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没人知道,我爱的,是六年前为救我而被敌军万箭穿心的萧家长子萧遇……
《萧家长子》
征战沙场五年,我为夫家挣回名声富贵。
卸甲回京后,已承袭侯位的夫君萧从却嫌弃地看着我。
「隐娘,女子还是肤如凝脂,温柔贤惠一些的好。」
「你看你现在皮肤粗糙,满身杀气,让我如何有心思与你圆房?」
我擦着佩剑,头也没抬。
「那你想跟谁圆房?」
萧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抬个妾总是可以的吧?」
我没有一点震惊,平静地问:「你说的可是你那个藏在外面的外室?」
「去准备八抬大轿,七日后将她娶回来做正妻吧。」
萧从只当我是在赌气,却不知我当夜便进宫请旨和离了。
世人都说我爱惨了萧从,才会如此奋不顾身,为萧家征战沙场。
可没人知道,我爱的,是六年前为救我而被敌军万箭穿心的萧家长子萧遇……
1.
「隐娘,外室之事,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我是个正常男人,你成亲当夜就去了边塞,一待就是五年,让我如何忍得?」
「不过你放心,云娘是个识大体的,绝不会让你烦忧。」
我平静地笑道:「我明白,夫君从小就喜欢温柔解意的姑娘。」
「你看上的人,自然是顶顶好的。」
见我如此宽容,萧从眼底布满了愧色。
也不知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他低声呢喃道:「隐娘,你也是个好姑娘……」
我不喜欢听违心之语,索性打断道:「云娘子在外面等着吧?」
「让她进来,我有话问她。」
萧从脸上陡然生出一丝警惕。
「隐娘,你别为难云娘,错都在我,与她无关。」
我握着剑的手微微一颤,失笑道:「我金戈铁马,为的是护百姓周全。」
「如今又怎会因为儿女私情,而伤害一个无辜女子?」
萧从还想说话,被应声而入的云娘拉住。
素衣木簪,小家碧玉的女子,礼数周全地跪在我面前,不卑不亢道:「崔将军女中豪杰,云娘佩服得紧。」
「若非迫不得已,云娘也不愿崔将军为难。」
我放下手中的佩剑,看着云娘微微隆起的小腹问:「腹中胎儿可满三月了?」
关心则乱的萧从慌了神,急切地旁敲侧击。
「隐娘,孩子是无辜的。」
「你也知道,侯府向来子嗣单薄,这个孩子祖母盼了许久……」
我斜睨了萧从一眼,从容地笑道:「夫君急什么?」
「既然是侯府的嫡长子,我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萧从还没回过神来,云娘已经抱住我的腿失声痛哭。
「崔将军,哦不,夫人,求求你不要带走我的孩子。」
「夫人若是不愿云娘做妾,那云娘可以自己带着孩子住在外面。」
「只求夫人让云娘自己养大自己的孩子……」
云娘这么一提醒,萧从才反应过来。
他脸上的愧色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愤怒。
「崔林隐,枉我以为你跟别的女子不同。」
「原来竟也这般小肚鸡肠,机关算尽。」
「你若不悦,大可明说,何必打孩子的主意?」
「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绝不会同意让孩子记在你名下。」
我虽不爱萧从,却还是忍不住觉得寒心。
崔家与萧家是故交,我祖母在世时与萧老夫人是闺中密友。
后来崔家内斗,门庭寥落。
祖母为了不让我卷进纷争,将我送到萧家,拜托萧老夫人照顾。
我与萧遇萧从一同长大,情同兄妹。
可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在他心里,我竟还是个机关算尽的人。
可惜萧遇不在了,不然以他护短的性子,定是会为我说几句公道话的。
罢了,物是人非,也是多想无益。
我没有理会萧从的质问,而是将云娘扶了起来,提笔问:「把你的生辰八字与我说说。」
云娘一头雾水,却也不敢隐瞒,如实说了。
我写写画画了半晌,才大功告成般放下笔,笑道:「我给你俩合了一下生辰八字,七日后便是大吉日。」
「回去准备一下吧。」
「等做了正妻,你的孩子就是嫡长子了。」
送走了云娘,本想回屋休息,却被萧从抵在了院子里的银杏树干上。
他的脸近在咫尺,温润的气息喷在脸上,酥酥麻麻的。
可不知为何,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似乎要迸出火来。
「崔林隐,赌气也要有个限度!」
「我的正妻之位,不是说送就送的!」
「你好好准备,云娘那边我自会去说清楚。」
「七日之后,还是以纳妾之礼迎她过门……」
2.
