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地铁口拦下我时,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关于一辆我从未拥有过的宝马车。
当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地铁口拦下我时,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关于一辆我从未拥有过的宝马车。
还有那个坐在宝马车后座、需要“安胎”的女人,李静。
这三个月,像一场漫长又荒诞的梦。从最初顺路捎带的善意,到后来每天雷打不动的专职司机,再到最后那句“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你换辆宝马吧”,一切都失控得理所当然,又荒谬绝伦。
我选择用最沉默的方式反抗——我把我的那辆灰色本田思域停进了地库,自己挤上了早晚高峰的地铁。我以为这是结束,没想到,这才是真正风暴的开始。
而这一切的起点,不过是三个月前,那个雨濛濛的清晨,我在公司楼下,对那个叫李静的同事,说了一句“上车吧”。
第1章 一把善意的车钥匙
三个月前,梅雨季的上海,空气黏腻得像化不开的麦芽糖。我叫张晨,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做策划,每天开着我那辆贷款刚还清的灰色本田思域,穿梭在城市钢铁森林的血管里。
那天早上,雨下得特别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的,像是要把玻璃敲碎。我在公司楼下的路口等红灯,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静,我们公司的行政,正举着一把小得可怜的伞,在公交站台的人群里焦急地张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狼狈。她的裙摆湿了一半,紧紧贴在小腿上。
我跟她不算熟,平时也就是点头之交,偶尔在茶水间碰到会聊两句天气。但那一刻,看着她在风雨里瑟缩的样子,恻隐之心油然而生。绿灯亮了,我下意识地把车靠了过去,摇下车窗。
“李静,上车吧,我带你进去。”
她愣了一下,看清是我,脸上露出惊喜又感激的表情。“张晨?太谢谢你了!这鬼天气,等了三趟公交都没挤上去。”
她拉开车门坐进来,一股潮湿的凉气也跟着涌了进来。她一边用纸巾擦着头发和脸上的雨水,一边不停地道谢。我摆摆手,说:“没事,举手之劳,反正也顺路。”
从路口到公司地库,不过一两分钟的车程,却仿佛成了我们之间关系的破冰之旅。那天之后,偶尔天气不好或者她起晚了,在楼下碰到,我都会顺便捎上她。她总是很客气,有时候会给我带一份楼下便利店的三明治,或者一杯热咖啡。
我没多想,觉得同事之间互帮互助,再正常不过。
变故发生在大约一个月后。那天早上,李静照常坐上我的车,脸色有些苍白,但眉眼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光彩。车子启动后,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张晨,跟你说个事儿,我……我怀孕了。”
我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恭喜啊!这是大好事啊!”
“嗯,刚查出来,才一个多月,还不稳定。”她说着,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所以……以后可能要经常麻烦你了。你知道的,早高峰挤公交地铁,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的话说得恳切又自然,我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点了头:“没问题,应该的。孕妇最大嘛,以后早上我到路口等你。”
那一刻,我真心为她感到高兴,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我甚至还特意去汽配城买了个柔软的靠垫放在副驾,想着能让她坐得舒服点。
从那天起,捎带李静上下班,就从“偶尔”变成了“固定”。每天早上,我准时在那个路口等她。每天下午,她会提前五分钟收拾好东西,站在我的车旁边等我。
起初,一切都还很和谐。我们聊工作,聊八卦,聊未来的孩子。我甚至觉得,有个人一起上下班,路上也不那么无聊了。我的那辆被我戏称为“小灰”的思域,也成了我们之间友谊的见证。
但渐渐地,我感觉有些东西在悄然变质。
第2章 副驾驶的“主人”
变化是从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开始的。
最开始,是车里的气味。有一天,李静一上车就皱起了眉头:“张晨,你车里怎么有股烟味儿?我闻着恶心。”
我有些尴尬。我偶尔会抽烟,但只要知道第二天要载她,前一天晚上就绝对不会在车里抽,还会特意开窗通风。我解释道:“可能昨天跟朋友出去,他抽了两根,散得慢。我开窗吹吹。”
“别了,开窗风大,吹得我头疼。”她不由分说地关上了我刚摇下一点的车窗,从包里拿出一个香薰挂件,直接挂在了后视镜上,“用这个吧,柠檬草的,安神,对孕妇好。”
我看着那个造型可爱的挂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嘴上还是说了声“谢谢”。毕竟,她是个孕妇。
从那以后,我的车里就永远飘着那股柠檬草的味道。我自己的车载香薰,被她收起来,塞进了手套箱。
紧接着,是音乐。我喜欢在开车时听一些摇滚或者电音,能提神。但李静说,那些音乐太吵,会影响胎教。于是,我的歌单被强制切换成了她手机蓝牙连接的各种古典轻音乐和育儿讲座。莫扎特和贝多芬取代了林肯公园和电台司令,每天在我的“小灰”里循环播放。
有一次,我实在憋得难受,趁她下车买早餐的功夫,偷偷换回了自己的歌,音量调得极低。结果她一上车就发现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张晨,不是跟你说了吗?医生说,嘈杂的声音会导致宝宝烦躁的。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呢?”
那顶“不上心”的帽子扣下来,我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地把音乐切了回去。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副驾驶座,好像已经不属于我了。
真正让我感到被冒犯的,是她开始对我的驾驶习惯指手画脚。
