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苏青梧跪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膝盖下的寒意顺着骨头缝往上爬。她面前,婆母陈佩芬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手中一串油光水滑的佛珠捻得飞快,每一次碰撞都像是敲在苏青梧的心上。
苏青梧跪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膝盖下的寒意顺着骨头缝往上爬。她面前,婆母陈佩芬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手中一串油光水滑的佛珠捻得飞快,每一次碰撞都像是敲在苏青梧的心上。
“青梧啊,不是我这个做婆母的为难你。扶风马上就要去吏部谋个缺了,上下打点,哪一样不要银子?家里如今的光景,你也看到了,不过是空有个侯府的架子罢了。”陈佩芬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威压。
苏青梧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黯淡的阴影。她嫁入平远侯府三年,早已摸透了这位婆母的脾性。说得好听是为儿子前程着想,实际上,是又一次把算盘打到了她的嫁妆上。
“母亲教训的是,儿媳明白。”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缕随时会散的青烟。
坐在一旁的丈夫沈扶风,此刻正低头专注地看着自己官靴上的云纹,仿佛那上面绣着什么治国安邦的大道理。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开了口,却是对着自己的母亲:“娘,您说的是。儿子的前程,全靠您费心了。”
一句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苏青梧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沈扶风,这个她曾经以为温润如玉的夫君,如今看来,不过是个没断奶的妈宝男,脊梁骨早就被他母亲一寸寸抽走了。
陈佩芬满意地看了儿子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转向苏青梧,变得尖锐起来:“你明白就好。我听说你娘家陪嫁过来的那些东西里,有不少是前朝的旧料子、旧绣品?如今外头时兴复古,想来也能值几个钱。你拿出来,我让你大哥拿去当铺估个价,换成现银,也好为你夫君的前程添砖加瓦。这可是你身为妻子的本分。”
【本分?我的嫁妆,凭什么成了你们沈家填窟窿的本钱?】苏青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那些所谓的“旧料子”,是她苏家几代人做绸缎生意的家底。外人只当是些过时的破烂,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面藏着多少失传的织造工艺和绝版的纹样。那是她母亲留给她最后的念想和压箱底的保障。
见苏青梧沉默不语,一旁坐着的表妹柳如絮娇滴滴地开了口,声音像抹了蜜一样甜腻:“表嫂,你就别犯糊涂了。表哥的前程才是顶顶要紧的事。那些死物,哪有表哥的官运重要?再说了,你嫁给了表哥,你的人、你的东西,不就都是沈家的吗?”
柳如絮是陈佩芬姐姐的女儿,自小养在侯府,对沈扶风的心思,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清楚?这些年,她没少在陈佩芬耳边吹风,给苏青梧使绊子。
苏青梧抬起头,清凌凌的目光第一次直视陈佩芬,缓缓说道:“母亲,嫁妆是媳妇的私产,这是大周的律法。您让儿媳拿出来,是想让平远侯府,让扶风背上一个侵吞妻子嫁妆的恶名吗?这要是传出去,吏部那边,怕是不好看吧?”
“你!”陈佩芬没想到一向温顺的苏青梧敢拿律法来压她,脸色顿时一沉,手中的佛珠“啪”地一声摔在桌上。
沈扶风也皱起了眉头,不悦地看着苏青梧:“青梧,你怎么跟娘说话的?娘也是为了我好。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传出去才叫人笑话!”
【一家人?你们把我当过一家人吗?】苏青梧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凄楚和委屈。她知道,硬顶是没用的,只能智取。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放软,带上了几分哽咽:“母亲,夫君,你们误会我了。我不是舍不得,我只是……只是怕那些东西不值钱,反而拿不出手,丢了侯府的脸面。”
陈佩芬狐疑地看着她。
苏青梧继续说道:“那些料子,都是些陈年旧货,压在箱底都有些霉味了。真要拿出去,怕是只能当抹布卖。我娘家虽是商贾,但也懂些道理。这样吧,母亲若信得过我,容我亲自去整理一番,挑几件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再交给母亲处置。也好过把一堆破烂拿出去,让人笑话我们侯府穷到要变卖旧衣料了。”
这番话,既给了陈佩芬台阶下,又暗示了那些东西可能不值钱,降低了对方的心理预期。最重要的是,她争取到了主动权。
沈扶风一听有理,立刻附和:“娘,青梧说得对。让她自己去挑,省得下人手脚不干净,弄坏了东西。”
陈佩芬沉吟片刻,觉得苏青梧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便冷哼一声:“也好。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把你挑出来的东西列个单子给我。记住,别耍什么花样!”
