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嫁给周京南的第三年,他的白月光回国了。 他扔掉了我的所有物品,冷淡地说:“她回来了,你该搬走了。” 我安静地收拾行李,什么也没说。 直到他在我们的婚房里找到我留下的日记本—— 「如果有一天徐薇回来,请记得告诉我,我会安静地离开。」 「毕竟,癌症晚期患者,最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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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周京南的第三年,他的白月光回国了。 他扔掉了我的所有物品,冷淡地说:“她回来了,你该搬走了。” 我安静地收拾行李,什么也没说。 直到他在我们的婚房里找到我留下的日记本—— 「如果有一天徐薇回来,请记得告诉我,我会安静地离开。」 「毕竟,癌症晚期患者,最擅长的就是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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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傍晚五点,天色将暮未暮,城市被一层灰蓝色的薄纱轻轻笼罩。
落地窗外,是流淌的车河,金色的,红色的,蜿蜒成一片迷离的光带。别墅区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晚风拂过庭院里那棵老榕树时,叶片相互摩擦的沙沙声。
林晚将最后一道清蒸鲈鱼端上餐桌。
瓷白的盘沿,缀着几丝嫩红的火腿和姜丝,鱼身剖开的地方,露出蒜瓣似的,雪白的肉。餐桌是长的,冷硬的意大利进口黑胡桃木,上面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荤素搭配,色彩清爽,冒着极淡的,温热的白气。
都是周京南喜欢的口味。
她解下围裙,挂在厨房门后的挂钩上,动作有些慢,带着一种被抽去力气的疲惫。站直身子时,小腹传来一阵熟悉的、闷钝的坠痛,让她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但很快,那点痕迹就从她清秀的眉宇间消失了。
她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等着。
时钟的指针,不紧不慢,一格一格地往前爬。
五点四十。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哒”声。
林晚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从一种空茫的怔忪里抬起头,望过去。
周京南走了进来。
男人身形挺拔,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他面容英俊,只是眉眼间惯常带着疏离,像远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此刻,那积雪似乎更冷硬了几分,连带着屋内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他换了鞋,没看沙发上的林晚,径直走向餐厅。
林晚起身,跟过去,在他惯常坐的主位对面停下。
“回来了?吃饭吧。”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周京南没动筷子,他的目光落在餐桌上,又似乎穿透了那些精致的菜肴,落在了不知名的远方。餐厅顶灯的光线是暖黄色的,流淌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却没能融化那份冷硬。
林晚拿起汤碗,想给他盛一碗汤。
“林晚。”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林晚的手顿在半空。
他抬起眼,终于看向她。那眼神,平静无波,甚至没有多少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徐薇回来了。”
汤碗的边沿,有些烫手。林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然后又缓缓松开。她垂下眼睫,看着碗里清澈的汤水,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
“哦。”她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很轻,听不出什么波澜。
周京南的视线在她低垂的头顶停留了一瞬,似乎对她这过于平静的反应有些意外,但这点意外很快就被更深的、某种下定决心的冷漠覆盖。
“这里的东西,”他顿了顿,目光在装修奢华的客厅里扫了一圈,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你用的,你买的,你的那些……明天之前,收拾干净。”
他的用词很精准,“收拾干净”,仿佛她是什么需要被彻底清除的污渍。
林晚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没有躲闪,直直地迎着她的目光,里面清晰地写着她早已预见的结局。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
没有质问,没有哭闹,甚至连一丝委屈的表情都没有。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
周京南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似乎这顺利得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他看着她平静得过分的样子,心底某个角落莫名地烦躁了一下,但那股烦躁很快被对徐薇归来的迫切期待压了下去。
他没再说什么,站起身,离开了餐厅,脚步声沉稳地上了楼。
很快,楼上传来隐约的水声,他在洗澡。
林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餐桌上的菜,热气渐渐散了,那层稀薄的白雾消失殆尽,只剩下油光凝固的冷清。那条鲈鱼,瞪着一只空洞的眼,僵硬地躺在盘子里。
小腹的坠痛感,又清晰了一些,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