“哎呀,你起步怎么这么猛?会吓到宝宝的!”
“慢点慢点,过这个坎儿慢点!颠一下对子宫不好的!”
“你干嘛跟那么紧?万一追尾怎么办?要时刻把安全放在第一位,我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她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一个监督员,甚至像一个长辈。我每次并线、刹车,都能感受到她从副驾投来的紧张目光。我开了七年车,自认技术不错,从未出过什么大事故。但在她嘴里,我仿佛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危害到她和她腹中“龙种”的路面杀手。
我的耐心在一天天的消磨中变得越来越薄。我开始怀念一个人开车的日子,可以抽烟,可以听自己喜欢的歌,可以享受片刻的自由和安宁。
矛盾的第一次小爆发,在一个周五的下午。那天公司临时通知加班,要改一个紧急的方案。我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在晚上八点多才弄完。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地库,发现李静竟然还等在我的车旁。
看到我,她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怨气:“张晨,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了你快两个小时了!你知道孕妇不能饿肚子的吗?”
我愣住了,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我不是在部门群里说了要加班吗?你怎么不自己先打车回去?”
“打车?晚高峰多堵啊,而且出租车司机开车都野,万一急刹车怎么办?”她理直气壮地反问,“你加班是你的事,但你答应了要送我上下班的。这是你的责任。”
“责任?”我被这两个字气笑了,“李静,我只是顺路捎你,这不是我的义务,更不是我的责任。”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地库里显得格外清晰。李静的脸色“唰”地白了,眼圈瞬间就红了。她捂着嘴,一副难以置信又大受伤害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张晨,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我怀着孕,你就这么对我……”她哽咽着,身体微微发抖。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的火气瞬间被浇灭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妥协了。
“行了,别哭了,上车吧。”我拉开车门,语气生硬。
回去的一路上,车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柠檬草的香气,和舒缓的古典音乐,像两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意识到,这把善意的车钥匙,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副枷锁,而我,亲手把它锁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第3章 一辆不存在的宝马
那次地库争吵之后,我和李静冷战了几天。她没再等我,我也乐得清静。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们之间的“顺风车”关系,会自然而然地终结。
但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周三早上,我刚到公司,就被行政总管叫进了办公室。总管是个五十多岁的和气女人,平时待人很宽厚。她给我倒了杯水,和我闲聊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
“小张啊,听说你最近跟李静闹了点不愉快?”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事还会传到领导耳朵里。我含糊地应付道:“没什么,就是一点小误会。”
“李静都跟我说了。”总管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看着我,“小张,我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李静呢,她现在是特殊时期,情绪不稳定,人也比较敏感,你多担待一点。咱们公司讲究人文关怀,尤其是对孕妇,更要照顾。你看,她一个女同志,怀着孕挤公交,确实不方便也不安全。你既然有车,就发扬一下风格,继续送送她吧。这事儿,也算是咱们部门支持她工作了。”
总管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是劝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我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下午,李静主动找到了我,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她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果篮,低声说:“张晨,对不起,那天是我情绪太激动了,你别往心里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接下果篮,这件事就算翻篇了。我们的顺风车关系,又恢复了。
但这一次,李静的态度变了。她不再对我指手画脚,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讨好。她会每天给我带不同的早餐,会夸我的车技好,会说我选的音乐有品位。
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反而让我更加不自在。我总觉得,这平静的湖面下,正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果然,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两周。
那天,车子开到一半,李静忽然捂着肚子,轻轻“哎哟”了一声。
