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土混合的怪异气味,城东废弃工厂里,每一粒浮尘似乎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战栗。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土混合的怪异气味,城东废弃工厂里,每一粒浮尘似乎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战栗。
那个被牢牢捆在椅子上的女人,脑袋被一个粗糙的黑色头套完全罩住,看不清表情,但从那不住颤抖的瘦削身形,我能认出,那是我的婆婆,沈秋水的亲生母亲。在她单薄的躯体上,一圈圈厚重的胶带将一个闪烁着猩红数字的定时炸弹牢牢捆死,那“滴答、滴答”的声响,仿佛是死神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显示屏上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10、9、8……
时间只剩下最后十秒,对于我的丈夫沈秋水——这座城市公认的拆弹之神,拆解这枚构造简单的炸弹,应该比点燃一根香烟还要轻松。他那双手,曾被誉为“能为死神动手术”的手,此刻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没有亲自上前,反而将那把关乎生死的专业剪线钳,塞进了一旁那个名叫颜依依的实习生手中。那个女孩,此刻正哭得一张俏脸梨花带雨,全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依依,别怕,你行的,就按我教你的来。”沈秋水的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与鼓励。
于是,我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颤抖的手,在红蓝两色引线间犹豫了零点一秒,然后决绝地剪向了那根致命的红线。
“轰——!”
一声巨响撕裂了寂静。时间归零的瞬间,一团橘红色的烈焰如恶魔张开的巨口,将婆婆的身影彻底吞噬。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刺鼻的硝烟味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脸。而本应最悲痛的沈秋水,他的第一反应,却是闪电般转身,将那个被吓得瘫软在地的颜依依死死地搂进怀里,用自己宽阔的后背,为她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墙,挡住了所有飞溅的碎石和冲击波。
“别怕,有我呢。”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清晰地传到我的耳里,温柔得仿佛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甚至,没有回头朝那片刚刚吞噬了他母亲的血色火海,投去哪怕一丝一毫的目光。
周围的警笛声、同事们的惊呼声、消防车的轰鸣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许久,沈秋水终于安抚好了怀中惊魂未定的心上人,这才缓缓转过身。他英俊的脸上硬生生挤出几滴虚伪的眼泪,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悲恸,朝我走来。
“老婆,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仿佛承受了天大的打击,“我没能……没能救下你妈。”
我妈?我掏出手机,屏幕还亮着。就在十分钟前,我妈还在马来西亚的阳光沙滩上,穿着一条鲜艳的花裙子,对着镜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于是,我无比“善解人意”地看着他,扯出一个平静的微笑:“没关系。”
反正,死的又不是我妈。
记忆的指针被拨回到一小时前。
当时我正在处理一份文件,沈秋水的电话火急火燎地打了进来,那声音里的惊惶与急切,是我与他结婚三年来从未听过的。
“婉卿!立刻到城东废弃工厂来!快!你妈被人绑了,身上还绑着炸弹!”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荒谬,直接反驳他:“不可能,我妈在国外度假呢。”
电话那头的他却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对我嘶吼:“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但现在被绑在椅子上的人就是她!绑匪指名道姓要你过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于是我疯了一样飙车赶来,却亲眼目睹了我婆婆被炸得尸骨无存的惨剧。
现实的场景,比任何噩梦都要残酷。冲天的火光还在燃烧,空气里弥漫着血肉被烧焦后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那个刚才还鲜活存在于世的人,我那个虽然不算亲近、但也绝不该如此死去的婆婆,已经化作了焦炭。
而我的丈夫,沈秋水,依旧紧紧地抱着那个叫颜依依的实习生。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将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完全笼罩,仿佛她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瑰宝。他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没事的,别怕,有我呢。”
颜依依则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里,哭得泣不成声:“秋水哥,对不起,我……我真的太紧张了,我不小心剪错了……都怪我……”
“不怪你。”沈秋水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承受这么巨大的压力。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堪比偶像剧男女主角生离死别的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终于,把怀里的宝贝疙瘩安抚妥当,沈秋水这才舍得转身,脸上挂着悲痛与疲惫,一步步向我走来。
“老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很难受。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负全部责任,一定会给岳母一个交代。”他伸出手,试图来拉我的手,寻求一种夫妻间的慰藉。
我像躲避瘟疫一样,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沈秋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举起我的手机,将屏幕正对着他的眼睛,那碧海蓝天的背景下,我母亲灿烂的笑脸清晰可见,“看清楚,我妈,现在正在马来西亚享受日光浴,好好的!”