“是,儿媳遵命。”苏青梧恭顺地低下头,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回到自己冷清的院子,苏青梧立刻关上房门,吩咐心腹丫鬟半夏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她打开陪嫁的那个大樟木箱子,一股淡淡的、混杂着木香和岁月沉淀的布料气息扑面而来。
箱子里,一层层叠放着各色绸、缎、纱、罗。在别人眼里,这些布料颜色暗沉,款式老旧,甚至有些地方还有虫蛀的痕迹。但在苏青梧眼里,这简直是一座尚未被发掘的宝库。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最上面的一匹黛蓝色暗花罗,指尖拂过上面繁复的纹样。这看似不起眼的料子,用的是早已失传的“四经绞罗”工艺,轻薄如烟,坚韧如丝,是宫里贵妃都求之不得的东西。还有那块被虫蛀了几个洞的明黄色贡缎,上面用金线绣着残缺的龙纹,分明是前朝御用之物,一小块就价值千金。
【陈佩芬,柳如絮,你们当我是软柿子,想捏就捏。却不知道,你们亲手把一座金山推到了我面前。】
苏青梧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她拿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将那匹黛蓝色暗花罗从中间一剪为二。她取了成色较差、纹样普通的那半幅,又挑了几件真正没什么价值的旧衣裳,另外将一幅苏绣的屏风拆了下来。这屏风绣工精巧,但用的丝线和底料都属寻常,市面上也能卖个百十两银子,正好用来当幌子。
接下来的两天,苏青梧深居简出,做出整理嫁妆的姿态。而她真正的计划,早已在心中盘算清晰。
三天后,她将整理好的包裹和一份清单交给了陈佩芬。清单上写着“苏绣屏风一架、普通绸缎五匹、旧衣衫若干”。
陈佩芬扫了一眼清单,又看了看那个不算大的包裹,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就这么点东西?你苏家也太小家子气了。”
苏青梧低眉顺眼:“母亲,实在是挑不出更好的了。这些已是压箱底的体面东西了。”
柳如絮在一旁添油加醋:“伯母,我就说嘛,商贾之家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拿去当铺,总能换个几十两银子给表哥买几支好笔。”
陈佩芬点点头,随手将包裹交给身边的管家:“拿去‘广源当’,死当,让他们尽快给钱。”
【广源当……很好,连当铺都替我选好了。】苏青梧心中冷笑。广源当是柳如絮舅舅家开的,这里面的门道,她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他们这是打算用最低的价格,把她的东西“合法”地侵吞掉。
苏青梧不动声色地退下,一回到院子,立刻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男装,对半夏吩咐道:“看好家,我出去一趟。”
她从后门溜出侯府,直奔京城最热闹的西市。她没有去任何一家当铺或绸缎庄,而是钻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来到一家名为“拾遗斋”的古玩店。
这家店的掌柜姓白,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眼光毒辣,在京城古玩字画界颇有声望。苏青梧的母亲在世时,曾与他有过几分交情。
苏青梧将自己藏在怀里用油布包好的另外半幅黛蓝色暗花罗,以及那块被虫蛀的明黄贡缎拿了出来。
白掌柜一开始还漫不经心,待看清那暗花罗的纹理,眼神立刻就变了。他戴上老花镜,凑在光下仔細端详了半天,又取出一根银针小心地挑起一根丝线,用手捻了捻,最后倒吸一口凉气。
“姑娘……这……这是失传的‘四经绞罗’!天哪,老夫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这等神物!”白掌柜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还有这块……这上面的龙纹是五爪的……这是前朝御用的缂金龙袍残片啊!”
苏青梧镇定地看着他:“白伯伯,您觉得,这两样东西,值个什么价?”
白掌柜沉吟了许久,郑重地伸出五根手指:“姑娘,这是稀世珍宝,无价!但若真要换成银子,老夫斗胆估个价,五千两,只少不多!若是遇到真正懂行的豪客,翻一倍也不是不可能!”