我下定决心的事,向来没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我并没有把萧从的话放在心上。
趁着宫禁之前,我偷偷入了宫。
太后和皇上看着我亲手写的和离书,面面相觑。
我知道他们的疑惑,毕竟当初是我死活要嫁给萧从的。
太后和皇上感念爹娘战死沙场的功绩,对我照拂颇多。
五年前,他们本想将我许配给淮安王,保我一生衣食无忧。
可被我拒绝了。
我扯了个谎,说自己心悦萧从多年,非他不嫁。
太后和皇上无奈,只能遂了我的愿,为我备好了嫁妆,将我风风光光地赐婚给了萧从。
我不知道萧从喜不喜欢我,也没想过,这场赐婚是不是他心里所愿。
我只记得,我抱着萧遇的尸体承诺过,要替他照顾家人,重新光耀侯府落魄的门楣。
而唯有成为萧家的人,我做的一切才能恩及侯府。
如今,侯府成了炙手可热的京城新贵,萧从也得了实权。
就连年过古稀的老夫人,也受封了一品诰命。
替萧遇做完了他生前最想做的事,我想我也是时候该功成身退了。
这么多年了,皇帝和太后还是拗不过我。
皇帝收好了和离书,叹气道:「这是你的意愿,朕也不好多说。」
「不过你与萧从是朕亲自赐婚,想和离,得等礼部走完流程。」
「多谢陛下。」
不过是多等几日罢了,没关系。
只要能赶在萧从和云娘大婚前就好。
出宫后,天上突然下起暴雨。
匆匆赶回府,却看见门口站了一个浑身湿透的人。
我急忙跑过去,将伞举过她的头顶,责备道:「云娘,你如今怀着侯爷的孩子,怎能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白日里端庄有礼的云娘,此时却披头散发,像个疯妇一般,打落了我手中的油纸伞。
「崔林隐,枉我以为你光明磊落。」
「没想到竟然是个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小人!」
「嘴上说着要退出,让我做正妻。」
「背地里却又怂恿萧郎说服我做妾!」
看来萧从已经跟她说了。
才会让她误以为是我从中作梗。
云娘认定了我是个妒妇,我的解释在她眼里也成了狡辩。
她颤抖着手指向我,声音里满是怨恨。
「既然你不想让我好过,那我也不用再顾及你的颜面。」
「若是萧郎知道你害死了他的亲骨肉,你说他会怎么样?」
趁我愣神,云娘的拳头已经砸向了自己的小腹。
鲜血顺着大腿流下,染红了裙摆,也染红了满地雨水。
我来不及责备,急忙吩咐一旁的贴身丫鬟容音:「赶紧把云娘子扶进去。」
「再去城东把林神医请过来。」
话音未落,云娘便挣扎着爬向我的身后。
「萧郎,救救我。」
「夫人她容不下我,也容不下我们的孩子……」
我猛地转身,这才看见身后的萧从。
他手里提着油纸伞,看向我的目光里满是失望和愤怒。
「崔林隐,枉我担心你被雨淋,准备去接你。」
「没想到你竟是背着我,去找了云娘麻烦。」
看着萧从不问青红皂白的模样,我的心寒得如同腊月霜雪。
但我向来要强,不愿让人看穿自己的心事。
便强压着喉间的酸楚,解释道:「不是我。」
「我没有找过她。」
萧从压根不信,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这么晚你去哪了?」
我指着皇宫的方向,平静道:「我入宫请旨和离了……」
3.
