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年我家境贫寒娶不到媳妇,邻村女强人说,她嫁我带30亩良田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0-10 18:20 1

摘要:她通红着眼,指着那算盘,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陈振华,这三十亩地,是我当年带过来的。怎么用,我说了算。”

那把老算盘,最终还是被我老婆李秀莲从柜子底翻了出来。

“啪”的一声,她摔在了我和儿子陈磊面前,算盘珠子都震得嗡嗡响。

她通红着眼,指着那算盘,一字一句地对我说:“陈振华,这三十亩地,是我当年带过来的。怎么用,我说了算。”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四十年的婚姻,像个天大的笑话。从1978年她点头嫁给我这个穷光蛋开始,我以为我用一辈子牛马似的力气,早就把那三十亩地的恩情还清了。我以为我们是夫妻,是伙伴,是一块儿从泥地里刨食的家人。可到头来,在她心里,我好像还是四十多年前那个,靠她“施舍”才能成家的上门长工。

这口气堵在胸口,堵得我眼冒金星。

可故事,还得从四十多年前,那个连风都带着土腥味的冬天说起。

第1章 一场不像提亲的提亲

1978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我们陈家湾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生疼。

那年我二十六了,在村里,这岁数还没娶上媳妇,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不是我不想娶,是真穷。家里三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上面是我爹娘,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大家子人就靠着队里那点工分过活,一年到头分下的粮食,刚够填饱肚子,哪还有余钱给我说媳妇?

我爹陈大山,一辈子老实巴交,抽着两毛钱一包的旱烟,愁得满脸褶子堆成了一块核桃皮。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说:“振华啊,是爹没本事,让你打了光棍。”

我听着心里难受,只能闷头干活。我是家里的老大,力气也最大,队里分的活儿,我总抢着最累的干,就想着多挣几个工分,让家里人能多喝一碗稀的。可工分换不来媳妇。

媒人倒是上门过几次,可一看到我家那四面漏风的墙,和锅里清得能照见人影的菜粥,就都摇着头走了。有一次,一个姑娘隔着院子门往里瞅了一眼,扭头就跟媒人说:“婶儿,这家比我家还穷,嫁过来不是跳火坑吗?”

那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娘心上。她当晚就偷偷抹了眼泪。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给我提亲了。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同情和惋셔。我成了陈家湾老大难的光棍,一个贫穷的符号。

就在我几乎认命,想着这辈子就这么给我爹娘养老,把弟弟妹妹拉扯大算了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托媒人找上了门。

是隔壁李家村的李秀莲。

说起李秀莲,十里八乡那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她家成分好,父亲是村里的老支书,可惜前几年因病走了。她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她爹一走,家里的重担就全落在了她这个长姐身上。可这李秀莲,硬是没被压垮。她一个女人家,愣是把队里的农活干得比壮劳力还好,脑子又活络,养猪、编筐、纳鞋底,样样都是一把好手。硬是凭着一己之力,把两个弟弟拉扯大,还给他们都盖了新房娶了媳妇。

她自己,却耽搁成了二十八岁的老姑娘。

不是没人提亲,是她眼光高,一般人她看不上。用她的话说,“要嫁就嫁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哪怕他现在穷,只要人品正,肯吃苦,我就认。”

媒人王婶儿坐在我家堂屋那张缺了腿的八仙桌旁,喝着我娘泡的只有几粒糖精的白开水,把李秀莲的意思一说,我爹娘都愣住了。

我娘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王家的,你……你没说笑吧?秀莲那样的好闺女,能看上我们家振华?”

“看上了。”王婶儿一拍大腿,说得斩钉截铁,“秀莲说了,她观察振华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说,你们家振华,是咱这几个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干活肯下死力气,从不偷奸耍滑。爹娘病了,半夜背着去镇上卫生院,这份孝心,她看着了。弟弟妹妹的衣服破了,他脱下自己的补给他们穿,这份担当,她也看着了。她说,男人穷不怕,就怕心穷,怕懒。振华这孩子,心不穷,手脚也勤快。”

我娘听得眼圈都红了,不住地拿衣角去擦。

我爹陈大山使劲嘬了两口旱烟,烟雾缭绕里,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显得更沧桑了。他问:“那……秀莲家,要多少彩礼?”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我们家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二十块钱。

王婶儿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老哥哥,你听我把话说完。秀莲说了,她不要你们家一分钱彩礼。”

“不要彩礼?”我爹娘异口同声,惊得差点从板凳上站起来。

“不但不要彩礼,”王婶儿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说,“秀莲还说了,她要是嫁过来,自己带嫁妆。”

我当时正在院子里劈柴,堂屋里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进我耳朵里。听到这,我手里的斧子都顿住了。这年头,还有倒贴嫁妆的好事?我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信。这事儿太玄乎,像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

只听王婶儿继续说道:“她爹在世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队里照顾,把村南头那片没人要的盐碱洼地,折算了三十亩给他家。那些年,秀莲带着两个弟弟,一担子一担子地往里填河泥,挑大粪,硬是把那三十亩盐碱地,给伺候成了肥得流油的良田!现在她两个弟弟都成家了,这地,就全算在她名下了。她说,只要振华点头,她就带着这三十亩地,嫁过来!”

