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孟玄舟为给婢女夺⼀支簪子,将我⼀箭射下⻢,我平静退婚,转身远嫁。完结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孟玄舟为给婢女夺⼀支簪子,将我⼀箭射下⻢,我平静退婚,转身远嫁。完结
为了替他的宝贝婢女抢那支翡翠簪,孟玄舟一箭射中我的坐骑,让我从马上重重摔下。
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哭闹质问,只是擦去嘴角的血,异常平静地提出了退婚。
「就为了一支簪子?」他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
「对,就为了一支簪子!」我字字清晰,斩钉截铁。
他静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行啊,那你这次可得有点骨气,千万别撑不过十天,又哭着跑回来求我复合。」
他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补充道:「毕竟,这满京城谁不知道你晏清浔是我孟玄舟的‘狗皮膏药’?十天冷战,已经是你的历史最高纪录了,希望你再创佳绩啊!」
我与他青梅竹马,十年间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摇尾乞怜,这些都是事实。
可这一次,我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他不知道的是,我坠马后,救起我的人是当朝公主。而我活下来的代价,是答应替她远嫁洛川。
婚期?不多不少,恰好就是他口中的「十日」之后。
1
「阿浔,你至于吗?」
孟玄舟推门而入,卷进的冷风让桌上的油灯剧烈摇曳起来,我的影子在墙上疯狂舞动。
「什么时候学会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居然跑到宫里去告状,你知不知道,枝枝因为你,正被皇后娘娘罚跪在庭院的雨里!」
他的眉眼凝着寒霜,满腔的责备在跳动的火光里忽明忽灭。他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向来标榜君子端方,此刻深夜闯入我的闺阁是何等失礼。
为了那个宋南枝,他总是这样轻易失态。
诘问、斥责,甚至毫不留情地将我射下马,弃我于荒无人烟的溪谷,任由我差点葬身狼腹。
可他忘了,这个被他厌弃的我,也曾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
我们有过十年的青C梅竹马之情。在他最爱我的时候,眼里哪里容得下旁人。我酷爱骑射,他便不顾「女子应端庄娴静」的陈词滥调,耐着性子,手把手地纠正我持弓的姿势。连我的坐骑,都是他精挑细选、亲手养大的。京城里流行什么新款的头面首饰、时兴裙衫,他总会第一时间送到我的院里。甚至我爱吃的点心瓜果,他房中的茶桌上也从未断过。
即便外界流言蜚语,说我是罪臣之后,连他母亲都对我横眉冷对,他对我的偏袒与维护也未曾减少分毫。最宠我时,他甚至把他祖母腕上那只传家玉镯都讨了来,亲自套在了我的手上。
旁人打趣他,还没过门就惦记老太太的传家宝了。
他却理直气壮地回敬:「若不是成婚需待及笄,我五岁就想把阿浔娶进门。用我孟家的传家宝套牢了,我的心尖尖才不会被人抢走。」
可就在我及笄的前一个月,他兴致勃勃地要去南海,说要亲手采一颗最圆的东珠,缀在我大婚的凤冠上。
他带回了珍珠,也带回了一个卖身葬父的丫鬟,宋南枝。
2
他解释说,宋南枝孤苦无依,实在可怜,不过是给她一个安身之所,让我别放在心上。
说这话时,他脖子上暧昧的红痕若隐若现。
我心头苦涩翻涌,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绞碎。他却把我当傻子,执意将宋南枝安排在我院里,还嘱咐我多加照拂。可这位自称命苦的丫鬟,连伺候人的基本活计都做不好。滚烫的茶水直接泼了我一手,她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慌乱中去捡拾瓷器碎片,扎得自己满手是血。
孟玄舟恰好赶到,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她委屈地含着两包泪,对着孟玄舟哽咽:「是枝枝愚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她生得娇弱,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杏眼含泪时,能把人的心都哭化了。
孟玄舟正是被这样的眼泪打动,才会在当初不顾规矩道义,强势地用刀逼退了宋南枝的买主,将人抢回了京城。为此,他的手臂还挨了一刀,至今疤痕犹在。
那是宋南枝引以为傲的「战绩」,她曾抚着鬓边价值千金的珠花向我炫耀:「世子为我英雄救美,这件事会像他手臂上的伤疤一样,永远刻在他心里。我献给他的第一次,也同样让他永生难忘。阿浔姑娘,你信不信,你所谓的十年,比不过我眼里的一滴泪?」
「那晚,我在世子怀里哭得好伤心,他吻着我的眼泪发誓,绝不会让我受委屈。他说阿浔姑娘你啊,素来能忍,多忍这一次也无妨,所以只能先委屈你了。」
宋南枝得意的嘴脸,与孟玄舟冰冷的劝诫在我眼前重叠。他一边心疼地为我烫伤的手上药,一边沉声劝我:「她出身低微,不懂规矩,但终究是个可怜人,你别跟她计较。」
这分明是在警告我,别再为难他的「枝枝」。
宋南枝的眼泪,像一颗滚烫的石子砸在我心上,烙下一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孟玄舟见我沉默,生怕我对她下毒手,便让她去打理院子里的花草。
可偏偏,满院的花草都安然无恙,唯独孟玄舟亲手为我种下的那满池秋菊和一院桂花,死得七零八落。
我不过说了一句「花草无辜,何必迁怒于它们」,宋南枝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转身就跳进了荷花池。
守在门外的孟玄舟几乎是瞬间就跟着冲了进去。
宋南枝浑身湿透,曼妙的身姿紧贴在孟玄舟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花草固然珍贵,世子的心意更是无价。是枝枝的错,难辞其咎,唯有以死谢罪,不怨任何人。」
瞧她多善良,都被「逼」得投湖了,还在为我「求情」。满院的下人窃窃私语,说我一个罪臣之后,不知比人家清白的穷苦姑娘低贱多少,不过仗着老夫人和世子十年的情分,就真把自己当半个主母,心肠歹毒地逼人去死。
孟玄舟黑着脸质问我,难道几棵花草,还比不上一条人命重要吗?
