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特意风风火火地闯进宫,就为了好好奚落他一番:【这进了宫门啊,可就等于一头扎进了深不见底的海里,往后啊,可就再没人能陪你尽情玩耍咯!】
我的死对头冷不丁成了皇帝。
我特意风风火火地闯进宫,就为了好好奚落他一番:
【这进了宫门啊,可就等于一头扎进了深不见底的海里,往后啊,可就再没人能陪你尽情玩耍咯!】
他缓缓抬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你来陪我玩便是。】
【我才不呢,谁愿意天天往这皇宫里头跑啊。】我撇了撇嘴,满脸的不情愿。
【哦?】他微微侧过身,向身后站着的资深老太监问道,【这皇后啊,能不能不住在皇宫里头?】
【回皇上,按照规矩,那是不行的。】那老太监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我又不是皇后,我凭什么就得住在这皇宫里。】
我故作轻松地笑着说道,可当我的目光不经意间撞上他那隐隐透着几分狡黠的阴恻恻笑容时,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不是吧,老哥,你这不会是要来真的吧?】
他轻轻挑起眉尾,似笑非笑地盯着我,那模样仿佛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我瞪大了眼睛,心里直呼不妙,忍不住惊呼道:
【!你这可不能这么玩啊!】
京城里两大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其中一位便是咸王世子姜云舟。
他整日斗鸡遛狗,四处寻花问柳,国子监的课程一次都没去过,把太傅气得胡子都翘到了半空中。
太傅气得直敲拐杖,大声呼喊:【朽木不可雕也!真真是块朽木啊!】
谁能想到,这块“朽木”突然就当上了皇帝。
听说太傅如今告病返回了故乡,我真心祝愿太傅能保重身体。
不过呢,做了皇帝就得被圈在皇宫里头。
姜云舟那活泼好动的性子,哪还待得住,肯定难受得紧。
想到这儿,作为和他齐名的好友,我特意进宫去探望他。
那宫墙又高又深,我一见到他,就忍不住为他的遭遇哀叹:
【一迈进这宫门,就像掉进了深海,往后可没人陪你玩啦!】
说着,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金椅子,心里琢磨着这椅子肯定值不少银子。
他单手撑着脸,坐在龙椅上,抬眼微微一笑:【你陪我玩。】
【我才不愿意天天往这深宫里跑呢。】我坐在他龙椅的扶手上,晃荡着双腿说道。
【哦?】他扭头问身后的老太监,【皇后可以不住在皇宫里吗?】
【回皇上,这可不行。】那老太监恭敬地回答。
【我又不是皇后。】
我笑着说道,可当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阴恻恻的笑容时,我瞬间僵住了:【不是吧老兄?】
【哪有这么玩的!】我急得一下子跳了下来。
他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
我气得直跺脚:【我去,姜云舟,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对我有意思!】
噗!姜云舟口中的茶水喷了一地,呛得后面的太监赶忙上前给他捶背。
【金满满,能不能别这么自恋?】
【你不是喜欢我才想娶我吗?】
【才不是呢。】他眼睛向上瞟了一下。
我长舒了一口气,还以为我的美貌在不经意间也把姜云舟给征服了。
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喜欢的是男子。
正想着,他微笑着开口:【咱们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日我做了皇帝,自然要和你一同享受富贵。】
【皇上万福金安,这福气给我,我可不敢要。我突然想起家里还烧着饭呢,得赶紧回去看着。告辞告辞。】
什么福气,分明是想让我和他一起被困在这大牢笼里。
我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赶忙转身逃离这皇宫。
皇上陛下,民女这一退,可就是一辈子啦。
回到家中,我连夜把金银财宝打包好,准备跑路。
在门口被我爹给拦住了。
【爹,来不及解释了,您女儿再不跑就要被插在牛粪上了!】
【啥名分?】
我爹五十多岁的耳朵,比门口八十岁讨饭的老大爷耳朵还背。
【牛粪,爹,是牛粪啊!】
姜云舟的圣旨要是下来找不到我人,以他的性子,这事儿或许就算了。
事不宜迟,我不再解释,绕开我爹,先跑为妙。
【哦哦,名分啊。对了,爹这儿有个圣旨,给了你皇后的名分。】
我前脚刚迈出大门,后脚就听到我爹的话,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啃泥。
【啥?】我被侍女扶起来,用力晃了晃脑袋,脑袋还嗡嗡作响。
【爹这儿有个圣旨,给了你皇后的名分!】
我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我爹还在那儿憨憨地笑着:【你耳朵啥时候也和我一样不好使了。】
【开玩笑的吧爹?】我干笑着,心里却隐隐有些发虚。
毕竟我爹坑女儿这件事,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闺女,爹本来打算在你生辰那天给你个惊喜呢。没想到你提前知道了。】
我爹乐呵呵地转身去了里间,不一会儿,手上拿着明黄色的布帛出来了。
上面赫然写着【特册封皇商金家长女金满满为皇后】——
前面还有一大长串夸我【贤良淑德、娴静温柔】之类睁眼说瞎话的内容。
【爹,你从哪儿弄来的?】我身子瘫在侍女身上,吸着凉气问道。
【咱家的钱换的啊!爹一辈子赚的钱都拿去给小姜世子争皇位了。】
【什么?!】我眼睛瞪得比刚才还要大。
【可不是嘛?小姜世子和你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爹怎么看你们俩都般配。他那夜逃到咱家你还记得吗,可怜巴巴的,我便把咱家的家产都拿去帮他了。爹赚的不都是你的嫁妆……】
【你都不问问我的意见?】我欲哭无泪,【我找他去把圣旨收回来。】
我拿过圣旨就转身要跑,被我爹喝住了。
【站住!君无戏言。咱家有多大的面子敢戏弄皇帝?】
我爹冷脸的时候不多,我回过身小声嘀咕:【那不是姜云舟吗?】
【不论他之前是谁,他现在是皇帝。】
【哦。】我左耳进右耳出,垂头丧气地应道。
姜云舟!