“轰”的一声,我感觉脑子里像炸了个响雷。

三十亩良田!

在那个年代,土地就是命根子。我们一家六口人,辛辛苦苦一年,也就分那几亩薄田的产出。三十亩良田,那是什么概念?那是我们陈家几代人都不敢想的财富。

我爹的烟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我娘更是捂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那是激动,也是不敢置信。

“王家的,这……这是真的?”我爹的声音都在发颤。

“千真万确!”王婶儿说,“不过,秀莲也有个条件。”

“啥条件?你说!”我爹急切地问。

“她说,她嫁过来,不是来享福的,是来跟振华一块儿过日子的。这三十亩地,她要自己当家。怎么种,种什么,她说了算。振华得听她的,跟她一块儿干。”

我爹一听,立马把胸脯拍得山响:“那还用说!应该的!应该的!秀莲那么能干,听她的准没错!别说振华,我们老两口都听她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快得像一场梦。

第二天,按照规矩,要去女方家“相看”。其实就是走个过场。我娘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她结婚时穿的蓝色土布褂子,补了又补,闻着一股子樟脑丸味儿,硬是让我穿上。又从邻居家借了两毛钱,让我揣在兜里,说是“壮胆”。

我揣着那两毛钱,手心全是汗,跟着我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李家村走。一路上,我脑子都是懵的。我不断地问自己,这李秀莲,到底图我什么?图我穷?图我家里人多?还是图我一身使不完的牛力气?

我想不明白。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踏实。

到了李家村,进了李秀莲家。她家是三间崭新的砖瓦房,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墙角堆着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跟我们家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李秀莲正在院子里喂鸡,看到我们,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迎了上来。

“叔,振华哥,来了。”她开口说话,声音清亮,不卑不亢。

我这才敢抬头,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她。她个子不算高,但身板很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罩衫,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两截结实、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手臂。她的脸庞算不上多漂亮,颧骨有点高,嘴唇有点薄,但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特别有神。你看她一眼,就觉得这个女人心里有主意,不好惹。

她没像别的姑娘那样害羞地躲进屋里,而是大大方方地给我们倒了水,然后就坐在我们对面,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露着脚趾头的破布鞋。

她却先开口了,问的都是庄稼上的事。

“振华哥,我听说,你侍弄庄稼是把好手?队里那几亩最难啃的坡地,都是你领着人开出来的?”

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回答:“也……也没啥,就是力气大点。”

“光有力气可不行。”她摇摇头,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精明,“我看了,你开出来那几块地,垄沟挖得比别人的都深,这样能保水。下雨天,你还知道带人去地里开豁口,免得淹了苗。这是用了心思的。”

我心里一惊。这些都是我干活时琢磨出来的小门道,没想到,她一个外村人,竟然观察得这么仔细。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了。她看上的,或许真就是我这个人,我这股子实在劲儿。

我爹在旁边一个劲儿地赔笑,说着我的好话。李秀莲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最后,她站起身,对我爹说:“叔,振华哥的人品,我信得过。这门亲事,我应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个人,脾气直,眼里揉不得沙子。以后过日子,要是振华敢偷懒耍滑,或者动什么歪心思,我可不饶他。”

她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振华哥,你听到了吗?”

我迎着她的目光,鬼使神差地,挺直了腰杆,大声说:“你放心,我陈振华不是那样的人!以后,我拿你当媳妇,也拿你当师傅。你说东,我绝不往西!”

这算是我这辈子,说的最硬气的一句话了。

李秀莲听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那笑容一闪而过,却像冬日里的太阳,一下子照进了我心里。

第2章 三十亩地的“当家人”

婚事办得很简单。没有宴席,没有吹吹打打。李秀莲自己坐着一辆借来的板车,拉着两床崭新的被褥和一口大木箱,就这么嫁进了我们陈家。

村里人都跑来看热闹,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陈家这小子,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什么冒青烟,我看就是个倒插门的,以后在家里还不得听媳妇的?”

“一个大男人,靠女人养活,丢不丢人?”