望着那些被连根拔起的桂树和被铲平的菊圃,我心痛到无法辩驳。这些花草曾是他亲手种下,他说过,这里的一枝一叶,都是他对我的情意。
我更无从解释,自己从未为难过宋南枝。是我孤女的身份好欺,而她有了孟玄舟撑腰,才这般有恃无恐。
自那时起,孟玄舟的心彻底偏了,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枝叶凋零,或许正预示着我们情分的消散。
她名义上还是丫鬟,却住着小姐的院落,下人们都恭敬地称她一声「南枝姑娘」。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那是世子爷收用过的人,将来必定是位分不低的贵妾。
为了与我赌气,他宠她宠得愈发肆无忌惮。约定好陪我射箭的日子,他却手把手教她练字;说好陪我用饭的时辰,他却陪她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闲逛。连按月送进我院里的脂粉首饰,都得先经过宋南枝的挑选。甚至,他亲手为我养大的那匹爱马,也成了宋南枝的专属坐骑。
孟母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意有所指:「流水一样的情分,当不得真。」
是啊,宋南枝是流水,我又何尝不是。我清楚,这一切背后都有孟母的默许甚至策划。她绝不能让一个罪臣之女玷污了侯府的门楣,毁了她儿子的锦绣前程。所以她为宋南枝撑腰,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我懂了,从此谨记自己寄人篱下的身份,收起所有痴心妄想。主人家赏赐什么,我都该感恩戴德,没有资格去争、去抢、去质问。
于是,宋南枝喜欢院子里的秋千,孟玄舟一个眼神递过来,我便默默让出。宋南枝随口提了一句笔墨,她的丫鬟只需为难地往我面前一站,我便将自己珍藏的都让她抬了去。连她过及笄礼,指着孟玄舟送我的那颗东珠说:「清浔姑娘盒子里的珍珠真好看,我还从没收到过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我便亲手奉上,祝她得偿所愿。
那一次,孟玄舟的神色难得柔和下来,夸我「总算懂事了」。
直到皇家秋猎,圣上拿出一支翡翠珊瑚簪作为头彩。
3
赢得此簪的人,可以向圣上求一个恩典。
我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跪求陛下准我参赛。
想当年,我父身为守城将领,城破后被敌军枭首示众,晏家满门惨遭屠戮。唯有我,被奶娘拼死救出,送到了祖母的手帕交——孟家老夫人跟前。可事后,父亲却被人构陷临阵脱逃,才致使满城百姓陷入水火。一时间群情激愤,甚至有人上书,要将我这个五岁的孩童斩首示众。是孟老夫人以性命相保,我才得以在孟家苟活至今。
这桩案子,陛下不罚,却也不查,就这么悬了十年。
这一次,我要用命去搏,搏得陛下的恩典,求他彻查旧案,还我父亲与晏家一个清白!
在皇后与公主的劝说下,陛下准了。
可孟玄舟却在赛前拦住我,怒气冲冲地质问:「你明知枝枝喜欢那支簪子,我已经答应要把它当生辰礼送给她,为什么非要跟她争?」
一旁的宋南枝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我无数次的退让,让她尝尽了甜头,也养大了她的胃口,让她觉得事事都该是她的。
她拽着孟玄舟的衣袖,假意劝道:「世子,从前阿浔姑娘让我的够多了,这簪子就让给她吧。虽然……虽然我从未收到过这么名贵的礼物,但没关系的,有世子的陪伴,枝枝已经很知足了。」
孟玄舟的眉梢立刻染上心疼,他冷冰冰地转向我:「我承诺在先,你当真要抢?」
我心痛难忍,急忙解释:「我不要……」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话未说完,宋南枝身边的丫鬟突然惊叫起来:「世子,南枝姑娘晕倒了!」
孟玄舟一把甩开我拉着他衣袖的手,狠狠瞪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抱起宋南枝就走。
呼啸的冷风里,我只抓住了一手空。
我想告诉他,我不要簪子,我只要陛下一个承诺,一个为晏家平反的机会。
但没关系,我还会骑射,我可以靠自己。
那只被做了标记的头狼,终究被我一路追赶,堵在了溪谷里。当箭矢没入它后腿的那一刻,遍体鳞伤的我几乎喜极而泣。十年了,惨死的族人,无人收敛的父亲,以及扣在我头上的污名,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可我的手还没碰到猎物,另一支箭呼啸而至,精准地射中了我的马腿。
烈马长嘶一声,将我狠狠甩了出去。
孟玄舟勒住缰绳,逆着漫天萧瑟的夕阳,一步步向我走来,冰冷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说过,你不该跟枝枝争。你也是孤女,怎么就不能体谅她的难处?我尚且不嫌弃你罪臣之女的身份,包容了你十年,怎么我帮她一次,你就容不下了?」
罪臣之女?
原来在他心里,我父亲的冤案早已盖棺定论。难怪每次我向他倾诉,他都顾左右而言他;难怪我求他若有机会,定要为晏家求个公道时,他总是点头敷衍。
他从未信过我,也从未信过晏家。
那一刻,仿佛有一支无形的利箭,将我十年的痴心妄想彻底射碎。
「既然要抢,就凭实力说话。别怪我手下无情,换做任何人,结果都一样。」他用弓挑起那只狼崽,勾起一抹冷笑:「很显然,你出局了。」
我挣扎着想去抢夺,他马背上的佩刀瞬间出鞘,刀锋擦过我的鬓角,削下了一缕青丝。「战场无父子,你再动一下,就别怪我的刀不长眼。」
似乎怕我不信,他的刀刃压在了我的肩头,锋利的刀尖刺破皮肉,温热的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衫。
「所以,十年的情分,最终换来你我刀剑相向?」
我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垂下眼眸,声音弱了几分:「枝枝从未求过我什么,她想要的,不过是一支能让她在人前抬得起头的簪子。你逼她落水伤了身子,这次就当是补偿,好不好?」
「阿浔,别再针对她了。我欠她的。」
孟玄舟拎着他的「战利品」,扬鞭策马,头也不回地向营地奔去。他根本没注意到,我受惊的马早已跑得无影无踪,而我撞在尖石上的小腿,鲜血已经浸透了裙摆。
我就这样,被他抛弃在了荒野。
4
「晏清浔!」
孟玄舟不耐烦的声音将我从翻涌的思绪中拉回。他见我失神,眉头皱得更紧:「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让你立刻进宫,向皇后娘娘认错,就说那支箭是你借给我的,不是我抢了你的功劳。然后,再去亲自给枝枝道歉。」
原来,他急于邀功,竟没发现我故意在箭羽上涂抹了朱砂作为记号。他的战利品上,留下了我的痕迹。
有人为我鸣不平,宋南枝急于撇清,竟在皇后面前大吵大闹,污蔑我为了簪子使用「移花接木」的诡计。可猎物是由陛下的贴身大公公亲手检验的,她此举无疑是在质疑皇家的公信力。皇后没有降罪,已经是给了孟家天大的面子。
可跪在雨中的宋南枝却还在含沙射影,说是我为了区区一支簪子,不惜在公主和皇后面前构陷她。