当他看清屏幕上那张熟悉的、充满活力的笑脸时,他脸上精心伪装的悲痛瞬间凝固,碎裂开来。
但他毕竟是沈秋水,心理素质远超常人。那份慌乱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随即就被一种恼羞成怒的严厉所取代。他一把推开我的手机,眉头紧锁,语气里充满了责备:
“顾婉卿,你是不是疯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老照片来骗我?!”
他身后的颜依依也立刻松开他,红肿着一双眼睛,快步走上前,亲昵地拉住我的胳膊,语气里充满了“关切”:
“婉卿姐,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太伤心了,一时无法接受现实,可你不能这样逃避啊。阿姨她……她前两天才跟我提过,说这几天要去寺庙里为你求个平安福,怎么可能会在马来西亚呢?”
沈秋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瞪着我,声色俱厉地指责:“你听见没有!连依依都知道你妈要去寺庙!你这个做女儿的,对自己妈妈的行踪一无所知吗?!现在妈出事了,你居然还拿张来历不明的照片来刺激我,你安的什么心!”
我被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无耻气得浑身发抖,指尖冰凉。我没有再争辩,只是直接点开了照片的详细信息,把手机再一次怼到他的脸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照片?沈秋水,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照片发送时间,十三分钟前!GPS定位,马来西亚!你现在告诉我,全世界哪个寺庙,是开在海里的?!”
这一次,沈秋水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他脚下的水泥地还要苍白。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清晰无比的时间和定位信息,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缓缓收回手机,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语调,为他揭晓了那个他不敢想象的真相:
“刚才那个被头套蒙着脸,被你和你心爱的实习生联手送上西天的女人,是你妈,沈秋死水。”
“你,把你自己的亲生母亲,炸得四分五裂了。”
“扑哧——”
一声极不合时宜的轻笑,毫无征兆地从颜依依的嘴里冒了出来。她似乎觉得我说的这个“笑话”实在太有趣了,一边笑,一边指着我,对还处于石化状态的沈秋水说:
“秋水哥,你看她!婉卿姐也太有意思了!她是不是看你太关心我,吃醋了呀?为了吸引你的注意,连这种离谱的谎话都编得出来!”
颜依依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理直气壮地补充道:“谁不知道阿姨今天上午九点的火车要回老家啊?昨天我们队里聚餐,阿姨还特意打电话让你早点回去,别耽误了她今天的行程呢!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婉卿姐,你就算再怎么想让秋水哥多关心你一点,也不能用这种事情开玩笑吧?这太恶毒了!”
她的话,像一颗强效定心丸,瞬间抚平了沈秋水脸上所有的惊慌与恐惧。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滔天愤怒涌上了他的脸。
“顾婉卿!”他对我怒吼道,声音大到震得我耳膜发疼,“我真是看错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依依,觉得我带实习生冷落了你!可你的嫉妒心就这么重吗?重到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恶毒的谎言来诅咒我妈,就为了博取我的一点关注?!”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我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看看依依,她才刚入职多久,就知道关心我妈的行程!你呢?你这个做儿媳的,连婆婆什么时候回老家都不知道!现在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
一个,是亲手导演了杀母惨剧的凶手;另一个,是递上屠刀、还负责在一旁煽风点火的帮凶。
此刻,他们正站在一具被他们亲手炸碎的尸体前,理直气壮地,指责我心怀嫉妒。
我忽然觉得,跟这两个生物再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我自己的生命。
于是,我懒得再理会他们的咆哮,直接转过身,迈开步子,径直朝着那片还在冒着滚滚黑烟的火海走去。
“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儿?!”