这些话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新婚之夜,我坐在床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屋里那盏昏暗的煤油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又长又佝偻。

李秀莲坐在我对面,正在拆她带来的包裹。她好像没听见外面的风言风语,也没在意我的窘迫。她从木箱里拿出一本崭新的、带着墨香的本子,和一支铅笔,放在桌上。

“振华,过来。”她叫我。

我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她打开本子,在第一页上,用娟秀又很有力道的字,写下了四个大字:家庭账本。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认真:“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家里的每一笔收入,每一笔开销,我都会记在这上面。年底,我们俩一起算账。”

我愣住了。我长这么大,只知道埋头干活,年底从队里领工分,从来没想过“记账”这么“高级”的事。

“这……这有啥好记的?咱家穷得叮当响,哪有账可记?”我不解地问。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李秀莲把铅笔递给我,“这三十亩地,就是我们的本钱。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好好盘算盘算,怎么让这地里长出金疙瘩来。”

她的眼睛在煤油灯下闪着光,那是一种我对未来从没见过的、充满信心的光芒。

那一晚,我们没像别的新婚夫妻那样亲热,而是趴在桌子前,听她讲她对那三十亩地的规划。哪块地适合种麦子,哪块地适合种棉花,哪块地靠近水源,可以挖出来做水稻田。她甚至还计划着,在田埂上种上豆子,地头的空地上养几只鸡。

她一边说,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条理清晰,头头是道。我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我第一次发现,种地原来不只是靠力气,还要靠脑子。

从那天起,李秀莲就成了我们这个家的“当家人”,更是那三十亩地的“总指挥”。

开春后,我们俩天不亮就起床,扛着锄头下地。那三十亩地,成了我们的战场。李秀莲确实有股子拼劲儿,干起活来,比我还不要命。挑粪、犁地、播种,她样样都抢在头里。她的手很快就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脸也晒得黝黑。

我心疼她,想让她歇歇,她总是一瞪眼:“歇什么歇?地里的活儿不等人!你一个大男人,还能比我一个女人家娇气?”

我被她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把气都撒在地里,更加拼命地干活。我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一股想要证明自己的劲儿。我不能让她看扁了,不能让村里人看扁了。我得让他们知道,我陈振华不是吃软饭的,我配得上这三十亩地,更配得上李秀莲这个媳妇。

我们俩就像两头不知疲倦的黄牛,在那片土地上埋头苦干。那段时间,我们俩说的话不多,但有一种默契在悄悄生长。她一个眼神,我就知道该去挑水还是去补垄;我喘口气的工夫,她就已经把茶水递到了我手里。

秋天的时候,我们迎来了第一个大丰收。

当金黄的麦子堆成一座小山,洁白的棉花垛得像云彩一样时,我爹娘激动得老泪纵横。我爹颤抖着手,捧起一把麦粒,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嘴里不停地念叨:“好啊,好啊,我们陈家要翻身了!”

村里人看我们的眼神也变了。以前是同情和惋셔,现在是羡慕和敬佩。再也没人说我是倒插门的闲话了,他们都说,李秀莲有眼光,挑了个好庄稼把式。

那天晚上,李秀莲拿出那个账本,我们俩在灯下算了一整夜的账。除去上交公粮和留足我们一家人的口粮,剩下的粮食和棉花,卖了一大笔钱。

李秀莲把一沓崭新的“大团结”放在桌上,那是我们家从来没见过的一笔巨款。

她把钱分成几份,一份给了我爹娘,让他们买点好吃的,做件新衣服;一份留出来,说要给弟弟妹妹们交学费;剩下的大头,她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锁进了那个大木箱。

“这是我们家的底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她对我说,表情严肃。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家,在她的操持下,真的不一样了。我们吃上了白面馒头,穿上了没有补丁的衣服,弟弟妹妹上学再也不用愁。这一切,都是她带来的。

我心里对她的感激,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暗暗发誓,这辈子,我一定要对她好,加倍地好。我要用我全部的力气,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她。

日子就在这片土地上,一年一年地流淌过去。我们的儿子陈磊和女儿陈晓燕相继出生,给这个家带来了更多的欢声笑语。

我依旧是那个埋头苦干的陈振华,而李秀莲,也依旧是那个精打细算的“当家人”。家里的所有大事,都由她来拍板。盖新房、给弟弟娶媳妇、送孩子们上学,每一项决定,她都做得果断而正确。

我习惯了听她的,也信任她的每一个决定。我觉得,这就是我们夫妻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我主外,负责地里的力气活;她主内,负责家里的脑力活。我们就像一架马车的两个轮子,缺了谁都不行。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到老。我以为,我们之间的这种默契和信任,坚不可摧。

直到四十多年后,儿子陈磊要结婚了,为了城里的一套房子,我们之间这架看似稳固的马车,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摇晃,甚至有散架的危险。

而那三十亩地,这个我们婚姻的起点,我们家庭财富的基石,也成了引爆我们之间所有潜在矛盾的导火索。

第3章 城里的房子,家里的风暴

时间一晃,就到了2018年。

四十年的光阴,像一阵风,吹白了我和秀莲的头发,也吹得这个世界天翻地覆。我们所在的这个小小的村庄,也被时代的浪潮推着,变了模样。村子外面修了宽阔的柏油路,家家户户盖起了小楼房,年轻人都往城里跑,地里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在坚守。

而我们家的那三十亩地,因为靠近新规划的开发区,一夜之间,身价倍增。不断有开发商托人来问,想高价征收。每一次,都被秀莲一口回绝了。

她说:“地是农民的根,根没了,人就飘了。”

我认同她的话。这片土地,是我们俩用半辈子心血浇灌的,每一寸土里,都渗着我们的汗水。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谁也舍不得卖。

