她心里的弟弟。从那天起,浇花成了我们夫妻俩的共同习惯。我们不再谈论过去,但我们都知道,那些向阳而生的花朵,见证着一个姐姐对弟弟无尽的思念,也见证着一个丈夫迟来的理解和守护。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的惊涛骇浪,掀开来看,底下藏着的,可能是最深沉的温柔。大家评评理,是不是这个道理?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