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价暴跌后我全款买了一套房,谁料入住第一天邻居竟找上门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09 10:49 1

摘要:可王师傅,就是那个把房子卖给我的前房主,就那么直挺挺地,在我家崭新的客厅里,跪下了。

那套房子,房本上写着我李卫民的名字,红彤彤的戳,烙铁一样烫手。

可王师傅,就是那个把房子卖给我的前房主,就那么直挺挺地,在我家崭新的客厅里,跪下了。

“兄弟,求你了。”

他嗓子是哑的,像被砂纸磨过。

我这半辈子,给人数不清的家具打过蜡,手上磨出的茧子比年轮都厚。我以为自己这颗心,也早就被生活打磨得又光又硬,什么事儿都能看淡了。可那一刻,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全乱了。

那年,楼市跟中了暑一样,蔫了。之前那些高高在上,用鼻孔看人的房价,一夜之间,像是被戳破了肚皮,稀里哗啦地往下掉。我们这些在城里漂了半辈子,连个厕所都买不起的人,忽然就看见了光。

我老婆是个实在人,我们俩在家具厂干了二十年,一分一毛地攒钱,就跟燕子衔泥似的,想着给儿子在这城里筑个窝。钱不多,但都是血汗钱,每一张都带着木屑的味儿。

我们看的这套房,不大,两室一厅,可地段、朝向都好。最重要的是,价格掉到了我们踮起脚尖,拼了命能够着的地步。中介说,房主急用钱,亏本甩卖。签合同那天,我手都是抖的,活了五十岁,第一次在那么厚一沓纸上写自己的名字。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写字,是在给这辈子的辛苦,画上一个句号。

搬家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透过没挂窗帘的玻璃窗洒进来,照得地上的灰尘都在跳舞。我和老婆一人一碗阳春面,连个像样的菜都没有,可那面条吃在嘴里,比什么山珍海味都香。

这就是家了。我自己的家。

我正琢磨着,晚上去买两瓶好酒,好好庆祝一下。

门,就被人敲响了。

第一章 乔迁之喜,不速之客

敲门声不重,笃,笃,笃,三下,很有分寸,带着一种迟疑。

我老婆放下碗,擦了擦嘴,“谁呀?咱们在这儿也没个熟人。”

我也纳闷,以为是物业的。趿拉着拖鞋过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个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比我高一点,但背有点驼,显得没我壮实。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磨破了边,露出里面深色的毛衣。头发花白,乱糟糟的,像是刚从一场大风里走出来。

最显眼的是他那张脸,布满了沟壑,像是干裂的河床。眼神很浑浊,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疲惫和……绝望。

还有他那双手,跟我一样,关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些洗不掉的黑渍,一看就是常年跟家伙什打交道的手。

“你找谁?”我问。

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先是朝屋里探头看了一眼。那眼神,不是好奇,倒像是在看一个久别的亲人。

“我……我姓王。”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我以前,住这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

前房主。

我侧过身,让他进来。老婆已经站了起来,有点紧张地攥着衣角。

他没换鞋,就那么站在玄关那块地砖上,局促不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屋里还是乱糟糟的,打包的纸箱子堆在墙角,我们的旧家具摆在中间,跟这亮堂堂的新房子有点格格不入。

“随便坐。”我指了指沙发。

他摇摇头,没动。眼睛却一直在屋里转,从客厅的吊灯,到阳台的窗户,每一处都看得那么仔细,好像要把这屋子刻进眼睛里。

“有事吗,师傅?”我递了根烟过去。

他摆摆手,“戒了。”

气氛有点僵。我不知道他来干什么。按理说,房子已经过户,钱货两清,我们之间再没任何瓜葛。他这副样子,倒像是来讨债的。可看他那神情,又不像。

老婆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问他到底想干嘛。

我清了清嗓子,“王师傅,您看,我们这刚搬进来,乱得很。您要是有什么事,就直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兄弟,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唐突,也很不讲理。”他搓着那双粗糙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我想把这房子里的一样东西,拿回去。”

我心里一沉。

“什么东西?”

“是……是这房子的一部分。”他说话吞吞吐吐的。

我老婆忍不住了,走过来说:“大哥,这房子我们是正经手续买下来的,房本上都是我家的名。您看,这房子里的东西,合同上都写得明明白白,都是跟着房子一起的。您这会儿来说要拿东西,不合适吧?”