我紧张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她摇摇头,脸色有些发白,“就是……刚才车子颠了一下,肚子有点坠坠的感觉。”
我心里一紧,放慢了车速。那段路确实有些坑洼不平,是市政施工留下的后遗症。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问。
“不用了,应该没事。”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张晨,说实话,我老公一直都挺担心我坐你的车的。”
我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别误会,”她立刻解释道,“他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你这车。他说,日系车皮薄,悬挂又硬,安全性不高,减震也不好。对普通人来说无所谓,但对孕妇,尤其是前三个月不稳定的孕妇来说,一点点的颠簸都可能是致命的。”
她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语气无比认真。
“我老公研究了好久,他说,德系车,尤其是宝马,底盘扎实,悬挂调校得特别舒服,滤震效果一流,安全性也是公认的。那才叫真正的‘安胎车’。”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我似乎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
“张晨,”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你看,你反正也打算换车了吧?你这辆思域也开了好几年了。要不……你干脆换一辆宝马吧?就……就当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行吗?”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是在……让我为了她安胎,去买一辆宝马?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荒谬,愤怒,震惊……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堵住了我的喉咙。
见我没反应,李静又补充道:“你不用买太贵的,买个二手的3系就行,也就二十来万。你把这辆思域卖了,再添点钱,或者贷点款,压力也不大的。你想想,这可关系到一条小生命啊!你现在帮了我,就是积德,以后肯定会有好报的。”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理智上。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李静,你是在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委屈和激动,“我是认真的!张晨,我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些的!我老公说了,如果车的问题导致孩子有什么闪失,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责任?”我几乎是吼了出来,“我有什么责任?我凭什么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负责?我送你上下班,是情分,不是本分!你竟然让我为你去买一辆宝马?你觉得这合理吗?”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李静被我的反应吓到了,愣了几秒钟,随即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不再说话,只是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哭声,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方向盘被我捏得咯吱作响。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车里的古典音乐还在悠扬地响着,显得无比讽刺。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善良如果没有边界,就会变成一把递给别人的刀,最终刺伤的,是自己。
第4章 地铁里的喘息
那天之后,我和李静彻底撕破了脸。
我把车开到公司楼下,她哭着摔门而去。下午,我没等她,自己开车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我把“小灰”停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决定去挤地铁。我需要一些空间,一些不被打扰的、属于我自己的空间,哪怕是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
当我站在地铁里,握着冰冷的扶手,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时,我竟然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这里没有柠檬草的味道,没有育儿讲座,更没有谁会指责我的车不够安全。我塞上耳机,音乐声隔绝了外界的嘈杂,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潜入深海的鱼,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喘息。
然而,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中午在公司食堂吃饭,李静端着餐盘,径直走到了我的对面坐下。她眼睛肿得像核桃,看起来憔悴了很多。
“张晨,你什么意思?”她开门见山,声音沙哑。
我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没理她。
“你今天为什么不开车?你是在躲我吗?”她追问道。
“我车坏了,送去修了。”我随口撒了个谎。
“你骗人!”她一下子激动起来,“我早上看到你从地铁口出来的!张晨,你至于吗?就因为我提了个建议,你就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谋杀我的孩子!”