云娘并无大碍,可腹中的孩子却保不住了。
安抚好了云娘,萧从才拖着浑身湿漉漉的我来到书房。
他坐在书桌前,手指叩击着桌面,隐忍着愤怒问:「现在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吧?」
我倔强地梗着脖子,面不改色道:「入宫请旨!」
萧从气极反笑,冲我摊开手问:「旨呢?!」
「你说请旨和离,和离书呢?!」
我如实解释道:「还需礼部批复。」
「够了!」
萧从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
「这些借口留着说给别人听吧!」
「崔林隐,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你若当真如此大度,当初又怎会不问我的想法,便一意孤行,请陛下赐婚?!」
我多想告诉他,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长兄。
可我不能。
萧从自小生活在萧遇的羽翼下,他比谁都想证明自己。
若是知道我嫁他也是为了萧遇,那恐怕他这一生都将活在阴影里。
萧遇从小最疼的就是这个弟弟。
他将他护得无比周全,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害。
我不愿萧遇泉下难安,便只能将一切委屈都吞进了肚子里。
不过还好,只需要再忍六天,我便可以彻底消失在萧从的生命里。
到那时,他可以娶他所爱的人,过他梦寐以求的日子。
我也可以回到边关,守着萧遇了……
萧从想了许多惩罚我的方式,可细细一琢磨,又都觉得不妥。
犹豫了许久,才决定让我在祠堂反省到迎娶云娘之日。
他前脚刚将我送进祠堂,云娘后脚就撑着虚弱的身体来了。
萧从赶紧丢下我,扶住脚步虚浮的云娘。
嘴上嗔怪道:「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
「再着了凉可怎么办?!」
云娘却是恼怒地甩开他,目眦欲裂道:「萧郎,崔林隐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你就只是罚她跪祠堂那么简单吗?!」
萧从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却不忍责怪云娘,只是沉着气安慰道:「云娘,这惩罚已是我能想到最好的了。」
「总不能要她偿命吧?!」
云娘不可思议地怒视着萧从,一改往日温柔似水的模样,厉声质问:「你与我在一起时承诺过我,会一辈子护着我。」
「如今我受了伤害,你却一味偏袒自己的夫人。」
「你如此行事,让我如何能安心嫁给你?!」
许是没见过云娘无理取闹的模样,萧从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声音里也多了些不耐烦。
「那你说,你想怎么样?!」
云娘见萧从松口,眼底闪过一丝得色。
「休妻!」
「正房夫人伤害夫君子嗣,按理说就该休妻!」
本以为萧从会考虑她的感受,可出乎意料地,他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行!」
「成亲时我发过誓,绝不休妻。」
「就算她崔林隐犯下再大的错,我也绝不会背叛承诺。」
成亲时说的话,我以为萧从早已忘了。
没想到他竟还记得。
皇帝赐婚后,萧从虽有些诧异,却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愿。
甚至还在拜堂之日,执手许诺,永不休弃。
那时候我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他和离。
我想一直陪着他,陪着侯府。
就像从前的萧遇,随时随地陪在我身边一样。
可老天爷像是不认可这段姻缘一般。
在入洞房前一刻,边关突然传来捷报,说敌寇突袭,边关吃紧。
我连婚服都没有来得及脱,便跨上马背,奔赴边关。
一去就是五年。
再回来,便听说萧从有了一房极尽宠爱的外室……
思绪被云娘的哭声打断。
再回过神来,只看见萧从正搂着云娘,无奈地安慰着。
「好好好,怕了你了,别哭了行吗?」
「我答应你,让你做平妻。」
云娘依旧没有收住哭声。
萧从愧疚地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云娘的条件。
「我保证这辈子绝不碰隐娘。」
「这样可以了吧?」
4.