她话说得客气,但意思很明白。

王师傅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他嘴巴张了张,想辩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是……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急得额头上都冒了汗,“真的,一分钱都不值。但是……但是它对我很重要。”

我看着他,心里也犯嘀咕。这房子我里里外外检查过,除了装修,就是些搬不走的旧家具,能有什么东西对他这么重要?

“王师傅,您不妨说清楚点,到底是什么?”我耐着性子问。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客厅和餐厅之间那面墙上。

那是一面很普通的承重墙,刷着米色的乳胶漆。

“是那面墙。”他指着墙,声音都在发抖,“我想……把那面墙,拆了。”

我跟老婆对视一眼,都懵了。

拆墙?这人是疯了吗?

“大哥,您开什么玩笑?”老婆的脸色也变了,“这好好的房子,您让我们拆墙?这可是承重墙,拆了房子不就塌了?”

“不,不是全拆。”他连忙解释,话说得又快又急,“就拆一小块,我知道位置,就在那儿,离地一米二,中间的位置。里面……里面有我放的东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面墙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我走过去,用手敲了敲,是实心的,邦邦响。

“王师傅,”我皱起了眉头,“您是不是记错了?这墙是实心的,怎么可能藏东西?”

“没记错!绝对没记错!”他情绪激动起来,几步走到墙边,用手在墙上摩挲着,像是在抚摸的脸颊,“是我亲手砌的,我怎么会记错?我老婆……我老婆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我给砌进去了。”

他说到“我老婆”三个字的时候,声音一下子哽咽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眼圈红了。

我心里的那点戒备,忽然就松动了。

可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做出了一个让我和我老婆都惊呆了的举动。

他“扑通”一声,转过身,对着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兄弟,求你了。”

那一刻,整个屋子都静了。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佝偻着,像一座被压垮的山。

第二章 一面墙,两代人的心结

我活了半辈子,跪过天,跪过地,跪过我爹娘的坟。可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会为了拆我家一面墙,给我下跪。

我慌了神,赶紧伸手去扶他,“王师傅,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他身子很沉,犟着不肯起,仰着那张布满风霜的脸看着我,眼睛里是血红的丝,还有一层水光。

“兄弟,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他说得斩钉截铁。

我老婆也吓坏了,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大哥,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们害怕。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来吗?”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按到沙发上。他全身都在抖,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我给他倒了杯热水,他双手捧着,杯子在他手里“咯咯”地响。

“王师傅,你先喝口水,定定神。”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跟我说说,这墙里到底藏了什么宝贝?值得你下这么大的礼。”

他低着头,看着杯子里升腾起的热气,沉默了很久。屋子里只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不是宝贝,不值钱。”他顿了顿,说,“是我老婆的一个念想。”

他说,他老婆走了三年了。乳腺癌,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没撑过半年。

他和他老婆,都是这家老国营造船厂的子弟。他是个木工,她是个描图员。这套房子,是他们结婚时的单位分的房,住了快三十年。从一间空荡荡的水泥盒子,到后来的一桌一椅,一砖一瓦,都是他亲手置办、亲手装修的。

“这面墙,”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那面墙,“是我后来加的。为了隔开一个餐厅。砌墙的时候,我老婆身体已经不好了,她跟我说,老王,我这辈子没戴过什么好首饰,也没穿过什么好衣服,就喜欢你给我打的那些小玩意儿。”

王师傅的手艺,在厂里是出了名的。他会用船上剩下的柚木、樟木,给他老婆做各种小东西,小梳子,小镜子,还有小首饰盒。

“她最喜欢的,是我用一块金丝楠木的老料,给她雕的一只凤凰。没上漆,就那么打磨,磨得跟玉一样光。她说,等她走了,就把这只凤凰跟她一起烧了,让她下辈子,也能做个漂漂亮亮的女人。”

我心里一酸。我懂,手艺人这点心思,最好的东西,总想留给最亲的人。

“可她走得太急了,”王师傅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那天晚上,人还好好的,半夜里,说没就没了。我……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等办完后事,我才想起来那只凤凰。可骨灰盒已经封了。”

他把那只凤凰,连同一个小小的红木盒子,一起砌进了这面墙里。

“我当时就想,这房子是我们的家,把她最喜欢的东西留在这里,就等于她还住在这个家里。我每天看着这面墙,就好像还能看见她一样。”

他说,他本来打算在这房子里住到死的。守着这面墙,守着他老婆的念想。

“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王师傅一拳砸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悔恨,“前两年,看人家炒股、炒币赚钱,眼红了。把家底掏空了不说,还借了一屁股的网贷。利滚利,跟雪球一样,最后实在还不上了,人家要上门来抄家。”

为了给儿子还债,他只能卖掉这唯一的栖身之所。

“卖房子的时候,我跟中介提过,说墙里有东西,能不能让我取出来。中介说,你这房子都卖了,就是人家的了,哪有再回来拆墙的道理?人家买家能同意吗?只会觉得你这房子有问题,不吉利。”

“我……我当时也是急昏了头,就想着赶紧拿到钱,把儿子的窟窿堵上。我想,等你们住进来了,我再上门来求求你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应该……应该能理解我。”

他说完,就那么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我沉默了。

我该怎么选?