可“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来了。

我们的儿子陈磊,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市里工作,谈了个城里女朋友,叫张倩。那姑娘我见过,长得白白净净,说话细声细气,就是看我们乡下人的眼神,总带着点说不出的疏离。

他们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问题就来了。张倩的父母提出,结婚可以,但必须在市里全款买一套婚房,名字还要写上他们女儿的。

市里的房价,那是什么概念?对我们这种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一套三居室,下来得两百多万。

陈磊为了这事,愁得好几天没睡好觉,回家跟我们商量。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奈:“爸,妈,倩倩家里的态度很坚决,没有房子,这婚就结不成。我知道家里没那么多钱,要不……要不就算了。”

他说“算了”的时候,眼圈都红了。我知道,他很爱那个叫张倩的姑娘。

我心里像被石头堵住一样难受。我这辈子,没给儿子攒下什么家业,到头来,连他娶媳妇都帮不上忙,我这个当爹的,太失败了。

我看向秀莲,希望她能拿个主意。她是我们家的“定海神针”,这么多年,再大的坎,她都有办法迈过去。

秀莲坐在那儿,手里还拿着针线活,一针一针地纳着鞋底,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屋子里的空气都快凝固了。

最后,她抬起头,看着陈磊,缓缓地说:“磊子,你和倩倩的感情,妈看得出来,是真心的。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妈不想因为一套房子,拆散你们俩。”

陈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充满了希望:“妈,你的意思是……”

秀莲放下手里的鞋底,叹了口气:“你让我想想。”

那一晚,秀莲破天荒地失眠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我能感觉到她心里的煎熬。我知道,她也在为钱发愁。我们家这些年是攒了些钱,但离两百多万,还差着一大截。

第二天,她把我叫到地里。我们俩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庄稼。秋风吹过,稻浪起伏,像金色的海洋。这是我们奋斗了一辈子的地方。

“振华,”秀莲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你说,这地……要是卖了,能值多少钱?”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知道,她动了卖地的心思。

“开发商之前找人透过话,说一亩地能给到十万。”我低声说。

“三十亩,就是三百万。”秀莲的眼睛望着远方,像是在计算,又像是在追忆,“三百万,够磊子买房结婚,剩下的,还能给我们俩养老。”

“可是……这地要是卖了,我们就真的成没根的人了。”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片地,就像我们的另一个孩子。

“根?”秀莲苦笑了一下,“根在土里,可孩子们都想往天上飞。我们不给他们搭个梯子,他们怎么飞得上去?难道眼睁睁看着磊子因为一套房子,把媳妇弄丢了?”

她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是啊,我们辛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孩子吗?

“我听你的。”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是当家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们俩都做好了卖掉半生心血,去成全儿子幸福的准备。

可我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过了几天,陈磊带着张倩和她的父母,一起来了我们家。名义上是商量婚事,实际上,就是来给我们施压的。

张倩的母亲,一个打扮得很时髦的中年女人,一进门,就把我们家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嫌弃。

饭桌上,她开门见山:“亲家,亲家母,我们家倩倩从小没吃过苦。这结婚是人生大事,我们当父母的,总想让她风风光光的。市里那套房子,是我们唯一的条件。全款买,写倩倩的名字,这也是为了给女儿一个保障,希望你们能理解。”

她话说得客气,但态度却很强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我爹娘在一旁听着,脸色很难看,但也不好说什么。我只能陪着笑脸:“亲家母说的是,我们理解。关于房子的事,我们正在想办法。”

“想办法?”张倩的母亲挑了挑眉毛,“我可听说了,你们家有三十亩地,就在开发区边上,值钱得很。卖了不就有钱了吗?怎么,舍不得?”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就僵住了。

我心里腾地一下冒起一股火。这是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了?

我正要开口,一直沉默的秀莲,却放下了筷子。

她看着张倩的母亲,不咸不淡地说:“亲家母,地是我们家的,卖不卖,怎么卖,是我们老两口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磊子和倩倩的婚事,我们当父母的,自然会尽力。但如果非要拿卖地当条件,那这婚,不结也罢。”

秀莲的话,说得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掷地有声。

张倩母亲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她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村媳妇,竟然这么不好惹。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家倩倩,还比不上你那几亩地?”她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我没这么说。”秀莲依旧很平静,“我只是觉得,婚姻是两个孩子的事,不应该变成一场交易。如果倩倩真心喜欢我们家磊子,就应该多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我们不是不肯出钱,是希望这钱,出得我们心甘情愿,而不是被人逼着。”

那天的饭,最终不欢而散。张倩的父母拉着张倩,摔门而去。

陈磊追了出去,又被张倩哭着骂了回来。他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抱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秀莲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那个账本。她走到陈磊面前,把账本递给他。

“磊子,这是我们家所有的积蓄,一共六十三万。你拿去,先付个首付。剩下的,让你和倩倩一起贷款,你们俩自己奋斗。我们能帮的,就这么多了。”

陈磊抬起头,看着账本,又看看他妈,眼泪流得更凶了:“妈,不够啊……首付都不够……倩倩家是不会同意贷款的。”

“那就去跟她商量。”秀莲的态度很坚决,“如果她连这点苦都不愿意跟你一起吃,那这样的媳妇,我们陈家要不起。”

“妈!”陈磊激动地站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结婚不是男方买房?我们家又不是没那个条件!那三十亩地,卖了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你为什么就是攥着不放?那地比你儿子的幸福还重要吗?”

