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后面的记忆依旧模糊,争吵,激烈的言辞,她哭着冲进卧室……他跟了进去……然后……
下篇
苏婉?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顾沉舟混乱脑海中的某片迷雾!
是了……那晚……他们争吵的导火索……似乎就是因为苏婉!他那个野心勃勃、一直试图攀附他的首席秘书!暖暖不知从哪里看到了一些暧昧不清的照片和聊天记录(后来证实是苏婉刻意设计的),跑来质问他……
后面的记忆依旧模糊,争吵,激烈的言辞,她哭着冲进卧室……他跟了进去……然后……
空白!
依旧是那片令人心悸的、仿佛被强行抹去的空白!
难道……难道就是在那个空白的节点,在盛怒和失控之下,他真的……
顾沉舟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一种灭顶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看着屏幕里林暖那绝望而指控的眼神,看着那刺目的青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我不记得了……暖暖……”他痛苦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发根,“那片记忆……是空的……空的!”
“你不记得了?”林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带着浓重的嘲讽和恨意,“你当然可以不记得!你可以继续做你光鲜亮丽的顾氏总裁!而我呢?!我在那片冰冷的海水里泡了多久?!三年!顾沉舟!整整三年!你知道那有多冷吗?!你知道被鱼虾啃噬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意识消散、却连尸骨都找不到的绝望吗?!”
她的控诉,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席卷了整个房间。连一旁的技术员和阿杰都感到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顾沉舟被她话语中描绘的可怖景象击垮了,他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蜷缩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泪水,这个在他得知林暖死讯后都未曾轻易流下的东西,此刻混着冷汗和巨大的痛苦,汹涌而出。
“对不起……暖暖……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除了这三个字,他找不到任何语言。
“对不起?”林暖的身影在屏幕上似乎晃动了一下,变得更加透明了些,她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虚无缥缈,“对不起有什么用……顾沉舟,我回不去了……我永远也回不去了……”
她的语气,从激烈的控诉,陡然转为一种深沉的、浸透骨髓的哀伤和疲惫。
“我好冷……沉舟……那里好黑……我好想你……可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她伸出苍白透明的手,似乎想要触摸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下。
“我只是……只是想回来看看你……看看我们的家……可我……我控制不住……我好恨……又好难过……”
她的身影开始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数据流在减弱!异常信号正在消失!”技术员紧张地报告。
“不!不要!暖暖!”顾沉舟猛地抬起头,连滚带爬地扑到屏幕前,徒劳地用手去抓那逐渐变淡的身影,“别走!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怎样才能弥补?!暖暖!”
林暖看着他疯狂而痛苦的样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至极的神情,有恨,有怨,有不舍,有怜悯。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却清晰地传入顾沉舟的耳中,带着最后的、冰冷的决绝:
“找到……真相……”
“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如同被擦去的墨迹,彻底消失在屏幕上。
卧室里,只剩下空洞的、静止的监控画面,以及……床单上,那几处尚未完全干涸的、深色的水渍印记。
异常质量信号归零。 温度读数恢复正常。 声波采集器里,一片死寂。
她走了。
就像三年前一样,再次从他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沉舟维持着扑在屏幕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绝望的雕塑。
“顾总……”阿杰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带着担忧和后怕。
顾沉舟没有反应。
过了许久,久到阿杰以为他是不是昏过去了,他才极其缓慢地、僵硬地直起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吓人,只有那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和依旧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着他内心翻天覆地的风暴。
他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触摸着屏幕上林暖最后消失的那个位置。那里,冰冷一片。
然后,他转过身。
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技术员和阿杰,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和崩溃,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的平静。
“今晚看到、听到的一切,”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隐藏极深的、危险的疯狂,“如果有半个字泄露出去……”
他没有说完,但那股森然的寒意,让阿杰和技术员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连忙低头应道:“明白!顾总放心!”