从道理上讲,这房子是我的,我有权拒绝他任何不合理的要求。拆承重墙,不管大小,都有风险。万一出了问题,这个责任谁来负?而且,新买的房子,还没住热乎,就被人拆个洞,搁谁心里都不舒服。

可从人情上讲,一个男人为了亡妻的遗物,能放下尊严,给人下跪。这份情,比金子都重。我李卫民也是个有老婆孩子的人,将心比心,如果换成我,我恐怕也会这么做。

我老婆扯了扯我的衣角,她也动容了,但还是有顾虑。她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卫民,这事儿可不是小事。万一墙里啥也没有,他就是瞎说的,那咱们不是白折腾了?再说,要是让邻居看见了,还以为咱们家出什么事了呢。”

她说的,都是实在话。

我心里像有两只手在拔河,一边是理智,一边是良心。

我看着王师傅那张写满沧桑的脸,看着他那双因为紧张而死死攥在一起的手。我想起了我爹,他也是个木匠,临终前,手里还攥着他用了大半辈子的那把刨子。

手艺人,心里都有一块最软的地方,藏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那不是钱能衡量的。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了决定。

“王师傅,”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墙,可以拆。”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道光,亮得惊人。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有两个条件。”

第三章 手艺人的尺子,量的是良心

王师傅的眼神,从骤然点亮的星火,又变成了一丝忐忑的烛光。

“兄弟,你说。”他坐直了身子,像个等着宣判的犯人。

我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拆墙可以,但不能你一个人来。我,也是个木匠,干了半辈子活,跟房子打交道也算半个行家。这墙怎么拆,从哪儿下手,怎么才能不伤到结构,我得在场,我得说了算。”

我这么说,一半是出于安全考虑,另一半,也是想让他安心。我知道,让他亲手敲开自己砌的墙,去取亡妻的遗物,那滋味,跟拿刀子剜自己的心差不多。有我这个外人在,或许能分担他一点情绪。

王师傅听完,连连点头,像是小鸡啄米,“应该的,应该的,你是房主,当然你说了算。我听你的,全听你的。”

“第二,”我看着他,语气严肃了些,“拆完墙,取出东西后,这墙得原样给我补回去。不能留一点痕迹,不能让外人看出半点问题。这活儿,也得我们俩一块干。工钱我不要你的,但材料钱,你得自己出。”

我老婆在旁边听着,悄悄松了口气。她知道,我这是在找一个两全的法子。既帮了人,又没让自家吃亏。

王师傅的眼眶又红了,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兄弟……你……你真是个好人。”他站起来,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材料钱,我出,我出!我就是砸锅卖铁,也把这墙给你补得跟新的一样!”

我扶住他,“王师傅,别这样。谈不上什么好人坏人,就是觉得,人活一辈子,总有些东西,比房子、比钱都重要。”

我顿了顿,补充道:“我也是个手艺人。我知道,手里的家伙什,量的是尺寸,心里的那把尺子,量的才是良心。”

这句话,是我爹教我的。

王师傅听完,愣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除了感激,又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找到了知己。

“你……你也是做木工的?”

“嗯,在家具厂,做了二十多年了。”

他忽然笑了,那是他进门以来,我第一次见他笑。虽然笑得比哭还难看,但那份苦涩里,透出了一点暖意。

“难怪,难怪。”他喃喃自语,“我就说,这屋里的味道,我熟。”

我们约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动手。工具,他那里有,他去取。

送走王师傅,我老婆又是给我倒水,又是给我捶背。

“卫民,还是你想得周到。”她脸上带着点后怕,又有点佩服,“刚才他跪下的时候,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就怕你一冲动,啥都答应了,到时候惹一身麻烦。”

我笑了笑,拍拍她的手,“我也是个粗人,哪有你想得那么周到。我就是觉得,他那样子,让我想起我爹了。倔,认死理,心里头有自己的规矩。”

“不过,”老婆还是有点不放心,“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真是骗我们的呢?墙里啥也没有,他就是想把咱们的墙弄个窟窿,讹我们一笔钱?”