这种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戏码,我真的看够了,也受够了。
我沉默了许久,缓缓褪下手腕上的玉镯——那是他曾经讨来的传家宝。我将它捧在手心,递到孟玄舟面前,一字一句,无比郑重:
「到此为止吧,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
孟玄舟的身子猛地一僵,他抬起阴沉的双眸,死死盯着我:「闹成这样,就为了一支簪子?」
「对,就为了一支簪子。」
我看到他袖中的手攥成了拳,这是他发怒的前兆。若是从前,我早已像供着祖宗一样去哄他、讨好他,卑微到尘埃里。
可现在,我累了。我撇过头,只当未见。
油灯的火苗无声跳动,深夜静得让人心慌。
对峙良久,孟玄舟才发出一声嗤笑:「行,那你这次骨气硬一点,别过个十天八天,又哭着回来求我。」
「毕竟,全京城谁不知道你是我孟玄舟的狗皮膏药,离了我,你连体面地活着都难。十天冷战,已经是你的历史最高纪录了,再接再厉哦!」
话音未落,下人来报,说南枝姑娘又昏倒了。孟玄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我的心像是被塞进了一把砂砾,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翻搅的剧痛。
那次长达十日的冷战,正是宋南枝毁掉我满院花草之后。孟玄舟斥我恶毒,说我恃宠而骄,一夜之间收回了所有对我的偏爱。我的丫鬟只因一碗汤得罪了病中的宋南枝,竟被他下令打断了腿。孟母本就不喜我,孟老夫人又已仙逝,寄人篱下的我,连个府医都请不来。
眼看丫鬟的腿就要废了,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我不能让她后半生都倚靠拐杖度日。
最终,我还是低下了头,哭着求到了他面前。
他故意让我在漫天大雪的院子里站着,自己则与宋南枝在温暖的室内研究了半晚的棋谱,才让几乎冻僵的我进门。
他开口第一句便是:「知错了吗?」
屋内,宋南枝投来得意而轻蔑的眼神。
心痛、屈辱、狼狈……种种情绪在那一刻几乎将我撕碎。可尊严,终究比不上一条人命。我卑躬屈膝地认错,保证以后会乖巧懂事,指天发誓绝不再与她相争。
那一退,便退到了今天,退到再无立足之地。
但这一次,不会了。
公主自溪谷救回了我。
作为交换,我将替她远嫁洛川王世子,江霁怀。
不多不少,婚期恰好就在十日后。
5
既然退了婚,属于别人的东西,理应物归原主。
整整三天,丫鬟秋霜帮我整理出满满一箱物件,每一样,都曾是孟玄舟所赠。而每一件,又都曾被我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床头的檀木箱子里。
「姑娘……您当真舍得?这一送过去,可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从前我身如浮萍,仰仗孟家鼻息苟活,即便想与孟玄舟一刀两断,也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由头。如今,我的婚事已定,便有了彻底了断的底气。
「早就该还了,是我贪心,留得太久。」
我将从皇宫出嫁,嫁妆一应俱全,这孟家大院里,再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秋霜抱着箱子出门时,正与孟玄舟撞个满怀。他的视线在箱子上停留片刻,眸光一紧:「有完没完了?今天送还给我,明天又哭着闹着让我买新的?跟谁学的这些欲擒故纵的妾室手段!」
他的话语顿住了,因为他看见了我被厚厚纱布包裹的小腿。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原来,他竟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受了伤。
秋霜带着怨气回道:「还能是何时,自然是秋猎那天。托世子的福,我们姑娘从马上摔下来,险些废了一条腿。」
孟玄舟彻底沉默了。
我以为,念在十年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他终究会因伤了我而心存一丝愧疚。可我没想到,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毫不留情地质问道:
「所以,就因为你技不如人,而我不小心伤了你,你就把怨气报复在了枝枝身上?」
我脸色瞬间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区区一个孤女,有何颜面能让皇后娘娘为我撑腰去报复他的心上人!
他见我面无血色,便以为戳中了我的心思,愈发理直气壮:「她被罚跪在大雨里,染了风寒,至今还下不了床。」
「我听说皇后娘娘赏了一批药材给你,那盒养血丸,就当是你赔罪了,拿去给枝枝吧。」
或许是我退让了太多次,又或许是我出身卑微,处处讨好的姿态太过下贱,才让他的逼迫显得如此信手拈来。
我轻轻一笑,从枕下拿出了那个药盒。
孟玄舟暗自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以后乖一点。我不是不许你闹,但凡事要有度。你日后是要做孟家主母的,再这么不知轻重,只会丢我孟家的脸。我也有我的难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我当着他的面,干脆利落地揭开药盒的蜡封,将那颗圆润的药丸直接抛进了嘴里,和着苦涩的口水咽了下去。
我迎着他那双由错愕转为愤怒的眸子,甚至还扯出一个淡漠的微笑:「现在,没了。」
他顿时恼羞成怒:「你为什么非要跟枝枝过不去!」
我笑了:「若不是我伤了身子,娘娘又怎会赐下这药丸。既然是我需要的东西,为何要忍着委屈、故作大度地送给别人?」
「这颗药丸不一样,它不是孟家给的,更不是你的施舍。这是娘娘单独赏给我的。独独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让了,以后,全都不让了。」
孟玄舟神色一僵。
就在这时,宋南枝一脸苍白地冲了进来:「世子,没关系的,不过一颗药丸,让给阿浔姑娘便是。枝枝皮糙肉厚,什么苦没吃过,区区一场风寒,多喝两碗药,熬一熬就过去了。」
她拽着孟玄舟的衣袖晃了晃,虚弱又倔强地呢喃:「有世子在,枝枝就有了世上最好的良药。」
孟玄舟周身的寒意瞬间消散,他转头对我,笑得残忍:「既然如此,那箱子里的东西就都送你了,玩够了就扔掉。人家能轻易让出来的,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你不必心疼。」
他转而又看了我一眼,语气里满是鄙夷:「玩脱了吧?心胸如此狭隘,眼界这般浅薄,还想端我孟家主母的架子,你配吗?」
他说对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是他的夫人了。
6
第二日,永安公主来看我。
依照大越的习俗,新娘子的红盖头需由自己亲手绣制,哪怕只是补上几针,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她带了一整箱的金丝银线、珍珠坠饰和一块上好的大红绸缎。
「其余的,礼部都已备妥。再过几日,流程走完,赐婚的圣旨就该下来了。阿浔,你当真不悔?」