顾沉舟不再看他们,他的目光越过洞开的房门,投向外面依旧浓重的夜色,投向那片吞噬了林暖的、墨黑色的海域。
“真相……”他低声重复着林暖最后的话语,空洞的眼神里,一点点凝聚起偏执的、骇人的光芒。
“我会找到的。”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那曾经被怀疑扼住爱人脖颈的手指,缓缓收拢,握成了拳,骨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苏婉……”
他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淬了毒的冰冷。
窗外的海平面上,隐约透出了一丝灰白。
黎明将至。
但这栋悬崖别墅里的黑暗,却仿佛才刚刚开始凝聚。
天色将明未明,海天相接处透出一种死鱼肚般的灰白,映得别墅内一片阴森。技术员和阿杰早已被顾沉舟挥退,带着那些记录了惊悚数据、足以颠覆一切的设备,和必须烂在肚子里的秘密离开了。
主卧里,只剩下顾沉舟一个人。
他依旧站在那巨大的显示器前,屏幕已经恢复了日常监控界面的分割画面,空荡,寂静,仿佛昨夜那湿漉漉的幽影、那绝望的控诉、那冰冷的指痕,都只是一场集体臆想的癫狂噩梦。
可他知道不是。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海水的咸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床单上,那几处深色的水渍印记虽然边缘已经开始干涸发硬,却依旧刺目地存在着,无声地证明着那超自然接触的真实性。
顾沉舟缓缓走到床边,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那濡湿的痕迹。
冰冷。
透骨的冰冷。
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又像是被那冰冷的绝望灼伤。
“找到真相……”
“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林暖最后那虚无缥缈却又字字泣血的话语,在他耳边反复回响,如同最恶毒的枷锁,将他牢牢捆缚。
他站起身,踉跄着走向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鬼一样的脸——惨白,眼窝深陷,眼球布满蛛网般的血丝,胡子拉碴,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领口还沾着不知是泪是汗的污渍。
这就是他,顾沉舟,外人眼中冷静自持、掌控千亿帝国的商业巨擘。此刻,却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被抽走了魂魄的流浪汉。
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他将头深深埋进洗手池,刺骨的寒意短暂地压下了脑海中翻腾的混乱和剧痛。
抬起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镜中的男人眼神依旧空洞,但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
一种偏执的,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
他需要答案。
需要撕开那层覆盖在记忆上的、令人不安的迷雾。
需要知道,三年前那个夜晚,在那间卧室里,在他那片空白的记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是不是……真的亲手将最爱的人推向了死亡深渊?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快步走回卧室,从地毯上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尝试开机。屏幕顽强地亮起,裂痕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无视那些来自公司、来自合作伙伴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直接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是我。”顾沉舟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启动‘深潜’协议。目标:苏婉。范围:三年前,林暖失踪前后至少六个月,她所有的行踪、通讯、资金往来、接触的人……我要知道一切,每一个细节。动用所有必要资源,不计代价。”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被这个突然启动的最高级别调查指令惊到,但很快传来冷静的回应:“明白,老板。权限确认,‘深潜’协议启动。初步报告会在24小时内送达。”
挂断电话,顾沉舟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依旧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恐慌和暴戾。
苏婉。
这个名字,如今像一根淬毒的刺,深深扎在他的认知里。
那个在他身边工作了五年、一直表现得专业、得体、甚至有些过分殷勤的女人。他并非对她的心思毫无察觉,只是从未放在心上,更严词拒绝过她的越界行为。他以为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和职场野心。
可如果……如果暖暖看到的那些“证据”并非空穴来风?如果苏婉在其中扮演了更恶毒的角色?如果那晚的争吵,根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
那么,他记忆的空白,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在盛怒和某种……他不知道的刺激下,他真的失控了?
他烦躁地扒了扒湿漉的头发,走到落地窗前。外面,天色更亮了一些,但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海面,风雨欲来。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下方的礁石,发出沉闷的轰响,像是在为某个冤魂呜咽。
他转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床上。
昨夜,暖暖就蜷缩在那里,那么真实,那么绝望。
她回来了。
带着死亡的冰冷,和未解的冤屈。
她说她冷,说那里黑,说她想他……
心脏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他辜负了她。无论真相如何,他让她在那片冰冷的海水里孤独地漂浮了三年,连一个安息的坟墓都没有。
而如今,她不得安息,他亦永堕无间。
“暖暖……”他对着空荡的房间,喃喃低语,“如果你还在……如果你能听到……”
他顿了顿,巨大的痛苦让他的声音哽咽。
“帮我……帮我找到那个……可能存在的‘真相’……”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的温度,似乎毫无征兆地骤降了几度。
放在床头柜上的、属于林暖的那瓶栀子花味的香水,瓶身突然极其轻微地、自发地晃动了一下,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咔哒”声。
顾沉舟猛地转头,视线锐利地盯住那瓶香水。
没有风。
房间里一丝风都没有。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狂跳起来,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微弱希望的战栗,掠过他的脊背。
是……巧合?
还是……她的回应?