劝走了云娘,萧从这才开口解释。
「我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云娘丢了孩子,如今正在气头上。」
「我怕刺激到她,她会想不开。」
「等过段日子她心绪平缓些,我会跟她解释清楚的。」
萧从顿了一顿,这才接着道:「隐娘,咱俩圆房的事,也先缓缓吧……」
我俩成亲时没来得及圆房,这件事一直是萧老夫人的心头病。
所以我此番回来,萧老夫人总是对我和萧从旁敲侧击,希望我俩早点了了她这桩心事。
我俩也不是没有尝试过。
可每当萧从看见我被风沙侵蚀得粗糙无比的皮肤,总是忍不住先打退堂鼓。
一次又一次后,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
「隐娘,女子还是肤如凝脂,温柔贤惠一些的好。」
「你看你现在皮肤粗糙,满身杀气,让我如何有心思与你圆房?」
正是这两句话,彻底打消了我想要跟萧从好好过日子的念头。
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与萧从成亲之前,我跟着萧遇在边关历练了五年。
太阳将皮肤晒得黝黑,风沙将脸蛋吹得蜡黄。
甚至还因为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一度瘦得皮包骨头。
那时的我,放在流民堆里都找不出来。
哪里还有半点京城贵女的模样?
可萧遇从不嫌弃,总是宠溺地摸着我的头打趣道:「这样才与众不同呢。」
「我们家阿隐本就跟一般闺阁女子不同,怎能用她们的审美来看待你?」
起初,我总觉得萧遇是在安慰我。
可后来看见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绝身边的狂蜂浪蝶后,我才明白,在他心里,我确实是与众不同的。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笑出声来。
心里不再因为萧从的话而感到自卑。
只是平静道:「侯爷不必在意老夫人的话。」
「她老人家只是想要个重孙子。」
「若云娘能完成她这个心愿,她自然也不会勉强侯爷与我圆房。」
萧从以为我还在因为他之前的话而难受。
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瓷瓶,愧疚道:「这是我在天香阁重金买来的修颜膏。」
「隐娘你放心,你一定会恢复从前的容貌的。」
也许是怕我拒绝,萧从将玉瓷瓶塞进我手里后,便匆匆离开了。
我将玉瓷瓶随意扔在桌上,转身走到供桌前,抱起萧遇的牌位。
喃喃自语道:「女为悦己者容。」
「你都不在了,我恢复容貌给谁看呢?」
「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在意那么多的,对吧?」
跪祠堂对于我而言,并不算惩罚。
因为在这里,有萧遇陪着我。
他死的时候战事正盛。
为了不让大家为他耽搁时间,他留下遗言,要我将他就地安葬。
所以萧遇到死都没有回到故乡。
这偌大的上京城,也只有这一个牌位,证明他来过这世上。
那一夜,我抱着萧遇的牌位,睡得异常安稳。
可睡醒后,头脑却昏昏沉沉的。
容音着急的声音让我意识到我病了,高热不退。
容音急得团团转,连续六日派人去给我请大夫。
可每次都无功而返。
因为萧从不想再让云娘多想,所以回回都打发容音说:「隐娘是练家子,底子好,忍忍就过了。」
「等我迎了云娘过门,她消了气,我立刻去给隐娘请神医。」
我确实底子好,硬生生挨了六日都没死。
一直到了拜堂前,才重新见到了萧从。
平妻进门需给正房夫人磕头。
若不是因为这样,我想萧从还能再多关我两日。
他一身喜服闯进祠堂时,看见的是蜷缩在地上的我,和我手中紧紧抱着的牌位。
他脸上浮起一丝疑惑,皱眉问:「隐娘,你抱着我大哥的牌位做什么?」
「赶紧收拾收拾,云娘还等着给你敬茶呢。」
我模糊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失了魂一般道:「再等等。」
萧从有些不悦:「等什么?」
「别闹了,等今日我与云娘完了婚,将来我们便好好过日子。」
我充耳不闻,仍旧喃喃自语:「再等等,马上了。」
萧从循着我的目光看去,却正好看见皇帝身边的大监脚步匆匆地踏进了祠堂。
他高举着圣旨,愧疚道:「抱歉,崔将军。」
「陛下这两日政务繁忙,把这事儿耽搁了。」
「老奴现在宣旨还来得及吧?」
我终于松了口气,释怀地笑了。
来得及。
还了萧从自由,我才真正可以跟萧遇长相厮守……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