「只要公主应承我的事能做到,阿浔万死不辞!」
话音刚落,孟玄舟推门而入。当他看到我手中捧着的红盖头时,瞳孔骤然一缩:「你要成婚?」
可转念一想,他又恢复了那副自以为是的神情:「昨日说的不过是气话,就把你吓成这样?竟然还找来公主为你撑腰,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嫁给我?枝枝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你当真如此拎不清。你知不知道公主即将远嫁洛川,眼下正是最忙的时候,怎能拿这种小事来叨扰殿下。」
「别胡闹了,枝枝想去驯马场学骑射,我来接你同去。」
他满眼的怒气,仿佛来接我,是给了我天大的恩赐。
不知从何时起,他竟已轻贱我至此。
永安公主气不过,正要发作,却被我拉住了衣袖。我冲她摇摇头,轻声道:「远嫁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世子说得对,日后,不叨扰了便是。」
永安公主强压下火气,却还是忍不住对孟玄舟呛声道:「她想嫁,你就非得娶吗?难不成这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她就非你不可了?」
孟玄舟闻言,竟得意地笑出声来:「阿浔与我青梅竹马十年,这京城里谁人不知她是我孟玄舟的跟屁虫?不嫁给我?你倒问问,这满京城,除了我,还有谁会要她?」
是啊,我没有显赫的母族,没有体面的家世,连清白的名声都因这十年的纠缠而变得不清不楚。他才敢如此笃定,我除了他,再无退路。
所以他可以明目张胆地轻贱我,可以理所当然地让我退让,即便知道我因他而受尽委屈,也觉得那是应该的。
看着我手中的红盖头和我脸上藏不住的悲凉,他又换上一副无奈的口吻,叹气道:「婚事不急,盖头可以慢慢绣,我又不是真的不娶你。枝枝想出去散散心,你乖一点,跟她好好相处,也别再跟我闹了。」
他仿佛已经忘了昨日的不快,伸手就要来拉我:「照夜都想你了,你不去看看它?」
我侧身避开了他的手,淡淡道:「它已经有了新主子,是你的南枝姑娘。而我,既然与世子退了婚,便不该再拉拉扯扯,免得惹南枝姑娘不快。」
孟玄舟不怒反笑:「好了好了,把你一个人丢在溪谷是我不对,我没想到你的马会跑掉。今日听说若不是公主坚持搜山,你就要在溪谷过夜时,我也是一阵后怕。这不,一大早就和枝枝商量好,一起来跟你赔罪了。」
「气也该消了,给枝枝一个道歉的机会。她胆子小,思虑不周,你别跟她计较。照夜被她驯得很好,你今日去看看就知道了。」
公主被他这番话气笑了:「若不是我找不到阿浔执意要搜山,你那位枝枝姑娘一句‘阿浔姑娘为了一支簪子,不知躲在哪儿赌气呢,不必找,气够了自己就出来了’,就足以要了阿浔的命!」
「现在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想了事?依我看,也该把她扔去溪谷待上一晚,让她也尝尝这要命的滋味!」
孟玄舟的耐心似乎耗尽了,他烦躁地冲我道:「我已经撇下枝枝,低三下四地来哄你了,你一再拿乔是什么意思?仗着有公主撑腰就得理不饶人了是吧?行,那你自己气着吧,这驯马场你也别去了!」
我点头,平静地应了一个字:「好。」
他身形一僵,甩袖转身就走。
「马场你既不去了,那照夜,便送给枝枝当个玩意儿养着吧。」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笃定我会像从前一样,开口服软叫住他。他知道,照夜是他亲手为我养大的,我向来宝贝得不行。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绝不会不要照夜。
可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一个字都没说。
连他这个人我都不想要了,更何况是一匹早已对宋南枝摇尾乞怜,甚至会在她的口哨声中扬蹄踢我的畜生。
不要了,就全都不要了。
孟玄舟终究没能等到我的挽留,他绷不住了,带着满腔怒火大步离去,远远地抛下一句狠话:
「绣了盖头又如何?娶不娶,何时娶,都得我说了算!」
若是从前,他这般在人前羞辱我,我定会心如刀割,少不得要躲起来大哭一场。
可现在,我当真一点都不在乎了。
毕竟,就算他想娶,我也嫁不了了。
等他再回来时,已是遍体鳞伤。
7
侯府里乱成了一锅粥。
下人与大夫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宋南枝更是守在他床边,哭得肝肠寸断。
孟玄舟等了又等,始终没有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心里空落落的。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他离府时,阿浔那双冷淡到没有半分情绪的眼眸。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不舍,甚至连怨恨都没有。
正因如此,他才耿耿于怀,在马场上失了神,竟策马直直撞向了枝枝。危急关头,他用短刀刺入马颈,才保住了枝枝,自己却摔得遍体鳞伤。
皮肉擦伤,火辣辣地疼,但并不致命。
他故意把动静闹得满府皆知,就是想让阿浔心疼。
她那个人,性子虽清冷,话也少,却最是心软。只要看到自己受了伤,不管心里有多大的气,总会忍不住扑到床边,红着眼圈难过。到那时,自己只需说几句软话,她那通天的怒气,保准散得一干二净。
孟玄舟就这么美滋滋地等着,可等到天都黑透了,阿浔还是没来。
他第一次,顾不上宋南枝的眼泪,也没心思理会她贴上来的温软身体,而是怒气冲冲地摔了药碗,对下人吼道:
「什么药这么苦!就不会去阿浔姑娘那儿要点蜜饯来给我压压苦味吗?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去!」
他悠然地躺回床上,自我安慰着。一定是没人告诉阿浔自己受伤的消息,她不知情,所以才没来。现在下人去要蜜饯了,她一听说,定会风风火火地赶过来。
母亲说得对,她真是被祖母和自己惯坏了,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是该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让她明白,做主母和做姑娘是不同的。嫁给自己后,她就该学着迎合自己的喜好,妥善安置自己的妾室,孝顺自己的母亲。
可下一刻,当那下人捧着蜜饯罐子回来时,身后却空无一人。
孟玄舟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抬手就砸了蜜饯罐子:「阿浔呢?你没告诉她我受伤了吗?」
下人战战兢兢地回话:「阿浔姑娘……早就歇下了。这蜜饯,是秋霜姑娘给的。」
孟玄舟一愣,下人的声音又弱了几分:「阿浔姑娘应该是知道的。世子您被抬回来时动静那么大,她在廊下绣盖头,起身时还吩咐秋霜,让她别往前凑热闹,免得惹了旁人不快,小心另一条腿也保不住。」
孟玄舟如遭雷击。
她记仇!
她记得自己当初为了偏袒宋南枝,差点打断了秋霜的腿;她记得自己如何逼她低头认错,才换来秋霜一条腿的保全……
连丫鬟的仇她都记得一清二楚,那自己……
自己将她弃于溪谷,让她险些丧命狼口的事,她又怎会忘记?