沈秋水在我身后咆哮,声音里充满了命令的意味。
“我的话你听见没有!立刻给我向依依道歉!”
我没有回头,一步也没有停。
警戒线旁,我的同事小张一把拉住了我,他年轻的脸上一片惨白,嘴唇都在哆嗦:“婉卿姐,别过去!现场……现场太惨烈了,什么都……都分不清了……”
我拨开他的手,眼神异常坚定,语气不容置疑。
“那是我婆婆。”
我看着那些已经提着灭火器冲进去的消防员背影,对小张说:“去,给我拿一个尸袋过来。”
我终究没能拿到尸袋。
沈秋水的动作比我快得多,也狠得多。他根本不打算走任何正常的勘察流程,而是直接利用自己队长的身份和现场的混乱,以一句“家属情绪失控,不宜再受刺激”为由,强行接管了现场的所有后续处理。
他命令自己的几个心腹,用最快的速度清理了现场,将那些已经无法辨认的模糊残骸草草装殓起来,甚至没有经过法医的初步检验,就直接送去了殡仪馆,整个过程雷厉风行,根本不给我任何接触和辨认的机会。
我被他的几个“好兄弟”不动声色地拦在警戒线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黑色的运尸车,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绝尘而去,将所有的真相都带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我知道,他想把这潭水,彻底搅浑。
当晚,市局的官方账号发布了一则措辞严谨的简短通报。通报将这次爆炸案定性为“一次失败的救援行动”,并轻描淡写地提及“有家属在现场因悲伤过度导致情绪激动,目前正在接受心理疏导”。
这则看似客观的通报,却成了一个精心策划的引子。
不到一个小时,沈秋水用他的个人社交账号,发布了一篇声情并茂的长文。他的账号有官方认证——“市刑侦支队队长沈秋水”,上面记录着他的生活点滴、他获得的无数荣誉,以及我和他那张曾经羡煞旁人的结婚照。
这篇文章的标题,起得极具煽动性:
《我欠所有人一个道歉,尤其是我那个已经破碎的家》。
配图是他的一张自拍,没有穿警服,背景是他的办公室。照片里的他,眼眶通红,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疲惫、痛苦与隐忍。
文章里,他用极富感染力的文字,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悲情英雄。他首先为行动的失败向公众致以最诚挚的歉意,主动将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随即,他话锋一转,用一种令人心碎的笔触,详细描述了“岳母”如何惨死在他面前,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逝去的无力感和心碎,几乎要溢出屏幕。
最致命的一击,是他开始“忏悔”。
他说,都怪自己因为工作太忙,忽略了家庭,没有及时察觉和调解好我与他母亲之间的“婆媳矛盾”,最终导致了悲剧发生后,我的精神崩溃。
【当巨大的悲痛袭来,我完全能够理解婉卿的崩溃,】他这样写道,【她无法接受母亲离世的残酷现实,将所有的痛苦和怨恨都投射到了我的身上,甚至迁怒于我那位无辜的实习生同事……她开始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指责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的心像被刀子反复切割一样疼。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承受了如此巨大的精神创伤。】
最后,他还不忘将颜依依描绘成一个内心善良、业务过硬,却被无辜迁怒的可怜小姑娘。
【恳请大家不要去打扰她,她还只是个孩子,所有的责任,都由我一个人来扛。】
这套组合拳打得天衣无缝,堪称公关典范。
紧接着,颜依依用自己的小号,恰到好处地转发了这篇文章,只配上了一句简短又引人怜惜的话:
【对不起,婉卿姐,对不起,队长。都是我的错……】
后面还跟了一个默默流泪的表情符号。
舆论的洪水,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调转方向,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我奔涌而来。
#拆弹英雄为保护实习生痛失岳母#
#英雄妻子疑似因嫉妒导致精神失常#
#心疼颜依依#
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词条,被顶上了热搜。我的社交账号、手机号码、家庭住址,全被愤怒的网民扒了出来。成千上万条不堪入目的辱骂私信和评论,像黑色的潮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你这个毒妇!你老公在外面为你妈拼命,你就在家里发疯作妖是吧!】
【婆媳关系不好?我看你就是个冷血无情的白眼狼!你妈死了你一滴眼泪都不掉,还有脸攻击别人?】
【那个叫颜依依的小姑娘多可怜啊!人家刚参加工作就遇到这种事,还要被你这个疯女人网暴!】
【沈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这种女人!赶紧离婚吧,别耽误了我们心目中的英雄!】
就这样,沈秋水和颜依依,仅仅用一篇精心设计的长文和几滴鳄鱼的眼泪,就成功地将我牢牢钉在了“恶毒、嫉妒、精神失常”的耻辱柱上。
而我,连一个为自己辩解的窗口都没有。
网络上的狂欢还在继续,我成了全民公敌。我拉上了家里所有的窗帘,拔掉了电话线,将自己隔绝在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里。
从沈秋水选择牺牲他自己的母亲,来保全颜依依和他的名声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场战争,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他想让我疯,想让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