他死死盯着那瓶香水,许久,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那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似乎又重新笼罩了这个房间。
她可能……真的还在。
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停留在这里,看着他,等着他,给出一个最终的答案。
顾沉舟缓缓挺直了脊背,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彻底沉淀下来,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和决心。
他拿出另一部备用手机,拨通了阿杰的电话。
“给我约苏婉。”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波澜,“今天下午,集团顶楼办公室。就说……我有重要的项目,需要和她单独谈谈。”
有些戏,该开场了。
有些面具,也该撕下来了。
无论幕后隐藏的是阴谋,还是他自己都无法面对的罪恶,他都必须亲手……将它挖出来。
为了暖暖。
也为了他自己,那早已支离破碎、却仍在苟延残喘的灵魂。
午后,顾氏集团顶楼。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宽敞奢华的总裁办公室照得一片明亮,却驱不散角落里那无声无息的阴冷。
顾沉舟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对着光,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只有指尖夹着的烟,猩红一点,明明灭灭。他换上了熨帖的手工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胡子也刮干净了,除了过分苍白的脸色和眼底那无法掩饰的浓重青黑,他看起来依旧是那个掌控一切的商业帝王。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是何种惊涛骇浪。昨夜那湿漉漉的身影、凄楚的控诉、脖颈上狰狞的指痕,如同最深刻的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空气中,似乎总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海水的咸腥和阴寒。
“叩叩——”
敲门声轻响。
“进。”顾沉舟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门被推开,苏婉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首席秘书的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顾总,您找我?”她声音温柔,目光落在顾沉舟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
顾沉舟没有立刻回应,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却让苏婉心头莫名一悸。那不像是在看一个得力下属,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或者,一个嫌疑人。
办公室里的温度,似乎悄然降低了几分。苏婉下意识地拢了拢手臂。
“坐。”顾沉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苏婉依言坐下,双腿并拢,姿态优雅,放在膝上的手却微微蜷缩了一下。
“顾总,是关于哪个重要项目需要我……”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顾沉舟打断。
“三年前。”顾沉舟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地面上,“林暖出事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苏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她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顾总……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她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声音里那一丝细微的颤抖没能逃过顾沉舟的耳朵,“都过去这么久了……那天晚上,我……我应该是在公司加班,后来就回家了。警方当时也调查过的。”
“加班到几点?”顾沉舟追问,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她,“和谁在一起?有谁能证明?”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速度快,且咄咄逼人。
苏婉的脸色微微发白,她强笑道:“顾总,时间太久了,我……我记不太清了。大概……大概是十点左右吧?我一个人加的班,所以……可能没人能证明具体时间。”
“记不清了?”顾沉舟缓缓将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下午,你给林暖发了什么?”
苏婉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她倏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我没给她发什么啊?顾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是吗?”顾沉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指尖在上面滑动了几下,然后调转屏幕,推向苏婉。
屏幕上,是几张经过技术修复的、有些模糊的聊天记录截图。发送方赫然是苏婉的私人号码,接收方是林暖。
【苏婉:林小姐,有些关于沉舟的事情,我想您有必要知道。他最近压力很大,经常和我聊到很晚,我怕他……唉,附图是昨晚在他办公室,他不小心睡着了,我帮他盖被子时拍的,希望您别误会。只是作为秘书,我很担心他。】
附图是一张角度暧昧的照片,看起来像是顾沉舟闭眼靠在办公椅上,苏婉正俯身靠近他,手臂似乎搭在他的肩膀上。
后面还有几条信息,语气茶香四溢,看似解释,实则句句都在暗示顾沉舟与她关系非同一般。
苏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尽褪。她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顾总,这……这些是伪造的!是有人要害我!我从来没有……”
“伪造?”顾沉舟冷冷地打断她,眼神冰寒刺骨,“需要我找技术部门做司法鉴定吗?或者,直接报警,告你诽谤、蓄意破坏他人婚姻?”
“不!不要!”苏婉失声叫道,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之前的从容优雅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戳穿伪装的惊慌和恐惧,“顾总!我……我承认!是我一时糊涂!是我嫉妒林小姐!但我只是发了这些信息,我没想到……没想到她会那么激动,更没想到她会……会想不开啊!”
她哭了起来,眼泪瞬间涌出,冲花了精致的眼妆,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只是太爱您了……沉舟……我从进公司第一眼就爱上您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看到她拥有您,我就……”
“闭嘴。”顾沉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极致的厌恶,让苏婉的哭诉戛然而止,恐惧地看着他。
爱?
这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只让他感到恶心。
办公室里的阴冷气息似乎更重了。苏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在对着她脖子吹气。
顾沉舟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苏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所以,你承认,是你故意发送暧昧信息和照片,刺激林暖。”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那么,在她和我发生激烈争吵,冲进卧室之后呢?你在哪里?你又做了什么?”
苏婉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疯狂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那天晚上我发完信息就后悔了,我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没敢再去打扰你们!沉舟……顾总!您要相信我!”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啪嗒!”
一声轻响。
顾沉舟办公桌上,那个他常年放在手边、林暖送他的金属钢笔座,毫无征兆地,从桌子边缘滚落下来,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惊恐地望过去。
顾沉舟也猛地转头。
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风,没有人碰触。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苏婉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和那无声蔓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
顾沉舟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吓得几乎瘫软的苏婉脸上,他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近乎扭曲的笑容。
“什么都没做?”
