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老公老陈,是个搞研究的。具体研究啥,以前我从来没搞明白过,反正就是一堆公式和电路板。别人家的老公下班应酬、钓鱼、打游戏,他倒好,一头扎进车库里,对着那些废铜烂铁能鼓捣一宿。
第一章:那台像破烂洗衣机的机器
我老公老陈,是个搞研究的。具体研究啥,以前我从来没搞明白过,反正就是一堆公式和电路板。别人家的老公下班应酬、钓鱼、打游戏,他倒好,一头扎进车库里,对着那些废铜烂铁能鼓捣一宿。
我们结婚七年了。人家说七年之痒,我倒没觉得痒,就是日子过得吧,像一碗忘了放盐的汤,温温吞吞,没滋没味的。他搞他的研究,我上我的班,追我的剧,我们像两条平行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交流最多的就是“晚上吃什么”和“水电费交了没”。
我知道他心里有个角落,我从来没进去过。就是他书桌抽屉最底下,那本包了书皮的旧相册。有几次深夜,我起来喝水,看见书房灯还亮着,他就在那儿,对着相册里一张高中毕业照发呆,手指摩挲着照片角落里一个模糊的女生身影。我没问,他也没说。谁心里还没个过去呢?那大概就是他的“白月光”吧。我甚至有点理解,毕竟青春嘛,谁还没点值得回味的东西。
直到上个月,他神神秘秘地把我拉进车库,脸上那种兴奋的光,我好久没见过了。
“老婆!成了!真的成了!”他指着车库中间那个玩意儿,声音都在发抖。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差点没笑出声。那是个什么鬼东西?一个拆了盖子的旧滚筒洗衣机外壳,上面缠满了五颜六色、粗细不一的电线,像一堆疯狂生长的藤蔓。几个看起来是从老旧收音机和电视机上拆下来的旋钮和仪表盘,被歪歪扭扭地焊在侧面,正发出微弱的、嗡嗡的电流声。最夸张的是,洗衣机舱门的位置,被换成了一块厚厚的、有点模糊的玻璃,周围还镶了一圈会变色的LED灯带,此刻正发出幽幽的蓝光。
这玩意儿,扔废品站估计都没人收。
“这……这是个啥?”我努力忍住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尊重一点他的劳动成果。
“时空穿梭机!”老陈压低声音,但掩饰不住满脸的骄傲,仿佛他刚刚造出了宇宙飞船。“理论模型我推演了无数遍了,能量核心也搞定了,现在缺的就是……一次实际的验证。”
我当时心里还惦记着锅里快炖好的红烧肉,随口敷衍:“哦哦,厉害厉害。那找只小白鼠试试?”
老陈搓着手,脸上兴奋的光稍微暗淡了一点,显得有些为难:“这个……生物体,尤其是具备复杂情感和记忆的智慧生命,他们的意识波动是定位时空坐标的关键锚点。最好是对我的人生轨迹、情感记忆有深刻了解,并且完全信任我的人……”
他说到这,停住了,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明白了。合着这“小白鼠”,还得是跟他心意相通的。
我看着他眼里的血丝,还有身上那件沾了机油和焊锡膏的旧T恤,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就当陪他过家家了,好歹也是他十年的心血。
我把手里的锅铲往他手里一塞:“行吧,我来。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白月光,我懂。”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挺轻松的,甚至带点调侃。我是真觉得没啥,都老去老妻了,谁还没点历史?
老陈愣了一下,看我的眼神有点复杂,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去调试他那台“机器”了。他小心翼翼地旋转着那些旋钮,仪表盘上的指针颤巍巍地摆动,LED灯带的颜色也从蓝色变成了柔和的白色。
“意识穿梭,身体去不了,这点能量不够。”他一边忙活一边解释,像在叮嘱要出远门的孩子,“时间锚点我设定好了,1998年6月15号,下午3点,江州一中高三(五)班教室。你只能停留24小时。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干预,就当是看一场特别真实的3D电影。时间一到,或者遇到任何危险,立刻按这个红色按钮,你就能回来。”
他把一个东西塞进我手里。我低头一看,是个比电视遥控器还简陋的塑料盒子,上面只有一个硕大无比的红色按钮,像个突兀的蘑菇头。
“保证完成任务。”我捏了捏那个按钮,手感还挺扎实。
躺进那个冰冷的“洗衣机”舱里,空间有点狭窄,一股金属和机油的味道钻进鼻子。老陈在外面把那个厚重的玻璃舱门关上,隔着玻璃,他的脸有点变形,眼神里有关切,有紧张,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愧疚?