她慢慢走到餐桌旁,没有坐下,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只白瓷汤碗的边沿。
凉的。
第2章
衣帽间很大,占据了整整一面墙。
周京南的衣服、领带、手表、鞋子,分门别类,摆放得一丝不苟,占据着绝大部分空间。属于林晚的,只有角落里很小的一块。
她拿出一个不大的行李箱,二十寸的,当初她嫁过来时带来的那个。
打开,里面空荡荡的。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缓慢。手指拂过挂着的几件连衣裙,大多是素色,棉或者真丝的料子,触手柔软。她取下一件米白色的,折叠好,放进箱底。然后是几件衬衫,T恤,牛仔裤。
她的物品真的很少。
化妆品,只有一个简易的收纳盒,里面是些基础的护肤品和几支颜色清淡的口红。首饰更少,除了无名指上那枚设计简约的铂金婚戒,就只有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坠子是个小小的月亮。
她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用柔软的布包好,小心地塞进箱子衣物之间的缝隙里。
没有拿走任何一件周京南买给她的东西。那些昂贵的包包,限量款的鞋子,珠宝首饰,甚至包括衣帽间中央岛上那些他随手送给她的,她甚至叫不出名字的奢侈品配饰,她都原封不动地留在原地。
它们不属于她。从来都不。
收拾完衣帽间,她推着箱子来到书房。
这里也有她的一些痕迹。靠窗的书架上,有一排她带来的书,多是些散文小说。窗台上有几盆小小的多肉植物,是她闲着没事养的,长得胖嘟嘟,绿莹莹。
她把书一本本取下来,用绳子捆好。多肉植物有点棘手,她找了个小纸箱,把它们一盆盆放进去,用些废报纸固定住。
最后,是卧室。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厚厚的《追忆似水年华》,她睡前偶尔会翻几页。书下面,压着一个浅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封面是星空图案。
她的日记。
她拿起书和日记本,摩挲着笔记本光滑的封面,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把它们放进了随身背着的那个帆布托特包里。
行李箱基本满了。她环顾四周,这个她住了三年的地方,奢华,精致,却始终缺少一种称之为“家”的温度。她像个短暂的租客,如今租期到了,该安静退场。
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刺耳。
她推着箱子,走到客厅。
周京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完了澡,换了一身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正拿着手机在看。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听到轮子滚动的声音,他抬起头。
目光先落在那个小小的行李箱上,停顿了一秒,然后移到林晚脸上。
“就这些?”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林晚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点什么,愤怒?不甘?或者至少是悲伤?但没有,她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他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钻了出来。
“其他的,”他抬了抬下巴,指向衣帽间的方向,“那些包,首饰,你不带走?”
林晚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都不是我的。”
周京南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他放下手机,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视线重新回到手机屏幕上,不再看她。
“司机在楼下,会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他最后说了一句,算是尽了最后一点情分。
“谢谢。”
林晚低声道了谢,推着行李箱,走向玄关。
开门,出去,再轻轻带上。
“咔哒。”
门合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清晰的界限,将内外彻底分割。
屋子里恢复了寂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寂静。周京南盯着手机屏幕,上面的字却一个也没看进去。他烦躁地按熄了屏幕,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屋子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她身上那种淡淡的、像是茉莉混合着药草的气息。他皱紧眉头,站起身,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楼下,昏黄的路灯下,看到林晚娇小的身影,正把那个小小的行李箱放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备箱。然后,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别墅区,汇入远处那片流动的光河,很快消失不见。
周京南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眼睛被窗外冰冷的夜色刺得有些发酸。
他转过身,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客厅的角落。
沙发旁边的边几上,放着一个浅蓝色的、星空封面的笔记本。
她忘了带走。
第3章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城市高架上。
窗外的世界是流动的光影,霓虹闪烁,勾勒出摩天大楼冷硬的轮廓。林晚靠在冰凉的车窗上,安静地看着外面。