“不会的。”我摇摇头,很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他的手。”我说,“你没看见吗?他的手,虎口和指节上的老茧,还有指甲盖的形状,那是常年握凿子、拉大锯才有的。骗子装不出那双手。那双手,骗不了人。”

做了一辈子手艺活的人,看人,不先看脸,先看手。手,是一个人的履历,也是一个人的良心。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新家的床板很硬,但我心里很踏实。我好像做了一件很对的事。

我不知道那面墙里,到底藏着怎样的故事。但我知道,明天,当那面墙被敲开的时候,被释放出来的,将不仅仅是一只木凤凰。

那是一个男人对亡妻最深沉的爱,也是一个手艺人最后的尊严。

而我,李卫民,将是这一切的见证者。

第四章 敲开的,不只是墙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师傅就来了。

他还是穿着昨天那身工装,但精神头好了一些,眼睛里的红血丝也退了不少。他背着一个硕大的帆布工具包,沉甸甸的,走起路来,里面发出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李兄弟,嫂子,没打扰你们休息吧?”他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我们干活的人,都起得早。”我老婆笑着把他让进来,还给他端了碗刚煮好的热粥。

他也不客气,接过来,“咕噜咕噜”几口就喝完了,用袖子擦了擦嘴,脸上泛起一阵红光。

吃完早饭,我们俩就开工了。

我让老婆孩子先出去转转,免得家里乌烟瘴气。

王师傅从工具包里一样一样地往外掏东西:大小不一的锤子、凿子、墨斗、水平尺……家伙什虽然旧,但都保养得很好,金属部分擦得锃亮,木柄上包了一层油润的浆。

“好家伙。”我由衷地赞叹。看一个手艺人,就看他的工具。这些,可都是他的命根子。

他有点得意地笑了笑,“跟了我大半辈子了。”

我们俩先用墨斗在墙上弹线,精准地定位出他说的那个位置。然后,我让他退后,我拿起一把小号的平头凿,对准墙面,用锤子轻轻地敲。

“当,当,当……”

声音很清脆,是实心墙。

我的心也悬了起来。难道,真是我老婆说的那样?

王师傅比我还紧张,他站在我身后,屏住呼吸,额头上的汗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我没有停,继续敲。手上的力道控制得刚刚好,既能破开墙皮,又不会伤到里面的砖。这是个细致活,急不得。

墙皮和腻子粉簌簌地往下掉,很快,露出了里面的红砖。

我换了一把尖头的钢凿,沿着砖缝,一点一点地往里凿。

王师傅在旁边看着,嘴里不停地念叨:“对,对,就是这儿……再往左一点点……哎,就是这块砖!”

凿开几块砖后,我用手电往里照了照。

里面是空的!

我跟王师傅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激动。

他没骗人!

接下来的活儿,就顺利多了。我们俩配合着,把那块区域的砖头小心翼翼地一块块取下来。为了防止灰尘太大,我还让我老婆提前准备的湿毛巾捂住口鼻。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墙上出现了一个半米见方的洞口。

洞里黑乎乎的。

王师傅颤抖着手,从我手里接过手电筒,往里照去。

光柱投进去,照亮了洞穴的深处。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红布的颜色已经有些暗沉,但依然能看出,包裹得很仔细,很用心。

王师傅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他伸出手,想去拿,可手抖得太厉害,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转过头,看着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已经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淌了下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拿出来吧。她等着你呢。”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手探进那个冰冷的洞口。

他把那个红布包,像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就那么跪坐在地上,把布包紧紧地抱在怀里,脸埋在上面,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那一刻,我悄悄地退出了房间,把客厅留给了他一个人。

我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一个年轻的木匠,是如何怀着满腔的爱意,亲手砌起这面墙,把对妻子最珍贵的承诺,永远地封存在这个家里。

我又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后,一个苍老的男人,是如何在生活的重压下,被迫卖掉家园,却依然要拼尽最后的力气,回来敲开这面墙,找回他生命的根。

敲开的,何止是一面墙。

那是一个时代,两代人的心结,和一个普通男人,对爱情最笨拙,也最真诚的守护。

过了很久,王师傅才从客厅里走出来。他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但神情却变得异常平静,像一场暴风雨过后的大海。

他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盒子已经打开了。

他把盒子递到我面前。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只木凤凰。

那凤凰,通体金黄,带着丝丝缕缕的纹路,在阳光下,仿佛有流光在羽翼间转动。雕工精湛无比,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灵气和高贵。

