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喜乐喧天,红烛高照,我与靖远侯世子姜骁安即将缔结连理的那一刻,他那位养在府外的外室花娘,却偏偏选在此时发动。
当喜乐喧天,红烛高照,我与靖远侯世子姜骁安即将缔结连理的那一刻,他那位养在府外的外室花娘,却偏偏选在此时发动。
前世的我,愚不可及,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拽住他急欲离去的衣角,甚至以颈间的凤钗相逼,只为强求他留下,与我完成这场早已名存实亡的婚礼。
我天真地以为,我们是圣上御赐的姻缘,他若在大婚之日弃我而去,便是公然抗旨,是拿整个侯府的前程开玩笑。
可我错估了他对那女人的情深义重,也错估了他对我的憎恶。
那一日,花娘终是因难产血崩,一尸两命,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这笔血债,他一笔一划,全都刻在了我的心上。
自此,他视我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成婚后的每一天,于我而言都是炼狱般的煎熬。
他用尽世间最冷酷的言语和最漠然的神情,将我一点点凌迟。
当我怀胎十月,腹痛如绞,即将临盆之际,他却下令封锁了整个侯府,断绝了所有求生的可能,不许任何人去请产婆,更不许大夫踏入半步。
他将花娘那冰冷的灵位安置在我的产床前,那双曾含情脉脉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与报复的快感。
“叶如雪,她是你害死的,如今你用你和你腹中孽种的命来偿还,也算是公道。”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如刀,将我割得鲜血淋漓。
“我已写下休书,你死后,便再不是我姜家的妇,只能被抛尸乱葬岗,与孤魂野鬼为伴。”
“我会亲自在族谱上为花娘正名,她才是我姜骁安唯一的妻,是名正言順的侯府夫人。”
“待她迁入姜家祖坟,百年之后,我亦会与她同穴而眠。”
我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中血崩而亡,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花娘灵位上那模糊的刻字,和姜骁安决绝离去的背影。
恨意滔天,怨气难平。
可当再次睁开双眼,眼前却是熟悉的满堂红色,耳边是喧闹的丝竹之声。
我竟回到了与他成亲的那一日。
1.
“世子爷!世子爷不好了!”
“我们家小姐快不行了!稳婆说是难产,求求您快去瞧瞧吧!”
一个穿着粉色比甲,面容清秀却满是泪痕的小丫鬟,如同一阵不祥的旋风,猛地冲进了张灯结彩的喜堂,凄厉的哭喊声瞬间刺破了这满室的喜庆。
她重重地跪倒在地,不顾一切地朝着姜骁安的方向拼命磕头,额头与冰凉的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世子爷,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小姐吧!”
“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您的亲骨肉啊!”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我清晰地感觉到,手中紧握的龙凤红绸瞬间一松,那股来自对面的力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能想象出,红盖头下的姜骁安,此刻定是震惊与慌乱交织。
“你说什么?花娘她怎么会难产?”他失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再也顾不得礼仪和周遭的目光。
他几乎是立刻就甩开了红绸,不顾满堂宾客惊愕的眼神,抬脚便要随着那丫鬟冲出去。
上一世,正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疯了般地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拦住了他的去路,逼他拜堂,也逼得自己走上了一条绝路,换来他一生的怨恨与磋磨。
而这一世,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猛地一把掀开了头上的红盖头,任由那精致的珠帘流苏凌乱地垂在鬓边。
我迎着无数道惊诧、同情、看好戏的目光,直视着那个即将离去的男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与茫然:
“世子,这位姑娘口中的花娘是何人?她又为何说腹中怀的是你的骨肉?”
我这副泫然欲泣、震惊无措的模样,立刻引来了宾客们的窃窃私语,同情的目光如芒在背,却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哎,这位叶家小姐当真是可怜,这还没进门呢,夫君的外室就闹上门来,还是以这等要命的缘由。”
“可不是嘛,这叫什么事儿啊!一嫁进来就得给人当现成的娘,还是个庶长子。
“这日后世子之位的归属,可就说不准咯。”
“要我说,这姜骁安也未免太过分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嘘,小声点!这可是皇上亲赐的婚事,若是叶小姐今日闹将起来,这桩婚事告吹,姜家这可是在明晃晃地打皇上的脸面啊!”
“换做是谁家女儿,也受不了这等奇耻大辱啊!”
“大婚之日,新郎官为了外室跑了,”
“这不仅是羞辱叶小姐,更是将整个太傅府的脸面扔在地上肆意践踏!”
宾客们的议论声如同一根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向姜骁安和他身后代表的靖远侯府。
听到我的质问,姜骁安英俊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极不耐烦的神色,他皱着眉头,语气敷衍地说道:
“如雪,花娘腹中确是我的孩儿,如今她性命垂危,我不能坐视不理。”
“个中缘由,日后我再与你细说。”
话音未落,他便又要动身。
“且慢。”
我向前一步,恰好挡在他的身前,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世子,今日是你我缔结连理之日,天地为证,高堂为媒。”
“你却要在拜堂之前,为了一个外室,弃我而去。”
“你将我叶如雪置于何地?又将我身后的太傅府置于何地?”
