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很奇怪,明明是那么清脆的一声响,我的耳朵里却只剩下沉闷而巨大的回音,像是深山古刹里被撞响的钟,余音不绝,震得我四肢百骸都在发麻。
那一巴掌落下来的时候,我听见二十年轰然倒塌的声音。
很奇怪,明明是那么清脆的一声响,我的耳朵里却只剩下沉闷而巨大的回音,像是深山古刹里被撞响的钟,余音不绝,震得我四肢百骸都在发麻。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我刻意地避开了所有与陈屿有关的消息。我换了城市,换了工作,认识了新的人,甚至学会了喝从前一闻就皱眉的黑咖啡。我以为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能抹平一切,但那火辣辣的疼,却像一道刻在记忆里的疤,在每个寂静的午夜梦回时,依旧提醒我,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可故事的开始,明明不是这样的。
第1章 旧时光里的默契
我认识陈屿,始于我穿开裆裤,他还流着鼻涕的年纪。我们两家是门对门的邻居,住在一个老旧的家属院里,院子中央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树下有一架吱呀作响的秋千,那几乎是我整个童年记忆的背景板。
记忆里,陈屿总比我高半个头,瘦瘦的,像根豆芽菜,但力气却很大。院里的大孩子欺负我,抢我的玻璃弹珠,是他抄起一根树枝,像个小英雄一样挡在我面前,哑着嗓子喊:“不许欺负苏念!”结果自然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家后他爸又结结实实地揍了他一顿,理由是“打架斗殴”。
那天晚上,我妈让我端一碗刚做好的冰糖雪梨羹去给他家赔罪。我推开他房间的门,他正趴在床上,背上是几道清晰的红印子。听见动静,他猛地回头,看见是我,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却还嘴硬:“看什么看,不疼!”
我把碗放在他床头,小声说:“陈屿,对不起。”
他哼了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不关你的事。以后他们再欺负你,你还告诉我,我还揍他们。”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用小勺舀起一勺温热的梨汤,吹了吹,递到他嘴边。他愣了一下,别扭地张开嘴,喝了下去。甜丝丝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好像连他背上的伤都变得不那么疼了。
从那天起,陈屿就成了我的专属保护神。我的书包他背,我的作业他抄(当然,是他先做完给我抄),食堂里我不爱吃的青椒,也总是悄悄地被他用筷子夹进自己碗里。我们的默契,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这种默契一直延续到大学。我们考了同一座城市的两所大学,中间只隔着两条街。我依旧习惯性地依赖他,电脑坏了第一个想到他,选修课不知道怎么选会打电话问他,甚至和宿舍同学闹了别扭,也会哭哭啼啼地跑去找他。
而他,也总是那样,无论在做什么,接到我的电话,永远都是那句:“在哪儿?站着别动,我过去。”
大二那年冬天,我为了赶一个课程设计,在图书馆熬到深夜。等我忙完,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我裹紧了单薄的外套,在图书馆门口冻得瑟瑟发抖。手机早就没电了,末班公交也已经开走。就在我绝望地以为要被冻死在这里时,远处一束车灯划破黑暗,稳稳地停在我面前。
车窗摇下,是陈屿那张熟悉的脸。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鼻尖冻得通红,看到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苏念,你是不是傻?不知道看天气预报吗?穿这么点就敢出门?”
他的语气很冲,但我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我拉开车门坐进去,他立刻把副驾的暖气开到最大,又从后座拿了条毯子扔给我,嘴里还在数落:“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手机呢?又没电了?”