司机是老陈,给周京南开了很多年车,话不多,很有分寸。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沉默的女人,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是看着这位周太太嫁进来的,三年,安安静静,不争不抢,没想到……
“太太,您要去哪里?”老陈恭敬地问。
林晚似乎被他的声音从遥远的思绪里拉回,她怔了一下,才轻声报出一个地址。
一个位于城市老城区,听起来就很普通的公寓小区名字。
老陈有些意外,但没多问,应了一声,设置了新的导航。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
林晚重新将额头抵着车窗,玻璃传来细微的震动,一直传到她的太阳穴。小腹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像有只手在里面用力攥扯。她悄悄将手按上去,指尖冰凉。
包里,有药。
但她不想动。
就这么忍着吧。身体的疼痛,有时候反而能让人暂时忘记心里的空洞。
车子下了高架,拐进光线稍暗的旧城区。路边的店铺大多关了门,只有零星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像黑夜里的孤岛。
最终,车子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公寓小区门口停下。楼房不高,外墙斑驳,透着岁月的痕迹。
“太太,到了。”老陈停好车,准备下来帮她拿行李。
“不用了,陈师傅,我自己可以。”林晚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了那个小小的行李箱,“谢谢你,回去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老陈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拖着行李箱,一步步走进那栋陈旧的居民楼,最终还是没跟上去,只是摇了摇头,开车离开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大概是坏了,林晚跺了跺脚,灯没亮。她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摸索着走上楼梯。
三楼,左边那户。
她从包里翻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一股淡淡的、灰尘和空气不流通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是她母亲留下的老房子。母亲去世后,就一直空着。她定期会请钟点工来打扫,所以还算干净,只是缺少人气。
她打开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客厅。老旧的木质沙发,铺着洗得发白的罩子,玻璃茶几,电视机还是很多年前的那种大块头。
她把行李箱放在墙角,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一直强撑着的力气,在这一刻,终于被彻底抽空。
黑暗中,她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没有声音,只是无声地流泪。温热的液体迅速浸湿了膝盖上的布料。
三年。
她用了三年时间,试图去温暖一块冰,去捂热一颗不属于自己的心。结果,不过是徒劳。
徐薇。
那个名字,像一根刺,从一开始就扎在她和周京南之间。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周京南书房的抽屉深处,藏着一张徐薇的照片;他偶尔在睡梦中,会无意识地呓语那个名字;他给她买礼物,有时会买错颜色,买错款式,因为那是徐薇喜欢的。
她只是假装不知道。
她以为,只要她足够努力,足够懂事,足够安静,总有一天,他能看到身边她的存在。
原来,都是错觉。
白月光回来了,她这个碍眼的影子,自然该消失了。
小腹的绞痛越来越剧烈,像有刀子在里面翻搅。她痛得蜷缩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行,得吃药。
她挣扎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摸索到墙上的开关,按亮了客厅的灯。刺眼的光线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
她扶着墙壁,慢慢走到厨房,倒了杯温水。从随身帆布包的夹层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标签被撕掉了,里面是各种颜色形状的药片。
她抖出几颗,看也没看,混着水,仰头吞了下去。
药片滑过喉咙,带着苦涩的味道。
她靠在冰冷的瓷砖灶台上,等待着药效发作,缓解那要命的疼痛。
目光落在客厅那个孤零零的行李箱上。
这就是她三年的婚姻。
来时一个箱子,走时,还是同一个。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第4章
周京南在林晚离开后,去酒柜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冰球间晃动,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端着酒杯,重新走到落地窗前。
别墅区灯火零星,夜色浓稠。
林晚就这样走了。
安静得,仿佛她从未在这个房子里存在过三年。
他以为她会哭,会闹,会质问他,甚至会用婚姻、用责任来绑架他。他连应对的说辞都想好了,冷酷的,不留余地的。
但她没有。
她只是平静地说了个“好”,然后收拾了她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安静地离开了。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让他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甚至,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灼烧感。
不要想了。
他告诉自己。
徐薇回来了。他等了这么多年,念了这么多年的人,终于回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拿出手机,找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温柔又带着些许慵懒的女声:“京南?”