“倘若世子心中早有挚爱,为何不早日向我叶家言明,却偏要选择在这拜堂成亲之时,用这般方式来折辱于我?”
我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在眼底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
“我叶家女儿,也并非非你姜家不嫁!”
姜骁安的脚步终于顿住,他被我一番话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也生硬了几分:
“我并非是要悔婚不娶你,只是花娘危在旦夕,一尸两命,我岂能见死不救!”
我红着眼眶,任由那蓄谋已久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倔强:
“可是你我二人的婚事乃是陛下亲赐,这拜堂的吉时亦是钦天监费心测算,寓意着皇恩浩荡,天作之合。”
“世子今日若是踏出这喜堂半步,你我这桩婚事便再也做不得数。”
“届时,还请侯爷明日亲自上朝,去向陛下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清楚吧。”
2.
我将“抗旨”二字说得极重,眼泪却流得恰到好处,既显柔弱无助,又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刚烈。
这一世,我已经深谙示弱的精髓,我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
是姜骁安薄情寡义,
是靖远侯府教子无方,将我这个无辜的新妇逼到了如此难堪的境地。
满堂的议论声愈发嘈杂,靖远侯与侯夫人的脸色早已是青一阵白一阵,尴尬与羞愤交织。
终于,靖远侯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扶手,沉声开口:
“骁安!休得胡闹!”
“今日是你与如雪的大喜之日,你怎能为了一个外室,将叶家小姐和满堂宾客弃之不顾!”
他威严的目光扫过姜骁安,命令道:“立刻整理仪容,即刻拜堂!”
那前来报信的小丫鬟见状,“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哭得更加凄惨:
“侯爷,侯夫人,我们小姐腹中所怀的,可是侯府的嫡长孙啊!”
“难道你们的心,就真的如铁石一般坚硬吗?”
她又转向姜骁安,声泪俱下地控诉:
“世子爷,我们小姐为了您,无名无分地追随着,为您开雪散叶,九死一生,您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见死不救吗?”
姜骁安本就动摇的心,被这番话彻底点燃,他梗着脖子对靖远侯夫妇辩驳道:
“父亲,母亲,那也是您的亲孙儿啊!”
“你们当真如此狠心,能忍下心肠吗?”
说罢,他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话语中满是质问与道德绑架:
“叶如雪,既然你我婚事是陛下所赐,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难不成,你堂堂太傅府的千金,名满京城的闺秀,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嫁入我姜家?”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你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他见我脸色煞白,又故作姿态地缓和了语气,仿佛在施舍一份天大的恩情:
“如雪,我知你向来性子温婉大度,日后你做了这侯府主母,花娘为侧,你们二人定能情同姐妹,和睦共处,岂不美哉?”
听着这番无耻至极的话,我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是一片冰霜。
“世子此言差矣。”
“你我尚未拜堂,这桩婚事便未曾礼成,我与你口中那位外室,万万当不得‘姐妹’二字。”
我伸手,将那曾被我视若珍宝的红盖头决然地扯下,狠狠地掷于地上,那鲜艳的红色,此刻看来,只觉得无比讽刺。
“既然世子救人心切,花娘又身怀世子的亲骨肉,我叶如雪又岂是那等狠心之人,非要害她性命,阻拦你前去救人呢?”
“只是自古忠义情意两难全,世子今日要走,如雪绝不阻拦。”
“但是,我叶家与你姜家的这桩婚事,却不能因你一人的私情而就此作罢。”
“毕竟,这藐视圣恩,公然抗旨的滔天大罪,无论是你姜家,还是我叶家,谁也承担不起!”
靖远侯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厉声喝道:
“骁安!你听见没有!这可是抗旨之罪!”
“你怎能为了区区一个外室,将我靖远侯府百年的基业,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谁知姜骁安竟浑然不惧,反而反驳道:
“父亲未免也太过谨小慎微了!”
“我只需答应迎娶她叶如雪进门,至于何时拜堂,又有何干系?”
“圣旨的威严,难道父亲比我还不懂吗?”
他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轻蔑的笑意,
“难不成,皇上赐婚,还要管我们何时圆房不成?”
很好,他终于彻底激怒了靖"远侯。
我抓住时机,微微一笑,不再看他,而是转向早已气得浑身发抖的靖远侯与侯夫人,屈膝一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侯爷,夫人,既然圣意是为我姜、叶两家联姻,却并未明文规定,我叶如雪必须嫁与何人。”
“如今,世子心中既已有挚爱之人,如雪亦不愿夺人所爱,我与他的婚事,便就此作罢。”“与我拜堂成亲之人,我要换成姜家二公子,虎威将军姜骁风!”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姜骁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可思议地大笑出声:
“叶如雪,你说什么?你要与我二弟成亲?”