“谋杀”这个词,像一根毒刺,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耳朵。周围的同事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窃窃私语。
我放下筷子,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李静,请你说话注意分寸。我买不买车,开不开车,是我的自由。我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必须每天接送你。”
“你当初答应我的!”她拍着桌子,引来了更多人的围观。
“我当初答应你,是出于好心,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对我提任何无理的要求!”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让我为你买辆宝马,亏你说得出口!你和你老公,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欠你们的?”
我们的争吵,成了整个食堂的焦点。最后,还是部门经理过来,把我们俩都拉开了。
这件事,很快就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版本有好几个,但流传最广的,是我“始乱终弃”,答应照顾怀孕女同事,结果因为对方提了一点小小的要求就翻脸不认人,毫无同情心和责任感。
我成了同事们眼中的“渣男”。走在过道里,总能感觉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茶水间里,只要我一进去,原本热烈的讨论就会瞬间安静下来。
我百口莫辩。因为这件事的核心——“让我买宝马”,实在太过离奇,说出去都没人信。在别人看来,更有可能是我小题大做,或者干脆就是我编造出来推卸责任的借口。而李静,作为一个“弱势”的孕妇,天然地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她的眼泪,比我任何的解释都有用。
那段时间,我过得非常压抑。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是不是我太小气,太没有担当了?
但每当这个念头升起,李静那句“你换辆宝马吧”就会在我耳边响起,像一个警钟,提醒着我这件事的荒谬本质。
我坚持坐地铁上下班。每天在拥挤的人潮中,我反而能找到一丝安宁。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我以为,只要我坚持不理会,这件事总会慢慢平息下去。
直到那天下午,我刚走出地铁站,就被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拦住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察,拿着我的照片比对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语气严肃地问:“你是张晨吗?”
我心里一惊,点点头:“是,我是。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吗?”
“我们接到报案,你涉嫌一起经济纠纷和诈骗,请你跟我们回所里协助调查。”
经济纠纷?诈骗?
我彻底懵了。我这辈子活得循规蹈矩,连闯红灯都很少,怎么会跟这两个词扯上关系?
“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我……”
“有没有搞错,跟我们回去说清楚就知道了。”年轻一点的警察打断了我,语气不容置喙。
我被他们带上警车。车子启动的那一刻,我透过车窗,看到不远处,李静和她老公王磊正站在一起,冷冷地看着我。王磊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得意的冷笑。
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是他们报的警。
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们到底是以什么名义报的警?难道就因为我没给他们买那辆宝马?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警车呼啸着,将我带向一个完全未知的深渊。而我心中,除了愤怒和困惑,竟然还有一丝荒诞的解脱。
风暴,终于来了。
第5章 派出所里的对峙
派出所的审讯室,和我之前在电视里看到的差不多。一张桌子,椅子,墙上挂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冰冷而严肃的味道。
给我做笔录的,还是拦下我的那两位警察,一老一少。
老警察叫周海,看起来经验丰富,眼神锐利。他翻看着手里的报案材料,沉声问道:“张晨,认识李静和王磊吗?”
“认识,李静是我同事,王磊是她丈夫。”我如实回答。
“他们报案,说你以‘承诺购买高档汽车保障孕妇安全’为由,骗取了他们五万元现金,之后便不再露面,涉嫌诈骗。有这回事吗?”
听到这话,我简直气血上涌,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诈骗?五万块?警察同志,这纯属污蔑!我一分钱都没拿过他们的!”
周警官抬眼看了我一下,示意我冷静。“别激动,我们只看证据。报案人称,这五万元是他们给你的‘购车诚意金’,是你主动提出,让他们先拿一部分钱出来,剩下的你来贷款,一起买一辆宝马车,专门用于接送李静上下班,保障她孕期安全。他们有银行转账记录,收款人是你。”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
转账记录?五万块?