儿子的质问,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了秀莲心上。

我看到她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也急了,冲着陈磊吼道:“你怎么跟说话呢!那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陈磊也冲我吼了起来,“爸,你别跟着我妈一块儿糊涂了!那地是咱家的,不是我妈一个人的!凭什么她一个人说了算?你在这个家,到底有没有发言权?”

“我……”我被儿子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这么多年,家里的事,都是秀莲说了算。我习惯了,也觉得理所当然。可是,当儿子的幸福和秀莲的固执发生冲突时,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们之间这种模式,是不是真的对。

那场争吵,是我们家几十年来最激烈的一次。最终,陈磊摔门而去,回了城里。

家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我和秀莲,好几天没有说话。我知道,她心里难受,我也一样。我们俩,像是站在了一条河的两岸,中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而那三十亩地,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我们每个人心上。

第4章 那把摔碎的算盘

冷战持续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秀莲的话更少了,整天就是埋头干活,或者坐在炕头发呆,手里拿着那本已经写得满满当当的家庭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看。我知道,她心里比谁都乱。

我也一样不好受。一边是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一边是相伴了四十年的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试着跟秀莲沟通了几次,想劝她松口。

“秀莲,要不……咱就把地卖了吧?磊子说得也在理,孩子的幸福最重要。”我小心翼翼地措辞。

她头也不抬,冷冷地回我一句:“卖了地,他俩就能幸福了?一个连首付都要靠父母卖血卖肉,自己不愿承担一点压力的男人,一个还没过门就惦记着婆家家底的媳妇,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能过得好?”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我不得不承认,她看问题,比我看得深,看得远。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情感上我还是偏向儿子。毕竟,那是我的亲骨肉。

这天,陈磊又回来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把我和秀莲的亲弟弟,也就是他的两个舅舅,都请了回来。

李家两兄弟一进门,就一左一右地拉着秀莲,开始做她的思想工作。

大舅李建国说:“姐,我知道你疼磊子。可现在时代不同了,城里没房子,确实不好找对象。你就松松口,把地卖了,让孩子先把婚结了。”

二舅李建业也跟着劝:“是啊,姐。那地当初是爹留给你的,就是让你傍身的。现在磊子有需要,用了也就用了,总比砸在手里强。”

秀莲坐在炕沿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

陈磊见状,觉得有了帮手,胆气也壮了。他走到秀莲面前,带着哭腔说:“妈,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行吗?倩倩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了,再拿不出钱买房,她……她就跟我分手。我不能没有她!”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了秀莲面前。

这一下,彻底击垮了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我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扶起儿子,转头对着秀莲就吼了出来:“李秀莲!你到底想干什么?你非要逼死我们爷俩才甘心吗?那地!那地是你的嫁妆不假,可这四十年来,我在那地里流的汗,难道是白流的吗?那地就没我陈振华的一份吗?这个家,到底是不是我说了算?”

我吼出了这辈子最大声的话,把四十年来积压在心底的那些许不甘、那些许委屈,全都吼了出来。

我以为,我的爆发,能让秀莲退让。

可我没想到,她听完我的话,慢慢地抬起了头。她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争辩,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深的悲哀和失望。

她死死地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她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屋角那个老旧的柜子前,弯下腰,从最底下,拖出了一个布满灰尘的木匣子。

打开匣子,她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油光锃亮的老算盘。

那是我和她刚结婚时,她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我们家的第一本账,就是用这把算盘算出来的。

然后,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她走到我和陈磊面前,把那把算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

清脆的响声,像一道惊雷,炸在每个人的心上。算盘的木框裂开了,几颗算盘珠子滚落出来,在水泥地上跳动着,发出“滴溜溜”的声响。

“陈振华,”她的声音在发抖,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你现在跟我算你的那份了?好,那我们就好好算算!”

她指着跪在地上的陈磊,又指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这四十年来,我李秀莲在这个家,是当牛做马!我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地里的活,家里的活,哪一样我没干?我给你爹娘养老送终,我把你弟弟妹妹拉扯成人,给他们盖房娶媳妇,我花的哪一分钱,不是从那三十亩地里一分一厘抠出来的?”

“我生陈磊,生晓燕,差点难产死在炕上!我为了这个家,把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全都耗在了这片土地上!我图什么?我图的,不就是这个家能安安稳稳,你们每个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吗?”