我把冻僵的手缩进毯子里,小声嘟囔:“忘了充了嘛……”
他叹了口气,发动车子,车里播放着一首很老的歌。我们就这样一路沉默着,直到车子开到我宿舍楼下。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他却突然叫住我。
“苏念。”
“嗯?”我回头。
他从旁边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塞到我怀里:“姜茶,刚买的,趁热喝了再上去,别感冒了。”
保温杯还是温热的,贴在手心,那股暖意仿佛能一直传到心脏。我看着他,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落下一小片扇形的影子。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塌陷了一块。
我小声说:“陈屿,谢谢你。”
他没看我,只是盯着前方,语气淡淡的:“跟我还客气什么。快上去吧,看着你进楼我再走。”
我点点头,推门下车。寒风扑面而来,我却觉得浑身都是暖的。我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宿舍楼,直到看不见那辆车,才转身。我知道,他一定会在那里,直到确认我安全为止。
那时候的我,天真地以为,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理所当然的守护,会持续一辈子。我甚至偷偷地想过,等我们毕业了,工作稳定了,我就告诉他,告诉他我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思。
我以为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捅破,或者不捅破,他都会一直在那里。
我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比我更早,也更决绝地,捅破了另一层纸。
那个人,叫林微。
第2章 裂痕的开始
林微的出现,像一场无声的春雨,悄无声息,却足以让某些东西开始疯狂地发芽,比如陈屿心里我从未见过的温柔,以及我心里日渐滋生的恐慌。
她是陈屿摄影系的学妹,一个笑起来有两个浅浅梨涡的南方姑娘,说话声音温温柔柔,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调子。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陈屿的生日聚会上。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提前去了他租的公寓,帮他布置,准备吃的。我了解他所有的喜好,知道他喜欢吃哪家的蛋糕,知道他喝可乐必须加冰,知道他那群哥们儿喜欢什么样的零食。我忙得不亦乐乎,心里充满了某种女主人般的满足感。
陈屿的朋友们陆续到了,起哄着让他许愿。他笑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烛光跳跃在他的脸上,我看得有些出神。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陈屿几乎是立刻睁开眼,快步走过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就是林微。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怀里抱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怯生生地说:“陈屿学长,生日快乐。我……没来晚吧?”
我看到陈屿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彩,像是夜空里突然炸开的烟花。他接过礼物,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带进来,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柔和:“不晚,刚准备切蛋糕,你来得正好。”
他把她介绍给所有人,包括我。当他说“这是苏念,我发小”时,林微冲我甜甜一笑,说:“苏念姐姐好,我经常听学长提起你。”
那声“姐姐”,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我心上。
整个聚会,陈屿的目光几乎都黏在林微身上。他会把切好的第一块蛋糕递给她,会在大家玩闹时下意识地护在她身边,会在她说话时专注地看着她,嘴角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而我,那个自以为最了解他、离他最近的人,在那一晚,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局外人。我手里端着一杯果汁,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看着他们俩在人群中低声说笑,那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画,而我,只是墙上多余的一颗钉子。
朋友们都看出了端倪,有人用胳膊肘撞撞我,挤眉弄眼地问:“诶,苏念,陈屿这小子有情况啊?什么时候的事?”
我扯了扯嘴角,说:“我怎么知道。”
那晚,我第一次没有留下来帮他收拾残局。聚会一结束,我就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陈屿把我送到楼下,我能感觉到他有话想说,但他只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路上小心。”
我“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联系,肉眼可见地变少了。
以前,他每天都会给我发微信,哪怕只是一个表情包,或者一句“今天吃了什么”。现在,我们的聊天记录,常常停留在我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上。
以前,我们每周至少会见一次面,一起吃饭,看电影,或者只是在校园里散散步。现在,他总是说“忙”,忙着做项目,忙着带学妹,忙着各种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那些“忙”,都和林微有关。
有一次,我的笔记本电脑系统崩溃了,里面有我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星期的作业。我急得快哭了,下意识地就给陈屿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背景音有些嘈杂。
“喂,苏念,怎么了?”
“陈屿,我的电脑……它坏了,蓝屏了,怎么办啊?我作业还在里面!”我带着哭腔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听到他有些为难的声音:“我现在……有点事,在外面。要不你先拿去学校外面的维修店看看?”