“苏婉,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俯下身,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恶魔低语:
“记住,这件事,还没完。”
“我会查清楚,所有,一切。”
“如果让我发现,你在这件事里,哪怕只多撒了一个谎……”
他顿了顿,看着苏婉因极度恐惧而放大的瞳孔,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他直起身,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滚出去。”
苏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间让她窒息的办公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凌乱而仓惶,消失在走廊尽头。
顾沉舟独自站在原地,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的车流人群,眼神空洞而冰冷。
苏婉承认了她蓄意刺激。
但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这解释不了他记忆的空白。
解释不了……那脖颈上,属于他的指痕。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目光落在修长的手指上,眼底是翻涌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迷茫。
真相,似乎被一层更厚的迷雾笼罩了。
而他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冰冷的注视,依旧存在。
萦绕在他身边,无声地,等待着。
苏婉几乎是魂飞魄散地逃离了顾氏大厦。高跟鞋崴了一下,脚踝传来钻心的疼,她却不敢停留,拖着伤腿,狼狈地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一个地址后,便瘫在后座,浑身抖得像筛糠。
顾沉舟那双冰冷、审视、带着杀意的眼睛,还有办公室里那无缘无故滚落的笔筒……像噩梦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知道了!他一定都知道了!那些她自以为隐秘的、能挑拨离间的小动作!
不,不对。
苏婉猛地坐直身体,冷汗浸湿了后背的布料。
他如果全都知道,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只是警告。他刚才追问的是……暖暖冲进卧室之后的事情!
难道……他并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她满心的恐惧。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
顾沉舟在怀疑。怀疑她在那之后还做了什么。但他没有证据。他甚至……似乎连自己那段时间的记忆都很模糊?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猜想,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出租车在一处隐蔽的私人心理诊所前停下。苏婉付了钱,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去。这里是她的秘密据点,三年前那件事后,她没少来这里“舒缓压力”。
“李医生!李医生呢?!”她抓住前台护士的胳膊,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肉里。
“苏小姐?您……您怎么了?李医生他正在……”
“让他立刻来见我!现在!马上!”苏婉失控地尖叫,妆容花乱,眼神涣散,哪还有半分平日的精致。
片刻后,在一间隔音的诊疗室里,苏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心理医生李明的手臂,语无伦次地将刚才在顾沉舟办公室发生的一切,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他在问!他一直在问暖暖进了卧室之后的事情!他看我的眼神……他怀疑我!李医生,他肯定怀疑我了!”她神经质地啃咬着指甲,“还有那个笔筒!它自己掉下来了!就在他问我话的时候!你说……你说是不是……是不是林暖的鬼魂回来了?!她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李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温和儒雅的中年男人,镜片后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轻轻拍着苏婉的手背,声音带着安抚的魔力:“苏小姐,冷静点。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那可能只是巧合,或者顾总用了什么方法在试探你。”
“不!不是巧合!”苏婉猛地摇头,眼神惊恐,“顾沉舟的样子不像试探!他是真的想知道!而且……而且他似乎……不记得那之后的事情了!”
李明的手微微一顿。
苏婉像是抓住了关键,死死盯着他:“李医生,你给我的那些药……你确定只是会让情绪激动,不会影响记忆吗?”
三年前,在发出那些挑拨信息后,她并未罢手。她通过一些隐秘渠道,找到了李明。李明不仅“倾听”了她的烦恼,还“好心”地提供了一些“特效药”,暗示这些药物能放大人的情绪,尤其适合在“关键时刻”使用,能让林暖在争吵中更加失控,让顾沉舟更加厌烦。
她当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只想让林暖彻底失宠。于是,她设法将微量药物混入了顾沉舟那晚喝的水里……她以为,那只是加剧争吵的催化剂。
李明推了推眼镜,避开了苏婉逼视的目光,语气依旧温和:“苏小姐,我当然确定。那些只是普通的植物萃取物,有轻微振奋神经的作用,但绝不可能造成记忆缺失。顾总记不清,可能是因为当时情绪过于激动,或者……发生了其他让他选择性遗忘的事情。”
其他事情?
苏婉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顾沉舟记忆的空白,真的和那药无关?而是因为……他确实做了些什么,以至于大脑启动了保护机制,强行遗忘了?
比如……失手……
她不敢再想下去。
“那现在怎么办?!顾沉舟他不会放过我的!”苏婉崩溃地捂住脸,“他一定会查到底的!李医生,你要帮我!你必须帮我!”