听到这个声音,周京南感觉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瞬间被抚平了。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薇薇,在做什么?”
“刚倒完时差,有点饿,正在想点什么外卖呢。”徐薇轻轻笑了笑,“国内的App我还不太会用。”
“别吃外卖了,不健康。”周京南立刻说,“想吃什么?我让餐厅做好了送过去。”
“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他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呵护,“把你地址发我,我马上安排。”
挂了电话,周京南立刻联系了本市最高档的一家粤菜餐厅,点了几个徐薇以前爱吃的菜,吩咐他们尽快送到徐薇住的酒店公寓。
处理完这一切,他松了口气,心情也明朗起来。
这才是他应该关注的人。娇气,需要被精心呵护的徐薇。而不是那个安静得像空气,连离开都悄无声息的林晚。
他放下手机,准备去书房处理几封邮件。
经过客厅沙发时,目光再次瞥见了那个被遗落在边几上的浅蓝色笔记本。
星空封面,在室内灯光下,泛着细微的哑光。
他脚步顿住。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个笔记本。
很轻。
捏在手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从不关心林晚的私事,更别说看她的日记。在他眼里,林晚就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平淡,无趣,激不起他任何探究的欲望。
但现在,这本她遗忘在这里的日记,像是一个小小的诱惑。
他捏着笔记本的边缘,指尖有些用力。
里面会写什么?
对他冷漠的抱怨?对徐薇的嫉妒?还是对她自己这段失败婚姻的哀叹?
或许,能看到她平静表面下,另一副不甘又狼狈的嘴脸。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生出一种近乎恶劣的好奇。
他拿着笔记本,走到书房,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下。
台灯的光线温暖而集中,打在笔记本的封面上。
他犹豫了几秒,然后,带着一种审判和窥探交织的复杂心情,翻开了第一页。
第5章
笔记本的第一页,没有日期。
只有一行清秀却又透着些无力感的字迹,用的是蓝色的墨水。
「今天搬进来了。房子很大,很漂亮,也很冷。他说,不喜欢家里有太多杂乱的东西。所以,我只带了一个箱子。」
周京南看着这行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记得那天。婚礼简单到近乎仓促,结束后,他把她从那个简陋的老房子接来这里。她确实只带了一个行李箱,站在偌大的客厅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对她说的话不多,其中一句就是告诫她,保持整洁,他不喜欢杂乱。
原来她记下了。
他继续往后翻。
后面的记录断断续续,并不连贯,有时几天一篇,有时隔上几周,甚至一两个月。
「他今天回来了,身上有酒气。我煮了醒酒汤,他没喝。」
「下雨了,关节有点疼。医生说,免疫力下降引起的,正常现象。」
「看了一本书,里面说,无望的爱人,像在机场等一艘船。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悲。」
「他胃不好,应酬又多。学着煲了汤,好像味道一般,他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徐薇……今天在财经新闻上看到她的消息了,她在国外做得很好。很配他。」
看到“徐薇”两个字,周京南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目光沉了沉。
他快速往后翻了几页,想找到更多关于徐薇,或者关于她对他抱怨的内容。
「生日。他忘了。没关系,我也没什么过生日的习惯。自己煮了碗长寿面。」
「老房子那边的桂花开了,很香。想回去看看。」
「又梦到妈妈了。她说,晚晚,要好好的。」
「下雪了。院子里白茫茫一片。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摔了一下,晚上记得让阿姨在门口多铺个防滑垫。」
记录琐碎,平淡,像白开水一样。没有激烈的情绪,没有怨怼,只有一种日复一日的,安静的观察和……承受。
周京南越看,心里那种莫名的烦躁感越甚。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会看到幽怨,看到不甘,看到对他财富的算计或者对徐薇的刻薄诅咒。
但没有。
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记录本身。
他失去了耐心,直接翻到了笔记本的后半部分。
然后,他的目光凝固了。
那一页的日期,是两个月前。
字迹,似乎比前面的要颤抖一些,虚弱一些。
「检查结果出来了。胃癌,晚期。」
周京南的呼吸,猛地一窒。
胃……癌?晚期?