难怪,难怪她会那般冷淡疏离,甚至将从小到大的物件都悉数归还。
她这是在记仇,还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这个念头一出,孟玄舟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他瞳孔一缩,目光冷冷地落在宋南枝梨花带雨的脸上:「枝枝,这几日你先待在院里别出来。阿浔因你与我生了嫌隙,我得去哄哄她!」
宋南枝脸色一白,咬着唇,万般委屈却还是乖巧应下,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孟玄舟心头一软,又抱着她温存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让她回了院子。
第二日清早,孟玄舟便拖着一身伤,推开了我的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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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视线落在我那块已经绣出一对戏水鸳鸯的盖头上,重重地舒了口气:「阿浔,我想过了,等父亲回府,我便求他,让我们早日完婚。」
我捧着清粥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世子忘了,我们已经退婚了。」
我的婚事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可能。
孟玄舟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握住我的手,轻笑道:「盖头都绣上了,不是为了成婚,难道是为了打发时间?」
「好了好了,从前都是我的错,是我疏忽冷落了你。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抬眸望着他,似笑非笑:「那枝枝姑娘呢?她把身子都给了你,你又打算如何交代?一边占着我,一边霸着她,难道天底下的女子,就活该这么下贱吗?」
孟玄舟的手指微颤,随即却笑出了声,满眼深情地解释道:「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傻瓜,何必在意这些。我都十六了,收用个把丫鬟再寻常不过,就算不是她,也会是母亲塞给我的其他人。」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我洞房花烛夜能更尽兴?总得在实战中练出些讨好夫人的本事,不是吗?」
「枝枝的第一次是给了我,我答应过不让她受委屈,日后抬个妾室便是。一个玩意儿,也值得你动气?我心里,最在意的永远是你。若不是为了你,她何至于到今天,还一碗碗地喝着避子汤,连个名分都没有。」
「阿浔,你我情分不同,我从未想过,要让任何人越过你。」
这一番剖白,听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抽出被他紧握的手,语气疏离:「世子想得真是周到。只可惜,退婚之事已经过了你母亲的手,并非儿戏。世子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听从尊母之命,另觅佳人。」
孟玄舟却不为所动,甚至还宠溺地伸指勾了勾我的鼻尖:「好啊,我另觅佳人,到时候阿浔可别忘了替我掌眼。」
说着,他指着我的盖头,挑剔道:「鸳鸯太小家子气了,我不喜欢。你重新绣一对龙凤呈祥,如何?抓紧点,我想早些把你娶进门。」
他的手刚要碰到那块盖头,门外突然传来宋南枝丫鬟凄厉的哭喊声:「不好了!姑娘,我们姑娘小产了!」
孟玄舟的手猛地一缩,扔下盖头,大惊失色地转身就跑。
他跑得太急,没有看见,被他碰歪的盖头下,压着一张写着我未婚夫婿「江霁怀」生辰八字的庚帖。
09
整整一夜,宋南枝都虔诚地跪在佛前,为那个在沙场上受伤的男人祈福。可她等来的不是菩萨的垂怜,而是自己见了红,腹中胎儿险些不保。
这事捅了天大的篓子。
主母的轿子还没进门,一个通房丫鬟竟敢阳奉阴违,偷换避子汤,怀上了侯府的子嗣。孟母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绝不允许这等丑事玷污侯府门楣,当即命人送去一碗漆黑的落胎药,决绝地盖上了这块巨大的遮羞布。
宋南枝凄厉的惨叫声撕裂了侯府的宁静,一声声,仿佛重锤,狠狠砸在孟玄舟的心上。
第二天,他带着满脸的憔悴与一夜未眠的血丝,闯进了我的院子。
「枝枝的孩子……是不是你动的手?」
他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我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世子,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指了指周围,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失望,「我连这个院门都未曾踏出半步,要如何隔空去算计你的心上人!」
孟玄舟避开我的目光,通红的双眸中满是疲惫与挣扎:「她把怀孕的事瞒得滴水不漏,若不是误食了活血的东西,根本不会见红,更不会被母亲发现。」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最后的判决:「府里的丫鬟都说,只有秋霜接触过她的饮食。」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是我十年来第一次对他动手。
那一刻,所有的情分、所有的忍耐,都随着这一巴掌烟消云散。我的心,彻底累了,也彻底死了。
「世子若真心想查明真相,何必只听信一面之词?将整个院子封锁起来,严加审问,活血的药材并不常见,想揪出幕后黑手易如反掌。」我冷冷地看着他,「秋霜为我死过一次,我绝不容许任何人再冤枉她分毫!」
孟玄舟用舌尖顶了顶被打肿的脸颊,吐出一口血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都是我侯府的奴婢,自然要一视同仁。既然要为了我那未出世的长子陪葬,那就都该拖下去严刑拷打,一个也别想跑。」
话音未落,我便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死死按在桌上,像待宰的猪狗,毫无尊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秋霜被孟玄舟拖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与不解。
「孟玄舟!你拿我的丫鬟泄私愤,你不得好死!」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管不住自己的是你,和宋南枝厮混苟且的是你,有了孩子却不敢担当的也是你!你懦弱又自私,永远只会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你恶心透顶,我晏清浔就是嫁猪嫁狗,也绝不会嫁给你这种人!」
孟玄舟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脸上的冷笑愈发狰狞:「不知悔改?好,我倒要看看,你最后到底会嫁给谁!」
「吱呀」一声,院门被重重关上,秋霜的身影彻底消失。
无边的恐惧瞬间将我吞没。我发疯似的拍打着紧闭的大门,可无人应答。绝望之下,我心一横,用尽全力朝廊柱撞了过去!
