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婆婆三天前被带走了,罪名是“封建残余的传播者”。临走前,她只来得及抱了抱刚满月的孙子,然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口枯井,我当时不懂,现在想来,里面盛着一个世界那么重的不舍与嘱托。
我是在整理床铺时发现那张纸条的。
婆婆三天前被带走了,罪名是“封建残余的传播者”。临走前,她只来得及抱了抱刚满月的孙子,然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口枯井,我当时不懂,现在想来,里面盛着一个世界那么重的不舍与嘱托。
纸条叠得方正正,藏在宝宝的小枕头下面,紧挨着那枚她从前寺庙求来的平安符。纸质粗糙,是那种老式的信纸,边缘已经泛黄,像是珍藏了多年。展开的刹那,我闻到了淡淡的樟木香——那是婆婆箱子的味道。
“吾孙亲启”,开头四个毛笔小楷让我心头一紧。婆婆只读过两年私塾,字却写得极工整,一撇一捺都透着股不容置疑的郑重。她总是说,白纸黑字,是这世上最靠得住的东西。
“奶奶走了,去很远的地方。你要好好长大,听妈妈的话。
读到这一句,我的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那个总是挺直腰板的老人,用最平静的语气,在向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告别。她明知孙儿要很久以后才能读懂这些字,却依然写得如此认真,仿佛每一次笔画都是一次触摸。
“奶奶这一生,吃过很多苦,也犯过很多错。唯一做对的,就是有了你爸爸,现在又有了你。”
我的手开始颤抖。婆婆是个极要强的人,我从没听她承认过任何错误。即便是明显理亏的时候,她也只会别过头去,生硬地转移话题。而此刻,在这张薄薄的纸上,她如此坦然地说自己“犯过很多错”。我忽然明白,这不是写给婴儿的信,这是一个老人对自己的审判与和解。
“枕头里的平安符,是奶奶的奶奶传下来的。它陪咱们家熬过了战乱、饥荒、动荡,现在传给你了。别怕,它会保佑你。”
我慌忙撕开枕套,那枚褪色的平安符果然缝在里面。婆婆曾说,这里面藏着祖辈的勇气。她竟然把它传给了孙子,这个她冒着风险也要守护的“希望”。
信写得很长,絮絮叨叨的,完全不像平日言简意赅的婆婆。她详细记下了宝宝喜欢的奶粉温度、哭闹时的安抚方式、洗澡水的适宜度数,甚至哪个牌子的尿布不容易红屁股。这些细节她生前反复教过我,却还是要一字一句写下来,像是要把自己嵌进孙儿成长的每一个缝隙里。
最让我崩溃的是最后一段。
“宝宝,奶奶可能看不到你走路、上学、娶媳妇了。但你要记住,不管奶奶在哪里,都会想着你。你要是想奶奶了,就看看天上的星星,最亮的那一颗就是奶奶在看着你。”
“还有,要好好爱妈妈。妈妈生下你不容易,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以外最爱你的人。”
落款是:“永远爱你的奶奶”。
我瘫坐在床沿,泪水打湿了信纸。那个总是板着脸、嫌我娇气的婆婆,那个为给孩子起名和我争执的婆婆,那个说我不会带孩子的婆婆,在知道自己可能永别的那一刻,把所有的温柔与牵挂都塞进了这张纸条里。
原来她那些天的反常都有了解释——突然教我做爸爸爱吃的菜,悄悄把积蓄塞进我的抽屉,甚至破天荒地夸我把孩子带得好。她早就预感到了什么,却一言不发地安排着一切。
我抱起熟睡的孩子,把他贴在心口。他的小脸恬静安然,全然不知这个世界刚刚从他这里拿走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宝宝,”我轻声说,“你有全世界最好的奶奶。”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婆婆离去的那个清晨,她蹑手蹑脚走进房间,最后一次为孙儿掖好被角,然后轻轻塞进这张纸条。那动作一定很轻很轻,轻得像一个吻,轻得像一声叹息。
我把纸条重新叠好,放回枕下。这是婆婆留给孙儿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故事,关于告别,关于爱,关于如何在黑暗中传递光明。
总有一天,我会亲自读给孩子听。告诉他,曾经有一个老人,用最古老的方式,在最黑暗的时刻,为他存下了一整个宇宙的光明。
而此刻,我泪流满面,不仅仅因为悲伤,更因为忽然懂得了——爱有很多种面目,有时它看起来像严厉,有时像固执,但归根结底,它永远是一张塞在枕下的纸条:沉默、隐秘,却重如山河。
来源:开心娱乐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