这样,他母亲的死,就会被永远地定性为一场令人扼腕的意外。而他,则依旧是那个忍辱负重的悲情英雄。
好一招完美的金蝉脱壳。
就在舆论对我最不利的那个下午,我家门铃响了。
我从猫眼里向外望去,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沈秋水就站在我家楼下,被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和举着手机进行现场直播的网红,里三层外三层地紧紧包围着。
他没有穿警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头发凌乱,眼下是浓重的黑青,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却又透着一种为爱执着的深情。
“婉卿!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他仰着头,对着楼上我的窗户,声嘶力竭地喊道,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痛苦,“我知道你难过,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妈的后事还需要我们一起去处理,你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求你了!”
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他那张写满痛苦与挣扎的脸。
一个网红主播压低声音,用充满同情的语气对着手机屏幕前的观众解说着:“家人们,你们看到了吗?沈队真的太难了!岳母刚刚不幸去世,他的妻子就把自己反锁在家里,谁也不见,还对他恶言相向。他现在连家都回不了,只能在楼下这样苦苦哀求。”
另一个记者则高声提问:“沈队,请问您妻子顾婉卿女士现在的精神状况还好吗?她是否已经接受了自己母亲不幸离世的事实?”
沈秋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她不信……她不肯相信……她一直说,死的那个人不是她妈妈……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猛地睁开眼,对着镜头,像是在对全国的观众控诉,眼中泛起了绝望的泪光:
“妈她尸骨未寒啊!可婉卿……她从头到尾,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甚至,我从她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悲伤。她只是不停地攻击我,攻击依依,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我求求你了,婉卿,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他的这番表演,堪称影帝级别,感染力十足。直播间里的弹幕瞬间爆炸了,全都是对我这个“冷血疯女人”的咒骂和对沈秋水这位“绝世好男人”的同情。
就在沈秋水的深情戏码演到最高潮,所有人都沉浸在他精心营造的悲伤气氛中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一个提着保温桶,穿着碎花连衣裙,气色红润的阿姨,满脸困惑地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
“哎,麻烦让让,让让,你们这是在干嘛呢?怎么都堵在我家闺女的门口了?”
她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现场嘈杂的声音,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出现了长达几秒钟的、诡异的死寂。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我也通过猫眼,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我的妈妈,此刻正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群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保温桶。
“沈秋水?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跟你发消息说我今天下午的飞机到家吗?婉卿呢?我给她炖了她最爱喝的鸡汤,这孩子,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了?”
直播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荒诞到极致的一幕。
上一秒,还在为岳母的惨死而悲痛欲绝的英雄女婿;下一秒,他口中那位尸骨未寒的岳母,就提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活生生地、中气十足地,出现在了全国观众的面前。
沈秋水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悲痛,到震惊,再到极致的恐惧,最后化作一片惨白。
他死死地盯着我母亲那张鲜活的、带着困惑的脸,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个危险的针尖。
一个他从未敢去深想的、可怕到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的大脑。
如果死的……不是顾婉卿的妈妈……
那今天上午,那个被蒙着头套,被他亲眼看着炸得四分五裂的女人……到底是谁?