李明看着眼前这个几乎精神崩溃的女人,眼底掠过一丝厌烦和算计。他沉吟片刻,低声道:“苏小姐,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顾总没有证据,他只是在试探。只要你咬死什么都不知道,他拿你没办法。至于那些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所有的记录我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你只要记住,你从未从我这里拿过任何东西,我们也从不讨论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明白吗?”
苏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拼命点头:“明白!我明白!”
然而,她心中的恐慌并未减少半分。顾沉舟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和办公室里那诡异的阴冷,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她。
她隐隐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而网的中心,不仅是她,似乎还牵扯着三年前那个夜晚,更深、更黑暗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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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顾氏集团顶楼办公室。
顾沉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孤寂。阿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
“顾总,初步调查结果。苏婉在三年前林小姐出事前三个月,账户有几笔不明来源的资金流入,总额约两百万。资金经过多次跨境转移,源头暂时无法追踪。另外,她频繁接触过一个叫李明的私人心理医生,背景……有些复杂,疑似与一些地下药物交易有关联。”
顾沉舟缓缓转过身,拿起那份文件。纸张冰冷,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
不明资金。地下药物。
苏婉的所作所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处心积虑。
他走到办公桌前,目光落在那个掉在地毯上的钢笔座上。他弯腰,将它捡起,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微麻。
他清楚地记得,苏婉否认一切时,这东西是如何“恰好”掉下来的。
是巧合?
还是……某种无声的佐证?
他闭上眼,昨夜监控里林暖那绝望的眼神、脖颈上的青紫指痕,再次清晰地浮现。
“找到……真相……”
她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顾沉舟猛地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和迷茫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坚冰般的冷硬和决绝。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通知下去,首席秘书苏婉,因个人原因,无限期停职。冻结她所有权限,包括门禁和内部系统访问。”
“联系我们在海外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深挖那个李明,和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所有关系网。”
“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空荡的办公室,声音低沉下去,“准备车,去警局。我要重新申请……调阅三年前林暖失踪案的所有卷宗,尤其是……尸检报告和现场未能明确来源的微量物证分析。”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无论真相多么丑陋,多么不堪,他都要亲手将它挖出来。
祭奠亡魂。
也审判……他自己。
夜色再次笼罩崖顶别墅,比以往任何一夜都更沉重。
海风在窗外咆哮,卷起浪涛,一遍遍砸在礁石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巨响,像是冤魂永不疲倦的叩问与哭喊。
顾沉舟没有开灯,独自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身影几乎与浓稠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指尖烟头的微弱红光,偶尔映亮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和深不见底的眼眸。
白天的行动迅疾而冷酷。苏婉被停职调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集团内部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但很快被他铁腕压下。对李明的深入调查已经启动,海外的人反馈需要时间。而警局那边,调阅旧案卷宗的申请遇到了些阻力,毕竟案件已过三年,且当初是以自杀结案,重启调查需要更充分的理由。他动用了些非常规手段,才勉强拿到部分非核心资料的阅览权。
进展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沼里。
而最让他焦灼的,是体内那股无声滋长的、对黑暗的渴望。从昨夜之后,光线,尤其是明亮的顶灯,开始让他感到莫名的烦躁和不适,仿佛那会驱散某种他潜意识里依赖的存在。只有身处这片黑暗中,他那颗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心,才能获得一丝诡异的、冰冷的平静。
他知道这不对劲,但他无力抗拒,甚至……甘之如饴。
“叮——”
加密邮箱的提示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顾沉舟猛地睁开眼,几乎是瞬间拿起放在身旁的平板。是技术团队发来的,关于昨夜监控数据的深度分析报告。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附件。
冗长的数据流和频谱分析图之后,是结论部分。技术团队采用了多种尖端算法进行降噪和增强处理。
【……对异常音频信号(时间戳:03:17:22 - 03:17:48)进行第7轮深度清洗与语义分析,剥离环境噪音及可能的电磁干扰后,捕捉到一组此前被掩盖的、极其微弱的声纹模式。该模式与林暖夫人已知声纹样本存在高度吻合性(匹配度92.7%)。】
顾沉舟的心脏骤然缩紧。
【增强后音频语义解析如下:】
【“……不是……故意的……” (声音微弱,断续,带有强烈哭腔)】
【“……药……他喝了……” (此处音频受损严重,关键词“药”置信度78%)】
【随后信号中断。】
报告后面还有对那青紫指痕的影像增强分析,排除了光影错觉或设备故障的可能,确认痕迹真实存在,并且其形态学特征,与成年男性徒手扼颈所留痕迹高度相似。
“药……他喝了……”
“控制不住……”
“别过来……沉舟……求你……”
这几个被技术手段强行从虚无中打捞出来的词语,像一把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顾沉舟的大脑,并残忍地搅动!