我拼命地回忆。忽然,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浮现在脑海里。大概半个多月前,李静和我说,她老公王磊的一个亲戚是做平行进口车生意的,可以拿到比4S店便宜不少的宝马。她说,为了表示诚意,他们家先出五万块,让我把这辆思域卖了,剩下的钱我们一起想办法。
当时我只觉得荒唐可笑,严词拒绝了,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以为那就是一次试探,没想到……
我立刻掏出手机,想要查询我的银行账户。年轻警察制止了我:“手机先放桌上。”
我急切地解释道:“警察同志,我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笔钱!我可以查我的银行流水,绝对没有!他们是在陷害我!”
周警官点了点头,对年轻警察说:“小李,去核实一下报案人提供的转账凭证,再查一下张晨名下所有银行卡的近期流水。”
小李警官拿着材料出去了。审讯室里只剩下我和周警官,气氛有些凝滞。
“张晨,你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说一遍。”周警官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目光依旧犀利。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一切,从最初的顺路捎带,到后来的种种摩擦,再到那个“买宝马”的荒唐要求,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我说得很详细,包括李静对我驾驶习惯的指责,包括她在公司食堂对我的哭诉,我试图还原每一个细节,让我的陈述听起来更可信。
周警官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只是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等我说完,他沉吟了片刻,问道:“你和李静,除了同事关系,还有没有其他关系?”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绝对没有!我们就是纯粹的同事!”
“那她为什么会赖上你?还提出这么不合常理的要求?”
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我苦笑道:“警察同志,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能……可能就是看我好欺负吧。”
就在这时,小李警官推门进来了,脸色有些古怪。他走到周警官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我看到周警官的眉头,先是紧紧皱起,然后又慢慢舒展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了然。
他抬起头,看着我,说:“张晨,我们已经核实过了。报案人提供的转账凭证,收款账户确实不是你的。而且,你的所有银行卡里,近期都没有收到过五万元或类似数额的款项。”
听到这个消息,我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椅子上。清白了,我终于清白了。
“那……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还是无法理解。
周警官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让小李警官把王磊叫了进来。
王磊一进门,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恶狠狠地瞪着我,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警察同志,就是他!骗了我们钱就玩消失!你们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周警官把那张转账凭证的复印件拍在桌上,冷冷地问:“王磊,你确定这笔钱是转给张晨的吗?”
“当然确定!转账记录上写得清清楚楚!”王磊信誓旦旦。
“是吗?”周警官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我们查过了,这个收款账户的户主,叫王建国。根据我们的户籍系统显示,他是你的父亲。这笔钱,不过是从你的卡,转到了你父亲的卡上。你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了报假警,诬告陷害!”
王磊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警察同志,”我忍不住插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伪造一张转账记录,稍微一查就会被揭穿,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周警官看了我一眼,又转向王磊,声音陡然严厉起来:“王磊,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你们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陷害张晨?”