五千两!足以在京城买下一座三进的宅子了。而陈佩芬他们,恐怕只会给那堆“破烂”估个百八十两。
苏青梧点了点头,这与她预想的差不多。她将东西重新包好,对白掌柜说:“白伯伯,东西我先不卖。只想请您帮个忙。”
她附耳过去,低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白掌柜听完,眼中精光一闪,抚掌笑道:“妙!妙啊!苏老板泉下有知,定会为你这个女儿感到骄傲。姑娘放心,这件事,包在老夫身上!”
从拾遗斋出来,苏青 হও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在西市逛了起来。她需要为自己添置一些东西,一些能够让她彻底摆脱沈家的资本。
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摊上,她看到了一堆被当作废铜烂铁卖的旧首饰。其中,一支乌木发簪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发簪样式古朴,毫不起眼,但簪头的位置,却用极细的金丝镶嵌着一小块看似石头的物体,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印记。
苏青梧的心猛地一跳。她认得那个印记,是前朝宫廷造办处的标记!而那块不起眼的“石头”,分明是未经打磨的极品羊脂玉!
【真是天助我也!】
她不动声色地问摊主:“老板,这簪子怎么卖?”
摊主瞥了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一堆五十文,不单卖。”
苏青梧压抑住狂喜,付了钱,将那堆破烂全都收了起来。
回到侯府时,天色已晚。管家已经从广源当回来了,正向陈佩芬复命。
“老夫人,广源当的朝奉说了,那些东西成色太旧,也就那架屏风还值点钱。总共给估了……一百三十两银子。”
“才一百三十两?”柳如絮尖着嗓子叫起来,“我就说吧,小门小户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陈佩芬也是一脸失望和鄙夷,她看都没看苏青梧一眼,直接对沈扶风说:“扶风,你看看,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拿这点东西来糊弄我们。一百三十两,够干什么的?连给吏部胥吏塞牙缝都不够!”
沈扶风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责备地瞪着苏青梧:“青梧,你太让我失望了。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就不能多出点力吗?”
苏青梧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声音里带着哭腔:“夫君……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那些……真的是我嫁妆里最好的东西了……”
她的示弱,让陈佩芬和柳如絮更加得意。
陈佩芬将那张一百三十两的银票拍在桌上,冷冷地说:“罢了,这钱先给你去打点。青梧,既然你的嫁妆如此不济,往后府里的开销,你也该省着点了。你院子里的份例,减半吧。”
“是,母亲。”苏青梧顺从地应下,心中却在冷笑。
【减吧,减得越多越好。正好也省得我应付你们。】
接下来的日子,苏青梧的日子过得愈发“凄惨”。份例减半,吃穿用度都成了府里最差的。柳如絮更是得了陈佩芬的默许,时常来她院里耀武扬威,明里暗里地讽刺她,暗示她早日让出正妻之位。
沈扶风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拿着那一百三十两银子,又从公中支取了五百两,日日往外跑,一心扑在他的“前程”上。
而苏青梧,则利用这段无人打扰的时间,悄悄做着自己的事。她将那支乌木发簪上的羊脂玉取下,送到相熟的玉匠那里打磨出来。那块玉,温润细腻,纯净无暇,玉匠估价至少两千两。
她又将那半幅“四经绞罗”和龙袍残片,通过白掌柜的渠道,放出了消息。京城里真正顶级的藏家圈子,一下子就炸了锅。无数人前来拾遗斋打探,想要一睹宝物真容。
苏青梧并没有急着出手。她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能让她一击制胜的时刻。
机会很快就来了。
沈扶风的吏部差事,终究是没办下来。他托的关系根本不靠谱,钱花了,事没办成,还被人当傻子一样耍了。他灰头土脸地回到家,迎来的不是安慰,而是陈佩芬的雷霆之怒。
“没用的东西!花了那么多钱,连个小小的从九品主簿都拿不下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陈佩芬气得浑身发抖。
沈扶风被骂得狗血淋头,不敢还嘴,只能把气撒在苏青梧身上:“都怪你!要是你的嫁妆能多值点钱,我多凑些银子去打点,说不定事情就成了!”
苏青梧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无尽的悲哀和失望。
【到了现在,你还是只会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沈扶风,你真是无可救药。】
柳如絮见状,立刻上前柔声安慰沈扶风,又对陈佩fen说:“伯母,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表哥这次失利,我看……多半是家里风水不好,被某些丧门星给冲撞了。”
她的眼睛意有所指地瞟向苏青梧。
陈佩芬本就信这些,听了这话,更是怒火中烧,指着苏青梧骂道:“我就知道是她!自从她进了门,我们侯府就没顺过!扶风,你不能再被这个女人耽误了!休了她!把她给我休了!”