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手指捏着那页纸,指节泛白。
他死死盯着那行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不可能!
她看起来……她看起来只是比平常更安静一点,更瘦一点而已!怎么会是……晚期?
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血液似乎在瞬间冲向了头顶,又猛地回落,留下冰凉的麻木。
他强迫自己往下看。
「医生说,扩散了。不建议手术,意义不大。建议保守治疗,尽量……提高生活质量。」
「没告诉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让他同情我?可怜我?还是觉得我是个麻烦?」
「他那么讨厌麻烦。」
「开了很多药。白色的,黄色的,小小的,大大的。每天都要吃一大把。有点恶心。」
「最近瘦得厉害,以前的裙子都大了。他说,瘦点好,上镜。嗯。」
「如果有一天徐薇回来,请记得告诉我,我会安静地离开。」
「毕竟,癌症晚期患者,最擅长的就是懂事。」
最后两行字,像两把淬了冰的匕首,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狠狠地捅进了周京南的心脏。
——「如果有一天徐薇回来,请记得告诉我,我会安静地离开。」
——「毕竟,癌症晚期患者,最擅长的就是懂事。」
“轰”的一声,周京南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里只剩下那几行字,在他眼前不断放大,旋转。
癌症晚期……
懂事……
她不是平静,她是……认命了。在得知自己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安静地,安排好了自己的退场。
而他呢?
他在做什么?
在她忍受病痛折磨的时候,他挑剔她汤煲得不好喝。
在她需要关怀的时候,他冷漠地告诉她保持安静。
在她生命可能已经进入倒计时的时候,他因为另一个女人的归来,冷酷地把她赶出了家门!
他甚至,把她那些救命的药,当成是她无关紧要的“杂物”,让她“收拾干净”!
“哐当——!”
周京南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却浑然未觉。
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日记,手背上青筋暴起,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某种汹涌而来的、名为恐慌的情绪,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脸色,在台灯的光线下,惨白如纸。
林晚……
胃癌晚期?
他把她,赶去了哪里?
那个老城区?那栋破旧的房子?
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疯狂地翻找着通讯录。
老陈!
对,老陈送她去的!
找到号码,立刻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击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快接!快接!
第6章
老陈的电话接通得很快。
“周总?”电话那头,老陈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似乎没想到周京南会这么晚给他打电话。
“她在哪里?!”周京南的声音嘶哑急迫,完全失了平日的冷静自持,甚至带着一种破音的尖锐,“你把她送到哪里去了?!地址!快把地址发给我!”
老陈被这连珠炮似的、充满恐慌的质问弄懵了,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您是说……太太?”
“对!林晚!地址!”周京南几乎是吼出来的,另一只空着的手死死按在书桌边缘,支撑着自己有些发软的身体。
“哦,好,好的周总。”老陈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报出了一个地址,正是林晚之前说的那个老城区的小区名字和楼栋号,“需要我现在过去吗?”
“不用!”
周京南得到地址,一秒也等不了,直接掐断了电话。
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和那本日记本,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书房,冲下了楼梯。
玄关的灯都没来得及开,他胡乱蹬上鞋子,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夜晚的冷风迎面吹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胸腔里那股烧灼般的恐慌和悔恨。
车库门缓缓升起,他跳上那辆黑色的跑车,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别墅院子,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找到她!
必须立刻找到她!
胃癌晚期……她一个人在那栋破旧的房子里!她还在生病!她需要吃药!他居然把她赶走了!