我一看就知道,这是顶级的金丝楠木老料。现在市面上,有钱都难买到。

除了凤凰,盒子里还有一把小小的黄杨木梳子,和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得很甜的年轻姑娘,梳着两条大辫子,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这就是我老婆,年轻的时候。”王师傅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他从盒子里拿出那只凤凰,递给我。

“兄弟,谢谢你。这个……你拿着。”

我愣住了,“王师傅,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能要。”

“不,你必须拿着。”他把凤凰硬塞到我手里,态度很坚决,“这东西,现在对我来说,是个念想,也是个负担了。我拿着它,没地方放,心里也不安生。你是个懂行的人,也是个好心人,它放在你这里,我放心。”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无比真诚。

“就当……就当是我替她,谢谢你,成全了我这个念想。”

第五章 一碗面的情义

我手里捧着那只金丝楠木的凤凰,感觉沉甸甸的,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不行,王师傅,这绝对不行!”我把凤凰往他手里推,“这是嫂子的遗物,是你的念想,我怎么能收?这太贵重了!”

这不仅仅是木头值钱,更重要的是它背后那份情义,我受不起。

王师傅却铁了心,死活不肯接回去。

“李兄弟,你就别推辞了。”他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去,“实不相瞒,我现在租了个地下室住,又小又潮。这东西跟着我,早晚得糟蹋了。再说了,我那个儿子……唉!”

他没说下去,但我全明白了。

他是怕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哪天手头紧了,会把这凤凰给卖了换钱。

与其那样,还不如留在一个懂得它价值,也懂得它背后故事的人手里。

这是一种托付。

我看着他,又看看手里的凤凰,心里五味杂陈。

一个手艺人,连自己最心爱的作品都无法守护,这是何等的悲哀。

正在我们俩推来推去的时候,我老婆回来了。她看到墙上的大洞和一地的狼藉,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看到我们俩这架势,又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把事情的经过跟她说了一遍。

她听完,也沉默了。她走到王师傅面前,把那只凤凰从我手里拿过来,又轻轻地放回了王师傅的手里。

“王大哥,”她柔声说,“卫民说得对,这东西我们不能要。它是你和嫂子的念想,谁也替不了你们。”

她顿了顿,看着王师傅,眼神很真诚。

“不过,大哥要是不嫌弃,这东西可以先寄存在我们家。你什么时候想它了,随时可以过来看。等以后,你条件好了,或者想通了,再拿回去。”

王师傅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我没想到,我老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能说出这么一番通情达理的话来。

“这……这怎么好意思?”王师傅搓着手,局促不安。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老婆笑了,“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邻居了,互相帮衬着,是应该的。再说了,这凤凰这么漂亮,放在我们家,也给我们这新房子添光彩呢。”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王师傅台阶下,又全了我们的心意。

王师傅看着我们夫妻俩,眼圈又红了。他没再推辞,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那就太谢谢弟妹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我跟王师傅一起,开始修补那面墙。

我们去建材市场买了最好的红砖和水泥。王师傅亲自和水泥,他说,水泥的标号、沙子的粗细、水的比例,都有讲究,差一点,墙的牢固度就不一样。

砌墙的时候,更是让我大开眼界。他砌的砖,横平竖直,砖缝大小均匀,跟用尺子量过一样。他说,这叫“一丝不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看着他干活,我心里肃然起敬。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砌墙了,这是一种艺术。

我们俩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他跟我讲他年轻时在船厂当学徒的趣事,讲他怎么用一块废木料,给他老婆雕出第一把梳子。我也跟他讲我这些年在家具厂的经历,讲我们怎么从手工打磨,到后来用上机器的变革。

我们发现,我们俩虽然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干的活也不完全一样,但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我们都相信,凭手艺吃饭,踏实;用心做的东西,有灵魂。

墙补好了,批上腻子,刷上和原来一模一样颜色的乳胶漆。等干透了,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仿佛那个洞,从来没有存在过。

活儿干完那天,正好是周末。我老婆特意买了菜,包了饺子。

“王大哥,别走了,今天就在这儿吃。尝尝我的手艺。”

王师傅推辞不过,留了下来。

饭桌上,我拿出了珍藏的好酒。我们俩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都红了。

酒过三巡,话也多了起来。

王师傅跟我说了他儿子的事。他儿子大学毕业,心气高,总觉得上班挣钱太慢,一心想走捷径。前几年跟着朋友炒虚拟货币,一开始是赚了点钱,人就飘了,把所有积蓄都投了进去,还加了杠杆。结果一夜之间,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