**休妻!**
这两个字像炸雷一样在厅中响起。
沈扶风愣住了,他虽然对苏青梧不满,但还没到休妻的地步。可看着母亲决绝的眼神,和柳如絮期盼的目光,他那点可怜的犹豫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咬了咬牙,对苏青梧冷冷说道:“苏青梧,你嫁入我沈家三载,无所出,不敬婆母,如今还克夫败家。这七出之条,你占了好几样。明日,我便写下休书,你……自便吧。”
苏青梧看着眼前这幕荒唐的闹剧,看着这个要休掉自己的男人,心中最后一丝留恋也化为了灰烬。她非但没有哭闹,反而笑了,笑得无比凄美,也无比讽刺。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她的平静,反而让沈扶风和陈佩芬有些措手不及。他们预想中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全都没有发生。
“不过,”苏青梧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个人,清冷如水,“我苏青梧嫁入沈家,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如今要走,也得走得明明白白。我的嫁妆,当初抬进来时都有嫁妆单子,一式两份,官府存了档。我要走可以,请把我所有的嫁我妆,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陈佩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的嫁妆?你那些破烂,不是早就变卖了给你丈夫铺路了吗?剩下的那些,这三年你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从里面扣的?早就没有了!”
“没有了?”苏青梧从袖中取出一本账簿,轻轻放在桌上,“这是我入府三年来,每一笔开销的记录。我院里的份例是多少,我实际用了多少,账目清清楚楚。至于变卖的那些,总共一百三十两,我也记下了。剩下的,还请侯府原样奉还。”
沈扶风恼羞成怒:“苏青梧!你别得寸进尺!给你休书,让你清清白白地走,已经是给你脸面了!”
“脸面?”苏青梧笑意更冷,“我苏家女儿,还没下贱到要靠一封休书来挣脸面!沈扶风,我再问你一遍,我的嫁妆,还不还?”
“不还!那些东西早就填了府里的窟窿了!”陈佩芬一口咬定。
“好。”苏青梧点点头,收回账本,转身就走。
“你去哪?”沈扶风喝道。
苏青梧回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去顺天府,告你们平远侯府,侵占发妻嫁妆,逼写休书!”**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陈佩芬和沈扶风的脸都白了。平远侯府如今只是个空壳子,最重脸面。这要是闹到官府,不管输赢,侯府的声誉就全完了。沈扶风这辈子也别想再入仕途了。
“你敢!”陈佩芬气急败坏。
“你试试看我敢不敢。”苏青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正厅。
她当然不会真的去告官,那只是吓唬他们的。她真正的杀手锏,还没亮出来呢。
当晚,沈扶风第一次主动来到了苏青梧的院子。他没了白天的嚣张,语气也软了下来:“青梧,我们夫妻一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家丑不可外扬啊。”
苏青梧正在灯下看书,头也没抬:“现在知道是家丑了?当初逼我交出嫁妆,逼我写休书的时候,怎么没想过?”
沈扶风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才说:“嫁妆的事,是娘做得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我给你五百两银子,你把嫁妆单子销了,我们和离,好聚好散。”
【五百两?打发叫花子呢?】苏青梧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我的嫁妆,可不止五百两。”
“那你想要多少?苏青梧,你别太贪心了!”沈扶风的耐心耗尽,又露出了本性。
苏青梧合上书,终于正眼看他:“沈扶风,你根本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们。三日后,是城西大慈善家‘安和居士’举办的百宝鉴赏会。届时,京中名流显贵都会到场。你若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的嫁妆原样奉还,我便与你和离,从此两不相欠。”
沈扶风一愣:“百宝鉴赏会?那是什么?”