“妈……”
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不似人声的音节,从沈秋水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他不是在叫我妈。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那张曾经英俊的脸庞瞬间扭曲,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他身体猛地一晃,踉跄着向后退了两大步。
“不,不可能的……”他喃喃自语,眼神开始涣散,像个拨浪鼓一样不停地摇着头,“她明明……她明明在火车站……”
“沈秋水!你在这儿搞什么鬼?我什么时候死了?大白天的你咒我呢?”我母亲中气十足的质问,像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类的尖叫,猛地从沈秋水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没有跑,也没有辩解。
他疯了。
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抱着头,猛地双膝跪倒在了地上!然后,他用自己的额头,疯狂地撞击着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一下,两下,三下……发出“咚!咚!咚!”的闷响,血很快就流了下来。
“妈!妈我对不起你!妈!!!是我害了你!妈!!!”
他一边用力的磕头,一边发出野兽般的嚎哭,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刺骨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
现场的记者和网红全都吓傻了。他们手中的镜头还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过于刺激和恐怖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上一秒,还是全国人民都为之同情的悲情英雄;下一秒,就变成了一个跪在地上疯狂自残、嚎啕大哭的杀母疯子。
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短暂的停滞后,以一种井喷式的疯狂姿态,彻底爆炸了!
【wc!wc!wc!他真把他自己亲妈给炸了?!】
【我的天哪,这是什么年度反转大戏……他为了那个实习生,以为在杀岳母,结果错杀了自己妈?】
【这男的疯了!精神彻底崩溃了!】
【所以从头到尾顾婉卿说的都是真的!她才是最冷静、最清醒、最可怜的那个!】
我冷静地看着在地上翻滚哭嚎、状若疯魔的沈秋水,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我拉开门,走到我那一脸震惊、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母亲身边,从她手里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桶,轻声说:“妈,你先上去,别看这些。”
我妈被吓坏了,死死拉住我的胳膊:“卿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沈他……他怎么跟中邪了一样?”
我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妈,没事,您别怕。就是出了点意外,警察马上就到了。您先回家锁好门,千万别出来,也别上网看新闻,等我回来再跟您解释。”
然后,在所有镜头的注视下,我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林晋深,”我对着电话,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语气说,“城东废弃工厂爆炸案,可以结案了。”
“凶手,沈秋水,颜依依。”
“死者,沈秋水的母亲,王秀兰。”
“他现在就在我家楼下,人已经疯了,你们过来收人吧。”
就在这片堪比灾难片现场的混乱中,林晋深来了。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特警作训服,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神锐利如鹰。他身后的队员们动作利落,迅速在混乱的人群中拉起了新的警戒线,将那些打了鸡血一样的媒体记者和网红主播,全都隔绝在了外面。
他的眼神穿过还在地上歇斯底里的沈秋水,越过那些惊慌失措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看向我,我朝他微微颔首。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一声尖叫划破了沈秋水的哀嚎。颜依依脸色惨白如纸,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拽住林晋深的胳膊。
“林队长!你别信她!顾婉卿她……她因为阿姨的死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已经不正常了!秋水哥也是被她刺激到精神崩溃的!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是个天大的误会!”
她又一次使出了自己最擅长的武器——眼泪和伪装出来的柔弱。她死死地拽着林晋深的胳膊,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无辜的受害者。
“误会?”林晋深终于开了口,声音冷得像冰,“绑架人质,引爆炸弹,致人死亡,伪造现场,操纵舆论,混淆视听。颜依依,你管这个叫误会?”
颜依依的哭声戛然而止,身体瞬间僵住了。
我没兴趣再跟她多费唇舌。
我走到她面前,当着林晋深和周围所有还未关闭的镜头的面,举起了我的手机。
“你不是说,我是因为嫉妒,才胡说八道,诅咒婆婆吗?”我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惊恐与绝望的眼睛,冷冷地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无比清晰的录音,从手机的扬声器里流淌出来。
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警队的休息室里。
先是沈秋水轻佻又带着一丝炫耀的声音:
“宝贝你放心,这次所谓的‘高压演练’,我绝对让你大放异彩,成为队里的传奇。我已经全都安排好了,到时候绑在椅子上的,就是我那个丈母娘。顾婉卿跟她妈关系冷淡得很,死了也就死了,正好用这件事给你立威,我看以后队里谁还敢在背后说你是纸上谈兵的花瓶?”