“他不过是一介武夫,而我,可是父王亲封的靖远侯世子!”
“你可要想清楚了,莫要自误!”
我挺直脊背,迎上他轻蔑的目光,毫不退缩:
“那又如何?世子身份虽尊贵,却在与我议亲之时便金屋藏娇,甚至珠胎暗结。”
“一个对婚约如此不忠之人,我为何要嫁?”
“姜二公子虽为武将,常年征战沙场,但他后院清净,无妻无妾更无通房丫头,在品行上,倒是比世子您,好上千倍,万倍!”
我看着他错愕的神情,故意又加了一把火,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怎么?莫非世子此刻又后悔了,想要留下与我成亲了?”
“哎呀,也不知花娘姑娘此刻在产床上如何了,想必定是痛得死去活来,翻天覆地吧。”
3.
那报信的小丫鬟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尊卑,一把死死拽住姜骁安的衣袍,哭喊道:
“世子爷,不能再耽搁了!小姐她快要撑不住了啊!”
姜骁安被她这么一扯,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轻蔑与不屑,仿佛我做出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选择。
“好!叶如雪,你当真是好样的!”
“既然你宁愿去做一个粗鄙武夫的妻子,也不愿做我这未来侯爷的世子夫人,我便成全你!”他说话间,动作利落地解下身上那件大红的喜袍,像是丢弃什么敝屣一般,随手扔在地上。
“待花娘为我诞下孩儿,我便八抬大轿,迎她进门为我正妻!”
“届时,你可别后悔!”
话音未落,他便在满堂宾客或惊愕、或鄙夷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去。
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我立刻侧身,冷静地对陪嫁的张嬷嬷吩咐道:
“嬷嬷,速速回府,请父亲和母亲即刻过来,记得,将姜骁安的庚帖一并带来。”
父母听闻此等变故,来得极快。
父亲身为当朝太傅,一身的文人风骨此刻化作了滔天的怒火,他铁青着脸,目光如炬地盯着上座的老侯爷:
“好一个靖远侯府!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难不成,真当我太傅府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成?”
“你家世子,竟敢在大婚之日,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室,闹出如此荒唐的丑剧!”
“侯爷若不给个说法,休怪老夫明日早朝,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治家不严之罪!”
我适时地上前,轻轻扶住父亲的手臂,柔声劝道:
“爹爹息怒。”
“女儿与姜骁安已然恩断义绝,此生再无瓜葛,我是万万不会再与他成亲的。”
“不过,圣意乃是为姜家与叶家联姻,却未曾言明女儿定要嫁与谁人。”
“如今姜骁安已有外室,女儿断然不嫁。”
“可姜家也并非只有他一个儿子,不是还有一位战功赫赫的虎威将军,姜骁风吗?”
母亲拉过我的手,压低了声音,满眼心疼地问道:
“如雪,我的儿,你万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此事就算是告到陛下面前,也全然是你姜家的过错,我们占尽了理。”
我对着母亲安抚地微微一笑。
取消皇上赐婚,谈何容易?
那不啻于公然违逆圣意。
但是,换个人嫁,却是轻而易举便可办到的事情。
我相信,皇上绝不会介意我嫁的是姜家大公子还是二公子。
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太傅府与靖远侯府的联姻,是文臣与武将之间的互相牵制与平衡。
更何况,上一世,在我被姜骁安为花娘逼死之后,正是姜骁风在灵堂之上,当众怒斥其兄背信弃义,为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害死自己的嫡妻,才让姜骁安那副道貌岸然的丑陋嘴脸,昭然于众。
父亲沉吟片刻,显然也想通了其中关窍,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转向靖远侯:
“侯爷,您以为如何?”
靖远侯与侯夫人早已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弄得焦头烂额,此刻听闻有此两全之策,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忙不迭地点头:
“甚好,只是如此一来,实在是委屈了如雪这孩子啊!”
“来人,快,快去把骁风叫回来!”
父亲却一伸手,打断了他们的话,声音冷硬:
“委屈?我女儿今日所受的委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揭过的?”
“你家世子德行有亏,公然抗旨,此事若是传到圣上耳中,怕是你整个靖远侯府都免不了一顿斥责!”
“他竟敢在与我女儿定下婚约之后,还与别的女子不清不楚,甚至闹到大婚之日临门产子!”“侯爷若是不对此子做出任何惩戒,怕是陛下也会认为,此等德行败坏之事,是得了侯爷您的允准!”
靖远侯被父亲一番话说得愣住了,冷汗涔涔而下,急道:“那依太傅之见,该如何是好?”