这个杀千刀的。打小就和他不对付。
我往东,他往西;我钓鱼,他放屁。
我好不容易努力争个好名次,他却破天荒考了个第一。
即便如此,他还拉着我的手说惺惺相惜。
我竟然还信了?
呸!骗我感情可以,不能骗我爹的钱!
我仰天长叹:
去他的,本姑娘不跑了,到皇宫就算是一点点抠龙椅上的金子,也要把我家的钱给抠回来!
洞房花烛夜,按说是个不太平的时辰。
我不杀人,也不放火,顶着红盖头安安静静地坐在寝殿的婚床上。
金丝银红的鸳鸯被一套,值四十两纹银;
银红的如意鸳鸯枕两只,值二十两纹银;
茜红的连珠龙凤帐子一副,值四十两纹银;
隔着红盖头,影影绰绰,跳跃着红火光芒的是……
我挑开一点点盖头,打算仔细看看那燃着的灯盏。
【娘娘,您需要些什么吗?】
一个陌生宫女的鹅蛋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吓了我一跳。
我讪笑着:【没什么,没什么。】
一边斜着眼睛趁机去看准了那灯盏——
【不得了!】我惊呼出声。
【娘娘,您要去哪儿!】
我跳下床,跑到那红烛旁,一口气把它吹灭了。
寝殿暗了一半,我看着这火红的烛泪,心疼得不行。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呼!呼!呼!
顾不上身后的宫女哎哟着让我坐回去,我一连吹灭了八盏琉璃玉竹灯,这才安心地回到床边坐下。
寝殿昏暗,只有一只油灯在微弱地摇曳着。
我盖好盖头,盘腿坐在床上,美滋滋地盘算着这些上好的红烛能换多少银子。
【娘娘,圣上在前殿喝了酒过来,要是摔倒了可怎么办呢。】
宫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正专心致志地数着手指头:
【应该不会,这地面这么平坦,他总不至于被自己的衣裳绊倒吧。】
“扑通——”
我猛地停住,大殿里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咳咳!是因为蜡烛晃得我眼睛不舒服。】
姜云舟那张黑漆漆的脸一露出来,我便冲他咧嘴一笑。
丝丝缕缕的酒香钻进我的鼻腔。
他眼眸微微颤动,过了一会儿,沉声说道:【即便如此,喜烛也不该熄灭。】
说完,他转身亲自去点燃了那盏金丝龙凤烛。
烛火欢快地跳跃起来,红彤彤的一片,让人有些恍惚。
殿内熏香袅袅升起,环绕四周。
他身上的喜服红得鲜艳,衬得手指如同白玉一般;头上的金冠尽显矜贵,平添了几分帝王的气派。
于是,他一回身,目光恰好与我相对,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宫里的老嬷嬷引导着我们一同饮下合卺酒,寓意着结发同心。
他总是偷偷地瞥我一眼,然后迅速转过头去,耳尖还泛着淡淡的红晕。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哼,我心里明白他为什么脸红。
这家伙把我家的家产都骗了个精光,见到我还能不心虚?有点良心,但也就那么一丁点儿!
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没了,我又狠狠地瞪了他几眼。
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红红的烛泪顺着金盏流淌下来,晶莹剔透。
礼成之后,他挥手让宫人们退下,望着我,耳根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满——】
【我知道,接下来我们该圆房了。】我仰起头,笑靥如花。
他愣了一下:【不,你不用——】
【哎,别害羞嘛。要做一辈子的夫妻呢,这么扭捏可不行。】
我站起身,一把将他按在身下,开始动手解他的喜袍。
玉石腰带?抽出来,扔到一边;
大红外袍?扯下来,丢在一旁;
金丝小衣该从哪里解开呢?
哎,不管了,我揪住衣衫两边,打算一把扯开,却突然被捉住了手。
姜云舟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咬着牙道:【金满满!你在干什么?】
我微微一笑:【服侍我的夫君宽衣解带呀。】
【你……你不知羞耻吗?】
我倾身向前,轻轻点着他衣衫间露出的胸膛,靠近他,用极其妩媚的语气说道:
【夫君,在你面前我还装什么呀,青楼咱们可是一起去的,你忘了吗?】
红烛欢快地跳动着,珠帘微微晃动,寓意着多子多福。
他屏住呼吸望着我,喉结滚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
【不行不行,】他挥舞着手把我推开,坐起身来,拢起衣衫,【我做不到。】
说完,他下床捡起外袍:【我到偏殿去睡。】
抬脚就要走,颇有些狼狈逃窜的意味。
我强忍住笑意,装作委屈地说道:【姜云舟,人家一辈子才只有这么一个大婚之夜呢。你要走吗?】
他停住脚步,捏了捏眉心,像是在懊恼什么。
【大婚之夜被一个人丢下,外面的人……】
【金满满,你想要什么直说!】他回身说道。
【爽快!】我站起身笑道,【皇帝陛下赏些金银珠宝呗?】
【二百两。】
我话音还没落,他就果断地说道,随即转身走出了寝殿。
【好嘞!皇帝陛下慢走,皇帝陛下看着点路。你们俩给皇帝陛下打好灯笼,别再摔了……】
我伸着脖子朝门外喊道,他背影一转,我喜滋滋地回身往床上躺去。
看来姜云舟是断袖无疑了。不过他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薄了?
哎,不想了,今天第一天,我就赚了二百两,再加上四十两,还有——
【哎哟!】
我被硌得眼泪都出来了,起来一看,金丝被下面全是红枣核桃之类的东西,不硌人才怪呢!
姜云舟刚被我生生扑翻在床上,肯定也被硌得痛死了,居然一声不吭?