“准备好了吗?”他的声音透过舱壁,有点闷闷的。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心里其实还有点小兴奋,穿越时空诶,这经历可不是谁都有的。
下一秒,老陈按下了外部的某个开关。
舱内那些LED灯带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同时发出一种尖锐的、越来越高的嗡鸣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震动翅膀。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我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意识像被撕扯的碎片……
第二章:1998年的夏天,粉笔灰和汗水味
再睁眼的时候,强烈的眩晕感还在。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下,是硬邦邦的木制椅子,不是车库冰冷的地面。
耳边是吱呀吱呀的老式吊扇声,还有窗外知了不知疲倦的嘶鸣。空气又热又闷,混杂着粉笔灰、木头和少年们汗水的味道,一种久违的、属于校园夏天的气息。
我晃了晃脑袋,看清了周围。是一间老旧的教室。绿色的墙裙,斑驳的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密密麻麻的物理公式。墙壁上挂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标语,还有那个触目惊心的红色倒计时牌——“距高考还有22天”。
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宽大的蓝白相间校服,洗得有些发白。手变小了,皮肤也紧致了。我摸了摸脸,触感陌生又熟悉。看来,我的意识成功依附在了一个当时的女同学身上。我抬眼偷偷打量四周,同学们都埋着头,要么在看书,要么在写写画画,没人注意到我的异常。
然后,我的目光定格在教室斜后方。
那个穿着同样校服,瘦高、眉眼清秀的男生。他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在课本的空白处画着什么,鼻梁很高,侧脸的线条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是小陈。十八岁的老陈。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年轻时的他,原来是这个样子。干净,清爽,带着一股子还没被生活打磨过的少年气,眼神里有种纯粹的专注。跟我认识的那个会因为加班熬夜长出眼袋、肚子有点软肉、喜欢瘫在沙发上看新闻的老陈,简直像是两个人。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我心里蔓延开来,像是无意中翻到了一本属于他的、尘封已久的私人日记。
我正看得出神,就看见小陈有了动作。他飞快地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小条纸,用牙齿咬开钢笔帽,唰唰写了几个字。然后,他像做贼一样,紧张地左右瞄了瞄,趁着讲台上那位戴着老花镜的语文老师转身往黑板上写“中心思想”的功夫,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折叠好的纸条,精准又迅速地捅了捅前排靠过道那个女生的后背。
那女生显然被吓了一跳,肩膀微微一颤,但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悄悄接过了纸条,飞快地攥进手心。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
她是谁?我的好奇心被吊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确认老师没注意,那个女生才极快地、幅度很小地回过头,瞪了小陈一眼。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我看清了她的脸。
那一刻,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老陈会把她藏在心底那么多年。
她不是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明艳大气,而是像江南烟雨,清清淡淡的,很舒服。皮肤很白,像上好的瓷器。眼睛不大,但黑白分明,眼睫毛很长,看人的时候像含着一汪清澈的泉水。扎着最简单的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她瞪小陈的那一眼,没有多少怒气,反而带着点少女的娇嗔和慌乱,脸颊飞起两抹淡淡的红晕。
就是这个眼神,让我心里那点“看戏”的轻松感,瞬间沉了下去。
原来,不是少年一厢情愿的暗恋。是双向的奔赴,是藏在心底、只有彼此能懂的暗号。
下课铃突然响了,刺耳又急促。安静的教室瞬间炸开了锅。同学们像出笼的鸟儿,呼啦啦涌出教室。小陈和张薇(我从其他同学的闲聊里知道了她的名字)也随着人流走了出去。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们前一后,穿过喧闹的走廊,走到操场边那几棵巨大的梧桐树下。午后的阳光被茂密的树叶切割成斑驳的光斑,洒在他们身上。知了的叫声更响了,混着远处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构成了一副生动的夏日背景。
小陈挠着头,有点手足无措,耳朵尖红红的:“那个……张薇,纸条你看了吗?”