我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说他“有事”。
“你在哪儿?”我下意识地问。
“我在……欢乐谷这边。”
我挂了电话,心里一片冰凉。欢乐谷,我知道,林微前几天还在朋友圈发过,说好想去玩。
那天下午,我抱着电脑,一个人在维修店门口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师傅检查后说,只是系统问题,重装一下就好,资料都在。我松了口氣的同时,巨大的委屈和失落席卷而来。
原来,没有他,我也能解决问题。只是,我花了那么多年,才习惯了他的无所不能,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着接受他的“无能为力”。
裂痕一旦出现,只会越来越大。
我开始刻意地减少和他的联系,不再主动给他发消息,不再一有事就找他。我想看看,如果我不主动,我们之间,还会剩下什么。
答案是,什么都不剩。
我们像是两条曾经并行的线,因为一个岔路口的出现,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而那个岔路口,就是林微。
我以为,只要我忍,只要我等,他总会回头看到一直站在原地的我。
但我错了。有些人,一旦开始往前走,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第3G章 温水煮青蛙
我和陈屿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冷战期。我们谁也没有挑明,但彼此都心知肚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种感觉,就像温水煮青蛙,水温在一点点升高,而我,就是那只后知后觉的青蛙,直到感觉到了滚烫的痛意,才发现自己早已无路可逃。
我开始在朋友圈里,越来越多地看到陈屿和林微的动态。
有时是林微发的,一张游乐园的合影,陈屿的脸上戴着米老鼠的发箍,笑得像个孩子。配文是:“和学长在一起,每天都像过节。”
有时是陈屿发的,一张林微的侧脸照,她在夕阳下安静地看书,光线柔和地勾勒出她美好的轮廓。他很少发朋友圈,但这一次,他写道:“时光静好。”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我们从小到大的画面。他为我打架的样子,他背着我走过泥泞小路的样子,他在大雪天里给我送姜茶的样子……那些画面越是清晰,现实就越是残酷。
我甚至开始做一些现在想来很幼稚的事情。我学着林微的样子,开始留长发,穿白色的连衣裙,甚至去图书馆借来晦涩难懂的摄影理论书籍,假装自己也对那些东西感兴趣。我在朋友圈发一些故作深沉的文字,配上精心修饰过的自拍,希望他能看到,能想起我。
但他没有。他甚至可能根本没注意到我的朋友圈。
有一次,我们共同的朋友组织了一次KTV聚会,我和陈屿都去了。他带着林微一起来的。那是我第一次,在正式的场合,看到他们以情侣的姿态出现。
林微很自然地坐在陈屿身边,陈屿也很自然地把剥好的橘子一瓣一瓣喂到她嘴里。他们的动作亲昵又默契,仿佛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
朋友们都在起哄,说:“陈屿,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把这么漂亮的学妹追到手的?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陈屿笑了笑,看了林微一眼,眼神里满是宠溺:“刚在一起没多久,本想稳定了再告诉大家。”
“那苏念呢?她肯定早就知道了吧?你们俩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一个不知情的朋友大声问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我强撑着笑意,端起面前的酒杯,说:“是啊,我当然……早就知道了。来,我们一起敬他们一杯,祝他们长长久久。”
我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啤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心里的火。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我唱了很多声嘶力竭的歌,从《可惜不是你》唱到《后来》。陈屿几次皱着眉想过来阻止我,都被林微拉住了。我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到林微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然后陈屿就叹了口气,坐了回去。
聚会结束时,我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最后,是我的室友把我架回了宿舍。躺在床上,我闻到自己身上混杂着酒精和香烟的味道,狼狈不堪。胃里翻江倒海,我冲进卫生间吐了很久,直到吐出来的只剩下酸水。
我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的自己,觉得陌生又可笑。
苏念,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谁?