我向前一步,声音清冷而坚定:
“既然侯爷也觉得委屈了如雪,而我为了顾全两家的颜面并未将此事闹大,父亲也暂未去陛下面前告状。”
“为今之计,侯爷不如明日便上书请旨,废除姜骁安的世子之位,改由二公子姜骁风承袭。”
“毕竟,姜骁安身为世子,整日游手好闲,一事无成,还屡次三番为侯府招惹祸端”
“而二公子英勇过人,在战场上屡立战功,是连陛下都曾开口夸赞过的少年英雄”
“难道侯爷不觉得,他比姜骁安更适合继承这世子之位吗?”
“还是说,侯爷觉得,一个胆敢公然抗旨之人,才更配得上‘世子’这个名号?”
一连串的诘问,让靖远侯的脸色灰败到了极点。
他颓然地坐回椅中,最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点了点头:
“就依你们所言。我明日,便上折子请旨,改封世子。”
恰在此时,人群后方传来一声低呼:“二公子来了!”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姜骁风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地站在人群之后,不知已在那里听了多久。
4.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前来,玄色的铠甲在喜堂的烛火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
靖远侯走到他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满是疲惫与决断:
“骁风,从今往后,我靖远侯府的荣辱,便都系于你一人之身了。”
“你兄长既然为了私情,无视侯府的前程与颜面,那便让他去追寻他的自由吧。”
“从今往后,这靖远侯世子之位,就再也与他无关了。”
姜骁风的目光越过众人,深邃如潭,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承诺:
“叶小姐可知,我只是一介武夫,不懂那些风花雪月的琴棋书画,怕是不能时常与你吟诗作对,亦不能时常有闲暇为你扫雪烹茶。”
“但是我,姜骁风,在此立誓,你若嫁我,我便护你一生一世,再无人敢欺你、辱你、轻你、贱你。你……可愿意?”
我望着他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真诚与坚定,前世的种种凄苦与绝望仿佛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我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我愿意。”
在重新响起的喜乐声中,我亲手为自己盖上了红盖头,与姜骁风并肩而立,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终成夫妻。
望着房中那对摇曳的龙凤红烛,我心中悬着的那块巨石终于缓缓落地。
这一世,我不仅彻底摆脱了姜骁安那个噩梦,还亲手夺走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世子之位。
我倒要看看,当他为了一个花娘,失去了唾手可得的爵位,从此与这泼天的富贵再无干系之时,他究竟会不会后悔!
姜骁安为了外室,于大婚之日悔婚离去,而新娘当场换嫁其弟的惊天秘闻,如长了翅膀一般,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姜骁安一夜未归。
翌日清晨,我与姜骁风依礼给长辈敬茶,并与族中亲眷见礼之时,侯爷派去寻他的人,依然没有消息。
直到日上三竿,府外才传来动静。
没曾想,回来的不仅仅是姜骁安,他怀中还抱着一个身披白狐斗篷,额上戴着镶珠抹额,一副弱柳扶风姿态的女子,那女子怀中,还襁褓着一个婴孩。
正是花娘。
她姿态娇弱地依偎在姜骁安的怀里,一进门,便抱着孩子向靖远侯和侯夫人盈盈一拜,声音娇滴滴得能掐出水来:
“花娘给侯爷、夫人请安。宝儿,快,快给祖父祖母问安。”
她一边说着,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孩子,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与炫耀。
靖远侯与侯夫人的脸色早已铁青一片,厉声斥责:
“今日是什么日子,你怎敢将她带回府中!”
姜骁安却一脸理所当然:
“爹,娘,花娘为了我,拼了性命才生下宝儿,他可是我们靖远侯府的嫡长孙啊!”
“我与花娘乃是真心相爱,我已下定决心,要娶她为我的正妻,让她做这靖远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
花娘立刻露出一副感动涕零的模样,深情地望着他:
“姜郎,花娘此生能有你这句话,便已足矣。”
“我们母子别无所求,你莫要为了我们,与侯爷、夫人为难。”
姜骁安将她搂得更紧了,信誓旦旦:“你为我生下宝儿,便是我靖远侯府的头号功臣,我心意已决,你,就是我们靖远侯府未来的女主人,是唯一的世子夫人!”
恰在此时,他看见了一身大红吉服的我从内堂缓缓走出,脸色稍缓,竟还用一种施恩的口吻说道:
“如雪,我知道昨日之事委屈了你,未能与你拜堂成亲,让你独自面对满堂宾客。”
“你倒是识大体,独自一人守了洞房花烛夜,并未吵闹,我日后定会好好补偿于你。”
“昨日说婚事取消,不过是一时气话,当不得真。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只是,花娘毕竟为我诞下长子,居功至伟,这世子夫人的位置我只能许给她。”
“不过你放心,你也是平妻,花娘性子柔弱,不善主持中馈,日后这侯府的管家之权,便交由你手,也算是给了你天大的颜面。”
“你与花娘,定要姐妹同心,和睦相处。”
我皱着眉头,听着他这番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正欲开口反唇相讥,却有人替我开了口。
“兄长,你这是在对我的夫人说些什么?”