额头鲜血直流,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我从怀中掏出江霁怀的庚帖,塞给闻声冲进来的下人:「给……给夫人!」
10
再次醒来时,青栀守在床边,一双眼睛哭得像熟透的寿桃。
孟母坐在一旁,脸上挂着虚伪的关切:「世子也是一时情急,被小人蒙蔽,这才失了分寸。阿浔你向来是最懂事的,不会怪他,对吗?」
她轻轻拍着我的手,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我已经命人审问清楚了,是宋南枝院里的小丫鬟手脚不干净,嘴也碎,如今人已经发卖出去了。秋霜的冤屈,也算洗清了。」
说着,她又露出一副心疼的模样:「你这傻孩子,受了委屈就派人来告诉我,何苦要做这种伤害自己的傻事?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我侯府苛待了你。」
我心中冷笑。孟母出身世家,在侯府当家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那封庚帖一送到她手上,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真正要远嫁洛川给那个病秧子江霁怀的,是我。
永安公主是帝后的心头肉,金尊玉贵,他们怎么舍得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受苦。婚期临近,一向骄纵的公主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原来皇室早就找好了我这个替代品。
孟母现在这般好言相劝,无非是怕我在皇帝面前告状,牵连整个侯府。
我心下了然,顺着她的话应道:「是阿浔自己不小心,脚下打滑才磕伤了额头,与旁人无关。承蒙侯府多年照拂,阿浔心中感激不尽。」
她明显松了口气:「只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直瞒着……」
「事关皇家颜面,没有陛下的金口玉言,阿浔不敢妄言。」
孟母赞许地点点头,心想,倒还算识大体,懂进退。若不是出身……罢了,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无用。
「既然你这么喜欢秋霜,我便将她的身契给你。愿你此去前路坦荡,万事顺遂。」
无论真心与否,秋霜能回到我身边,总是好事。我由衷地道了声谢。
孟母前脚刚走,宫里就来了人,传皇后懿旨,命我明日入宫,准备从中宫出嫁。
看着我清瘦而倔强的背影,孟母在院中喃喃自语:「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突然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不过是进宫陪公主一晚,明日就回来了。」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孟玄舟竟越过他母亲,快步追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愧疚:「宫里规矩多,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明日我陪你进宫。等公主大婚后,我便去求皇后娘娘,为我们赐婚。」
他握住我的手,声音放得极低,充满了恳求:「阿浔,昨日是我混账,是我伤了你的心。我真的知错了。」
「等我们成婚后,我一定求父亲在朝堂周旋,彻查当年晏家满门的冤案。」
我心中泛起一丝嘲讽,却没戳破他,只是轻轻笑了笑。
晏家的事,不劳他费心了。
让他陪我进宫也好,就让他在陛下的圣旨前,亲耳听听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他以为我原谅了他,欣喜若狂地回头对他母亲说:「母亲,孩儿不日便要大婚,劳您多费心,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绝不能委屈了阿浔。」
孟母张了张嘴,眼神复杂,最终还是没忍心说破,只是弱弱地应了一声。
罢了,何必自己来做这个恶人。等到明日,他自然什么都会明白。
只是这趟入宫路,孟玄舟终究还是没能陪我走成。
11
宋南枝不知从哪听说了孟玄舟要求皇后赐婚的消息,当晚便在房中悬了梁。
被救下来后,她哭着扑进孟玄舟怀里:「我那苦命的孩儿托梦给我,说黄泉路上太孤单……我这个做娘的,心都碎了,只想求一死,好去陪陪他。」
「世子,你别拦我,让我去吧!」
她的贴身丫鬟也跪在地上,哭着磕头:「世子您救救姑娘吧!她为了您,名声没了,孩子也没了,现在难道连命都要搭进去吗?」
丫鬟出主意道:「护国寺的往生灯最是灵验,您就带姑娘去为小少爷点一盏吧。让他早登极乐,也就不会再来纠缠姑娘了。」
给不了名分,护不住孩子,孟玄舟心中本就充满了愧疚。如今看着宋南枝一心求死的决绝模样,他最后还是点了头。
「好,今夜我守着你。明日一早,我们就去护国寺,为我们的孩子点一盏长明灯。」
宋南枝却咬着唇,懂事地摇头:「不行,世子答应了要陪阿浔姑娘入宫的,我不能让你失信于她。」
她越是这般委曲求全,孟玄舟的心就越是疼痛。
他叹了口气,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以后陪她的机会多得是,不差这一次。阿浔向来懂事,她会理解我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孟玄舟便带着宋南枝悄悄出了府。
当他的马车与宫中派来接我、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擦肩而过时,他不仅没有丝毫怀疑,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公主派这么大的阵仗来接阿浔,足见对她的重视,她定然不会受委屈。
可枝枝呢?她是他第一个女人,为他怀过孩子,如今却一无所有,只剩下他这点微不足道的怜爱。
他第一个孩子的离去,他的心痛不比枝枝少。只是……他必须顾全侯府的体面,不能让阿浔和家族成为京城的笑柄。是他,亏欠了枝枝。
他想,等点完了往生灯,他就在菩萨面前祈求,让那个孩子下一世能投胎到阿浔的肚子里,成为他的嫡子。届时,他会用一生去弥补。
至于阿浔,他留下了一封信。她那么懂事,那么爱他,一定会理解他的苦衷。
当宫里的公公来接我时,秋霜告诉我,孟玄舟和宋南枝已经去了城外的护国寺,一来一回,至少要三天。别说陪我入宫,就连我出嫁那天,他都未必能赶回来。
那封信,我甚至没有打开,便直接扔进了火盆。
火舌卷过,信纸化为灰烬。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左右为难了。
我随公公入了宫,一道封我为「永宁公主」的圣旨与另一道赐婚的圣旨同时送达。
江家那边催得紧,明日,我便要启程前往洛川。
消息传出,满京哗然。我一个罪臣之女,何德何能,竟被封为公主,还要嫁给洛川王世子。
但紧接着,陛下下旨大理寺,命大理寺卿亲率人马,重查当年晏家一案。这道旨意,无疑是摆在明面上为我撑腰。
朝野上下的议论声中,那些曾经鄙夷、轻视的目光,悄然发生了变化。
12
出嫁那日,永安公主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不会后悔的,他心里有你!」
我以为她指的是孟玄舟,只是对着眼前的红烛笑了笑,没有说话。
前往洛川的婚车队伍行至十里亭,恰好与一辆从京外归来的马车相遇。
车队里的下人高声喊道:「公主此去路远,只怕此生再难回京了。」
马车里的孟玄舟神色一滞,竟不顾一切地跳下了车。
他拦在我的车驾前,隔着帘子轻声说:「多谢殿下当日在溪谷对阿浔的搭救。从前是我糊涂,错怪了她。待我回京,便会求皇后娘娘为我二人赐婚,日后定会加倍待她。」
「臣,祝殿下与驸马永结同心,一生顺遂。」
我与秋霜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他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远嫁洛川的人是我。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江家的送亲队伍里,一人猛地一甩马鞭,高喝道:「吉时要紧,启程!」
车轮滚滚,将那个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孟玄舟,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车队,不知为何,心脏传来一阵阵绞痛,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被硬生生从他生命里抽离。
回到侯府,他兴冲冲地带着亲手求来的平安扣跑进我的院子,准备向我道歉求和,却发现院内早已人去楼空。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自我安慰:公主远嫁,皇后娘娘定然伤心,阿浔向来体贴,想必是要在宫里多陪娘娘几日。
也好,他也正好可以趁这几天,安抚一下枝枝的情绪。
一连四日,他日日守在宋南枝身边,好话说尽,生怕自己的婚事再刺激到她寻死觅活。
可第四日,仍不见我回府,他终于坐不住了。他央求着孟母:「阿浔进宫多日未归,母亲能否随我一同入宫,接她回家,顺便向娘娘求一道赐婚的圣旨?我总觉得,由您去求,比我自己去,更能显出我们对这门婚事的诚意。」
「母亲,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娶阿浔进门。」
孟母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是不是疯了?阿浔……阿浔已经代替公主,嫁去洛川了啊!」
什么?