他不会心疼的。他的心疼,已经给了别人。
那晚之后,我大病了一场,重感冒,发烧到三十九度。我一个人躺在宿舍里,浑身滚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爸妈,也包括陈屿。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手机在枕边震动了一下。我费力地拿起来,是一条微信消息,来自陈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以为他是来关心我的。
点开一看,只有一行字:“苏念,你昨天是不是拿了我的充电宝?微微信上找我,说她的手机没电了。”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原来,在他心里,我已经变成了那个会“拿”他东西的人。原来,在他心里,林微手机没电,是比我生病更重要的事。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他:“没有。我没拿。”
发完之后,我把他和林微的朋友圈都屏蔽了。我告诉自己,够了,苏念,真的够了。这场独角戏,该落幕了。
我强撑着身体,去校医院打了点滴。冰凉的药水顺着血管流遍全身,也好像带走了我心里最后一点温度。
从医院回来,我把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收进了一个箱子里。从小时候他送我的第一个洋娃娃,到大学时他帮我整理的课堂笔记,满满一箱,都是我们二十年的过往。
我把箱子推到床底最深的角落,眼不见,心不烦。
我以为,只要我下定决心,就能慢慢地,把他从我的生命里剥离出去。
但我还是太天真了。有些关系,就像藤蔓,早已盘根错节,深入骨髓。想要剥离,除非连皮带肉,刮骨疗伤。
而那把最锋利的刀,很快就递到了我的面前。
第4章 导火索
我开始有意识地疏远陈屿,不再参加有他和他那群朋友的任何聚会,见到他也只是淡淡地点个头,然后匆匆走开。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冷淡,几次想找我说话,都被我用“忙”或者“有事”搪塞了过去。
我们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多月,我以为我们可以就此成为彼此生命中最熟悉的陌生人。直到我生日那天,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巨石。
我的生日在初夏,天气很好。室友们为我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生日派机,在宿舍里点了蜡烛,唱了生日歌。我许了个愿,希望自己能彻底忘记陈屿,开始新的生活。
晚上十点多,我接到了陈屿的电话。这是那次充电宝事件后,他第一次主动联系我。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接了。
“喂?”我的声音很平静。
“苏念,生日快乐。”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抱歉,今天有点事,没能当面跟你说。”
“没事,谢谢。”我客气得像在跟一个普通朋友说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我在你宿舍楼下,方便下来一趟吗?给你准备了礼物。”
我的心猛地一跳。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混杂着期待和抗拒的情绪。我挣扎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换了衣服下楼。
他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看起来瘦了些,也憔悴了些。看到我,他递过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给你的。”
我接过来,没有打开,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苏念,”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我读不懂的情绪,“我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觉得呢?陈屿,我们之间,还是以前那样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上去了。”我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转身就要走。
“等等!”他拉住我的手腕,力气很大,“苏念,你听我解释。我和林微……”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打断他,用力甩开他的手,“你们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陈屿,我们都长大了,没必要再像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要捆绑在一起。”
我的话像一把刀,刺向他,也刺向我自己。我看到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只剩下受伤和不解。
“在你心里,我们二十年的感情,就只是‘捆绑’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没有回答,转身快步走进了宿舍楼。我怕我再多待一秒,就会在他面前哭出来。
回到宿舍,我拆开了那个礼物盒。里面是一条项链,是我很久以前在一家店里看到,随口说了一句“真好看”的款式。
我把它扔在桌子上,心里五味杂陈。他还是记得我的喜好,可这份记得,又有什么意义呢?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我以为这次谈话,会是我们关系的终点。没想到,它只是另一场风暴的序幕。
导火索,是一笔钱。
我们两家是世交,关系一直很好。我爸妈和陈屿爸妈年轻时就在一个单位,后来又一起下海做生意,虽然没发大财,但也算小有积蓄。前几年,他们四个人合伙投资了一个小项目,赚了些钱,这笔钱一直放在一个共同的账户里,说好是留给我们俩将来结婚买房用的。
这是老一辈之间的一种默契和约定,带着点“指腹为婚”的意味。我们从小就知道这件事,也一直把它当成一个善意的玩笑。
直到陈屿的父亲,陈叔叔,突然被查出患了重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
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陈屿家里的积蓄,加上亲戚朋友凑的,离手术费还差一大截。最后,他们把主意打到了那个共同账户上。
陈屿的妈妈,王阿姨,红着眼睛来找我妈商量,想先把那笔钱取出来应急。我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嫂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老陈的病要紧,钱本来就是给孩子们的,现在拿出来给老陈治病,是应该的!”