姜骁风不知何时已站到我身后,他自然地伸出手,揽过我的肩膀,将我护在身侧,柔声说道,“如雪,该去给长辈敬茶了。”
姜骁安整个人都怔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紧紧相依的身影:
“什么夫人?骁风,你在胡说些什么!与如雪拜堂之人是我,她怎么会是你的夫人!”
姜骁风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紧紧牵起我的手,迎向他兄长那震惊的目光:“不,你弄错了。你并未与她拜堂,你不是去找你的花娘姑娘了吗?
“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昨夜与叶家小姐拜堂成亲,入洞房的人,是我,姜骁风。”
“不可能!”姜骁安失声大叫,
“爹!娘!你们怎么能让如此荒唐的事情发生!这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我靖远侯府!”
靖远侯黑着脸,冷哼一声:
“你还知道侯府昨晚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若不是骁风挺身而出,我们靖远侯府的百年清誉,早已被你这个孽子丢尽了!”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时,门外传来一声尖细悠长的唱喏,瞬间打断了所有人的争吵。
第五章:圣意难违,尘埃落定
“圣旨到——!”
一声尖锐绵长的传唱划破了靖远侯府大堂内凝滞如冰的气氛。
众人心头一凛,方才的剑拔弩张瞬间被一股来自皇权顶端的威严所取代。
只见一名内侍手捧明黄卷轴,面无表情地立于堂中,他身后跟着几名小黄门,整个场面庄严肃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满堂宾客,连同靖远侯夫妇,皆齐刷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唯有姜骁安,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呆立原地,直到被他父亲狠狠一拽,才如梦初醒般跪了下去。
花娘抱着孩子,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靖远侯世子姜骁安,德行有失,罔顾圣恩,于大婚之日背信弃义,实非栋梁之才。”
“朕体恤靖远侯为国之忠,特恩准其所请,褫夺姜骁安靖远侯世子之位,另册封其次子、虎“威将军姜骁风为新任靖远侯世子。”
“世子夫人叶氏,闺中典范,聪敏贤惠,端庄淑容,特封为二品诰命夫人。”
“望尔等夫妻同心,共效国忠,钦此。”
内侍那不带一丝情感的嗓音,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姜骁安的心上。
当“钦此”二字落下,他整个人都瘫软了,若非身旁的小厮扶着,怕是早已跌坐在地。
众人叩首谢恩,唯有他,仿佛失了魂的木偶,双目空洞地望着地面。、
直到内侍一行浩浩荡荡地离去,他才猛然惊醒,一把推开身边的人,踉跄地跌坐在冰冷的金砖上,嘶声力竭地质问:
“为什么?凭什么!我才是靖远侯府名正言顺的世子,凭什么要夺走我的位置!”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如同被激怒的困兽,最终将那充满怨毒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是你!叶如雪!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们本有婚约,就因为我要去救花娘和我的孩儿,你转头就能投入别的男人怀抱?”
这番倒打一耙的言论,让我几乎气笑出声。
我迎着他那能杀人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姜骁安,你口口声声说婚约,却忘了昨日是何等重要的日子。”
“那是皇上为我们两府联姻钦定的吉日,你不将天子之命放在眼中,我们姜家、叶家,却不能因你一人的任性,而将全族数百口人推入万劫不复的险境!”
“你扪心自问,若是天子降罪,这抗旨不遵的弥天大罪,是你一人承担,还是侯爷替你承担,亦或是我们两家阖族上下几百条性命,为你那所谓的‘真情’陪葬?”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怀中哭哭啼啼的花娘,嘴角的讥讽更甚:
“你自己身负婚约,却依旧在外沾花惹草,珠胎暗结,如今竟还想将这顶不贞不义的帽子扣在我的头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不想活,我们还想好好活着!你不是为了你的花娘,连侯府的前程都可以不顾吗?”
“怎么,如今这世子之位被夺,你反倒紧张起来了?”
我的话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得姜骁安面色红白交加。
主位之上,靖远侯一直阴沉着脸,此刻终于重重一拍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
“骁安!你毫无担当,行事乖张,险些为家族闯下滔天大祸!”
“上折子请求改封世子,是为父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你休要再多言!”
“我才是世子!”姜骁安如同疯魔般怒吼,
“您不能如此对我!”
靖远侯的眼神失望到了极点,语气冰冷如铁:“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抗旨不成?”