“都怪我。”王师傅端着酒杯,声音哽咽,“是我没教育好他。从小就惯着他,没让他吃过苦。他不知道,钱,是要一分一分挣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不懂,我们这种手艺人,一辈子图个啥?不就是图个安稳,图个心里踏实吗?他总笑我,说我这手艺,干一辈子也发不了大财。可他不知道,手艺人挣的钱,干净,花得也安心。”

我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何尝不是我们这一代,很多人的困惑。

我们信奉的东西,勤劳、本分、踏踏实实,在现在的年轻人看来,可能都过时了,成了“笨”和“傻”的代名词。

“别这么说,王大哥。”我安慰他,“孩子还年轻,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栽了跟头,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他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那顿饭,我们吃到了很晚。

临走时,王师傅从他那个旧工具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我。

那是一张卷起来的图纸。

“李兄弟,这次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他指着图纸说,“这是我前些年,一直想做,但没来得及做的一件东西。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算是我……一点心意。”

我打开图纸,瞬间就被吸引住了。

那是一张设计极为繁复、精美的中式屏风图纸。

第六章 一张没寄出的图纸

图纸很大,铺满了我们家半个餐桌。

纸张是那种老式的工程绘图纸,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带着一股岁月的味道。上面是用铅笔手绘的,线条精准而流畅,每一个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座十二扇的落地大屏风,主体是传统的榫卯结构,没有任何一颗钉子。屏风的每一扇,都雕刻着不同的花鸟鱼虫,图案繁复华丽,又透着一股子古朴的韵味。从整体的造型,到局部一个花瓣的弧度,都设计得无可挑剔。

我看得入了迷。

我做了二十多年木工,自认也算个老师傅了。可看到这张图纸,我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已经不是一件家具了,这是一件艺术品。

“王大哥,这……这太厉害了!”我由衷地赞叹,“这要是做出来,得是传家宝的级别。”

王师傅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骄傲。

“这是我琢磨了小半辈子的东西。”他说,“我年轻的时候,跟厂里一个上海来的老师傅学手艺。他教了我一手苏作木雕的绝活。这屏风的图样,就是他传下来的,说是他们家祖上给大户人家做的。我后来又根据自己的想法,改了又改,才有了这张图。”

“我一直想把它做出来,算是我这辈子手艺的一个交代。可这东西,太费工,也太费料。光是找合适的木料,就得看缘分。后来……后来家里事多,我老婆身体又不好,这事就一直耽搁下来了。”

他指着图纸上的一处签名。那字迹,龙飞凤舞,写着“王继善”三个字。

“这是我的名字。”他说。

我看着那三个字,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

一个手艺人,怀揣着登峰造极的梦想,却被生活的柴米油盐,磨平了棱角,耗尽了心血。这张图纸,就像一封他写给自己梦想的信,却永远没有寄出去。

“王大哥,”我抬起头,看着他,“这张图纸,我不能收。”

“为什么?”他有些不解。

“因为它不应该只是一张图纸。”我一字一句地说,“它应该被做出来。它应该站在这里,被所有人看见。”

王师傅愣住了,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但很快又熄灭了。

“做出来?”他苦笑着摇摇头,“谈何容易。我现在连个做活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买那么好的木料了。李兄弟,你的心意我领了。这图纸,你就收下吧,别让它跟着我,最后烂在地下室里。”

我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心里一个念头,像一颗种子,破土而出。

“王大哥,”我按住他的手,语气坚定,“做活的地方,有!”

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楼下,“我们这小区,一楼带个小院子,还有个车库。我买的时候,特意选了一楼,就是想着以后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那个车库,我本来打算当储藏室用。现在看来,它有更好的用处。”

王师傅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王大哥,你要是不嫌弃,那个车库,以后就是你的工作室了。至于木料,咱们可以慢慢想办法。钱不够,我这里还有点积蓄。咱们俩,一起,把这个屏风做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也许是那只凤凰,也许是那碗饺子,也许是那杯酒。

但更多的是,我从王师傅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我看到了一个手艺人,在时代洪流中的挣扎和坚守。

我不希望,这样一门绝活,这样一份匠心,就这么被埋没了。

王师傅呆呆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老婆在旁边,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走过来,给我和王师傅的茶杯里,续上了热水。

我知道,她这是同意了。

王师傅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悲伤,不是恳求,而是激动,是难以置信。

他伸出那双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李兄弟……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什么都别说,王大哥。”我回握住他的手,那手心的温度,滚烫,“咱们手艺人,不玩虚的。就一句话,干不干?”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干!”