事情本来到这里,应该很顺利。但问题出在,林微知道了这件事。
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说的。有一天,她突然找到了我。那是我们第一次,在没有陈屿的情况下,单独见面。
她约我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依旧是那副温婉可人的模样。
“苏念姐姐,”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谈谈陈屿学长父亲手术费的事情。”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嗯,你说。”
“我知道,你们两家有一个共同账户,里面的钱,本来是准备给你们结婚用的。”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现在陈叔叔生病了,这笔钱肯定是要拿出来用的。但是,”她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与她外表不符的坚定,“苏念姐姐,我希望你和你父母能明白,这笔钱,算是你们家借给陈屿家的。等叔叔病好了,我们会想办法,连本带息地还给你们。”
我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皱起眉头,“这是我们两家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
“因为我现在是陈屿的女朋友,”她说得理直气壮,“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让他,让我们家,平白无故地欠你们这么大一个人情。我们虽然现在没钱,但我们有骨气。”
“人情?骨气?”我被她这番话气笑了,“林微,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们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在你眼里就只是‘人情’?陈屿知道你来找我说这些吗?”
她的脸色白了白,但依旧嘴硬:“他不知道。但我这么做,是为了他好。我不想我们以后的感情,建立在对你们家的亏欠上。”
“我们以后的感情?”我冷笑一声,“你倒是想得挺远。那我就明确告诉你,这笔钱,是我们两家共同的,现在拿出来给陈叔叔治病,天经地义,不存在谁借谁的,更不存在什么还不还。这是我们家的态度,也是陈屿家的态度。至于你,一个外人,没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说完,拿起包就准备走。
“苏念!”她突然站起来,声音拔高了些,带着哭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现实呢?你是不是还觉得,你和陈屿之间有可能?你是不是觉得用这笔钱,就能绑住他一辈子?”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插进了我最痛的地方。
我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那一刻,我所有的理智和伪装,都崩塌了。
第5章 那一记耳光
咖啡馆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林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起来委屈又无助,仿佛我才是那个咄咄逼人的恶人。
“我……我只是不想让学长为难。”她抽泣着说,“他夹在中间,一边是你们二十年的情分,一边是我们的未来,他很难做的。苏念姐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放过他?”我气得浑身发抖,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林微,你少在这里演戏!你今天来找我,不就是想宣示主权,想让我离陈屿远一点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用‘骨气’当借口,把我们两家几十年的感情说成是‘亏欠’和‘绑架’,你安的什么心!”
我的声音很大,引来了更多人的侧目。林微被我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泪终于决堤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冲了进来,一把将林微护在身后。
是陈屿。
他甚至没有问发生了什么,看到林微在哭,就立刻用一种审视和责备的眼神看着我,语气冰冷:“苏念,你又在做什么?”
那个“又”字,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我的心脏。在他眼里,我似乎永远是那个无理取闹、惹是生非的人。
“我做什么?”我看着他护着林微的样子,只觉得无比讽刺,“你应该问问你身后这位冰清玉洁的女朋友,她都跟我说了些什么!”
“微微她能说什么?她那么善良,还能欺负你不成?”陈屿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善良?”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跑到我面前,说我们家拿钱给陈叔叔治病,是让我们家欠了人情,要连本带息地还!她说我用这笔钱绑架你!这就是你口中的善良?”
陈屿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林微。
林微哭得更厉害了,抓着陈屿的胳膊,泣不成声:“学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背负那么多压力……我想和你一起努力,靠我们自己,而不是靠别人……”
她的话说得楚楚可怜,滴水不漏,瞬间就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懂事、体贴、有骨气的形象。
陈屿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他转过头,重新看向我,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失望和指责:“苏念,我知道你一直对微微有偏见。但是家里的事,你能不能不要把情绪带进来?我爸还躺在医院里,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们现在的心情吗?”
“体谅?”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陈屿,你到现在还觉得是我的错?是她主动来找我的!是她在这里颠倒黑白!”
“够了!”陈屿突然呵斥道,“微微她一个女孩子,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里上学,无亲无故,你为什么总是要针对她?苏念,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尖酸刻薄,咄咄逼逼人!”