“抗旨”二字如同一盆冰水,终于浇熄了姜骁安的疯狂。
他将所有的话都死死地咽了回去,只是那双淬了毒的眼睛,在我和姜骁风之间来回扫视,仿佛要将我们凌迟。
然而,此刻已无人理会他这个失败者的狂怒。
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我和姜骁风在丫鬟嬷嬷的指引下,开始向上座的长辈敬茶,正式完成新妇的见礼仪式。
轮到姜骁安面前时,我遵循礼数,端起茶杯,微微屈膝,声音平和:“大哥,请喝茶。”
随后,我的目光转向他身旁的花娘,故作迟疑地问道:“那这位我该如何称呼呢?”
“若说是大嫂,似乎名不正言不顺,尚未进门;”
“可若只是姨娘,那便恕如雪无礼了,这妾室的茶,我这正经的世子夫人是万万不能接的。”
花娘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委屈地扯着姜骁安的衣袖,泫然欲泣:“姜郎……”
姜骁安仿佛这才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他恶狠狠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她是你未来的嫂嫂!待宝儿满月那日,我便会八抬大轿,迎娶她进门!”
我故作惊讶地捂住嘴,轻笑出声:
“哎呀,原来是未来的大嫂,真是失敬失敬。”
“不过说起来,从昨夜开始,大嫂您可就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了。”
“想必阖京上下,无人不好奇是何等倾国倾城的人物,能让原靖远侯世子做出那等惊天动地之举。”
想来大哥与大嫂成亲那日,前来观礼的宾客,定能踏破咱们侯府的门槛呢。”
我的话明着是捧,实则句句是刀,将他们的丑事又当众揭了一遍。
姜骁安脸色铁青,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以为抢了世子之位便能高枕无忧了?
叶如雪,我定会让你为你今日的选择后悔!
你很快就会明白,只有嫁给我,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待你日后追悔莫及,可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站起身,完全无视旁人,径直对靖远侯道:
“父亲,我已经请人看过日子,一个月后,宝儿满月之时便是良辰吉日,我准备届时迎娶花娘过门。”
“荒唐!”
侯夫人终于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我告诉你,姜骁安,靖远侯府,绝无可能迎娶一个青楼女子做当家主母!”
没错,花娘,曾是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百花楼的清倌人。
上一世,姜骁安便是在那里对她一见倾心,从此神魂颠倒,为了她,他将所有的流言蜚语、所有的阻碍,都归咎于我这个正妻的存在。
而这一世,棋局已变。
我已是姜骁风的妻,我倒要看看,没有我这块“绊脚石”,他要如何将他的心上人风风光光地迎进这侯府的大门。
姜骁安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花娘为我生下了侯府的第一个孙儿,我不能让姜家的骨肉流落在外,无名无分!”
花娘立刻心领神会,抱着孩子便跪了下来,却不看上座的侯爷与夫人,反而将那双泪眼朦胧的眸子对准了我:
“世子夫人,人人都说您是名门闺秀,最是端庄大度。
花娘不求其他,只求您能给我和宝儿一个容身之处。
如今这侯府上下,必是由您当家做主,求您发发慈悲,允我们母子进府吧,求求您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祸水东引!她这是要将我架在火上烤,逼我这个新妇在进门第一天就与婆母对上。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受惊不小的模样,慌忙捂着胸口转向婆婆:
“母亲!儿媳今日才第一天进门,府中诸事尚不熟悉,哪里敢做这样的主?
还请母亲明鉴,儿媳一切但凭母亲吩咐。”
接着,我才转向花娘,满脸为难地说:
“花娘姑娘,我不过是刚进门的新妇,你放着侯爷与夫人不求,偏偏来求我,这不是存心让我难做吗?
再者说,昨日是我大喜之日,你偏巧就在昨日临盆,将侯府搅得天翻地覆;
今日我给姜家长辈敬茶见礼,阖府的亲戚都还未认全,你又跪在这里,逼迫我这个新妇点头让你进门。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我到底有何冤仇,为何要这般处处与我为难?”
第六章:釜底抽薪,另觅佳媳
我的话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瞬间将花娘置于一个极度尴尬的境地。
她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此刻青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
我并未就此打住,而是继续乘胜追击,将她那点小心思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你要求的人,应当是你未来的主母,也就是我未来的大嫂,而非是我。
你我日后不过是妯娌,你今日这般行事,实在是有违体统。”
“够了!”
侯夫人终于忍无可忍,重重一拍桌子,眼神锐利如刀,直射向姜骁安,
“骁安,我今日便把话给你说明白了!
看在她为你诞下子嗣的份上,我允你纳她为妾,但你若妄想娶她为正妻,我们靖远侯府丢不起这个人,你想都不要想!”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更让花娘绝望的话:
“而且,按照规矩,主母进门,她生的孩子,必须交由嫡母抚养!”
“不!”
花娘闻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凄厉地哭喊道,
“求夫人开恩!我只有宝儿一个孩子,我不能把他交给别的女人抚养啊!”
姜骁安亦是面色大变,急忙反驳:
“母亲!我要娶谁是我自己的事,难道我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吗?”