我喊宫女过来清理。
她们收好后捧着退下,我忙叫住:
【依照惯例,这些该怎么处理?】
宫女们相视一眼,低头说道:【回娘娘,一般会赏给各房宫侍。】
我又看了一眼满盘子品相极佳的干枣花生桂圆莲子,一闭眼说道:
【行,照惯例来,你们分吃了吧。】
五十两银子再见,我们来日方长。
金条珠宝如同流水一般地送入景和宫。
琳琅满目,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姜云舟说的不是二百两白银,竟然是黄金。
没想到姜云舟这个整天口袋比脸还干净的人,也会有如此发达的一天。
【咱们帝后情深意重,瞧娘娘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身后的老嬷嬷突然笑道。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翘到了天上。
【可不是嘛。】我转身冲着嬷嬷笑道,【快备好酥点,本宫去谢恩。】
阳光下,宫女如云,珠宝闪闪发光,仿佛自带哗啦啦的铜钱声。
我可是发现了一个赚钱的好办法呢。
满心满眼地打算了一整天怎么接着吓唬姜云舟,入夜时分,姜云舟前脚派来的太监刚走,我便装扮整齐去了他的寝殿。
他刚沐浴出来,穿着寝衣,头发还滴着水。
一见到我,他灿烂地笑了:【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圆房?】
我瞥见他往腰带处摸去,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别!】
【行吧。来吧。】
【不是,不要——】
他双手抽绳,寝衣松动间,我连忙捂住眼睛,只瞥见金色的寝衣委落一地。
【姜云舟,你你你……】我捂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啦?国库空虚,我可再没二百两赔给你,只能卖身啦。金满满,你放马过来吧。】
【你!】
我涨红了脸,睁开眼睛瞪着他,只见他已经躺进床上,齐肩盖着被子,规矩得像待宰的鱼肉,眼巴巴地看着我。
【还不过来吗?】他眨了眨眼,说道。
【谁说要过去啦!】
我转眼看了四周,宫女太监皆垂目而立,顿时间脸涨得更红了。
【姜云舟,你个大流氓!】我带着发烫的脸转身逃离现场,只听得身后轻笑一声,我又啐了一口。
大婚那夜肯定是意外。
我就说嘛,以我俩混迹烟花之地的经验,姜云舟的脸皮怎会薄成那般。
现在看来,昨晚那才会是他干出来的事。
去,大意了。
我拨弄着算盘,心思烦乱。
原本打算了赚他个差不多,就寻个由头被他废掉出宫,带着我爹继续游走四方,做大做强,现在一夜回到解放前。
什么时候能赚够本儿呢。
一连数日,我都闭门思索着还有什么赚钱的门路。
这日众嫔妃来请安,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瞥见嘉嫔头顶的步摇,顿时清醒起来。
并蒂海棠雕着鎏金纹样,一只竟要三百两银子!
往下瞧,景泰蓝镶嵌的红珊瑚耳坠,一对便值一百两!
平日里那些显得黯淡无光的后妃们,此刻在我眼中突然变得光彩夺目,犹如万花筒般绚烂。
再定睛看看良妃、德妃、淑妃、沈婕妤她们。
玲珑点翠的草头虫金簪,碧玉卧龙点翠的金簪,白玉嵌珠的翠玉簪……
价格分别是二百五十两,五百两,八百两……
真正的富贵人家,原来就在我身边啊!
我细细地环顾殿内,只见绮罗轻纱如云,珠翠环绕其间……谁还会去惦记姜云舟那点微薄的赏赐呢?
【娘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晶莹剔透的翡翠鎏金步摇轻轻晃动,沈美人正用疑惑而惶恐的眼神望着我。
【没事,没事。】我赶忙收回目光,掩饰道。
【嗯,可能是我看错了。】
沈美人轻轻扶了下步摇,讪讪地说:【娘娘的眼睛……方才好像在闪烁着光芒。】
我咳了咳,连忙端起茶杯掩饰。
【说起来,你们是不是都还没见过皇上的面?】
众嫔妃闻言,纷纷低头,声音细弱:【是。】
【这可不行。我,呃……本宫回头一定会好好劝劝皇上,毕竟子嗣才是大事。】
我笑了笑,目光又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支鎏金步摇上。
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入宫的妃嫔,个个家中都是非富即贵,我仿佛看到了一座座金山就在眼前。
但到底怎么才能从她们身上赚到钱呢?
我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劳烦姐姐挂心了。但妹妹们都理解,咱们皇上勤于政事,爱护百姓,所以很少来后宫。】
【臣妾只在闺中听闻皇上身姿修长,风度翩翩,才华横溢……】
她们交谈的细语传入我耳中,我眼前不觉浮现出那夜身着喜服的姜云舟……
回眸一笑,灿烂如花。
咦——我浑身打了个寒颤,拂了拂胳膊上立起的汗毛。
座下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流露着女子的羞怯与期待。
可宫闱数十年,姜云舟却是个断袖之人,注定要辜负这些美人。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寂寂空庭,红花凋零,美人枯坐至白首的画面。
不禁在心中暗暗摇头。
真是造孽啊!
【姐姐与皇上青梅竹马,情深意重,可否为妹妹们描述一下皇上的喜好?这样皇上来时,妹妹们也不至于伺候不周。】
沈美人忽然望向我,怯生生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
满座的美人,都翘首以盼,如梨花盼春雨,珠翠待佳人。
这,这谁又能拒绝得了呢?
嗯,既然姜云舟注定要辜负这些美人,那这些美人就只能由我来宠爱了。
这样说来,姜云舟还得好好感谢我呢。
不到一个时辰,殿内的桌椅已经好似说书先生的听众一般,以我为中心团团围坐。
待到我口干舌燥之时,连姜云舟如厕时用多少纸,都被我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个底朝天。
【不行了,得喝点水。】我嗓子干哑,刚伸过手,便被递到唇边的甘露清茶滋润了。
【姐姐的恩德,妹妹感动至深,无以为报。】沈美人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啊,不用回报——】我正摆手,忽地被塞到手里一支步摇。
流光溢彩,晶莹剔透。
【这支翡翠鎏金步摇是家父云游时,西域匠人所造,今日便作为谢礼送给姐姐。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
!!!!!
我愣了一秒,随即笑着推三阻四地攥在手中,生怕谁来夺走一般。
【姐姐,也收下我的秋华明月珰吧!】
【还有我的蓝玉簪……】
【我的青云海棠步摇……】
????