“尖酸刻薄?”我重复着这几个字,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二十年的相处,在他眼里,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看着他,看着他怀里那个梨花带雨的林微,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和委屈,瞬间冲上了头顶。
“好,我是尖酸刻薄,我是咄咄逼人!”我指着林微,歇斯底里地吼道,“那她呢?她算什么?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绿茶!一个靠眼泪和谎言博取同情的白莲花!陈屿,你就是被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骗了!你瞎了眼吗!”
我的话音刚落。
“啪——!”
一声清脆的巨响,在咖啡馆里回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感觉到左边的脸颊火辣辣地疼,疼得发麻。耳边是嗡嗡的轰鸣声。
我缓缓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屿。
他举着手,还保持着打我的姿势。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错愕,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的嘴唇在颤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一丝……后悔。
林微也惊呆了,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我们。
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我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同情的,鄙夷的,看热闹的。
那一刻,我感觉不到疼了。
我只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
是那棵香樟树,是那架旧秋千,是二十年的青梅竹马,是我小心翼翼守护了整个青春的,关于他的所有梦想。
全都碎了。
我看着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然后,我一言不发,转过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咖啡馆。
我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无比坚定。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陈屿,彻底结束了。
第6章 刮骨疗伤
走出咖啡馆,夏日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情绪。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双腿发软,才在一个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脸颊依旧是麻木的,但心里的某个地方,却像是被挖空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地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陈屿。我没有理会,直接关了机。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天色从亮到暗,城市的霓虹一盏盏亮起。我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只是静静地坐着。
直到我妈的电话打到了我室友那里,室友们才在那个公交站台找到了我。
看到她们焦急的脸,我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断裂。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我扑进室友的怀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没有说发生了什么,只是哭。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不甘、心酸,都哭了出来。
回到宿舍,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左脸,上面有一个清晰的五指印。我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还是很疼。
这道伤,大概需要很久才能好吧。无论是脸上的,还是心里的。
第二天,我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买了最早一班回家的火车票。我需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充满了我和他回忆的地方,好好地喘口气。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爸妈看我脸色不对,脸也肿着,追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他们虽然怀疑,但看我不想说,也没有再逼问。
那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不吃不喝,只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陈屿的电话、微信、短信,像雪花一样涌来。我一条都没看,也没回。后来,他又打到我家里,是我妈接的。
我妈在电话里很客气地跟他说:“小屿啊,念念她身体不舒服,回家休息几天。嗯,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你好好照顾你爸爸。”
挂了电话,我妈推门进来,把一碗粥放在我床头,叹了口气,说:“念念,你和小屿,是不是吵架了?”
我看着我妈,眼圈又红了。
我妈坐在我床边,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孩子,妈知道你委屈。从小到大,陈屿那孩子把你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别说动手了,重话都没舍得说过一句。这次……是他不对。”
“妈……”我终于忍不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从林微的出现,到那笔手术费,再到那一个耳光。
我妈听完,沉默了很久,眼睛也红了。她抱着我,拍着我的背,说:“傻孩子,受了这么大委屈,怎么不早点跟家里说。”
“妈,我想通了。”我靠在她怀里,声音沙哑地说,“我和他,不可能了。这二十年,就当是我做了一场梦。”
“好,不想了,咱不想了。”我妈心疼地说,“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我女儿这么好,还怕没人要吗?先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