第七章 木屑飞扬,日子生香

说干就干。

第二天,我就把那个闲置的车库,彻底清了出来。

车库不大,也就二十来个平方,但好在通风采光都不错。我把里面堆着的杂物,搬得干干净净,又重新拉了电线,装了几个大功率的插座和几盏明晃晃的照明灯。

王师傅把他那些宝贝工具,全都搬了过来。刨子、凿子、锯子、墨斗……大大小小上百件,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像一排等待检阅的士兵。

看着这些家伙什,王师傅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那是一种手艺人看到自己吃饭的家伙时,才会有的光。踏实,自信。

车库,一下子就从一个冷冰冰的储藏室,变成了一个有温度、有灵魂的工作室。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找木料。

要做那么大一座屏风,对木料的要求极高。不仅要木质好,还得是尺寸足够的大料,而且最好是同一批采伐的,这样才能保证颜色和纹理的统一。

我们跑遍了城里所有的木材市场,都找不到合适的。现在的木材市场,多的是速生的经济材,那些真正压箱底的老料,早就被精明的商人囤积起来,价格炒上了天。

王师傅看着那些价格标签,直摇头。

“太贵了,太贵了。”他跟我说,“李兄弟,要不算了吧。别为了我这点念想,把你的家底都掏空了。”

我看得出,他有点退缩了。

“王大哥,你别急。”我安慰他,“好东西,都是要靠缘分的。咱们慢慢找。”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没底。

转机,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我以前在家具厂的一个老同事,听说我在找老料,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厂里仓库的角落里,还压着一批十几年前的料子,是当时一个大订单剩下的。因为尺寸特殊,一直没用上,都快被人忘了。

我一听,立刻拉着王师傅赶了过去。

仓库里,灰尘很大。我们在角落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批木料。

木料上蒙着厚厚的灰尘,看不出本来的面貌。我找了块布,擦干净一角。

一瞬间,我们俩的眼睛都直了。

那是上好的缅甸花梨木,木纹清晰,色泽红润,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最重要的是,这批料子,尺寸够大,数量也足够我们做那座屏风。

“就是它了!就是它了!”王师傅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他用手在木料上反复摩挲,像是在抚摸失散多年的亲人。

我跟厂里的领导软磨硬泡,最后用一个相对公道的价格,把这批木料全买了下来。

木料拉回来的那天,我感觉我们就像中了头彩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车库就成了我们的第二个家。

每天天一亮,我们俩就钻进车库里。开料、画线、凿卯、开榫、雕花……一道道工序,有条不紊。

木屑飞扬,锯子声、刨子声、凿子声,交织成一曲最动听的交响乐。

我这才真正见识到王师傅的手艺。

他画线,不用尺子,全凭一双眼睛,却比用尺子画的还直。他凿卯,深浅宽窄,分毫不差,榫头插进去,严丝合缝,晃都晃不动。

最绝的是他的雕工。一把小小的刻刀,在他手里,就像有了生命一样。木屑纷飞中,一只鸟的羽毛,一朵花的脉络,就那么活灵活现地呈现在眼前。

我给他打下手,心里是既佩服,又有点惭愧。我做了二十多年木工,自以为技术不错了。可跟王师傅一比,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简直拿不出手。

我索性放下了老师傅的架子,真心实意地当起了他的学徒。

他也不藏私,把他几十年的经验和诀窍,一点一点地教给我。

“卫民你看,这块木头,纹理是这么走的,你下刀的时候,就要顺着它的性子来,不能跟它拧着干。木头跟人一样,你敬它一尺,它才能还你一丈。”

“这刨子,推出去的时候要稳,收回来的时候要轻。你看这刨花,打着卷儿,薄得能透光,这说明你的力道用对了。”

那些日子,我感觉自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我学到的,不仅仅是技术,更是一种态度,一种精神。

我们俩,一个师傅,一个徒弟,一个主攻,一个辅助,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我老婆每天给我们送饭,看着我们俩一身木屑,满头大汗的样子,嘴上总说我们是两个“木头疯子”,但眼神里,却满是笑意。