孟玄舟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
「您是说……那日在十里亭,我拜别的……是阿浔?」
「她为什么不叫我?她……」
他猛然想起,她早已对自己失望透顶,曾亲口说,嫁猪嫁狗也不会嫁他……
孟玄舟一个踉跄,什么也顾不上了,疯了一般冲出侯府。
可通往洛川的官道上,除了扬起的尘土,哪里还有婚车的踪影。
那个被他一次又一次抛下的阿浔姑娘,他终其一生,也再追不回来了。
13
江霁怀的身体,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孱弱。
我离开京城不过三日,他便一身红衣,等在了漫天晚霞里。
我心中忐忑,生怕他知道自己娶的是个冒牌货,会当众给我难堪。
车帘掀开,他却只是温和地朝我伸出手:「下来走走?」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人也如传闻中一般温柔。眉目疏朗,气质温润,当真是公子如玉,如琢如磨。
我一时看得有些痴了,竟没发现他的耳尖,已被晚霞染上了一层薄红。
「是不是……让你失望了?」他轻声问。
「阿浔?」
他竟然叫我阿浔!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我浑身僵硬,几乎无法动弹。
「你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
「知。」
他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嘲弄,只有清清楚楚的笃定。
我彻底慌了:「我是良州晏家的女儿……」
「嗯。」
北风渐起,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而我,竟被他这轻飘飘的一个字,堵得再说不出话来。
他替我拉紧了披风,顺手将身后侍从捧着的食盒递给秋霜。
「晏家家风清正,满门忠烈,风骨铮铮,」他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你也是。」
我的脑中轰然作响,整个人如在梦中。
他在夸我?
「从这里南下,不出十日便可抵达良州。你想不想去看看爹娘,告诉他们,你嫁人了,嫁给了我。」
我茫然地看向秋霜,希望她能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我一定是在做梦,怎么会凭空出现这样一个人,如天神降临,将我从泥潭中救起,还待我如此情深。
可秋霜只是撇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公主,他和他们不一样!」她哽咽着说,「您看他带来的点心,没有一样不是您爱吃的。他……他是用了心的。」
这个用了心的江霁怀,从未强迫我做任何事。
却一步一步,走进了我心里。
良州晏家那座荒废已久的祠堂,被他修葺一新。那座曾被付之一炬的祖宅,也在原地重建。
父亲那些伤残的旧部,被他妥善安置在城外的庄子里。他们见到我时,一个个老泪纵横,哭得肝肠寸断。
而那座曾被立在城门外,压在万人坑上,日夜受人唾骂的父亲的雕像,也已被他移走。
我捂着嘴,浑身颤抖,几乎瘫软在江霁怀怀里:「当初良州败局已定,父亲抱着与城偕亡的决心出城迎战,母亲甚至备好了鸩酒,誓要与他同生共死。我不知道,他为何会死在城外,又为何会被污蔑为叛国逃将,我……」
江霁怀将我紧紧抱住:「有我在,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你等着。」
当晚,京中传来消息,大理寺卿已率暗卫南下,亲赴良州,彻查旧案。
这是洛川王的施压——他未来的继承人,正妻绝不能是罪臣之女。
为晏家平反,是江霁怀送给我的,第一份新婚大礼。
14
江霁怀待我极好。
他从不要求我「懂事」。
他说,阿浔就是阿浔,你最应该做的,是让自己快乐。如果所谓的懂事,是用委屈和退让换来的,那这种懂事,不要也罢。
他说,他要我快乐。
秋霜生怕他只是表面功夫,内里和孟玄舟一样,便悄悄从江霁怀的贴身护卫利川那里,为我套了不少话。
我这才知道,他府中从未有过任何姬妾通房,我是唯一的女主人。也知道了,他幼时曾因中毒,在京城小住过一段时日。
「利川那是个闷葫芦,问一句答一句,」秋霜叽叽喳喳地说,「但他亲口承认,世子极为看重您。怕您住不惯,院子里早就移栽了您喜欢的花草。」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猜测:「公主,您说有没有可能,世子一开始要求娶的,就是您?」
我心头一震。
当晚,我便直接问他:「你怎么知道,嫁给你的会是我?」
他笑了,眼中有星光闪烁:「主意是我给永安出的,也是我刻意让钦天监算出,唯有你的八字最旺我,能解我这沉疴。只有这样,父王才不会反对这门婚事。」
「永安公主顺势而为,陛下顺水推舟。如此一来,你不仅能顺利脱身,还能借此向皇室提一个条件。一石二鸟。」
夜色如水,我的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你……为何要这么做?」
他的眸光暗了暗:「你不记得了?」
我茫然地抬起头。
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来:「当年太后忌惮我父王,借口为她贺寿,将我召入京城,名为抬举,实为质子。」
「有人想挑拨天子与洛川王府的关系,便在暗中对我下杀手。是你,在危急关头将我藏于水缸之中,救了我一命。」
「那时我便承诺,来日必定报答你的恩情。只是后来山高水远,一直没有机会。直到孟玄舟带那个丫鬟回京,我便知道,你的处境岌岌可危了。」
「出此下策,实属无奈。你若要怪我,我都认。」
我这才隐约记起。
那年我刚被从大牢里放出来,软禁在京郊的一处荒院里。确实曾救过一个被追杀的贵公子。
他说会报答我,可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此事便不了了之。
原来是他。
原来我的夫君,在那么早之前,就与我有了交集。
「如此,你便不会像孟玄舟那般,时时拿恩情来要挟我吧?」我看着他,轻声说,「余生,就拜托你了。」
我笑了,他也笑了。
15
马车行至洛川地界,孟玄舟竟早已等在了那里。
他形容枯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正痴痴地望着我。
「阿浔,我等你等得好苦。」
他一步一步走来,踉踉跄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阿浔,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娶你,我发誓,我一定娶你……」
「孟玄舟!」我打断他。
「我已经嫁人了。这位,是我的夫君,洛川王世子,江霁怀。」
江霁怀感到我挽住他手臂的力道,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对孟玄舟说:「既然是夫人的娘家人,理当好生招待。」
孟玄舟的身体晃了晃,满脸的痛苦:「娘家人?阿兄?我们相识十年,你与他不过一月,你怎能如此轻易就变了心!阿浔,你好狠的心啊!」
我皱起眉,直视着他眼中的破碎,一字一句道:「不,让我变心的不是他,是你。是你的冷漠,你的逼迫,和你一次又一次的理所当然。当你在溪谷将我独自抛下,任我差点葬身狼腹的那一刻,我就在想,我这短暂的一生,因为遇见你,变得如此不值。」
「幸好,我活了下来,也遇到了真正珍惜我的人。孟玄舟,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你口中那个懂事的、乖巧的、知进退的阿浔,都不是真正的她。因为要讨好你们,因为要寄人篱下,她只能将自己伪装起来。可我,真的好累。」