在家里的那几天,在爸妈的精心照顾下,我的身体和情绪都慢慢地恢复了过来。脸上的红肿消了,心里的伤口,也在慢慢结痂。
王阿姨也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大概是陈屿跟她说了什么。她在电话里不停地道歉,说对不起我,说陈屿就是个混小子,等他爸手术做完,一定让他负荆请罪。
我只是平静地听着,然后告诉她:“王阿姨,您别这么说。您和陈叔叔对我多好,我都记在心里。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陈叔叔安心治病。我和陈屿……是我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您别操心了。”
我话说得客气,但态度也很明确。我们之间,已经不是小孩子打打闹闹,一句“对不起”就能和好如初的了。
一周后,我回了学校。
生活还要继续。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泡图书馆,赶论文,参加各种专业竞赛。我用忙碌来填满所有的时间,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
我和陈屿,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我在校园里远远地见过他几次。他总是和林微在一起。他看起来更瘦了,眉宇间总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有时候,我们的目光会在空中短暂地交汇,然后我会立刻转开视线,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
每一次擦肩而过,都像是在用钝刀子割开心里的那道疤。
很疼,但疼着疼着,也就麻木了。
刮骨疗伤的过程,注定是痛苦的。但我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地摆脱过去,获得新生。
大四那年,我拿到了一个去北京实习的机会。临走前,我把那个装满了他所有东西的箱子,从床底拖了出来。
我打开箱子,一件一件地看着那些承载着我们过去的东西。那个已经褪色的洋娃娃,那些字迹熟悉的笔记,那条我一次都没戴过的项链……
我把它们全部打包,寄到了陈屿的学校,收件人写的是他。
我没有留任何字条。
我想,这是最好的告别。把属于他的东西,都还给他。也把属于我的那段青春,彻底地,留在了过去。
第7章 时过境迁
去北京实习,是我大学毕业前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和事,我被迫着从过去的泥潭里走出来,去适应新的节奏,学习新的知识。工作的忙碌和压力,让我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
实习结束后,我凭借出色的表现,顺利地留在了那家公司。我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开始了我人生中第一段真正独立的生活。
我学会了自己换灯泡,自己通下水道,自己一个人在深夜里扛着桶装水上六楼。我不再是那个一遇到困难就下意识想找陈屿的苏念了。
生活虽然辛苦,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而坚定。我开始有了新的朋友,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周末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去看画展,去听音乐会,或者只是找个安静的咖啡馆,聊一下午的天。
我的生活里,不再只有陈屿。
偶尔,我还是会从过去的朋友圈里,看到一些关于他的零星消息。
听说,陈叔叔的手术很成功,身体在慢慢康复。
听说,他毕业后,为了给家里还债,放弃了自己喜欢的摄影,进了一家很辛苦但薪水很高的销售公司。
听说,他和林微,最终还是分手了。
听到最后一个消息时,我正在加班,对着电脑屏幕敲代码。我的心,只是很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就恢复了平静。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丝毫的快慰。那感觉,就像是听说了一个很久不联系的普通同学的消息,仅此而已。
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它虽然不能让伤口消失,但能让它结痂,长出新的皮肉,让你在触摸它的时候,不再感到疼痛。
在北京的第三年,我遇到了周明宇。
他是我公司的同事,一个温和、沉稳的男人。他不像陈屿那样耀眼,却像一杯温水,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我最妥帖的关怀。
他会记得我不吃香菜,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默默地给我叫好外卖送到楼下,会在我因为工作压力而烦躁时,安静地陪着我,听我吐槽。
和他在一起,我感觉很安心。
他向我表白的那天,我们刚看完一场电影。在送我回家的路上,他很认真地对我说:“苏念,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心里可能还有过去,我愿意等。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会一直在。”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在大雪天里,对我说“看着你进楼我再走”的少年。
恍如隔世。
我点了点头,说:“好。”
我们在一起了。周明宇给了我足够的空间和尊重,他从不追问我的过去,只是用行动,一点点地温暖我,治愈我。
和他在一起的第二年,我们决定结婚。
我带他回了家。我爸妈对他很满意,觉得他踏实可靠,能照顾好我。饭桌上,我妈无意中提起:“小屿那孩子,前阵子回来了,还专门来家里看了我们。瘦了不少,也比以前稳重多了。”
我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我妈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说:“听说他现在自己开了个摄影工作室,做得还不错。他跟我们道歉,说当年是他不懂事,对不起你。”
我爸在旁边插话:“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年轻人嘛,谁没犯过错。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婚礼前夕,我收到了一个快递,是一个没有署名的包裹。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相框。相框里,不是照片,而是一幅手绘的画。
画上,是家属院里那棵巨大的香樟树,树下是那架吱呀作响的秋千。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秋千上,笑得眉眼弯弯。一个瘦高的小男孩在后面,用力地推着她。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整个画面,温暖又宁静。