“呃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将平板电脑砸了出去!屏幕撞在墙壁上,瞬间碎裂,迸溅出细小的电子元件碎片。
不是故意的?
药?
他喝了什么?!
苏婉!是苏婉下的药?!!
所以他那晚记忆的空白,情绪的失控,难道……难道真的是因为……
一个被他强行压抑、不敢深想的可怕推测,如同挣脱了锁链的凶兽,咆哮着冲出意识的牢笼——
是不是……是不是苏婉给他下了导致精神恍惚、情绪失控的药物?然后,在激烈的争吵中,在被药物和愤怒支配的情况下,他……他真的对暖暖动了手?那脖颈上的指痕……就是他失控的证明?!
而暖暖最后那句“不是已经把我推下去了吗”,并非指他清醒时的蓄意谋杀,而是指他在药物影响下、失控暴力后,她挣脱逃跑,而他可能在混沌中……追逐……然后……
失手将她推下了悬崖?!
这个推测完整得可怕,逻辑链残忍地扣合在一起,将他自己,钉在了杀人凶手的耻辱柱上!
“不——!!!”
顾沉舟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陷进头皮,仿佛要将这恐怖的念头从脑子里抠出去。他蜷缩在沙发上,身体因巨大的痛苦和自我厌弃而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哽咽。
如果真是这样……
那他这三年的痛苦算什么?一场迟来的、虚伪的忏悔?
他那夜复一夜的思念算什么?对受害者的亵渎?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追查真相?他本身就是真相!是罪魁祸首!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灭顶而来。他感觉自己正在下沉,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的深渊。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
“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声响,从二楼卧室的方向传来。
像是……什么东西被轻轻放在木质桌面上的声音。
顾沉舟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骇人,死死盯向楼梯的方向。
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
阿杰和技术团队离开后,他遣散了所有佣人。
那声音是……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踉跄着,一步一步,朝着楼梯走去。黑暗中,他的感官被放大到极致,心脏狂跳的声音擂鼓般敲击着耳膜。
踏上楼梯,木质台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越靠近主卧,那股熟悉的、阴冷的寒意就越发明显。
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顾沉舟停在门口,呼吸粗重,手紧紧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指节泛白。他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推开这扇门,去面对里面可能存在的……他既渴望又恐惧的“存在”。
最终,他猛地用力,推开了门。
月光透过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惨淡地照进卧室,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清辉。
房间里,空无一人。
和他离开时一样。
不……
顾沉舟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一寸寸扫过房间。
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靠窗的那个梳妆台上。
那里,原本应该盖着的、属于林暖的檀木首饰盒的盖子……被打开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每次打扫后,都会小心翼翼地将盖子盖好。
而现在,它敞开着。
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隐约可见,盒子内衬的深色绒布上,似乎……多了一样东西。
顾沉舟的呼吸彻底停滞。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了过去。
每靠近一步,周围的空气就冰冷一分。
终于,他站在了梳妆台前。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清了。
首饰盒里,安静地躺着一枚……极其袖珍的、形状古怪的、金属材质的……
存储卡。
不是这个时代常见的型号,更像是……七八年前,某种特定微型设备使用的存储介质。
而顾沉舟认得它。
这是……当年他送给林暖的、伪装成项链吊坠的……便携式录音笔里的存储卡!
那支录音笔,林暖很喜欢,说是可以随时记录灵感。她失踪后,他翻遍了所有遗物,都没有找到它和她当时佩戴的任何首饰!警方也一无所获!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这个她昨夜刚刚“归来”的房间!
在这个她指控他是凶手的房间!
在这个……可能隐藏着最终真相的……首饰盒里!
顾沉舟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轻轻触碰那枚冰冷的、小小的存储卡。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最后希望的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全身。
这里面……
记录了什么?
是三年前那个夜晚……最后的……声音吗?
是能证实他的罪行……
还是……能揭开另一层,更加黑暗的……秘密?
他的手,紧紧攥住了那枚存储卡,冰冷的触感刺痛了他的掌心。
答案,近在咫尺。
而他,
却失去了,
打开的勇气。
顾沉舟攥着那枚冰冷的存储卡,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在梳妆台前僵立了许久,久到窗外的海浪声都仿佛变得遥远。
最终,他猛地转身,几乎是冲下了楼。他需要专业的设备,需要绝对安全的环境,来读取这枚可能承载着最终审判的芯片。
一小时后,别墅地下深处一间经过特殊屏蔽处理的密室内。
灯光惨白,照得顾沉舟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他坐在操作台前,看着技术员(被他紧急召回且签署了最严苛保密协议的心腹)小心翼翼地将存储卡接入专用的老旧读卡器。
屏幕亮起,读取进度条缓慢移动。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一个文件夹跳了出来。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标注的日期,赫然就是三年前,林暖失踪的那个夜晚!