「霁怀不一样。我嫁给他不过一月,却是这十年来,我过得最轻松的三十天。我不必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不必再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更不必在心里滴着血的时候,脸上还要强装着微笑。」
「孟玄舟,你扪心自问,你喜欢的,究竟是晏清浔这个人,还是那个可以被你任意揉捏的、顺从的假象呢?」
孟玄舟僵在原地,神色震惊。
他的人生太过顺遂,从未真正体会过,寄人篱下是何等滋味。
「接受现实吧,」我拉着江霁怀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王府,「山高水远,恕不远送。」
16
孟玄舟没有走。
他用尽各种方法堵我,颠来倒去地解释、发誓、保证。
我烦不胜烦,狠话也说尽了,他却依旧不肯离去。
直到天气转凉,他染上风寒,病得一日重过一日。他的随从跪在我面前,把头都磕破了,只求我能去见他最后一面。
我终究还是心软了。孟母再不好,孟家也庇护了我十年。我不能真的让他死在洛川。
江霁怀懂我,他坦然地说:「不放心就去看看吧。」
我没有去见孟玄舟,而是将他请到了我的院子里。
当他看到院中那与他在侯府为我布置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葡萄架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
「他一直都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平静地说,「小到一株花草,大到整个院落的格局,我从不必开口,他总能提前为我准备好。」
「在他面前,我不用去讨好任何人,不用扮演任何角色。他给我的,永远是最大的体面和尊重。他曾经也寄人篱下,所以他懂我的艰难,懂我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是什么。」
「孟玄舟,你也曾对我好过。但你的那些好,都是明码标价的。我需要迎合你的心意,取悦你的情绪。你高兴了,便对我好一点;不高兴了,随时可以收回。尤其是在宋南枝出现之后。」
「可阿浔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时至今日,我依然感谢孟家当年的收留,也感谢你曾在黑暗中向我伸出手。所以,即便你伤我至此,我也不恨你。」
「但,我也不再爱你了。我们之间,早在我归还你那些东西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你若真的为我好,就走吧。你闹得满城风雨,让我在江家如何立足?又让世人如何看待我的夫君?」
洛川的风很大,吹得孟玄舟摇摇欲坠。他通红着双眼看了我许久,最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认输。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像他那样,为你赌上整个洛川王府的权势,也要为你母族讨回一个公道。」
「他做得比我好,我输了。」
「阿浔,愿你此后,一世安乐。」
孟玄舟走了,走得狼狈不堪。
当晚,我推开了江霁怀书房的门。
「你身体不好,是有隐疾吗?」
他一脸茫然。
我笑了:「既然没有,为何成婚两月,你还不肯搬回主院?」
他的耳尖瞬间红透,眼睛里像是落入了整片星河,亮得惊人。
「我……我怕你没准备好。那……那我今晚就搬过去?」
17
孟玄舟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直冲宋南枝的院子,他要去拿回那箱被我退回来的旧物,那是他仅剩的念想。
可还未进门,他便听到了宋南枝和丫鬟的对话。
「……那晏清浔算什么东西,还不是被我几句话就挤兑走了。孟玄舟那个蠢货,我这种从青楼里出来的,不知在多少男人面前装过处子,偏偏就他信了。食髓知味,这么好拿捏的男人,我怎么可能放手。」
「一个孩子而已,能换来一个主母之位,这买卖,划算得很……」
「哐当!」
门被一脚踹开。
宋南枝的笑声戛然而止。
孟玄舟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冲上去狠狠一脚踹在她的心窝上:「贱人!原来一切都是你的算计!是你赶走了阿浔,我要杀了你!」
宋南枝捂着胸口,瞬间又换上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拿孩子,拿过往,一遍遍求他原谅。
可孟玄舟只是冷笑:「青楼贱婢,也配生我的孩子?只有你死了,才能洗刷我这一生的耻辱!只有你死,阿浔才有可能原谅我!」
「和阿浔比,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宋南枝见求饶无用,也彻底撕破了脸:「比不得又如何?最后被赶走的还不是她!世子你孤身一人回来,想必也是求而不得吧?哈哈哈,你活该!」
「贱人!」孟玄舟彻底被激怒,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我今日就打断你的四肢,把你扔去乞丐窝,让你生不如死!」
在窒息的恐惧中,宋南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颤抖着拔下头上的发簪,用尽全力,狠狠刺进了孟玄舟的心口!
剧痛传来,孟玄舟却没松手,反而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狠狠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捂着胸口缓缓滑落,眼睁睁看着宋南枝口吐鲜血,死不瞑目。
他本就大病未愈,又一路奔波,早已是强弩之末。这一簪子,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靠着门框,开始低声啜泣,最后竟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失去了阿浔,整颗心,都像是被这一簪子,彻底掏空了。
18
三年后,晏家沉冤得雪,我与江霁怀携手回京,亲眼看着始作俑者宁王被斩首示众。
帝王家的权谋之争,却让我晏家三十余口无辜丧命,何其荒唐。
好在,一切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回洛川时,我看到高高的城墙上,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在风雪中遥遥相送。
我知道,那是孟玄舟。
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三年前被府中的通房丫鬟一簪子伤了肺腑,坏了身子,从此成了一个离不开汤药的废人。起身稍快一些便会喘不上气,日日只能在轮椅上度日,身子却还是一天不如一天。
世人都嘲笑他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侯爷见独子已废,便纳了一房又一房的美妾,三年抱俩。孟母忙着与妾室争风吃醋,也早顾不上他了。
伶仃孤苦,一世悲凉,这便是孟玄舟的结局。
而我……
低头看着与江霁怀紧紧相握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
来时路,半生风雨。
幸好,我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全文完】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