侯夫人的眼神里满是失望与痛心:
“如果你还认自己是侯府的长子,你就不能!
你若执意要自己做主,除非你自请出府,与靖远侯府断绝关系,否则,你的婚事,靖远侯府未来的大少夫人,绝无可能是她!”
花娘哭倒在姜骁安怀中,哽咽着为自己辩解:
“夫人,花娘并非自甘堕落,当初是为了给重病的母亲筹钱治病,才被无良的亲戚卖入青楼的。
我跟着姜郎的时候,还是清倌人,我的身子是清清白白的!”
侯夫人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不管你是因何缘故进入青楼,在世人眼中,你就是青楼女子。
至于是不是清倌人,根本无人会去深究。
骁安,你难道真的以为,她成了你的正妻,日后京中贵妇们的宴会,有谁会下帖子请她?
谁又会愿意与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同席而坐?
那不啻于是自降身份!
这也意味着,我们靖远侯府,将彻底被京城的权贵圈子排挤在外,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你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可以不顾侯府的前程,可我与你父亲不能!
你若坚持要娶她,那便自请出府,我们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我含笑看着眼前这出大戏,心中畅快无比。
这一次,我看姜骁安要如何在荣华富贵与“真爱”之间做出抉择。
果不其然,面对母亲如此决绝的,姜骁安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靖远侯府的锦衣玉食、权势地位,他岂会真的舍得轻易放弃?
当夜,我安插在长房院里的小丫环便悄悄来报,说姜骁安和花娘回到院子后,便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花娘刚生产完一日,本就身心俱疲,此刻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姜郎,你明明答应过会娶我做正妻,让我当世子夫人,可如今呢?
你母亲竟然说只让我做妾,难道我们宝儿以后就要背负一个庶子的名声吗?”
姜骁安耐着性子轻声哄她:
“花娘你放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母子。
这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就算母亲日后安排我娶了哪家的千金,那也不过是个摆设。
在我心里,谁也越不过你去,你才是我心尖尖上的人。”
花娘红着眼睛,抽噎着追问:
“真的吗?那你发誓,你以后绝不会碰别的女人,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
姜骁安轻笑着将她揽入怀中:
“你可是我孩儿的娘,我怎么会舍得让你伤心难过。”
听完小丫环的转述,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姜骁风正坐在一旁看书,闻声抬眸,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他们那般苦恼,夫人看起来倒像是极为高兴。”
我冷哼一声,毫不掩饰我的快意:“我自然高兴!他们处心积虑想让我当众丢脸,想让我吃下这个哑巴亏,简直是痴人说梦!
等三日回门,我便会求我娘亲帮忙,定要为你这位好大哥,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好亲事才是。”
不出所料,靖远侯府的这场风波闹得满城风雨,姜骁安为了一个外室失了世子之位的丑闻,成了京城上下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
那些高门世家的夫人们爱惜羽毛,自然不愿将自家悉心教养的嫡女嫁进来受这等委屈。
谁愿意让女儿一进门,就要面对一个受尽宠爱的妾室,和一个比自己儿子身份更尴尬的庶长子呢?
但是,京中的贵女们不愿意,不代表别处没有合适的人选。
恰逢镇守边关的虎威将军回京述职,带着妻女一同入了京。
将军的嫡女柳如霜,自幼在军中长大,性格爽朗,胆色过人,能舞得一手好枪法。
虎威将军之所以将她留到如今尚未出阁,便是存了心思想为她在京中觅一门好亲事,免得她再随自己回那苦寒的边关受苦。
机会说来就来。母亲的手帕交,宁国侯夫人举办了一场茶宴,不仅邀请了虎威将军夫人和柳小姐,也给我和婆婆下了帖子。
宴席上,我特意与柳如霜坐在一处,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
“妹妹真是生得英姿飒爽,我一见妹妹,便觉得像是认识了许久一般,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本就该是一家人。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她牵到婆婆面前:
“婆婆您看,柳家小姐是不是与我如同亲姐妹一般?若是日后真能与我做一家人,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婆婆本就对那些娇滴滴的闺阁女子不甚满意,一见到柳如霜这般明艳大方的将门虎女,眼中立刻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她拉着虎威将军夫人的手相谈甚欢,一场宴席下来,两人已亲热得如同相识多年的姐妹。
两位夫人一拍即合。一个看中了将门虎女的爽利性子,认为她绝不是个会被妾室欺负的主儿;另一个则看中了靖远侯府的高门大户,女儿一嫁进来便是长房的大少夫人,身份尊贵。
于是,两家交换庚帖,商议聘礼,一系列婚嫁流程走得极快,很快便将婚期定在了两个月之后。
第七章:狭路相逢,针锋相对
转眼便到了宝儿的满月宴。
姜骁安执意要将儿子的满月宴与抬花娘进府的喜宴合二为一,大肆操办。
花娘好不容易出了月子,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出了门,美其名曰为满月宴添置物件,实则是要向外界宣告她的“胜利”。
在京城最负盛名的锦绣阁里,她与前来挑选嫁妆的柳如霜,就这么狭路相逢了。
彼时,花娘正端坐在雅致的花厅里,悠闲地品着香茗。
她身边的大丫鬟则趾高气昂地对伙计颐指气使:
“我们夫人要办喜事,要那满绣的大红喜服,赶紧拿几件上好的过来给我们夫人挑选。
只要款式够华丽,料子够矜贵,银钱不是问题。”
伙计一看来者派头不小,以为是来了大主顾,忙不迭地招呼着人去库房里取最好的大红嫁衣。
而我,此刻正陪着柳如霜在另一边的隔间里挑选成亲用的物件。
她自边关而来,许多嫁妆都需在京中现买。
我们刚挑中了一件绣着金凤朝牡丹的嫁衣,正准备让她试穿,那伙计却满脸歉意地跑来,说这件嫁衣已被一位贵夫人看中了。
柳如霜本就是将门虎女,脾气火爆,当即一拍桌子:“什么人如此霸道,敢跟本小姐抢东西!”