这八方环绕的珠翠金玉?
这震耳欲聋的算盘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这里简直是人间仙境!
【都别急,都别急,排着队来……】
我合不拢嘴,招呼着宫女清点入库。
【姐姐,只是……我们这样在背后讨论皇上,会不会不太好?】
沈美人扶上我的胳膊,黛眉轻蹙道。
【不会不会!】
三百两加二百五十两加……
【他这点事迹早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只是你们生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不知道。】
我忙着口算那些值多少钱,忽地瞥见她朱唇微颤,说不出话来。
唉,就是胆子太小。
只是这江南美人眼睛犹如一汪清泉,望着我,看得我心都化了。
我腾出空来拍着她的手:【放心,皇上三个月也不来后宫一回呢。哪里就刚巧被他碰到咱们了?他不会知道的。】
【姐……姐姐,万……万一——】
【万一什么?我今天已经说了这么多了,难不成他会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啊?】
【呃呃呃呃!】她腿打着颤儿,点头如捣蒜。
?!我脊背一凉。
好像,这宫中,是突然有点安静哈。
【朕来得似乎是不巧。】
沈美人扑通一下腿软跪在了我面前,我捞都没捞住,转身笑着看向姜云舟。
他正在门口微笑着望着我,眉尖微挑。
【哪里的话?您老人家来得刚好。】我忙迎上他,推他朝外走,不让他瞧见那满桌的珠翠。
【朕应当三个月后再来。今儿谈古,明儿论今,日日说书,皇后宫中岂不日日热闹?】
他依旧微笑地看着我。
记得上次看见这笑容,还是我说自己不可能是皇后的时候。
姜云舟微微侧头,众嫔妃便哗地如鸦雀般四散。
殿内只剩我俩。
他迟迟不说话,走来摸摸这支步摇,看看那个玉簪,转头看向我,看得我脊背发毛,也不说他到底听到多少。
天,我实在受不了他了!
【姜云舟!】我怒喝一声,他转头看着我时,我已经抱住了他的大腿求饶,【别逼我给你跪下。】
他一把拎起来我道:【从实招来,宽大处理。说我什么坏话了?】
【夸你呢!哪有什么坏话。】我轻推了他一下,另一边不经意间去偷他手中的蓝田玉扳指,忽地被攥住手。
他眉尾轻挑:【信你才怪。】
【你!】我抽回手,抽了几次也没抽出来,抬眼瞪他,【松手。】
【不松不松就不松。】
他拉着我坐在了一边榻上,另一只手还从水晶盘里捡着葡萄往口中送。
【行行行。有本事你抓一辈子。】我左手夺过他口前的葡萄,扔进自己口中。
【这双手?】他忽然将我们的手一同抬起,轻轻晃动了几下,【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愿意抓着一辈子不放。】
【嗯,我亲口说的,抓一辈子也无妨。】我伸手去拿葡萄,不经意间瞥见他眉眼含笑,心中莫名泛起一丝异样,话到嘴边却变了调,【一辈子,那可长着呢——】
他猛地收紧手劲,另一只手灵巧地拈起一颗葡萄,直接塞进我嘴里:【不能反悔哦。】
我被葡萄堵住了嘴,瞪大眼睛看向他,却见他眉眼间尽是温柔,仿佛朗月映入心怀。
右手仍被他紧紧包裹着,那种感觉莫名让人安心。
一时之间,我竟有些忘情。
【好啦。朕日理万机,可没空和皇后你嬉戏打闹。以后和后宫那群人保持点距离,朕先走了。】
他轻轻松开手,在我额头上敲了一下,轻笑着,已经走到了门边。
我眼前突然一空,为自己的失态微微有些懊恼,不过,他好像忘了之前我说他坏话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我心中暗自窃喜:【好好好。您慢走,我就不送了。】
满屋子的金玉首饰,一会儿我可得好好盘点一番。
刚才算到几百两来着?四百三十两?
【噢对了,李全胜,一会儿去皇后那里,把那些珠宝都收走。】
门外传来姜云舟的声音,我顿时冲向门外:【姜云舟!】
【还有事?】他转身看向我,眼神清澈如水,似乎在提醒我什么。
【没事。】我急忙转变语气,紧紧抓着大门,脸上堆起一个九曲十八弯的笑容,【怕皇上出门绊到自己的衣服,再摔一跤!】
【这地面稳当着呢,皇后放心。】他勾起唇角,笑着拂袖而去。
这厮!门被我掰得哐当作响。
啊,我们俩迟早要被气死一个。
姜云舟虽然收缴了我第一次在后宫说书的所得,但阻挡不了我一颗炽热的赚钱之心,更阻挡不了后宫众多儿女的听书热情。
每日的请安时间,被我巧妙地变成了后宫说书记。
今日讲《西厢记》,明朝则讲《牡丹亭》。
每日一段,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上到嫔妃婕妤,下到太监宫女,都是我的忠实听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得时刻提防着姜云舟。
一次散场后,我忽然在屏风后看见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的他,吓得我毛骨悚然。
我一听他说不没收我的战利品,高兴得不得了,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好像是宫里的妃子有几位不是省油的灯之类的,我和她们素不相识,她们平白无故害我做什么呢?