“你说你在地里流了汗,你问问你自己,你流的汗,有我流的多吗?我一个女人家,跟你一样在日头底下晒,在泥水里滚!我没叫过一声苦,没喊过一声累!因为我觉得,我们是夫妻,我们是一体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算那么清楚干什么?”

“可我没想到啊……”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脸上满是痛苦,“我没想到,到头来,你,我的丈夫,我的儿子,你们联合起来,逼着我,跟我算账!你们觉得,那地是你们的了,你们有权处置了!你们觉得我李秀莲,是个不通情理、攥着家产不放的老虔婆!”

她说到这里,情绪彻底崩溃,蹲在地上,抱着那把摔碎的算盘,嚎啕大哭。

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委屈、失望和彻骨的寒心。

整个屋子的人,都呆住了。

两个舅舅面面相觑,脸上满是尴尬和后悔。

陈磊跪在地上,傻了一样看着他痛哭的母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我,陈振华,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

秀莲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我的心上。是啊,这四十年来,她的付出,我看在眼里,却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记在心里。我习惯了她的强大,习惯了她的付出,甚至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只想着我作为男人的面子,想着我在这个家所谓的“发言权”,却从未真正站在她的角度,去体谅她的辛苦,理解她的担忧。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是关于那三十亩地的归属权。可直到此刻我才明白,我们之间的问题,是信任,是理解,是我这四十年来,从未真正读懂过我这个“女强人”媳妇的内心。

那把摔碎的算盘,摔碎的不是木头,摔碎的是我们四十年的夫妻情分,摔碎的是她对我最后的一点信任。

我看着在地上痛哭的她,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疼得无法呼吸。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第5章 账本里的秘密

秀莲哭了很久,哭得声音都哑了。哭完,她擦干眼泪,站起身,谁也不看,默默地走进里屋,关上了门。

整个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两个舅舅坐立不安,站起来,对我叹了口气:“姐夫,磊子,这事……是我们多嘴了。我姐那个脾气,我们是知道的,她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你们……你们也别逼她了。”

说完,他们俩也觉得没脸再待下去,灰溜溜地走了。

屋里只剩下我和陈磊。

陈磊还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像是丢了魂。他看着地上那把摔碎的算盘,嘴里喃喃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想让妈同意……”

我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啪!”

这一巴掌,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混账东西!”我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看看你把逼成什么样了!为了一个还没过门的媳妇,为了一个城里的房子,你就要把的心伤透吗?你忘了你从小到大,是怎么疼你的吗?你忘了你上大学的学费,是她怎么一分一分给你攒出来的吗?”

陈磊捂着脸,眼泪掉了下来,他没还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爸,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我看着他,心里的火气慢慢消了下去,取而代代的是一阵无力和悲哀。我打他,又何尝不是在打我自己?逼迫秀莲的,我又何尝没有份?

我颓然地坐到椅子上,看着里屋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乱成一团麻。

那天晚上,秀莲没有出来吃饭。我把饭菜端到门口,敲了半天门,她也不开。我知道,她的心,被我们伤透了。

我和陈磊,相对无言地吃完了那顿饭,味同嚼蜡。

深夜,我躺在堂屋的竹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想起和秀莲这四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从她带着三十亩地嫁给我,到我们一起在地里流汗,再到她精打细算地操持这个家……一幕一幕,像是放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回放。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就在我辗转反侧的时候,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秀莲走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那个家庭账本,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她走到我面前,把账本放到我床头。

“你看看吧。”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看看这四十年,我是怎么当这个家的。”

说完,她又转身回了屋,关上了门。

我颤抖着手,拿起那本厚厚的账本。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一页一页地翻开。

本子的纸张已经泛黄,边角都卷了起来。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秀莲清秀又用力的字迹。

第一页,记的是我们结婚时,她带来的嫁妆:两床新棉被,一口木箱,还有……三十亩地。后面用括号标注着:家庭根基,不可动。

从第二页开始,就是我们家四十年来每一笔的收支。

“1979年3月,购化肥两袋,花费3元2角。”

“1979年9月,售卖余粮,收入185元。售卖棉花,收入210元。”

“1980年5月,振华爹生病,抓药花费12元。”

“1982年,陈磊出生,买红糖鸡蛋,花费5元。”

……

账目记得清清楚楚,小到买一根针,大到盖房子,每一笔都有记录。我看着那些熟悉的数字,仿佛又回到了那些艰难又充满希望的岁月。

我一直翻,翻到了最近几年。

“2010年,陈磊上大学,第一年学费生活费,支出15000元。”

“2012年,陈晓燕上大学,第一年学费生活费,支出18000元。”

我看到,为了给两个孩子凑学费,那几年的家庭支出被压缩到了极致,家里几乎没有任何大额开销。秀莲连一件新衣服都没买过。

我继续往后翻,翻到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没有记账,而是秀莲写的一段话,字迹有些潦草,看得出写的时候情绪很激动。