张薇低着头,用白色帆布鞋的鞋尖,一下一下碾着地上的一个小石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看了……可是,快高考了。”她的耳朵也红得剔透。
“我知道!”小陈急忙解释,声音都提高了些,带着少年的急切,“我没别的意思!真的!就是……就是想问问,你打算报哪所大学?我……我参考一下。”他憋了半天,憋出个“参考一下”,脸更红了。
阳光透过叶缝,在他脸上跳跃,那份笨拙的真诚,几乎要溢出来。纯粹得让人心动,也让我这个来自二十多年后的“旁观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涩。
张薇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声音依旧很小,但清晰地报出了一个大学的名字。正是我和老陈后来就读的那所大学,不过专业不同。
我恍然。原来老陈当年拼了命学习,非那所大学不考,背后还有这层动力。
“好!一言为定!我一定考进去!”小陈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充满了希望和干劲。
他们没有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树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但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有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青涩,美好,容不下任何第三个人的打扰。
我躲在另一棵梧桐树后,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刚才那点酸涩感更重了。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返回遥控器,冰凉的塑料外壳让我清醒了一点。我对自己说:林晓(我的名字),你清醒点,你就是个看客,他们的青春再美好,那也是过去式了。老陈现在是你丈夫,你们有你们的日子。
话是这么说,但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第三章:风波骤起
下午是自习课。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
我假装看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两个人。
小陈做题做得抓耳挠腮时,会偷偷抬眼看一眼前排张薇挺直的背影,然后就像被打了一管鸡血,重新埋下头去,跟那些艰涩的题目死磕。而张薇,会在起身去打水或者去厕所的时候,状似无意地从小陈的课桌旁走过,目光飞快地掠过他摊开的习题册。
这种小心翼翼的、藏在紧张备考下的暗流涌动,是独属于那个年纪的、秘而不宣的浪漫。
我原本打算,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观察”完24小时,回去还能有点调侃老陈的资本——嘿,我可看见你当年怎么追小姑娘了。
甚至,看着他们为高考拼搏的样子,我心里还生出一点同情和感慨。前途未卜,这份刚刚萌芽的感情,能经得起未来的考验吗?也许,无疾而终才是大多数青春故事的结局。
然而,我没想到,变故来得那么突然。
第二天中午,课间休息。教室里比平时更吵嚷一些,大家都在抓紧这短暂的十分钟放松。张薇依旧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书,是一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几个男生在走廊里追跑打闹,嘻嘻哈哈的。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教室门被猛地撞开,一个冒失的男生收势不住,直直地朝着张薇的课桌角撞了过去!
张薇放在桌角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银色保温杯,被这股力道一带,晃了晃,眼看就要掉下来!那是她妈妈每天给她带的解暑汤水。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坐在后面的小陈,几乎是在杯子晃动的瞬间就弹了起来!他个子高,腿长,一个箭步跨过去,身体前倾,右手闪电般伸出,在保温杯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前零点零一秒,稳稳地把它捞在了手里!
动作那叫一个快、准、稳,带着点不顾一切的劲儿。
刹那间,整个教室安静了一秒。
随即,不知是谁先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接着,起哄声、拍桌子的声音、暧昧的笑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喔——!”
“英雄救美啊陈浩!”
“可以啊哥们儿!”
张薇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变得通红,像熟透了的番茄。她猛地站起身,看着小陈手里那个保温杯,又羞又窘,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在高考前这个敏感的时刻,这种公开的、带有“特殊”意味的关注,对一個内向的女孩来说,压力是巨大的。
小陈也完全僵住了。他手里拿着那个烫手山芋般的保温杯,递还给张薇不是,不递过去更不是。他张红着脸,嘴唇嗫嚅着,想解释什么,但在全班的起哄声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响起一个严肃的声音:“吵什么吵!像什么样子!都给我回座位坐好!”
是他们的班主任,一位姓李的中年女老师,表情严厉,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全班。喧闹声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消失。同学们都噤若寒蝉地溜回自己的座位。
李老师锐利的目光落在僵持在教室中央的小陈和张薇身上,最后定格在小陈手里那个显眼的保温杯,以及张薇通红的脸颊和含泪的眼睛上。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陈浩!张薇!”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了。
我仗着没人认识我这个“外来户”,偷偷溜到了教师办公室的窗外。窗户开着一条缝,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对话。
李老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陈浩!张薇!你们太让我失望了!距离高考还有多久?二十二天!弹指一挥间!你们心里到底有没有点数?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争分夺秒、全力冲刺的时候!是考虑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吗?”