王磊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扑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发出了近乎崩溃的呜咽。
在周警官的再三追问下,他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个让我瞠目结舌的真相。
第6章 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原来,这一切的根源,并非出自李静,而是她的丈夫,王磊。
王磊在一家小公司做销售,业绩平平,收入很不稳定。而李静怀孕后,孕期反应严重,情绪也变得很差。王磊的母亲,也就是李静的婆婆,是个非常强势且迷信的人。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说,孕妇头三个月最关键,一定要坐好车,不然“动了胎气”,会影响孩子未来的“贵气”。她给王磊下了死命令,必须想办法让儿媳妇每天坐上“豪车”上下班,宝马是最低标准。
王磊被母亲逼得焦头烂额。他自己没钱买车,更别说宝马了。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李静无意中提起了我,说我人很好,每天开车送她上下班。
一个恶毒的念头,就在王磊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他开始给李静洗脑,不断地灌输“日系车不安全”、“颠簸会影响胎儿”、“为了孩子必须坐宝马”之类的思想。李静本来就因为怀孕而焦虑敏感,被丈夫和婆婆这么一唱一和,也渐渐觉得坐我的思域是一种巨大的风险。
于是,便有了后来一系列的挑剔和指责。而那个“买宝马”的荒唐要求,正是王磊精心策划的第一步。他笃定我不可能答应,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不负责任”的帽子扣在我头上,为后续的计划做铺垫。
他的计划是,先通过舆论,在公司里把我的名声搞臭,让我背上“欺负孕妇”的骂名,给我施加巨大的道德压力。
然后,他伪造了那张五万元的转账记录,拉着李静来报假警。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让我坐牢。他很清楚,这种漏洞百出的诬告,警察一查就能查清。
他真正的目的,是“闹大”。
他想把事情闹到我们公司,让公司的领导出面。在他想来,公司为了息事宁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肯定会给我施压,甚至会主动出钱“摆平”这件事。到时候,他就可以顺势提出要求,要么公司出钱给李静租一辆高档车,要么就给我一笔“精神损失费”,他拿着这笔钱,正好可以去付个宝马的首付。
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利用了人性弱点和企业维稳心态的敲诈勒索计划。
而我,张晨,不过是他整个计划里,那个被选中的、看起来最软弱、最容易拿捏的“冤大头”。
听完王磊的叙述,我只觉得一阵阵发冷,从脚底一直凉到头顶。我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内心可以阴暗到这种地步,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可以如此处心积虑地去算计一个曾经帮助过他妻子的人。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周警官的脸色铁青。他重重地一拍桌子,怒斥道:“王磊,你这不叫聪明,这叫愚蠢!你以为你在钻空子,实际上你是在践踏法律!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诬告陷害罪和敲诈勒索未遂!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王磊彻底吓傻了,瘫在地上,涕泪横流地求饶。
最终,考虑到他并未造成实质性的经济损失,且为初犯,又是“未遂”,警方决定对他进行治安拘留十五天的处罚,并处以罚款。同时,也向我们公司发了函,通报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而我,在签完字,拿回自己的手机后,走出了派出所。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我站在派出所门口,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深深地吸了一口混合着尾气和尘土的空气。
这一天,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打车去了我停车的地库。我走到我的“小灰”旁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那个柠檬草的香薰挂件还挂在后视镜上。我伸手,把它摘了下来,连同那个柔软的靠垫一起,扔进了后备箱。
然后,我发动了车子,打开音响,将音量调到最大。激烈的摇滚乐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一脚油门,将车驶出了地库,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我自由了。
第7章 一句迟来的道歉
真相大白后,我在公司的处境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公司的通报邮件发到了每一个人的邮箱,详细说明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前那些对我指指点点、冷眼相待的同事,现在见到我,脸上都带着几分愧疚和尴尬。有几个关系还不错的,特意跑来跟我道歉,说错怪我了。
我一一笑着回应,说没事,都过去了。但我心里清楚,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李静被公司劝退了。或者说,是她自己主动提的离职。我猜,她也没有脸面再待下去了。
王磊被拘留的消息,像一颗炸弹,在公司的小圈子里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议论这对奇葩的夫妻,而我,则从一个“冷漠无情的渣男”,变成了一个“被农夫与蛇故事现实版上演的可怜人”。
我并不喜欢这种新的标签,但至少,它比前者好受得多。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我每天开着我的“小灰”上下班,车里放着我喜欢的音乐,偶尔在路口等红灯时,会点上一支烟。那被侵占了三个月的自由,终于又回到了我的手中。
只是,我的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我时常会想起李静。想起她最初坐上我车时那感激的笑容,想起她宣布怀孕时那满脸的幸福,也想起她在食堂里对我歇斯底里的哭喊。
我恨她吗?