“我不是舍不得地,我是怕。我怕磊子和倩倩,守不住这份家业。这钱来得太容易,他们不会珍惜。没有经历过苦日子,他们不知道一分一厘的来之不易。我怕他们拿着这笔钱,不是去创造更好的生活,而是坐吃山空,养成好逸恶劳的坏习惯。我宁愿他们现在恨我,也不想看到他们将来败光了家产,无路可走。”

“振华也不理解我。他觉得我专断,觉得我看不起他。他不知道,这个家,我一直当成是我们两个人的。我当这个家,只是因为我比他会算计,我能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我以为他懂,可我错了。在他心里,我终究还是那个带着三十亩地嫁过来的李秀莲,而不是他的妻子陈振华的媳妇。”

看到这里,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砸在账本上,晕开了一片墨迹。

原来,这才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不是固执,不是专权,她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在保护这个家,在为孩子们的未来深谋远虑。

而我,这个和她同床共枕了四十年的男人,却从未真正走进她的内心,去理解她的恐惧和苦心。我还愚蠢地用那三十亩地的归属权去刺伤她,去践踏我们之间最珍贵的情感。

我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

第二天一早,我拿着账本,找到了还在睡梦中的陈磊。我把他摇醒,把账本塞到他手里。

“你给我看!一字一句地看!看看,是怎么为你这个家操碎了心!”我红着眼睛对他说。

陈磊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但当他看到账本上的内容,尤其是最后一页他母亲写下的那段话时,他的手开始发抖,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看完,他把账本紧紧地抱在怀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对不起我妈……”

我知道,这一刻,他才真正读懂了他的母亲。

第6章 田埂上的和解

我和陈磊,在堂屋里坐了一上午。谁也没有说话,但我们父子俩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贴近了。我们都在反思,都在忏悔。

中午的时候,陈磊默默地走进厨房,笨手笨脚地做了一顿饭。他把饭菜端到里屋门口,跪了下来。

“妈,我错了。您出来吃口饭吧。您要是不出来,我就一直跪着。”他哽咽着说。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

陈磊就真的那么跪着,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又酸又疼。我知道,这是他必须承受的。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里屋的门,终于开了。

秀莲走了出来,她的眼睛还是肿的,但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磊,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饭桌前,坐下,拿起了筷子。

“吃饭吧。”她淡淡地说。

陈磊猛地抬起头,看到母亲肯吃饭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赶紧爬起来,也坐到了桌边。

那顿饭,依旧沉默。但气氛,却不再是冰冷的。一种无声的和解,在饭桌上悄悄地进行着。

吃完饭,秀莲对我说道:“振华,你跟我去地里走走。”

我点了点头。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就像我们四十年来无数次做过的那样。秋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两旁的稻田里,沉甸甸的稻穗谦卑地弯着腰。

我们走到了那三十亩地的田埂上。这片土地,承载了我们太多的记忆。

秀莲停下脚步,望着这片金色的田野,许久,才开口:“振华,那把算盘,我不该摔的。”

我心里一颤,连忙说:“不,秀莲,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混蛋,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伤了你的心。”

她摇了摇头,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很怕。”

“怕?”我不解。

“是,怕。”她轻声说,“当年我带着这三十亩地嫁给你,村里人都说你家占了天大的便宜。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有压力。我怕你看轻自己,更怕你看轻我,觉得我是在用这地拿捏你。所以,我拼命地干活,拼命地把这个家操持好,我想证明给你看,也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李秀莲不是在施舍,我们是在一起奋斗。”

“我把家里的财政大权都攥在手里,不是不信你,而是我怕。我穷怕了,我爹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两个弟弟,我知道没钱的日子有多难熬。我怕有一天,我们家再回到过去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所以,我必须精打细算,必须把每一分钱都攒起来,这样我心里才踏实。”

“我以为,你都懂。”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我以为我们俩之间,不用说那么多,你就能明白我的心。可那天,当你冲我吼,问我那地有没有你的一份时,我才知道,原来你心里,一直都存着这个疙瘩。你还是觉得,那地是我的,不是我们俩的。”

听着她的剖白,我心如刀绞。我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她那双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

“秀莲,我懂了,我现在全都懂了。”我的声音在发抖,“是我小心眼,是我混蛋。这四十年来,你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这个家,没有你,早就散了。你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听你的。不,不是听你的,是我们俩商量着来。我们是夫妻,是一辈子的伙伴。”

秀莲的眼圈红了,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

我们在田埂上站了很久,把四十年来积压在心底的许多话,都说了出来。阳光照在我们的白发上,暖洋洋的。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之间的那道鸿沟,彻底消失了。

回到家,陈磊正焦急地等着我们。

秀莲把他叫到跟前,平静地说:“磊子,你和倩倩的事,妈想清楚了。地,我们可以卖。”

陈磊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但是,”秀莲话锋一转,严肃地看着他,“我有个条件。这地卖的钱,三百万,我一分都不会现在给你们。我会用这笔钱,以你们俩的名义,在市里买一套房子,全款。但这房子的房产证,要先压在我这里。”