定是我听错了。
她们现在可是我的金主宝贝们呢。
这日散场后,宫女们清点着嫔妃们送的珠宝,准备送去折价变卖。
其中一只冰飘花翡翠玉镯,晶莹剔透,漂亮极了。
我忍不住拿起来把玩。
【娘娘喜欢就留下这个吧。】听墨出声说道,我侧身望向她。
【哎,拿走拿走。身外之物哪里比得上银票实在。】
听墨闻言笑道:【这银票难道就不是身外之物了吗?】
【当然不是。银票就等于知识,知识就等于银票。】我比划着说道。
【这是什么道理?娘娘分明是欺负我没读过书。】听墨嗔怪道。
【道理嘛。我问你,知识从哪里来?】我放下镯子说道。
【我不识字。只知道一句古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听墨看着我说道。
【这便是了。知识,源于行万里路,没有银票,哪里能行万里路?所以知识等于银票,银票就等于知识。】
我闭目张开双手,仿佛已经拥抱了无数的金银财宝。
听墨微微点头,突然问道:【娘娘您身居后宫,还想着行万里路吗?】
【这个……】
听墨的眼睛清亮有神,我一时之间支吾起来。
她虽是无心之问,却问到了我的心坎上,我心头一堵,忽地眼前一黑,朝一边栽倒过去。
【娘娘,娘娘!手指怎么黑了?这镯子有问题!快——】
听墨的声音混在一众叫喊声中,渐渐沉寂下去。
等我再次睁开眼时,似乎已经躺在榻上了,恍惚间还看不真切。
【娘娘醒了!】
听墨急切地呼唤着。
姜云舟忽然来到榻前,嘘寒问暖地,我还有点不适应。
【以后离宫中那群人远点。你看这次险些要了你的命。你若出事,让我……】
我抬眸望去,他眼下淤青,似是一夜未眠,语气也不似平日那般轻佻。
【让我怎么样?】
【让我怎么出得起娶下一任皇后的聘礼?我很穷的。皇后只能娶一次。】
他眉眼一弯,我就知道他准没好话,将他一推,禁不住笑道:【去你的。】
【总而言之,说不许就是不许了。】
他捉住我的手,正色说道:【国库虽然拮据,但宫中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他望着我,眉梢微挑,似是看穿了什么。
我心虚地忙岔开话题:
【哎,这次是意外。后宫的大部分人还是好的……】
【这样的意外有一次还不够可怕吗?】他忽地声音低沉,垂眸望着握紧的拳头。
我语塞,半晌,将他的手丢开嗔怪道:
【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才不稀罕当这个破皇后。】
华贵的床帐子垂在四边,像个金丝笼。
【唉呀。】我烦恼地蹬了蹬被子,牢骚道,【好烦好烦好烦。】
片刻后,发觉姜云舟没了声响,我转头看向他。
【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望向我,眸色阴沉:【皇后违反宫规,到太后处禁足三月,没有朕的同意,不许踏出景泰宫一步。】他起身离开。
???
【姜云舟?姜云舟,你搞错了吧?你管不了我!】
我急了,冲他喊道,嗓子都喊哑了。
【你试试看。】
他头也不回地转过门去,扬起的袍尾处,金色龙纹格外醒目。
这人,我又哪里惹到他了?
我的死对头做了皇帝,我却沦落到去景泰宫手抄佛经。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天塌不惊,天塌不惊……】
我执笔落墨,恨不能把字写在姜云舟脸上。
真是的,我又没说不听他的啊。
到底在气些什么?
【满满,第几遍了?】
身旁的太后缓缓开口。
【回母后,第九遍。】我回她道,祈求她能读懂我眼中的暗语。
抄了整整三日,才第九遍,还有整整二十一遍。
求求了,我知错了,饶了我吧。
只见她缓缓点头,不再言语。
我回过头,深呼吸,继续在姜云舟脸上落笔。
【你和云舟倒有几分相似。】
忽地笔下顿了顿,我落笔的速度慢了些许。
【咱们都是从小调皮到大的孩子,如今却能沉得住气。】
【我原本想着,云舟当不好这个皇帝,没想到他坐在御书房里,批阅那些奏折文书,竟也和你现在这般,一坐就是一整天。】
【谁要是来看了,都找不出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影子了。】
烛火轻轻跳动,我伸手触碰了一下那跳动的火光。
哼,肯定都是装装样子,我才不信呢。
别说太后是先皇的皇后了,就算是姜云舟的亲娘,恐怕也没有我了解他。
【自古以来都说,为君不易。】太后叹息道,【这深宫之中,也就我的景泰宫还算清净。】
烛火微微一烫,我猛地缩回了手。
在抄完三十遍佛经之后,太后开始教我如何管理六宫。
一番忙碌下来,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这天到了深夜,我还在和听墨筹划着中秋宫宴的事宜。
书页翻动之间,我忽然想到,他在前朝,定然更加劳累吧。
不不不,我问过他,他说当这个皇帝可轻松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比我当皇后有趣多了。
先皇驾崩,京城陷入大乱,那些皇子们互相残杀,最后都死绝了,才轮到姜云舟这个质子捡了个大便宜。
姜云舟那个爱玩的性子,若不是时局所迫……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听见外间守夜的宫女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我心中一动,悄悄地、蹑手蹑脚地出了景泰宫。
月光如水般洒落,红墙高耸入云。
我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御书房。
定是我的好胜心在作祟。
别人禁足我,我不仅溜了出来,还偏偏要到他眼皮子底下转转。
不过深更半夜的,御书房肯定没人就是了。
灯光摇曳,谁料到竟然被逮了个正着。
侍卫把我带到他面前时,他竟然还在批阅奏折。
他耳根竟然有些泛红,就像是在国子监时被我撞见偷偷背书用功的时候一样。
其实他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也在偷偷背书呢。我俩在暗中较劲,看谁更聪明。
【看什么看,要罚就罚吧。这次是要我去冷宫还是柴房?】