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很小的字:苏念,祝你幸福。
没有落款,但我知道是谁。
我拿着相框,在窗边站了很久。眼泪,毫无预兆地滑了下来。
这不是悲伤的眼泪,也不是委屈的眼泪。
我只是在跟我的整个青春,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陈屿,谢谢你,曾经像英雄一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也谢谢你,用最残酷的方式,教会我成长。
我们,都回不去了。
但这样,也很好。
第8章 终章:各自安好
我的婚礼定在秋天,北京最美的季节。
婚礼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我穿着白色的婚纱,挽着我父亲的手,一步步走向红毯尽头的周明宇。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看着我,眼睛里有星光在闪烁。他从我父亲手里接过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低声对我说:“你好美。”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司仪在台上说着煽情的誓词,宾客们都在微笑地看着我们。我的目光扫过台下,看到了我的父母,我的朋友,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在人群的最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身形清瘦,手里拿着一个相机,镜头对着我们这边。离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那个人是陈屿。
我们的目光,似乎在空中交汇了一秒。然后,他放下了相机,对我举了举手,像是在做一个告别的姿势。接着,他便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人群,消失不见。
我的心,在那一刻,前所未有地平静。
交换戒指的时候,周明宇的手有些颤抖。他笨拙地把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然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说:“苏念,我爱你。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我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我踮起脚,吻住了他。
是啊,以后,会有另一个人来保护我了。
婚礼结束后,我们去海边度蜜月。我们躺在沙滩上,看着潮起潮落,聊着未来的生活。
周明宇突然问我:“婚礼那天,最后面那个拿相机的朋友,我好像没见过?”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一个……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了。过来看看,就走了。”
“哦,”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把我搂得更紧了些,“以后,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海浪的声音,心里一片安宁。
生活,终究是要向前看的。
几年后,我因为工作的关系,回了一趟老家。项目结束后,我鬼使神差地,回到了那个我们从小长大的家属院。
院子已经很破旧了,很多老邻居都搬走了。那棵香樟树还在,只是比记忆里更加枝繁叶茂。树下的那架秋千,已经锈迹斑斑,不能再坐了。
我站在树下,仿佛还能看到多年前,那个为我推秋千的少年。
“苏念?”
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过头,看到了陈屿。
他比几年前成熟了很多,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眉眼间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他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很可爱。
我们都愣住了,谁也没有先开口。
还是那个小男孩打破了沉默,他拽了拽陈屿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爸爸,这个阿姨是谁呀?”
“爸爸?”我有些惊讶。
陈屿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他摸了摸男孩的头,说:“叫苏阿姨。”然后对我解释道,“这是我儿子,陈诺。我……结婚了,就在前年。”
“哦,恭喜。”我由衷地说道,“孩子很可爱。”
“你呢?过得好吗?”他问,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我很好。”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他看锁屏照片。那是我和周明宇,还有我们两岁的女儿的合影。“我也结婚了,女儿都两岁了。”
他看着照片,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那笑容,很真诚。
“真好。”他说。
我们站在那棵老香樟树下,聊了很久。聊彼此的工作,聊家庭,聊孩子。语气平和又自然,就像两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去,没有提起林微,更没有提起那个改变了我们一生的耳光。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必再揭开伤疤,让彼此难堪。
临走时,他对我说:“苏念,对不起。”
我知道,这句“对不起”迟到了很多年,但它终于还是来了。
我摇了摇头,笑了:“陈屿,也谢谢你。”
他愣了一下,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有解释。
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依赖的脆弱。谢谢你,让我学会了独立和坚强。谢谢你,让我最终找到了那个真正懂得珍惜我的人。
我们挥手告别。我看着他牵着儿子的手,慢慢走远,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转过身,也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阳光穿过香樟树的叶子,在我身上洒下温暖的光斑。我深吸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熟悉的、淡淡的樟树香气。
真好,我们都长大了。
在各自的轨道上,过着各自的生活,努力地,成为了更好的人。
这大概,就是对那段逝去的青春,最好的交代。
来源:正直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