紧接着,是颜依依娇滴滴的、带着一丝兴奋和残忍的笑声:
“秋水哥,你对我真好……为了我,你连……连这种事都肯做。要是婉卿姐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死我呀?”
最后,是沈秋水那不屑一顾的嗤笑声:
“她?她拿什么跟你比。你只要记住,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你什么都不用怕。”
录音结束。
世界,一片死寂。
颜依依脸上的血色,在录音播放的那一刻,就已经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张曾经我见犹怜的脸上,此刻只剩下阴谋被彻底揭穿后的狰狞与恐惧。
林晋深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只对着身后的下属,下达了简洁而冰冷的命令。
“沈秋水,颜依依,涉嫌故意杀人罪,妨碍公务罪。铐起来,全部带走!”
“不——!”
颜依依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尖叫,在她被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的那一刻,她那双曾经迷惑了沈秋水的眼睛,终于恶狠狠地转向了我。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伪装出来的善良与柔弱,只剩下要将我生吞活剥的怨毒。
我平静地回视着她,心中无波无澜。
闪光灯再次疯狂地亮起,将这戏剧性反转的最后一幕,永远地定格了下来。
冰冷的审讯室里,灯光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晋深从里面走出来,摘下监听耳机,英挺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审得怎么样?”我问。
“一个彻底疯了,翻来覆去只会哭着喊妈。另一个,”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棘手,“嘴比合金还硬。一口咬定所有事情都是沈秋水教唆她,逼迫她做的,她只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被蒙蔽的可怜实习生。除了你提供的那段录音,暂时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她才是这场谋杀的主导者。”
我对此毫不意外。
颜依依这种人,永远会为自己留好最后一条退路。将自己伪装成一朵无害的菟丝花,紧紧攀附在男人这棵大树上,一旦出了事,她会毫不犹豫地把男人推出去当替罪羊。
“她不是可怜,她是专业。”我看着林晋深,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们走到一间无人的办公室,他递给我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秋水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但他同时,也是全国最顶尖的拆弹专家之一。”我盯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思绪飘回了过去。
我模仿着沈秋水当初在我面前炫耀时,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语带讥讽地说道:
“‘婉卿,你是不知道依依有多厉害!她那双手,比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还要稳!她那双眼睛,甚至能分辨出不同生产批次的C4炸药上,那些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序列号差异!她是天生的拆弹天才!’——这是他的原话。”
我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林晋深,一字一顿地问:
“林晋深,你现在告诉我,一个拥有这样顶级天赋、被他誉为‘天才’的专业人士,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因为所谓的‘紧张’,分不清红线和蓝线吗?”
林晋深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
那根本不是一次失误,那是一场经过精密计算的、精准无误的谋杀。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震惊。
“我怀疑他出轨,已经有三个月了。我怀疑他脑子有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我最初联系你,只是想请你这个刑侦界的老同学帮个小忙,搜集他婚内不忠的证据,好在离婚的时候,让他净身出户,干干净净地从我的人生里滚出去。”
“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蠢到这个地步,更没有想到,他们会恶到这个地步。”
“他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实习生,不惜策划一场谋杀,颠倒黑白。最后,还亲手为我递上了最完美的、能将他和他那位心爱的小白花,一起送进地狱的铁证。”
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了。
林晋深长久地沉默着,办公室里只剩下水汽蒸腾的微弱声响。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同情,但更多的是赞许。
他什么都没再问,只是拿起对讲机,
“技术科,立刻给我查。”
“颜依依,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社会关系,资金往来,通讯记录,特别是加密通讯和境外联系!”
“把她的底细,给我挖个底朝天!”