我大剌剌地站着,但他那目光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两处都不必去。】他轻轻勾起唇角,瞥了眼桌案,【过来给朕磨墨。】
他挥手让宫女太监退下,我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墨水都用完了,还不洗洗睡吗。】
我一边嘀咕着,一边一圈圈地研磨起来。
殿内熏香袅袅升起,研墨声沙沙作响,我的哈欠声也连连不断,可他手边的奏折却还有半尺多高。
墨水磨得差不多了,我索性向后一仰,用袖子遮住脸,合上眼就睡。
【就算天塌下来也别叫我了。】
朦胧之间,我似乎听到他应了一声。
黑夜无边无际,有人在身后追赶着我。
我拼命地跑啊跑啊,跑到悬崖边忽地一阵妖风吹来,将我掀翻下了悬崖。
啊——
我的头猛地一震,惊醒过来,恍惚了一瞬,才发觉自己在御书房的桌案前倒仰着睡着了,身旁已经没了姜云舟的踪影。
烛火即将燃尽,月光斜斜地照在西边。
脖子和脊梁处处都酸痛不已。
我揉着肩膀转入里间,隔着纱帐就看见姜云舟四仰八叉地躺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上睡得正香。
嘿?!这厮倒知道哪里睡着舒服。
我一点都看不下去了,我走到帐子里捏捏他的鼻子,挠了挠他的手心,他还是一动不动。
我困得厉害,正挠着想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床榻可以睡,忽地被抓住了手,扯着跌到了他胸上。
【满满,困……不闹。】
只见他蹙眉蒙眬地动了动眼皮,却仍抓着我的手不放。
不知怎的,我脸上噌地一下热了起来,望着睡熟的他。
眉头紧蹙着,不知道在梦些什么。
我不由得哼了一声。
分明是嘴硬骗我,皇帝哪有那么容易做的。
这样想着,我还是禁不住轻轻抚平了他的眉头。
【姜云舟?】我轻轻喊道。
他的呼吸声依旧平稳。
我试着抽手,没抽出来,望着身边的他,轻轻自语:
【你好像会是一个好皇帝。】
珠帘无声落下,被衾散发着清香。
我的心事重重如山。
从御书房回来后,我第一次认真对待起自己的皇后身份。
姜云舟本是藩王质子,老皇帝死后,新皇下死手削藩,藩王叛乱四起。
要么造反,要么等死。
姜云舟的爹也是造反的一员,全然不顾身在京城的姜云舟。
那天半夜姜云舟逃到我家里时,我竟认不出像个乞丐的他。
衣衫褴褛,浑身是伤。
只是匆匆一面后,我便被我爹送到了京郊寺庙里。
三年后再回来,姜云舟就突然做了皇帝。
进宫去见他前,我爹再三嘱托今时不同往日,伴君如伴虎。
见他之前我还有些忐忑不安,一见到他,却又觉得没什么不同。
偏要说出点变化来,就是那些人对他都恭敬了起来。
那是些……原本看不起他的人。
我该想到他不容易的。
他眉间的疲色浮现在我脑海,我心里乱乱的。
就,看在从他后宫赚了不少银子的面子上吧。
我连着三夜和听墨一起研究这宫中的种种旧例,看看如何能裁撤宫中冗余的用度,替他节省开支。
听墨出言打趣我:【怎么和皇帝陛下共度一夜后,就开始为人家效力了?】
【去去去。谁共度一夜了。】我正啐着她,忽地姜云舟进来。
听墨望了一眼,唇角抿起,转身退下了。
【和谁共度一夜?】姜云舟走到案边坐在我身旁,长臂一揽将我搂住。
【和你——】我拉长了尾声哼道,【还有福同享呢,那夜也不知道谁自己在舒服的大床上睡得那么香。】
他闻言便笑了:【我本来说给你拿被子,然后接着批奏折来着……】
我望着他面色微赧,也不是假话,心中升起些异样的感觉,顾左右而言他。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没休息好吗?】他倾过身来拂了下我的脸颊,蹙眉道。
【我……】我忽地不知道怎么说自己想帮他分担的事情,有些难为情。
他将我的鬓发勾到耳边,道:【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好好休息。】
我抬眼望他,带着心中那份异样的感觉。
【变丑了可是会失去朕的宠爱的。】
他眼睛一眨敲了下我额头,趁我没反应过来起身要逃。
我回神,啐了一口起身打他:【谁要你的宠爱。】
金家女儿的训诫里写着:体恤男子,一生难顺;为男子耗费钱财,八代难安。
我琢磨着,是不是该每日默念两遍,以示警醒。
春风拂面,又是一年轮回。
在姜云舟的严密监视下,我仍旧悄悄积攒了不少私房银两。
藩王之乱已平息,朝政日益稳固。
我除了筹谋着如何踏出宫门,去追寻那万里河山,大臣们也开始为皇帝的私事操碎了心。
准确地说,这是关乎社稷的大事。
姜云舟登基一年,后宫却毫无动静。
皇帝本人不急,可前朝的大臣们却催得他头疼不已。
【听说淑妃、德妃已经三次前往御书房送参汤了,皇上都欣然接受了。】听墨为我忧心忡忡,【还有陈婕妤送的香囊呢。】
我摆摆手,表示这事与我无关,转身却不小心摔碎了新得的翡翠玉簪。
姜云舟进门时,正撞见这一幕。
听墨连忙让人收拾碎片,退了下去。
【最近收获不少啊?这翡翠可价值连城呢,也不见你心疼。】
姜云舟拈起一颗葡萄,悠然坐下。
【关你何事。】
我心疼地看着碎玉,没好气地回应:【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这个送给你,今儿刚得的。】
他拿出一枚翡翠玉环,晶莹剔透,比上次让我中毒的那只更加清亮。
!!!
我眼前一亮,随即咳了咳,故作镇定道:
【尊贵的陛下,不知您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你尊贵的陛下今晚想在此留宿。】
他话音未落,外衫已解,递给了宫女,里面是早已备好的寝衣。
【嚯!你这准备得倒是周全。】
【嗯哼。】
他挥手让宫女退下,我预感不妙,转身想随宫女一同离去,却被他一把拎起,扔到了床上。
【哎哎哎哎,这可不合适。】我一连串地叫嚷。
他挑起眉梢,靠近我问道:【嗯?什么不合适?】
皂角的清香扑鼻而来,我脑门一热,急得说不出话来。
姜云舟,莫不是被逼急了,不顾那断袖之嫌,要我为他诞下子嗣?
【满满——】
我应了一声,抬眼望他,他静静地凝视着我,眼神深邃。
【你说,你要是怀上我的孩子,是不是就不……】
!!!!