心脏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炸,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微微颤抖。
他猛地踩下油门,跑车在空旷的夜路上疾驰,闯过一个又一个红灯。风噪和引擎的咆哮声充斥在耳边,却盖不住他脑海里反复回荡的日记内容。
「癌症晚期患者,最擅长的就是懂事。」
「我会安静地离开。」
“不……不是这样……林晚……不是这样……”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眼睛因为充血而泛红。
他想起她最近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想起她似乎总是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想起她偶尔会用手按着胃部,他当时只以为她是胃不舒服,或者是为了保持身材……
原来,那是病痛的折磨!
他真是个瞎子!是个混蛋!
车子一个急转弯,驶入老城区的狭窄道路,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坑洼的路面让底盘发出沉闷的刮擦声,他也毫不在意。
按照导航,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小区。
破旧,昏暗,与他居住的别墅区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车,甚至没熄火,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手里紧紧攥着那本日记本。
找到三栋,冲上漆黑的楼梯。
三楼,左边。
他站在那扇斑驳的防盗门前,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抬起手,想要敲门,动作却僵在半空。
见到她,该说什么?
对不起?我看了你的日记?我不知道你病了?
这些苍白无力的话,在此刻显得多么可笑和讽刺!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隔着并不隔音的门板,他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呕吐声。
紧接着,是身体软倒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
周京南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晚!”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林晚!开门!林晚!你怎么了?!”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后退一步,然后猛地用身体撞向房门!
“砰!砰!砰!”
老旧的房门在他的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锁扣剧烈晃动。
第7章
一下,两下,三下!
周京南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困兽,用尽全身力气撞击着那扇看似单薄的防盗门。肩膀撞得生疼,但他浑然未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进去!必须立刻进去!
“哐当——!”
一声巨响,门锁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开来!房门猛地向内弹开,撞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
周京南踉跄着冲了进去。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就在客厅中央,靠近卫生间门口的地板上,蜷缩着一个身影。
是林晚。
她穿着离开时那件单薄的毛衣和长裤,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她的脸埋在臂弯里,看不清楚表情,但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颈,在昏暗光线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身体在轻微地、无法控制地抽搐着。
在她身边的地板上,有一小滩刚刚呕吐出来的、混着血丝的污秽物。
刺鼻的酸腐气味,混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周京南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凝固了。
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地上那个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捏住,然后狠狠撕裂开来。
痛彻心扉。
“林……晚……”
他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疼痛,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他一步步,僵硬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慢慢地,几乎是颤抖着,在她身边蹲下身。
靠得近了,更能看清她的状况。
她的额发被冷汗完全浸湿,黏在皮肤上,嘴唇是失血的灰白色,微微张开,艰难地喘息着,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痛苦而不住地颤抖。
“林晚……”周京南伸出手,想要碰触她,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猛地停住。
他怕。
怕她像一件精美的瓷器,一碰就碎。
“药……”林晚似乎恢复了一点点意识,极其微弱地呓语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冰冷的地板,“……包……药……”
周京南猛地回过神!
对!药!她的药!
他慌乱地四处张望,看到了被她扔在沙发旁边的那个帆布托特包。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抓过背包,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
钥匙,钱包,那本《追忆似水年华》,还有……一个白色的,没有标签的药瓶,和一些零散的用锡箔板包装的药片。
他抓起那个药瓶,拧开,里面是各种混在一起的药片。他根本不认识哪些是止痛的,哪些是治疗的!
“哪……哪个?林晚,告诉我吃哪个?!”他跪在她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将药瓶递到她眼前。
林晚勉强睁开一条眼缝,视线涣散,没有焦点。她似乎认出了他,又似乎没有,只是极其艰难地,用气音吐出几个字:“……白……白色的……两片……”
周京南手忙脚乱地从一堆药片里,找出两片白色的圆形药片。
他环顾四周,看到茶几上有一个水杯,里面还有半杯冷水。
他拿起水杯,小心地托起林晚的头,想让她把药吃下去。
她的身体软绵绵的,靠在他臂弯里,轻得让他心惊。他小心翼翼地将药片塞进她嘴里,然后喂她喝水。
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一些,但她还是努力吞咽了一下。
吃下药,并不意味着立刻好转。剧烈的疼痛依然折磨着她,她的身体在他怀里蜷缩得更紧,指甲无意识地抠进了他手臂的布料里。
周京南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剧烈的颤抖,感受着她微弱的、带着痛苦呻吟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悔恨,像无数细密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错了。
错得离谱,错得荒唐!