顾沉舟的呼吸骤然停止。他挥手让技术员退到一旁,独自坐在屏幕前,颤抖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却迟迟无法按下播放键。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心脏。
他怕。
怕听到自己失控的咆哮。
怕听到暖暖绝望的哭喊。
怕听到……那最后致命的推搡和坠落的声响。
但,他必须面对。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
鼠标,重重点击下去。
音频开始播放。起初是细微的电流噪音,然后,声音逐渐清晰——
是林暖带着哭腔的声音,压抑而急促,像是在对谁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透过某种贴身设备录制,带着轻微的摩擦杂音: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她说沉舟和她……还有那些照片……我不信,沉舟不会的……可他最近真的好奇怪,压力很大,对我很不耐烦……”】 (抽泣声) 【“他刚才喝了水,好像更烦躁了……我们吵起来了……吵得好凶……他从来没那样看过我……我好怕……”】
顾沉舟的心脏被狠狠揪紧!是暖暖的声音!那么真实,那么无助!她在怀疑,在害怕!而“喝了水”……印证了技术分析出的“药”!
接着,音频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他自己模糊而暴躁的吼声,与林暖记忆中的争吵片段吻合,但更加混乱。
然后,是林暖一声短促的惊叫!
【“啊!沉舟!你干什么?!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紧接着,是一阵激烈的、身体纠缠和挣扎的声音,衣物摩擦,沉闷的撞击声……以及顾沉舟自己那被药物和愤怒扭曲的、陌生而可怕的低吼!
【“……闭嘴!都是你!都是你逼我的!!”】 (他的声音,嘶哑,狂暴)
【“咳咳……放手……沉舟……求求你……我不能呼吸了……”】 林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痛苦不堪。
音频清晰地记录下了一阵更加剧烈的挣扎,以及……那清晰的、皮肉被紧紧扼住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声响!
顾沉舟死死盯着屏幕,眼球几乎要爆裂开来!他听到了!那脖颈被扼住的声音!那青紫指痕的来源!真的是他!在药物作用下,他差点……差点掐死她!
巨大的罪恶感和自我厌弃如同海啸,瞬间将他淹没。他痛苦地弯下腰,发出压抑的呜咽。
然而,音频并未在此结束。
挣扎声突然停止,伴随着林暖一阵剧烈的、带着哭腔的咳嗽和喘息,她似乎挣脱了!
脚步声凌乱地响起,是她冲向阳台的方向!
【“暖暖!站住!”】 他狂暴的、依旧带着药效的声音在追逐。
然后,是阳台门被猛地拉开的声音,海风呼啸着灌入麦克风。
【“别过来!!”】 林暖站在阳台边缘,声音凄厉而绝望,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你跳啊!有本事你就跳!”】 他被药物彻底支配,口不择言地咆哮着。
紧接着,音频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咔哒”声。像是……某种金属扣具松开的声音?
然后,是林暖最后一声,充满了极致恐惧和某种……恍然大悟般惊骇的尖叫:
【“苏婉?!你怎么会——啊!!!”】
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惊呼,伴随着一种……并非失足坠落、更像是被人从侧面猛地、决绝地推搡所发出的力道声!以及一声模糊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压抑的闷哼!
紧接着,便是物体急速坠落、最终被海浪吞没的、漫长而恐怖的声响……
音频,到此戛然而止。
只剩下空洞的、嘶嘶的电流噪音。
密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沉舟维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是他。
最后那一下,不是他推的!
是苏婉!
是苏婉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入了别墅!是她在暖暖站在阳台边缘、与他紧张对峙的瞬间,从侧面突然出现,将暖暖推了下去!那声“咔哒”,很可能是阳台侧边小门(通常从内部锁闭)被打开的声音!那声模糊的闷哼,属于苏婉!
而他,因为药物的影响和角度的关系,很可能只看到暖暖身影消失的最后一幕,大脑在极度刺激和药物副作用下,将前面自己施暴的记忆和这最后的画面扭曲、叠加,形成了“自己失手推下”的错误记忆,并启动了保护性遗忘!
他不是直接的凶手。
但他是帮凶!
是他引狼入室!是他被药物操控对暖暖施暴,将她逼到阳台边缘!是他给了苏婉可乘之机!是他……间接造成了暖暖的死亡!
“呵……呵呵……哈哈哈……”
顾沉舟缓缓直起身,发出一串低沉而破碎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眼泪却混着笑声汹涌而出,淌满了他扭曲的脸庞。
不是他推的。
可他,罪无可赦。
他抓起操作台上的一个金属镇纸,疯狂地砸向周围的一切!显示屏幕爆裂,设备冒出火花,碎片四溅!