林晋深的效率高得可怕。
不到24小时,就已经查了出来。
这个颜依依,就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十八岁之前的记录,全是假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冒了上来。
林晋深没卖关子,他把手机递给我,上面只有一张照片,是个眼神阴森森的男人。
“这个人,你眼熟吗?”
照片有点老旧,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我捏得咯吱作响。
“颜振国……”我的声音都在发抖,“十几年前那个邮包炸弹案的……我爸……我爸是当时的公诉人。”
那是我小时候的噩梦,整整一年,我们家都活得小心翼翼,我爸更是收到了好几封带血的恐吓信。
“这就对上了。”林晋深收回手机,脸色阴沉,“颜依依是假的,她的真名叫颜安月。她是颜振国的亲生女儿。”
我的大脑一下子就变得空白了。
我之前所有的愤怒,憎恨,被背叛的痛苦,在这一瞬间全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什么夫妻情分,什么小三插足,都不是!
从头到尾都不是!
“所以……所以她根本不是冲着沈秋水来的……”
我抓着林晋深的胳膊,
“她是为了报仇!她是为了我爸,冲着我们家来的!”
“是,”林晋深按住我冰冷的手,“她的目标很明确。”
我猛地想起了什么,浑身一僵,血液倒流。
“那天的炸弹,她绑的那个人……她原本想杀的,根本就不是我婆婆!”
“是阿姨。”林晋深补充道,“她算好了一切。她知道你妈那天早上会先来你家,给你送点东西,然后再去寺庙。”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们的埋伏点,”林晋深一字一句,“就是你家小区的地下车库。”
我腿一软,差点没站住,幸好林晋深扶住了我。
“他们的指令很简单:早上九点左右,在B2电梯口,等一个穿着香云纱碎花上衣的阿姨。绑上车,不要出声。”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件上衣……那件我为了图省事,也为了显得公平,给我妈和我婆婆一人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上衣……
“可我婆婆为什么会去我家车库?”
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没去火车站。”
林晋深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致命的荒诞,
“她不知道怎么临时改了主意,去了你们家车库。她穿着你买的那身一模一样的衣服,比你妈早到了十分钟。”
我倚靠在墙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所以为的,是一场因为男人出轨导致的家庭悲剧。
可真相却是,我只是一个疯子复仇计划里,被盯了十几年的猎物。
探视室里,颜依依,或者说颜安月,就坐在我对面。
她没有穿囚服,但那身灰色的衣裤比囚服更让她显得憔悴。
她瘦了,脱了相,那张曾经楚楚可怜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神经质的怨恨。
她看到我,竟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
“你还是来了。”
她把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叉,
“来看我笑话?还是来承认,你输了?”
我平静地回视她:
“你赢了什么?”
“我赢了沈秋水!”她声音瞬间尖利起来,
“他爱我!他为了我,连他亲妈的命都不要了!他可以为了我去杀你的妈!婉卿,这一点,你不得不承认,你输得一败涂地!”
她把沈秋水那份愚蠢的,被她玩弄于股掌的感情,当成了自己的战利品。
我终于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我的笑声让她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为错愕和愤怒。
“颜安月,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向前倾身,凑近了那块冰冷的玻璃: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抢一个男人?”
“我告诉你,我是在扔一个垃圾。一个我早就想扔掉,却嫌脏了手的垃圾。”
我看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说道:
“你费尽心机,把自己也弄得一身腥臭,就是为了从我这儿,抢走一包我已经不要了的垃圾。你管这个叫赢?”
“你胡说!”
她猛地站起来,死死地瞪着我。
“我胡说?”
靠回椅背,我冷冷地看着她,
“你复仇,找了全世界最蠢的一把刀。你杀人,连目标都搞不清楚。你爹颜振国当年虽然是个魔鬼,但至少他够聪明,他的每一次行动都精准无比。而你呢?”
我顿了顿,
“你完美地继承了他的恶毒,却把他最引以为傲的脑子,丢得一干二净。”
“啊——!”
她疯了。
她像一头野兽一样扑向那块厚重的玻璃,用头,用手,疯狂地撞击着。
狱警冲进来,死死地将她反剪双手按在地上。
“婉卿!我要杀了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杀了你全家!”