他以为她平静是顺从,原来那是绝望。
他以为她懂事是识趣,原来那是……生命尽头最后的体面。
“对不起……林晚……对不起……”他将脸埋在她汗湿的、冰冷的颈窝,声音哽咽,一遍遍地重复着这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他抱起她,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却即将破碎的珍宝,一步步走向门外。
“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我们马上去医院……”
第8章
深夜的街道,空旷得只剩下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周京南将林晚小心翼翼地放在跑车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她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脸色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裹住她冰冷颤抖的身体。
“坚持住,林晚,马上就到医院了。”他的声音低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
引擎发出低吼,跑车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夜幕,冲向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周京南一只手紧握方向盘,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林晚冰凉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生命力传递给她一丝一毫。
他不停地从后视镜里看她,生怕那微弱的呼吸会突然停止。
“林晚,别睡,跟我说话……”他声音发颤,几乎是语无伦次,“看着我,林晚……”
林晚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眉心因为持续的痛楚而紧紧蹙着。
终于,医院刺眼的红十字标志出现在视野里。车子甚至还没完全停稳,周京南就跳下车,冲到副驾驶座,一把抱起林晚,疯了似的冲向急诊大厅。
“医生!医生!救人!!”他的嘶吼声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惊心。
值班的护士和医生立刻围了上来,训练有素地将林晚放上移动病床,推进了抢救室。
周京南想跟进去,被护士冷静而坚决地拦在了门外。
“先生,请在外面等候。”
抢救室的门在他面前“砰”地一声关上,亮起了刺目的红灯。
那红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周京南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他双手插入头发,用力拉扯着,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丢在地上,衬衫领口扯开了,露出剧烈起伏的胸膛。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家里看到的那一幕——她蜷缩在地板上,痛苦呕吐,苍白脆弱的样子。还有日记本上那些字字诛心的句子。
「胃癌,晚期。」 「没告诉他。」 「癌症晚期患者,最擅长的就是懂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他怎么会对她忽视到这种地步?三年,同住一个屋檐下,他竟然对她病入膏肓一无所知!他还因为她偶尔的沉默和消瘦而感到不耐烦!他甚至在她生命可能已经走到尽头的时候,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她无情地赶出家门!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墙壁上。
指骨传来剧痛,但他感觉不到。心里的痛,早已盖过了一切。
时间,在抢救室外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如同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和凝重。
周京南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冲过去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嘶哑:“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被他通红的双眼和失控的力道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轻轻挣脱他的手:“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周京南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但是,”医生的话锋一转,让周京南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情况非常不乐观。胃癌晚期,全身多处转移,伴有严重的内出血和电解质紊乱。她的身体机能非常差,这次虽然抢救过来了,但……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这四个字像冰锥一样,狠狠刺穿了周京南。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现在需要绝对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医生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先去办理住院手续吧,我们会组织专家会诊,制定后续的治疗方案。不过……希望你们家属也要现实一点,目前的目标,主要是减轻痛苦,尽量……提高她最后这段时间的生活质量。”
提高生活质量……
和他她在日记里写的一模一样。
周京南僵硬地点了点头,看着护士将依旧昏迷不醒的林晚推出来,转移到VIP病房。
她脸上戴着氧气面罩,手臂上扎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一点点滴入她苍白的血管。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像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周京南亦步亦趋地跟在病床后面,眼睛一刻也不敢从她身上移开。
直到病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走到床边,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极其小心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
冰凉。
他握住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对不起……”他低下头,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在寂静的病房里低低回荡。
“我真的……不知道……”
未完待续
来源:阎紫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