【我才不要!】我心中一紧,一把将他推翻,坐起身道,【你……你后宫佳丽众多,你找她们去生。】
他不防备,跌落床下,发丝凌乱。
【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些后悔推得太猛。
他站起身,垂首片刻,回眸轻笑:【逗你的。】
我松了一口气,可再看他,神色却不如往日轻松。
烛光摇曳,我俩的影子随之舞动。
人是我推下去的,也只能我再请回来。
我跳下床,撩起帘子,整理好被褥:
【来吧来吧。】
谁知他转头一哼:【朕岂是随叫随到之人?】
【真不来了?】
【不去。】
【宫中的流言蜚语也不怕?】
【不怕。】
【嘴硬的鸭子,终究煮不成熟饭,您请自便。】
我一放帘子,跳上了床。
片刻,帘外静悄悄的。
我悄悄掀开一角,忽地一个黄影飘入,转眼间我身旁多了个人。
【就知道你独眠会害怕。罢了,我陪着你。谁让你是朕的皇后呢。】
他假寐着,耳朵也不红。
我忍不住笑了几声。
他一床被子,我一床被子,我俩如此清醒地并肩而卧,还是头一遭。
【姜云舟,你要是直接跟那些大臣说你不行会怎样?】
【你觉得呢?】他道。
我盯着床帐子看了一会儿,又问:【姜云舟,你为什么偏偏要我进宫来?】
【我花光了你家的钱。金老板怕养不起你。】
【谁要你养?你那小金库,小偷进去都得给你留个铜板再走。】我捶了他一拳:【如果我爹没提要求呢,你还要我进宫吗?】
【要。我困在这宫里,你也别想在外面逍遥。】
他忽而睁眼,幽幽地望着我道。
【我就知道,就知道!】我愤愤地掐了他一下。
他没躲,笑了笑,睫毛困得几乎撑不住,眨着泪光。
模样似是要睡,眉宇却微微蹙着。
【你不理我啦?你明天不是不用上朝吗?】
我摇了摇他:【我睡不着,想聊天……我以前都是和听墨聊到半夜的。】
他嗯了一声。
【姜云舟,姜云舟,姜云舟。】我正闹着不让他消停,忽地被子席卷而来,将我裹在了他怀里。
我瞬时不敢动了。
他贴向我的面,仅余寸许,哑声道:【你知道夫妻之间睡不着要做什么吗?】
他的眸中映着我的影子,微微颤动。
【睡不着……睡不着要……】我紧张得睫毛颤动,心口狂跳,口不择言道,【睡不着要吃饭。】
他肉眼可见地愣住,我不敢给他发挥的机会,紧接着道:
【我肚子有些饿了。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京郊烤的鹿肉吗?】
【记得。】他又愣了下,点头。我忙趁这时机挣开怀抱,笑着反身将被子丢到了他身上。
姜云舟一边扯被子,一边在里面闷声喊道:
【我当然记得,一点都没烤熟,你就急着将火踩灭了。还非要吃光,结果咱俩都肚子疼了好几天!】
他一把扯开了被子。
【那能怪我吗,那皮儿都烧焦了……】
我瞧着他头发乱糟糟的样子,忍不住笑,见他来捉,忙向后躲着:【你说话就说话,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他一过来,我俩双手乱斗,又闹了起来。
闹完真的饿了,又传了夜宵,说说笑笑到半夜。
本来姜云舟这一夜是来彰显帝后恩爱的,结果却是……
宫中更为盛传皇上那方面有隐疾的流言。
毕竟哪里见过血气方刚的青年与新婚的妻子,盖着被子纯聊天的?
流言传到我这里时,我正跪在景泰宫。
太后当着众宫侍的面斥责我:【胡闹!】
她说我不知礼数,不守本分,朽木难雕,后悔当初同意选商户之女为皇后。
依她之言,姜云舟没有子嗣,全怪我未能尽到规劝之责。
宫中传有流言,全怪我未能笼络圣心。
我整整在景泰宫前跪了三个时辰,待到步出宫门时,夜幕已然低垂。我扶着听墨,脚步虚浮,几乎难以行走。
恰在此时,姜云舟从对面缓缓走来。
一整天的时间,他竟未曾前来解救我。
【母后今晨身体不适,让我去为她祈福。我方才知晓……】他试图解释。
我却是满心怨气,别过头去,只觉周身燥热难当。
坐上步辇,回到景和宫,我径直扔下钗环,一头栽倒在床上。
即便沐浴过后,我仍觉浑身滚烫,难受至极。
【姜云舟,我好像发热了。】我闷声说道。
他伸手探向我的额头,那触感凉凉的,却又带着一丝痒意。我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轻轻摩挲。
他的手猛然一缩,我们四目相对,眼中皆是震惊。
【母后给你喝了什么吗?】他关切地问道。
【临行前,似乎……是饮了一碗茶!姜云舟,你快去为我召太医!】我焦急万分,几乎要哭出声来。
姜云舟转身呼唤李全胜,然而殿内却无人应答。
他看了我一眼,转身向外殿跑去。待他再回来时,神色有些迟疑:【满满,门……门被锁上了。】
??!
【姜云舟,你不如将你喜欢男子的事告知你母后吧?】我欲哭无泪,心中满是无奈。
【谁喜欢男子了?】姜云舟眉头一皱,显然不悦。
【以前,你不是总与我争抢南风馆的小生吗?我喜欢哪个,你便带走哪个。】我提醒道。
【那是,那是……满满,其实我一直……】他欲言又止,走到我身边时,我已思绪混沌,本能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满满,不行……】姜云舟的声音轻柔如羽毛,落入我心间。
【就亲一下。】我闭目,吻上了那片冰凉,只觉他周身似乎在微微颤抖。
如人饮水,本只想浅尝一口解渴,却不料愈发渴望更多。
醒来时,我仍觉头痛欲裂。
脑海中零星的片段画面让我脸颊发烫。
起身梳洗,心中烦扰如乱麻般纠缠。
一时雀跃不已,一时又烦闷难当。
【娘娘,前日那些首饰还要折换成银票吗?】梳头时,听墨问道。
【为何不换?】我回过神来,心中却似有千斤重担。
窗外依旧是那熟悉的风景,梳妆台上,镜中的容颜依旧娇艳。
我垂眸道:【换吧……那只翡翠玉环留下收好。】
【您还想出宫吗?】听墨为我梳着发,轻声问道。
她如今对我心心念念出宫的事已见怪不怪了。
【要走吧。】我望着铜镜中略显变形的自己,坚定地回答。
说书人心中藏着无数故事,更藏着无数古迹。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小桥流水,古道西风……
世间有万千奇景,我怎能甘愿困于这深宫一隅?