她被拖了出去,那怨毒的诅咒声在走廊里越拉越长,直到微不可闻。
我站起身,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走出探视室,林晋深正等在外面。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别走这边,”他拦住我,指了指走廊的另一头,“沈秋水在那边,刚做完精神鉴定,准备转院。”
“他怎么样了?”我还是问了一句。
林晋深摇了摇头,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同情。
“彻底垮了。我们把颜安月的所有计划,包括她是怎么利用他、怎么把他当成一把用完就丢的刀的真相,全都告诉他了。”
“他现在谁也不认识,话也不会说,就抱着头缩在角落里,一遍一遍地撕纸,一边撕一边哭。”
林晋深看着我,轻声说出了沈秋水如今唯一的执念。
“他说,我把我妈炸死了……我把我妈炸死了……’”
我走出那栋压抑的大楼,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没有了血腥味,真好。
我生命里的两包垃圾,终于都被清理干净了。
开庭时,我坐在旁听席的第一排,背挺得笔直,看着对面那两个人。
颜安月,死刑,立即执行。
听到这两个字时,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瘫软下去,被法警死死架住。
她没有再看我,只是瞪着法官,嘴里咒骂个不停。
沈秋水,因其在案件中的从属地位及案发后精神状态鉴定结果,被判处无期徒刑,在指定精神病监狱服刑。
他全程都是痴痴傻傻的,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对法官的话毫无反应。
他只是低着头,不停地用手指在自己的掌心画着圈,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那句他永远也无法摆脱的梦魇:
“……妈……我把你炸死了……”
我看着他们,一个即将走向死亡,一个将要在活地狱里煎熬一生。
我的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大仇得报的激动,只有前所未有的平静。
结束了。
走出法院,我的手机震个不停。
那些曾经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攻击我的陌生号码,此刻雪片般涌进来无数条道歉的短信。
网络上,#我们都欠婉卿一个道歉#的话题被顶上了热搜第一。
我面无表情地划过那些信息,一条都没有点开。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拦在了我面前,是小张,我以前的同事,也是当初在警戒线外拦住我的那个人。
“婉卿姐。”他看着我,满脸通红,愧疚得几乎不敢抬头,“对不起,我们当时……我们都错怪你了……我……我真不是人……”
我看着他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摇了摇头:
“不怪你们,你们只是被骗了。”
“可我们伤害了你!”他急切地说,“如果……如果能让你好受点,你骂我一顿吧!”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小张,好好工作,以后多用脑子。”
说完,我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把他和那些嘈杂的过去,都留在了身后。
一周后,我独自去了婆婆的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是她笑得温和的一张。
我放下手里那束白色的菊花,轻轻拂去碑上的灰尘。
我跟她关系算不上亲近,她嫌我不会做家务,我也烦她总是偏心自己的儿子。
但此刻,站在这里,我心里却没有任何芥蒂。
“妈,”我轻声说,“都过去了。你安息吧。”
这辈子,你没能等到你儿子真正地长大,下辈子,找个好人家,别再为这种蠢货操心了。
又过了几个月,日子彻底回归了平静。
我搬了家,换了新的工作,把所有与过去有关的东西,都打包封存,扔进了仓库的最深处。
那天下午,阳光特别好。
我正窝在沙发上看书,我妈在厨房里一边煲汤一边数落我又瘦了。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林晋深站在外面,他换下了警服,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
“路过,”他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头,“顺便来看看阿姨。”
我妈立刻热情地把他迎了进来,又是端茶又是递水果,比对我这个亲生女儿还亲热。
“哎呀,小林来了!快坐快坐!婉卿,你快去给小林切水果啊,愣着干嘛!”
我们坐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事。
他看我气色好了很多,也发自内心地笑了。
那一刻,我闻着厨房飘来的鸡汤香味,看着杯子里被阳光照得透亮的茶水,还有对面那个笑起来眼睛里有光的男人。
我忽然觉得,活着真好。
这人间,真好。
来源:深夜emo小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