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晨的北京,东四地铁站旁的报刊亭刚开门,老王把当天的《北京青年报》整整齐齐摆上架子。初冬的风卷着枯叶打转,穿蓝布棉袄的老张凑上来问:“北大洪教授那篇连载,今天还登吗?”报纸头版昨天还占着一角的《不堪回首》不见了,只在中缝留了一行小字:“应女儿洪晃之请,暂告中止
清晨的北京,东四地铁站旁的报刊亭刚开门,老王把当天的《北京青年报》整整齐齐摆上架子。初冬的风卷着枯叶打转,穿蓝布棉袄的老张凑上来问:“北大洪教授那篇连载,今天还登吗?”报纸头版昨天还占着一角的《不堪回首》不见了,只在中缝留了一行小字:“应女儿洪晃之请,暂告中止。”老王叹了口气,把报纸叠好:“听说昨夜报社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全是打听这事的。”
三天前,洪君彦的回忆录连载悄然见报。他用平静却锋利的笔触,揭开了一段尘封三十多年的往事——1973年,在史家胡同居委会签下的那张离婚协议。那时洪晃才十一岁,只记得母亲章含之紧紧攥着她的手,窗外老槐树沙沙作响,她不懂“以后靠自己”意味着什么。如今父亲将那些私密细节公之于众:谁先摔了茶杯,谁在厨房偷偷落泪,连情绪的褶皱都被一一展开。洪晃急了,连夜打电话给父亲,声音压得很低:“爸,那些话您写写就好,别登出来。”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只传来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我写的是真相。”
洪君彦是宁波人,1952年从燕京大学经济系毕业,曾是胸前别着红花的优秀学子。改革开放初期,他带队赢得亚洲大专辩论赛冠军,学生们说他讲课像说评书,生动有趣;八十年代,他为薄荷脑反倾销案远赴华盛顿,在听证会上据理力争,为中国赢下首宗对美贸易官司。这样一位刚毅睿智的学者,晚年却选择用文字回望一段婚姻的终结。
1972年秋夜,田中角荣访华后不久,中南海会议室里,毛泽东一句问话让气氛凝固:“你的男人已同别人好了,你为啥不离?”章含之眼圈泛红,指甲掐进掌心,低声答:“主席,我回去就办。”多年后,洪君彦在书稿中反复写下这句话,认为是政治压力压垮了家庭。可当年外交部的老同事却说,章含之为中美建交忙得昼夜不休,家事早已力不从心。
章含之是章士钊之女,曾为毛泽东担任英文翻译,也在重大外交场合做同声传译。她的名字总与历史大事件相连,可离婚后,街坊记得最清楚的是她每天清晨骑车送女儿上学,车筐里保温桶装着热粥,上面浮着两片青菜叶——那是她凌晨五点起床熬的。
洪君彦的书稿写了两百多页,锁在书桌抽屉深处。学生来访时,见他戴着老花镜反复修改,笔尖戳破纸张,喃喃道:“这里要写清楚,是她先……”话到嘴边又咽下,转而抽出一本《国际经济学概论》,扉页上那句“家庭与事业,孰轻孰重?”已被摩挲得模糊不清。
停载三个月后,他在北大燕南园的书房里,将书稿放进铁皮柜最底层。阳光洒在书架上,照着《亚洲大专辩论赛实录》,里面夹着1986年夺冠合影,他站在学生中间,笑得眼角堆满皱纹。那些荣耀,如今却被“离婚往事”遮蔽。
有老同事劝他:“都过去三十年了,何必再提?”他端起搪瓷杯,茶叶在杯底缓缓打转:“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当年没那句话……”
章含之从未回应。2008年她病逝那天,北京北风呼啸,八宝山殡仪馆挽联写着“外交战线一老兵”。洪晃站在灵堂门口,有人提起洪君彦,她睫毛轻颤,递过一杯热水:“都过去了。”转身时,大衣口袋露出半张旧照——1972年全家在颐和园,洪晃骑在父亲肩上,章含之笑着把手搭在丈夫肩头,阳光洒在他们脸上。
老王退休后常在社区公园遛弯,和老街坊聊起那段往事。老张拄着拐杖,踢开脚边石子:“人老了,心里有事,不吐不快。可有些事,说出来更疼。”
上月我在北大档案馆翻到洪君彦的日记,1998年除夕夜写着:“晃儿打电话来,说在美国买了件红毛衣,问我穿多大码。”下面空了两行,补了一句:“当年要是……”墨迹晕开,像一滴未落下的泪。
原来,那些被文字揭开的过往,深处从不是怨恨,而是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思念。他最终没有再发表那些文字,或许终于懂得:有些记忆,不必昭告天下。就像1973年春天,章含之给女儿梳头时,悄悄塞进她口袋的那块水果糖——那一点甜,值得被永远珍藏。
来源:晓妙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