“什么时候,你们俩能靠自己的努力,不靠父母,攒下五十万,存到一张联名的银行卡里,拿来给我看。我就把房产证给你们。这五十万,不是给我的,是你们小家庭的启动资金,是你们未来生活的保障。你们什么时候做到,就什么时候来拿证,什么时候去办婚礼。”

“倩倩那边,你去跟她和她的父母说清楚。如果他们同意,那就证明他们看重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我们家的钱。如果他们不同意,那这门亲事,就到此为止。我李秀莲的儿子,不愁娶不到好媳妇。”

秀莲的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既解决了儿子眼前的困境,又给他设立了一个考验,一个让他学会成长和担当的考验。

我听完,心里对她充满了敬佩。这才是我的媳妇,李秀莲。她永远比我想得更周全,看得更长远。

陈磊听完,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妈,我听您的!我这就去跟倩倩说!如果她不同意,那……那就算了!我不能为了结婚,再伤您的心了。”

看着儿子一夜之间长大了的样子,我和秀莲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第7章 新的开始

陈磊当天就回了城里。

他走后,我问秀莲:“你就不怕那个张倩不同意?万一磊子这婚事真的黄了呢?”

秀莲正在收拾那把被她摔坏的算盘,她找来胶水,小心翼翼地把裂开的木框粘合起来,又把掉落的算盘珠子一颗一颗安回去。

她头也不抬地说:“黄了就黄了。婚姻不是扶贫,也不是买卖。如果一个家庭的开始,就要靠榨干父母的血汗,那这个开始,本身就是不健康的。我宁愿磊子晚几年结婚,也要他找一个能同甘共苦、愿意一起奋斗的伴侣。”

她把修复好的算盘放在桌上,虽然还有裂痕,但总归是完整了。就像我们俩的感情,虽然经历了风暴,但最终还是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加坚固。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秀莲开始着手联系开发商,办理卖地的前期手续。当我们在那份转让协议上,共同签下我们名字的时候,心里都有些不舍,但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片承载了我们半生心血的土地,终将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它的价值,去为我们的下一代,铺就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一个星期后,陈磊回来了。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脸上却带着灿烂的笑容。

一进门,他就兴奋地对我们说:“爸,妈,倩倩家同意了!”

我和秀莲都有些意外。

陈磊激动地跟我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把母亲的条件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倩和她的父母。起初,张倩的父母非常生气,觉得我们是在刁难他们。但张倩这一次,却坚定地站在了陈磊这边。

张倩对她父母说:“爸,妈,我觉得磊子妈说得对。我们不能心安理得地花光他们一辈子的积蓄。房子他们可以帮我们买,但未来的生活,要靠我们自己去创造。我爱的是陈磊这个人,我愿意跟他一起奋斗,一起攒那五十万。”

最终,在张倩的坚持下,她的父母也松了口。他们说:“既然女儿都这么说了,我们当父母的,也尊重她的选择。只要你们俩以后能把日子过好,我们就放心了。”

听完儿子的话,我和秀莲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欣慰和感动。

秀莲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看着陈磊,点了点头:“好孩子,你没让妈失望。那个叫张倩的姑娘,也没让妈看错。你们俩,能成。”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土地转让款很快就打了过来。秀莲说到做到,立刻就带着陈磊和张倩,在市里看好了一套房子,全款付清。房产证,她自己收了起来,放进了那个锁着家庭账本的木箱里。

陈磊和张倩,也开始了他们为了“五十万”共同奋斗的新生活。他们俩都比以前更努力地工作,下班后还一起研究理财,每个月省吃俭用,把钱存进那张联名的银行卡里。

每次陈磊回家,都会兴高采烈地跟我们汇报他们的“战果”,脸上的自信和成熟,肉眼可见。

而我和秀莲,卖了地之后,一下子清闲了下来。我们用剩下的一部分钱,把老家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又买了一些养老保险。剩下的钱,她依然一笔一笔记在那个账本上,说是留给孙子孙女的教育基金。

没有了土地的束缚,我们俩反而有了更多的时间。我们会一起去镇上赶集,一起去公园散步,甚至还跟着村里的旅游团,去了一趟北京,看了天安门。

站在天安门广场上,看着人来人往,秀莲拉着我的手,感慨地说:“振华,你说,我们这辈子,值了吧?”

我看着她被岁月刻画出皱纹、但依旧神采奕奕的脸,用力地点了点头:“值!太值了!”

我知道,我们这代人,吃了一辈子的苦,但也收获了一辈子的甜。我们的幸福,不是建立在多少物质财富上,而是建立在风雨同舟的相濡以沫,建立在对家庭的共同守护,建立在对下一代的殷切期望上。

那把老算盘,现在还摆在我们家的柜子上。那道裂痕,像一道伤疤,时刻提醒着我们,家人之间,最不该算的,就是那笔分得清清楚楚的“账”。

因为真正的亲情,是一本永远算不清,也无需算清的糊涂账。账里算的不是得失,而是爱。

来源:高山雀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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