“你不用管是什么。你只需要知道,安和居士已经向平远侯府下了请帖。你只需要带着我和我的嫁妆,去走一趟就行了。”苏青梧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沈扶风看不懂的光芒。
沈扶风虽然疑惑,但听苏青梧的口气,似乎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而且只是去参加一个鉴赏会,并不需要真的拿出银子来,便答应了下来。
他和陈佩芬商量后,都觉得苏青梧是在故弄玄虚,想在最后关头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到时候,当着外人的面,她一个弱女子还能翻出天去?于是,他们满口答应,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在鉴赏会上,让苏青梧彻底死了心。
三日后,安和居士的百宝鉴赏会在京城最大的园林“万春园”举行。
园内冠盖云集,来的无一不是王公贵族、富商巨贾。沈扶风和陈佩芬带着苏青梧和柳如絮一到场,就感觉自己这没落侯府的身份,在这里实在不够看。
苏青梧今日穿了一件素雅的月白色长裙,未施粉黛,却难掩其清丽脱俗的气质。她安静地跟在沈扶风身后,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柳如絮则打扮得花枝招展,紧紧挨着沈扶风,一副侯府未来女主人的姿态,不时对苏青梧投去挑衅的目光。
鉴赏会开始,一件件奇珍异宝被呈上来,引得众人阵阵惊叹。陈佩芬和沈扶风看得眼花缭乱,心中愈发觉得苏青梧那些破烂嫁妆简直就是个笑话。
就在这时,司仪高声宣布:“接下来,将由本次鉴赏会的主人,安和居士,亲自为大家展示他近期所得的两件绝世珍品!”
众人翘首以盼。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的老者,在两个童子的护送下,手捧一个托盘走上高台。此人,正是拾遗斋的白掌柜!
沈扶风和陈佩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白掌柜朗声说道:“诸位,老朽不才,承蒙各位抬爱,送了个‘安和居士’的雅号。今日请大家来,是想让各位开开眼。第一件宝物,是前朝宫廷失传的‘四经绞罗’!”
话音刚落,一个童子将托盘上的红布揭开,露出的,正是半幅黛蓝色的暗花罗!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惊呼。一位头发花白的宗室王爷激动地站了起来:“天哪!真的是四经绞罗!本王只在古籍上见过记载,没想到今日能得见实物!”
白掌柜微微一笑,又指向另一件物品:“这第二件,更是稀世难寻。乃是前朝孝武皇帝御用的缂金龙袍残片!”
那块被虫蛀过的明黄贡缎,此刻被小心地平铺在丝绒上,上面的五爪金龙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皇家的威严。
全场彻底沸腾了!无数人涌向高台,想要近距离观赏。
陈佩芬和沈扶风都看傻了。他们总觉得那两样东西有点眼熟,但又不敢相信。
柳如絮小声嘀咕:“不就是两块破布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台上的白掌柜继续说道:“这两件宝物,如今已由一位贵客出价一万两白银购得。不过,老朽今日请大家来,除了鉴宝,还要做个见证,完成这宝物原主人的一桩心愿。”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了苏青梧的身上。
“这宝物的原主人,便是平远侯府的少夫人,苏青梧苏女士!”
**轰!**
这句话,比刚才的宝物更具爆炸性。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苏青梧身上。
陈佩芬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身体一晃,差点瘫倒在地。沈扶风更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些破烂……怎么会是绝世珍宝?】
苏青梧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站起身,平静地走上高台,来到白掌柜身边。
白掌柜对着她恭敬地一揖,然后将一张银票递给她:“苏女士,这是一万两银票,请您收好。”
苏青梧接过银票,看都没看,而是转向已经面如死灰的沈扶风和陈佩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园林。
“母亲,夫君。你们不是一直说我的嫁妆是些不值钱的破烂吗?现在,你们看到了。我当日交给你们的,只是这匹‘四经绞罗’的一半,还有些其他的添头。广源当出价一百三十两。而剩下的这一半,和一块你们看不上眼的碎布,值一万两。”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柳如絮,冷笑道:“柳小姐说得对,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只是你们有眼不识金镶玉,把一座金山当成了蚊子腿。”
柳如絮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青梧不再理会他们,而是对着台下众人朗声说道:“我苏青梧自问嫁入沈家三载,恪守妇道,孝敬公婆,从未行差踏错。然,平远侯府却嫌我出身商贾,欺我嫁妆微薄,觊觎我娘家私产。如今,更是为了区区仕途,便要逼我写下休书。”
她举起手中的银票。
**“一万两白银,这是我苏青梧自己的本事。我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更不需要靠变卖嫁妆来为夫君铺路!”**
“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我只求一件事。”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沈扶风脸上,那眼神,冷得像冰。
“沈扶风,请你写下和离书。从此,你我婚约作罢,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我的嫁妆,你们侵占的,变卖的,我都可以不要。只求,还我自由身!”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沈家人的脸上。
全场一片哗然。众人看着台上那个清冷孤傲的女子,再看看台下狼狈不堪的沈家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分明是一出豪门恶婆婆联合妈宝男欺负儿媳,结果儿媳绝地反击,狠狠打脸的戏码!