好像也谈不上。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我觉得她可悲,又可怜。她像一个被丈夫和原生家庭操控的木偶,失去了自我判断的能力,最终被卷入了这场荒唐的闹剧,毁掉了自己的工作和声誉。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李静。她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沙哑。
“张晨,是我。”
我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在我们公司楼下的咖啡馆,你有时间吗?我想……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我想,是时候给这件事,画上一个真正的句号了。
咖啡馆里,李静坐在靠窗的位置,瘦了很多,小腹微微隆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单薄。她没有化妆,脸色蜡黄,眼底是化不开的憔悴。
看到我,她局促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她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真的对不起,张晨。我……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被猪油蒙了心,我……”
她泣不成声,说不下去。
我在她对面坐下,平静地看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擦了擦眼泪,断断续续地,把她的故事告诉了我。比王磊在派出所说的,更加详细,也更加让人心酸。
王磊是家里的独子,从小被母亲溺爱,没什么主见。而她的婆婆,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自从李静怀孕,婆婆就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美其名曰“照顾”,实际上是全方位的监控。从她每天吃什么,穿什么,到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婆婆都要插手。
“买宝马”这件事,确实是王磊提出来的,但背后,是婆婆每天的念叨和施压。王磊扛不住压力,就把这股压力,转嫁到了李静身上。而李静,在怀孕和婆媳关系的双重压力下,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他跟我说,张晨你人老实,心又软,只要我多闹一闹,你肯定会妥协的。他说,等拿到了钱,我们就搬出去住,再也不用看脸色了……”李静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我当时就像疯了一样,觉得这是唯一的出路。我没想过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更没想到他会去报假警……”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那辆不存在的宝马,承载的不仅仅是虚荣和贪婪,更是一个被家庭关系压得喘不过气的女人,一次绝望而又愚蠢的自救。
“张晨,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李静抬起头,眼睛红肿地看着我,“工作我丢了,王磊……等他出来,我打算跟他离婚。这个孩子,我会自己养大。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心里的那点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我叹了口气,说:“李静,我接受你的道歉。但原谅,可能还需要时间。我只希望你以后,能为自己而活,也为你的孩子而活。不要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的谈话,没有持续太久。离开咖啡馆的时候,外面阳光正好。我看着李静瘦弱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心里忽然感到一种释然。
第8章 善良的边界
生活很快就恢复了风平浪静。
我依旧是那个开着灰色本田思域,穿梭在城市里的普通上班族张晨。公司里关于我的风波,也渐渐被新的八卦所取代。
只是,经历过这件事后,我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依然愿意对人施以援手。在雨天看到路边淋雨的陌生人,我还是会下意识地放慢车速,问一句“要不要搭个便车”。
但不同的是,在对方上车前,我会多说一句:“我只能送你到前面的地铁站哦。”
我学会了给自己的善良,设定一个清晰的边界。
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无条件的善良,有时候并不是一种美德,而是一种自我消耗。它会让别人觉得你的付出是理所当然,从而得寸进尺,不断试探你的底线。而一个不懂得拒绝的滥好人,最终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真正的善良,应该是有原则,有锋芒的。它应该是温暖的阳光,而不是可以随意取用的篝火。我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为你照亮一小段路,但我没有义务,燃烧自己,去温暖你的整个人生。
那天,我开车回家,路过曾经每天接李静的那个路口。我下意识地朝公交站台看了一眼,那里站满了等车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疲惫或期待的神情。
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朋友打来的,约我晚上一起吃饭。
“行啊,老地方见。”我笑着挂了电话,打开了车载音响。
激昂的音乐声中,我踩下油门,汇入了滚滚向前的车流。我的“小灰”平稳地行驶在路上,窗外的世界光怪陆离,车里的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安宁。
我知道,未来的路上,可能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但我已经学会了如何握好自己人生的方向盘,在保持善意的同时,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因为,那辆不存在的宝马,用一种极端而荒诞的方式,给我上了一堂最为深刻的社会课:善良很贵,绝不能随意挥霍。你的情分,要留给那些真正懂得珍惜和感恩的人。
来源:一个人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