技术员吓得缩在角落,不敢出声。
直到力气耗尽,顾沉舟才喘着粗气停下来,站在一片狼藉中,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
许久,他摸出手机,拨通了阿杰的电话,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轮磨过,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绝对零度般的平静:
“收网。”
“控制苏婉,还有那个李明。”
“用一切手段,我要他们开口。”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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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是一场席卷顾氏集团与数个相关领域的、无声却酷烈的风暴。
苏婉在被秘密控制后,起初还试图狡辩,但当顾沉舟将修复后的音频片段(经过剪辑,只保留了最后她出现和推人那关键几秒)以及李明在高压下提供的关于药物来源和资金往来的证词摆在她面前时,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歇斯底里地承认了一切。
承认她因爱生恨,长期嫉妒林暖。 承认她精心策划,伪造暧昧证据挑拨离间。 承认她通过李明获取致幻类药物,趁顾沉舟不备下入水中,意图让他情绪失控与林暖彻底决裂。 承认她那晚一直潜伏在别墅外,利用之前偷偷配制的钥匙(以秘书身份便利所得)从侧门潜入,在听到阳台激烈的争吵、看到林暖被逼到边缘时,恶向胆边生,趁机从侧面冲出,将毫无防备的林暖推下了悬崖! 她本想制造林暖受刺激自杀或与顾沉舟争执中意外坠海的假象。却没想到,林暖身上,竟然带着录音设备,记录下了她最后致命的罪行。
铁证如山。
等待苏婉和李明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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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后的一个黄昏。
顾沉舟再次站在了崖顶别墅的卧室里。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一片血色。
他手里拿着那枚存储卡的复制件,以及苏婉的完整口供记录。
所有的喧嚣都已落幕,所有的阴谋都已揭穿。
可他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
只有无尽的空虚和……赎罪般的沉重。
他走到阳台边,望着下方那片吞噬了林暖的、依旧墨蓝的海域。
“暖暖……”他轻声呼唤,声音被海风吹散,“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是不是太晚了?”
一个熟悉而轻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顾沉舟浑身剧震,猛地回头!
夕阳的余光中,林暖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
不再是昨夜那般湿漉漉、惊恐万状的模样。她穿着一身干净的、他记忆中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身影有些半透明,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不再充满恐惧和恨意,而是带着一种沉淀了所有痛苦与波澜后的、深沉的平静,和一丝……淡淡的哀伤。
她看着他,目光复杂。
“我都听到了。”她轻声说,“那个录音……还有苏婉说的……”
顾沉舟喉咙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贪婪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我没有……推你下去……”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而艰难。
“我知道。”林暖微微颔首,眼神掠过一丝痛楚,“但我脖颈上的伤……你当时的疯狂……也是真的。”
顾沉舟痛苦地闭上眼:“是……是我的罪。我无法辩解。”
“沉舟,”林暖的声音飘渺而清晰,“我不恨你了。”
顾沉舟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恨太累了。”她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虚幻而悲伤,“纠缠了三年,我也该累了。苏婉会得到惩罚,真相已经大白……我……也该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顾沉舟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手指却穿透了她半透明的身体,只捞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去我该去的地方。”林暖的身影开始变得更加透明,如同晨曦中即将消散的薄雾,“沉舟,好好活下去。带着你的愧疚,你的责任,活下去。”
“不!暖暖!别走!求你!”顾沉舟崩溃地跪倒在地,朝着那逐渐消散的身影伸出徒劳的手,泪水汹涌而出,“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林暖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有释然,有告别,或许……还有一丝残留的、无法完全磨灭的眷恋。
“保重。”
轻轻的两个字,如同羽毛落地。
她的身影,彻底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
房间里,只剩下顾沉舟一个人。
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泣不成声。
他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
永远地,离开了。
带着原谅,或者说……放下。
也带走了他生命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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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顾沉舟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他瘦了很多,眼神沉寂如古井,气质比以前更加冷硬,却也多了一种历经毁灭后的、异样的平静。
他变卖了崖顶那栋别墅,将所得以及个人半数资产,以“林暖”的名义,成立了一个致力于海洋环境保护和心理健康援助的基金会。
他依旧会失眠,但不再依靠酒精和药物。每个无法入睡的夜晚,他会处理公务,或者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夜空。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似乎还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栀子花香,和一道……温柔注视的目光。
他知道,那可能是他的幻觉。
但他宁愿相信。
相信她并未完全离开。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在他身边。
监督他,用余生,去赎罪。
去履行,她最后的嘱托。
“好好活下去。”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