无数鄙夷、嘲讽、看好戏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割在沈扶风和陈佩芬的身上。
沈扶风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看着苏青梧,那个他从来没正眼瞧过的妻子,此刻却站在高台上,光芒万丈,而他自己,却像个跳梁小丑。后悔、羞耻、不甘……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佩芬终于缓过神来,她指着苏青梧,声嘶力竭地尖叫:“你……你这个贱人!你算计我!你一直在算计我们!”
“算计?”苏青梧笑了,“若非你们步步紧逼,贪得无厌,又何来今日的算计?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何错之有?”
一位宗室王爷抚掌赞道:“说得好!有此等眼光和风骨,何愁没有立身之地?平远侯府,真是瞎了眼!”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放着这么一位懂鉴宝的奇女子不要,偏要去捧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表小姐,真是愚不可及!”
一句句议论,像针一样扎进陈佩芬和沈扶风的心里。他们知道,平远侯府的脸,今天算是彻底丢尽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沈扶风再也没有任何选择。他面如死灰,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最终,在一张由安和居士提供的纸上,写下了“和离书”三个字,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苏青梧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上面承载着她三年的屈辱和血泪。她看了一眼,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郑重地放入怀中。
她对着白掌柜深深一揖:“多谢白伯伯成全。”
然后,她转身,没有再看沈家人一眼,昂首挺胸,在无数或敬佩、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下了高台,走出了万春园。
园外的阳光,温暖和煦。苏青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从此以后,天高海阔,她苏青梧,只为自己而活。
和离之后,苏青梧用那一万两银子,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盘下了一间铺面,开了一家名为“青梧绣庄”的店铺。
她没有去卖那些常见的绫罗绸缎,而是专门经营修复古董织物、复制失传绣品、以及定制高级绣品的生意。她凭借自己一双巧手和毒辣的眼光,很快就在京城的贵妇圈里打响了名号。
她修复的前朝凤袍,让长公主赞不绝口,亲笔为她题写了匾额。她复制的“四经绞罗”,连宫里的织造局都派人来观摩学习。她用那块极品羊脂玉雕刻的观音像,被护国寺方丈请去供奉,引得无数香客前来瞻仰。
“青梧绣庄”的名气越来越大,生意也越来越红火。苏青梧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任人欺凌的侯府弃妇,而是京城里人人敬称一声“苏老板”的奇女子。她身边围绕的,不再是算计和羞辱,而是真心实意的赞美和合作。
而平远侯府,则彻底沦为了京城的笑柄。
陈佩芬经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整日躺在床上念叨着那一万两银子,没多久就变得疯疯癫癫。
沈扶风名声扫地,仕途彻底无望。他整日酗酒,颓废不堪。柳如絮的美梦也彻底破碎,她非但没能成为侯府少夫人,反而因为人品不堪,被京中各家嫌弃,最后被她父母匆匆嫁给了一个外地的小官做填房,从此销声匿迹。
有一天,沈扶风喝得酩酊大醉,不知怎么走到了朱雀大街。他看到了那块由长公主亲笔题写的“青梧绣庄”的匾额,看到了店铺里进进出出的达官贵人,看到了那个站在柜台后,从容自信、光彩照人的苏青梧。
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当初丢掉的,不是一个只会忍气吞声的妻子,而是一座他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宝山。
他想冲进去,想求她原谅,想告诉她自己后悔了。可他刚走到门口,就被店里的伙计拦住了。
“这位爷,您有什么事?”
“我……我找你们老板,我找苏青梧……”沈扶风结结巴巴地说。
伙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满身酒气,衣衫不整,嫌恶地皱了皱眉:“我们苏老板忙得很,没空见客。您请回吧。”
说完,“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沈扶风被关在门外,看着那扇朱漆大门,听着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而门内,苏青梧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便收回了目光。她拿起一根绣花针,对着阳光,开始穿引一根新的丝线。
那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像她此刻的人生,绚烂而自由。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未来种种,譬如今日生。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来源:快乐无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