我儿子放学了,也喜欢跑到车库来看我们干活。他一开始是好奇,后来,也看得入了迷。有时候,他还会拿起一块废料,学着我们的样子,用小刀笨拙地刻着什么。

日子,就在这“滋滋啦啦”的锯子声和飞扬的木屑中,过得飞快。

那座屏风,在我们手里,一天一个样。从一堆冰冷的木头,慢慢地,有了骨架,有了血肉,有了灵魂。

我感觉,我们做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件家具了。

我们是在用时间和心血,去雕刻一段岁月,去传承一种精神。

而我的生活,也因为这件事,变得前所未有的充实和香甜。

第八章 邻居,不止一扇门的距离

三个月后,屏风终于完工了。

当最后一扇屏风被安上,十二扇屏风在我们面前缓缓展开时,整个车库,仿佛都被点亮了。

那已经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了。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古朴、典雅、气势恢宏。阳光透过车库的窗户照进来,洒在花梨木温润的表面上,流光溢彩。上面雕刻的百鸟朝凤图,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屏风上飞下来。

我和王师傅,站在屏风前,久久没有说话。

我们俩都成了木头人,浑身沾满了木屑和汗水,可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那是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比我当初拿到新房钥匙时,还要强烈一百倍。

“成了。”王师傅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成了。”我点点头,感觉眼眶有点发热。

这三个月,我们俩几乎是吃住都在这个车库里。其中的辛苦,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但此刻,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屏风做成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

先是小区的邻居,都跑来看热闹。大家围着屏风,啧啧称奇,赞不绝口。

“老李,你跟老王真是神了!这手艺,不去故宫当专家都屈才了!”

“这要是拿出去卖,得值多少钱啊!”

后来,我那个家具厂的老同事也来了。他一看这屏风,眼都直了,当场就要出高价买下来,说是要放到他们厂的展厅里,当镇厂之宝。

王师傅都笑着拒绝了。

他说:“这东西,不卖。这是我和李兄弟的心血,是做给我们自己看的。”

最让我意外的,是王师傅的儿子,小王,也来了。

他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来的。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跟我们这个充满木屑味的车库,格格不入。

他看到王师傅,表情有点不自然,叫了声“爸”。

王师傅“嗯”了一声,没多看他,继续低头打磨手里的一块小木料。

小王在车库里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那座屏风上。然后,他就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他走上前,伸出手,想摸,又不敢,只是那么怔怔地看着。

我能看到,他眼里的震惊,和一丝……愧疚。

“爸,”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这……这是你做的?”

王师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一个人可做不出来。是你李叔,帮着我一起做的。”

小王转过头,看着我,很认真地鞠了一躬。

“李叔,谢谢你。”

然后,他走回王师傅面前,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爸,这是我这个月发的工资。不多,你先拿着。以后,我每个月都给你。”

王师傅没有接。

他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走到屏风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上面凤凰的羽翼。

“钱,你自己留着吧。”他背对着儿子,声音很平静,“我跟你李叔在一起,有活干,有饭吃,饿不着。”

他顿了顿,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复杂。

“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记住一件事。”

“人这一辈子,可以没钱,但不能没根。手艺,就是我们这种人的根。把根守住了,走到哪儿,都饿不死。要是把根丢了,就算有座金山,也早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小王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爸,我懂了。”

他走的时候,腰板比来的时候,直了很多。

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这个年轻人,或许从今天起,才真正开始长大。

屏风最终,被我们俩合力,搬进了我的客厅。它正好放在了那面被我们敲开又补上的墙前面。

看着它,我常常会想,这世上的事,真是奇妙。

如果不是因为房价暴跌,我买不起这套房。

如果不是王师傅找上门,要拆那面墙。

如果不是我当时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还是那个在家具厂里,日复一日打磨着家具的李卫民。王师傅,可能还在某个阴暗的地下室里,抱着他的念想,慢慢老去。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王师傅成了我的师傅,我的朋友,我最亲的邻居。他把他的手艺传给了我,也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尊严和快乐。

我的家,也不再仅仅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壳子。它因为这些故事,这些情义,变得有血有肉,有了温度。

那天晚上,我们两家人,又聚在一起吃饭。

王师傅把他珍藏的那只金丝楠木凤凰,郑重地摆在了屏风前的条案上。

灯光下,凤凰和屏风上的百鸟,交相辉映,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传承、关于良心、关于爱的故事。

我端起酒杯,看着身边这些我爱的人,心里无比的踏实和温暖。

我忽然明白了,买下一套房子,你得到的,或许只是一堆钢筋水泥。但当你用心去接纳一个邻居,去成全一份情义时,你得到的,才是一个真正的家。

家与家之间,邻居与邻居之间,隔着的,真的,不止是一扇门的距离。有时候,它可能只隔着一面墙。

而当你鼓起勇气,敲开它的时候,你会发现,墙的另一边,是另一片同样温暖的人间。

你说,是这个理儿不?

来源:故事贩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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