“老师,我……”小陈想辩解。
“你闭嘴!”李老师厉声打断他,“陈浩,你别以为你成绩不错就可以掉以轻心!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分就能压死多少人?你能保证你万无一失吗?啊?”
她又转向张薇,语气更重:“张薇!你是个女孩子!更要懂得自尊自爱!要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你们这样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影响多不好!让其他同学怎么看?啊?”
“拉拉扯扯”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张薇心上。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小陈紧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看着哭泣的张薇,眼神里充满了心疼、愤怒和无力。
“行了!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样子!”李老师似乎更生气了,“回去,一人写一份一千字的深刻检查!明天早上交给我!必须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有,把你们家长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必须亲自跟你们家长好好谈谈!”
叫家长!
在那个年代,尤其是在高考前这个节骨眼上,对学生来说,这简直是核弹级别的惩罚。不仅意味着要面对父母的责问,更可能意味着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会被来自学校和家庭的双重压力,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我看到张薇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绝望。她看着盛怒的老师,又看看身边同样无措的小陈,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像风中凋零的树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在老师和陈浩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突然转身,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哭着冲出了办公室。
“张薇!”小陈下意识想追出去。
“陈浩!你给我站住!”李老师的喝止声像鞭子一样抽在空气中。
小陈的脚步僵在原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躲在窗外,心怦怦直跳。完了,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按照这个趋势,这顿劈头盖脸的批评和“叫家长”的威胁,很可能成为压垮张薇的最后一根稻草。以她那敏感又羞怯的性子,为了“证明清白”,为了不让父母失望,她很可能会选择彻底疏远、甚至断绝和小陈的任何来往。而小陈,在巨大的愧疚和压力之下,也许就真的放弃了,把这份感情永远埋藏起来,成为心底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忽然想起老陈。想起他偶尔对着窗外发呆的侧脸。想起有一次他公司应酬喝醉了,我把他扶回家,他抱着我,把滚烫的脸埋在我颈窝里,含混不清地嘟囔:“老婆……要是……要是当年……我再勇敢一点……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我当时只当他是在说工作上遇到的挫折,还拍着他的背安慰他:“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现在,站在1998年夏天闷热的午后,听着办公室里老师严厉的训斥,看着那个少年痛苦又无助的背影,我好像一下子读懂了老陈那句醉话里,藏了多少年的遗憾和不甘。
如果……如果他们就在这里,被这样粗暴地、不留情面地拆散……
如果这份遗憾,就是他心底那抹“白月光”如此明亮、如此挥之不去的根源……
那我现在算什么?我穿越时空,就是为了亲眼见证我丈夫的青春爱情是如何被现实碾碎的吗?就是为了确认他心底那个角落,永远为别人留着一个位置吗?
一种说不清是嫉妒、是不忍,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我心里疯狂地涌动。
一个大胆的、疯狂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我不能就这么看着。
我知道老陈千叮万嘱,让我不要干预。时空旅行的第一条法则,不就是不能改变过去吗?
可是……可是如果这个过去,充满了本可以避免的误会和伤害呢?如果一个小小的、善意的提醒,就能让结局不那么遗憾呢?