在宫里的日子虽安逸,但我更向往那万水千山。
所以,要走吧。
【听墨,记得熬一碗避子汤送来。】我吩咐道。
【不必麻烦。】我转头,却见姜云舟掀帘而入,心中忽地涌起一丝心虚与愧疚。
他示意听墨等人退下,走过来随手拨弄了一下我的头发。
【我们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他说道。
【真的?】我疑惑地问道。
【真的。和你一起长大,就算你扑上来,我都毫无感觉。】他瞥向床榻,顿了顿,又转头道,
【而且你昨晚既未梳洗,也未打扮,那个样子实在……】
【你!我还记得你昨晚说你图谋我的人呢。】我生气地脸红道。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图谋你的钱。谁喜欢你了?】他别过头,看向窗外。
【好好好。那你早就图谋光了,为何不放我出宫?】我气得几乎要炸开。
【顾念金老板的旧情。既然你执意不肯要这泼天的富贵,那就走吧。我们说好,出去没饭吃也不能再回来让我养你了。】他讽笑道。
【那是自然。还希望陛下您勤政爱民,四海升平,我自然也不会饿死。】我回道。
我转头等他回话,他却只是简单嗯了一声。
帘外的鹦鹉乱叫,室内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他站在窗边,我坐在镜前,相对无言。
【那……我过完你的生辰便走?】我瞧向他。
【很不必。如今朕贵为天子,朕的生辰自有百官朝贺,万民同庆,不再缺你一个。】他讽笑着,转身走了。
当晚,姜云舟遇刺,若非护卫及时拦下,险些丧命。
【不是从不去后宫吗?怎么今天就偏去那里了?】我坐在他床前,看着他喝药。
【我见沈美人长得好看,不行吗?】他冲了一句。
【行行行。活该!还没把你嗓子毒哑。】我接过药碗放下,为他掖了掖被子。
他仍发着低烧,倚在床边恹恹地,却不肯睡觉。
【姜云舟,我出去后会给你写信。我保证。】我主动握住他的手。
【没空看。】他冷淡地回应。
【要不我再亲自替你选一批妃子,确保身家清白?】我提议道。
【养不起。】他抽回手,转头不理我。
【姜云舟,我想了想……要不然我不走了,在这里陪着你吧。】我犹豫片刻,说道。
高处不胜寒。
爹爹说姜云舟即位后露出了野心,我却知道,他只是披上了保护自己的狼皮。
这宫中,有人教导他,有人讨好他,有人仰赖他,却没有人能陪他烤鹿肉、说心事、盖着被子纯聊天。
他转过头,看着我道:【你可怜我?】
【我喜欢你。】我抱住了他。
是想一直抱在一起的喜欢。
他怔住了,半晌,缓缓抱住我,倏然收紧:【金满满,你可真行。】
【你是不是算到我要反悔困住你了?】他问道。
【你是不是知道我打算把你绑在宫里狠狠欺负你了?】他继续说道。
他一点点靠近我,尾音沙哑着轻扬。
【所以你就反其道行之,让我下不去手。】
【你怎么知道你这样我就下不去手了?】他摩挲着我的唇畔,贴面道。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想对我怎么着?】
【我想放你走。】他最终说道。
天朗气清,神清气爽。
晚上果然不能轻易做决定,容易草率行事。
我暗自后怕前些天一上头竟说了要留在这深宫里陪他。
他似乎,也正后悔说了要放我走。
嗯,幸好他那夜的话比我多。
【那个,最近天气都很不错哈,适合赶路。】我对着阳光伸了个懒腰。
他手上的箭嗖地一下重重插在靶子上,靶子都颤了三颤。
【是,你问问尚礼局,选个黄道吉日就出宫吧。】
【好。那我今日便离宫而去。】
他闻言,神情微微一滞,手中紧握的弓弦一松,那原本要射向箭靶的箭矢,险些就擦着靶子旁的太监飞了过去。
我轻轻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肯定:【一切早都准备妥当,就只等您一声令下。我算过了,今日正是良辰吉日。】
他嘴角一撇,带着几分不在意:【那便走呗。谁还会拦着你不成?】
【你就不打算留我?】我走上前去,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你有什么特别的吗?说不定你这一走,没过多久,我就把你的名字都给忘了。】
【那可不行。我叫金满满,就是那句“月满长淮雪满天”里的满满。】
我轻轻转了个身,仿佛已经置身于那淮河之畔,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水面。
【姜云舟,我第一站就要去秦淮,去那里看看我名字的出处。我娘是在淮河的船上生下我的。我爹说,那晚,推开船篷,只见雪花漫天飞舞,仿佛置身于银河之中。等我到了那里——】
话说到一半,我注意到他沉默不语,低垂着眼眸,便赶忙停下了话头。
他缓缓抬起眼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怎么不接着说了?】
【不是说了好多遍了吗?怕你听烦了。】
【我不烦。到了那儿,记得给我写信。】说着,他轻轻将我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好。】我定定地望着他,郑重地答应道,【等我玩够了,就回来。】
他睫毛轻轻颤动,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没有长亭外的依依惜别,没有杨柳岸的柔情缱绻,我骑着马,毅然决然地出了宫门。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带着花香、草香,还有树木的清新气息,那是自由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万水千山,我来了,带着对未知世界的憧憬与向往,踏上了这场说走就走的旅程。
【全文完】
来源:莫惊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