我只是……只是想帮他们一把。至少,不能让事情变得这么糟糕,不能让那份美好的感情,以一个如此难堪的方式收场。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返回遥控器,那个红色按钮硌着我的手心。还有时间,离24小时结束还有好几个小时。
我把心一横,将遥控器往口袋深处塞了塞,转身朝着张薇跑开的方向追去。
第四章:一个来自“未来”的提醒
我在学校后操场那个几乎荒废的小花园里找到了张薇。她坐在一个石凳上,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瘦弱的肩膀因为哭泣而剧烈地耸动着,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发出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呜咽。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坐下,没有立刻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察觉到有人,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到是我这个“陌生”同学,她有些警惕,慌忙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泪痕,想把头扭开。
“同学,你没事吧?”我用尽量符合这个年龄的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关心,“我刚才……路过办公室外面,不小心听到了一点。”
张薇的身体僵了一下,低下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没……没事。”
“其实……”我斟酌着用词,“陈浩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你。”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红肿,语气带着被戳破心事的慌乱和羞恼:“你胡说什么!我们没有……”
“我没胡说。”我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种力量可能来自于我真实的年龄和阅历,“我看得出来。你看他刚才接住杯子的样子,多紧张你,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被老师骂成那样,他第一反应是想追出来看看你怎么样了,而不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受处分。”
张薇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眼泪又无声地滑落下来。
“老师的话是说得重了点,叫家长也确实吓人。”我继续说着,心里快速组织着语言,既要符合一个高中生的身份,又要达到开解和引导的目的,“但是,就因为这点困难,就要放弃了吗?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更不是错误。”
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哽咽:“可是……会影响学习……老师说了,会影响高考……”
“互相鼓励、一起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的学习,难道不是更好的动力吗?”我反问她,语气温和却坚定,“你看陈浩,他不是说了要跟你考同一所大学吗?这就是你们共同的目标啊。你们可以约定好,现在先把这份心思好好地藏起来,谁也不说,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一起努力考上那所大学。等到了大学,环境宽松了,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我给她描绘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图景,一个可以规避当前风险、又能让感情延续下去的可能。我知道这有点“教唆早恋”的嫌疑,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那点青春的亮色,被现实的强压粗暴地掐灭。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二十多年后的老陈,心里永远留着这个带着疼痛和无奈的遗憾。哪怕,这份遗憾的弥补,最终可能会让我和他的人生轨迹发生未知的偏移。
张薇听着我的话,哭泣声渐渐小了,眼神里慢慢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光彩,但依旧充满了犹豫和恐惧:“可是……检查……还有家长……我爸妈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的……”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检查就写呗。”我压低声音,带着点同龄人之间分享“策略”的神秘感,“就写认识到在教室嬉闹不对,保证以后遵守纪律,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中,争取高考考出好成绩。承认错误,但别真的否定自己的感情。至于家长……”
我顿了顿,看着她惊恐的眼睛:“你们可以回去,主动地、诚恳地跟爸爸妈妈谈一谈。就说只是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互相鼓励学习,是老师误会了。向他们保证,以后在学校会更加注意言行,保持距离,绝对绝对不会影响学习,会用最好的高考成绩来证明。大部分爸爸妈妈,归根结底是希望孩子好的,只要你们自己能表现出足够的决心和诚意,他们未必不会通情达理。”
我把能想到的、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可能行得通的“办法”,都跟她说了。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些“招数”能不能奏效。但至少,给了她一个努力的方向,而不是坐以待毙,被动地接受最坏的结果。
张薇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讶、迷茫,还有一丝绝处逢生般的感激。“谢谢你……”她小声说,然后有些困惑地问,“你……你是哪个班的?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回教室吧。说不定,陈浩也在到处找你,担心你呢。记住,现在什么都没有高考重要,一起考上约定的大学,比什么都强。”
她看着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用力擦了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从我这里汲取到了一些勇气。
看着她慢慢站起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背影虽然依旧单薄,但脚步似乎坚定了一些,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可预知的后果。但那一刻,我只是遵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我不想看到那个少年和老陈,留下如此沉重的遗憾。
我没有立刻离开。我躲在花园的月亮门后面,看到张薇回到教学楼附近时,果然在楼梯口的拐角处,遇到了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踱步、四处张望的小陈。
他们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小陈急切地想上前说什么,张薇低着头,快速地说了几句。距离太远,我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我看到小陈听完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那种灰暗和无助褪去了,重新燃起了光亮和决心。
后来,我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跟李老师沟通的,检查是怎么写的,又是如何面对各自家长的。我只知道,这场风波似乎并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校园里渐渐恢复了备考的紧张和平静。
他们之间,仿佛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教室里,他们依然很少说话,几乎没有任何直接的交流。但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或者在水房打水时碰到,他们的眼神会有极其短暂的交汇。没有言语,但那瞬间的眼神碰撞,却仿佛传递了千言万语——是鼓励,是约定,是彼此才能懂的秘密。
他们更加拼命地学习了。小陈做题做得更加废寝忘食,张薇也总是埋首在书山题海里。他们像两个并肩作战的战友,为了同一个目标,在青春的战场上奋力拼搏。
高考前离校的那天,校园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解脱的兴奋,有离别的伤感,也有对未来的憧憬和不安。
我看到小陈在纷乱的人群中,悄悄地、迅速地把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条,塞进了张薇的书包里。张薇感觉到了,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回头,只是用手紧紧按住了书包那个位置,然后,我清晰地看到,她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像阳光下悄然绽放的栀子花,羞涩又动人。
那一刻,梧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阳光金子般洒满整个校园。我知道,他们的故事,或许会因为我的那一点点“干预”,走向另一个方向。一个没有被外力强行折断,而是带着希望和约定,走向未来的方向。
二十四小时到了。口袋里的遥控器发出轻微的、只有我能感觉到的震动。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年代感的校园,看了一眼那个眉眼清澈的少年,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熟悉的眩晕和撕裂感再次袭来……
第五章:回归与陌生的熟悉感
再次睁开眼,首先闻到的是车库特有的那种混合着机油、灰尘和金属的味道。身下是冰冷的“洗衣机”舱底,硌得背有点疼。
“老婆!老婆你醒了!”老陈焦急的脸出现在视野上方,他一把拉开舱门,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让我感觉有点疼,“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吓死我了!”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担忧,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被他扶着坐起来,感觉像连续坐了十趟过山车,胃里还在翻江倒海,脑袋也晕乎乎的。缓了好几秒,才扯出一个有点虚弱的笑容:“没事……就是有点晕。看到你十八岁的样子了,挺帅的嘛,小陈同学。”
老陈明显松了口气,但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里已经有些稀疏了:“瞎说八道……没……没看到别的什么吧?”他的眼神有些躲闪,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我看着他,这个与我同床共枕了七年的男人,此刻脸上带着中年人的疲惫和关切,与记忆中那个阳光下满脸通红的少年重叠在一起,有种奇妙的割裂感。
我笑了笑,语气尽量保持平静,甚至带点戏谑:“看到了啊。看到你不好好学习,上课偷偷给人家女同学传纸条。行啊老陈,没看出来年轻时还挺浪漫,那个叫张薇的女生,挺清秀的嘛。”
老陈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眼神里的慌乱几乎掩饰不住。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说起的样子,最后只是颓然地低下头,叹了口气,声音干涩:“都……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年少不懂事……”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心里那点因为“干预”而残存的忐忑,忽然就淡了些。我继续用轻松的语气问,像个八卦的朋友:“后来呢?跟你那位白月光怎么样了?考上同一所大学后,就在一起了?”
老陈抬起头,眼神飘向车库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后的复杂情绪,有怀念,也有一丝释然:“没有。高考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听说她考得特别好,分数比我高不少,去了南方一所更顶尖的大学。年少时那点好感……朦朦胧胧的,没真正开始过,也就谈不上结束。”他顿了顿,转过头看向我,眼神变得温和而实在,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现在想想,那样也挺好。都是回忆了。”
我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我预想中的沉重、不甘或者深刻的遗憾,更多的是一种平静的叙述,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很久远的事情。
我心里猛地一沉,同时又升起一股更大的疑惑。
难道……我并没有改变什么?历史的惯性如此强大,他们最终还是错过了?还是说,我那个小小的、冒险的干预,其实起到了一点作用?或许让他们拥有了一个更清晰、更无憾的告别,所以才让老陈在二十多年后提起时,没有了那份耿耿于怀的执念,只剩下被时间冲刷后的淡然?
我无法确定。时空的奥秘,不是我这个偶然的闯入者能参透的。
老陈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揽住我的肩膀,把我从冰冷的机器里扶出来,动作恢复了往常的实在:“好了好了,别想那些没用的了。饿不饿?你进去都快一个小时了,我闻着好像有糊味……”
我这才反应过来,空气中确实飘荡着一股明显的焦糊气。
“哎呀!我的红烧肉!”我惨叫一声,那点穿越带来的复杂情绪瞬间被现实的烟火气冲散,慌忙冲向厨房。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老陈继续沉迷于他的各种发明创造,不过那台“时空洗衣机”被他谨慎地封存了起来,说是能量耗尽,而且风险太大。我继续上班、追剧、研究菜谱,操心着房贷和孩子的教育问题(是的,我们有个五岁的儿子,平时放在爷爷奶奶家)。
生活还是那样,琐碎,平淡,像一条平稳流淌的河。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我会时不时地走神。炒菜的时候,会想起1998年教室窗外那棵巨大的梧桐树;看到儿子笨拙地写着拼音,会想起小陈咬着笔头攻克数学题的侧脸;甚至看到路上穿着校服、嬉笑打闹的中学生,心里也会泛起一丝柔软的涟漪,想起那个叫张薇的女孩,想起她回头时那羞涩又慌乱的眼神。
我想象着,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他们或许真的考入了同一所大学,开始了一段美好而单纯的校园恋情,也许最终能修成正果,也许会在毕业后因为现实各奔东西,但至少,拥有过一段完整而无悔的青春。
又或者,就如同老陈所说,他们最终还是走散了,但那份共同为了一个目标奋斗过、彼此鼓励过的记忆,那个在巨大压力下悄悄达成的“大学之约”,足够温暖此后各自漫长的人生岁月。
那个“白月光”,似乎不再仅仅是老陈心底一个模糊而执念的影子,在我心里,它也渐渐变得具体、生动,甚至……有点可爱起来。
第六章:抽屉深处的秘密
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很好。我趁着大扫除,决定彻底清理一下老陈的书房。这里平时是他的“禁地”,堆满了各种图纸、工具和叫不上名字的零件。
在擦拭书桌时,我无意中碰开了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我记得这个抽屉,老陈一直宝贝得很,钥匙随身带着。但今天,那把小小的黄铜锁只是虚挂在上面,并没有锁死。
鬼使神差地,我轻轻拉开了抽屉。
里面东西不多,很整齐。几本厚厚的专业书籍,一沓他获得的技术专利证书,还有那本我见过的、用牛皮纸仔细包着书皮的旧相册。
我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一些。我拿起那本相册,触手是那种旧纸张特有的干燥感。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它。
前面几页是些黑白或彩色的家庭照,有他小时候光屁股的,有少年时期戴着红领巾的,还有大学时代和室友的搞怪合影。我一页页翻过去,直到最后几页,高中毕业的那部分。
那张熟悉的毕业照出现了。穿着统一校服的少年少女们,脸上带着即将告别高中的青涩和对未来的憧憬。我的目光,直接落在了照片的角落里。
那个曾经模糊的女生身影,此刻在清晰的相纸上看,眉眼更加秀气干净,正是我见过的张薇。她微微笑着,眼神明亮。
我的目光下移,落在照片边缘空白处。
那里,用极细的蓝色钢笔,小心翼翼地写了一行小字。字迹清晰工整,带着少年特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愿你前程似锦。——致张薇”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只有这一句简单而真挚的祝福。
我怔怔地看着那行字,手指轻轻拂过墨迹,仿佛能感受到二十多年前,那个少年写下这句话时,内心的郑重和那份欲说还休的情愫。
他没有写“我喜欢你”,没有写“等我”,更没有写任何带有占有意味的话。他只是祝愿她,有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这一刻,我心里所有的纠结、猜测、还有那一点点残留的酸意,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我好像终于有点明白了老陈的“白月光”。那并不一定是一个具体到非要占有的人,而是一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一份未曾说出口的遗憾,一次在生命最初阶段遇到的、干净而美好的悸动。它之所以美好,恰恰因为它停留在了最美的时刻,没有被生活的琐碎、现实的磋磨所沾染,永远保持着最初的模样,像一颗被时光凝固的琥珀。
而我现在拥有的,是和他一起走过的七年,是厨房里偶尔会烧糊的菜,是沙发上他专属的那个凹陷,是深夜回家时永远为我亮着的那盏灯,是儿子叽叽喳喳喊着“爸爸妈妈”的吵闹,是无数个平凡日子里积累起来的、实实在在的温暖和依赖。
我轻轻地将相册合拢,按照原样放回抽屉深处,将那把黄铜锁重新虚挂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晚上老陈回到家,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我像往常一样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
“今天吃什么?”他一边换鞋一边问,语气寻常。
“红烧排骨,清炒西兰花,番茄蛋汤。”我报上菜名,也是平常的语气。
“嗯,好。”他点点头,走向洗手间。
很平常的对话,日复一日。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在心里已经悄然不同了。穿越时空的机器或许能带回清晰的记忆,但带不回鲜活的生活。而那台机器本身,和老陈心底那个关于1998年夏天的秘密一样,都成了我们婚姻里一个无需言说、却真实存在的部分,像河床下的暗流,丰富着这条名为生活的河流的底蕴。
生活,就是我们现在这样。有眼前的烟火,也有远方的星光。而无论是烟火还是星光,都构成了我们独一无二的人生。
来源:雪千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