花厅里传来花娘一声不屑的冷哼:
“我道是谁,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我可是靖远侯府未来的大夫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与我抢夺嫁衣?”
柳如霜脸色一寒,一把掀开珠帘,大步走了进去,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靖远侯府的大夫人?姜骁安的夫人?
我怎么不知,姜骁安除了刚与我柳家订了亲,何时又冒出了一位夫人?”
花娘高傲地仰着脸,抚了抚鬓边的珠花,轻蔑地笑道
:“订了亲又如何?呵,我家夫君早就与我说过,无论日后娶谁进门做那个所谓的大夫人,都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我,才是夫君心尖上最爱的人。
那个正头夫人,想当她的正室便当去,在我的眼里,什么也不是。”
她越说越得意,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我家夫君还说了,他这一生一世,心里只会有我一人。再高贵的出身又如何?
我可是为侯府生下长孙的功臣!
倒是你,又是哪家的小姐,我夫君娶谁,与你何干?”
说完,她便拿起那件嫁衣递给伙计
:“这件,我要了。记在靖远侯府的账上,自会有人去府上支取银子。”
“放下!”
柳如霜一把按住那件嫁衣,眼神凌厉,
“这是我先选中的!
再者,你一个未过门的妾室,也敢肖想这正红色?
靖远侯府的规矩便是如此不堪?
还是说,姜骁安竟敢宠妾灭妻到如此地步?
他就不怕被御史言官弹劾吗?”
“他若真敢让一个妾室穿着大红嫁衣入门,这是将我柳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花娘被她一番话堵得脸色涨红,却依旧嘴硬道:
“柳家?不过一个粗鄙的武将之家,能将女儿嫁入侯府已是天大的福气,还敢奢求什么?
我家夫君说了,我想穿什么,便能穿什么!”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我才缓缓站起身,走了进去,故作温和地劝解道:
“花娘,不可如此造次。你即将入府,身份只是姨娘,怎能购买这正红色的嫁衣呢?
这位,便是虎威将军家的嫡女柳如霜小姐,日后她进了门,便是你的主母。
你身为妾室,更应当恭敬主母才是,还不快将嫁衣放下。”
花娘见到我,像是见到了救星,却又被我的话惊得愣住,站了起来,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柳小姐?
对不起,花娘不知是,我只是想买件嫁衣,难道这样小小的愿望也不行吗?”
她正哭得梨花带雨,姜骁安恰在此时走了进来。
一见花娘红着眼睛的委屈模样,立刻心疼地皱起了眉:“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花娘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夫君我只是想穿一次大红的嫁衣,与你做一次名正言顺的夫妻,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我知道我日后的名分是妾,可是被卖入青楼并非我的本意啊!
我与你在一起时,还是清白之身,难道就因为这个出身,我连穿一次大红嫁衣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姜骁安被她哭得心都碎了,连忙心疼地哄道:
“谁说不可以!我说可以就可以!咱们就买这件,买全店最贵、最漂亮的!”
我站在一旁,适时地“假意”劝说道:
“大哥,这恐怕不妥。柳小姐方才也看中了这一件,准备买来做大婚之用。
花娘只是一个姨娘,穿戴正红,岂不是逾矩了。”
姜骁安这才注意到我和柳如霜也在场,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被不耐烦所取代。
他皱着眉,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过是一件嫁衣而已,有什么值得如此争吵的?
柳小姐,花娘与你并非同一日进门,况且,无论她穿什么颜色的嫁衣,名分上终究只是一个姨娘,也越不过你去。
你身为将门贵女,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与一个弱女子为难?”
第八章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锦绣阁,柳如霜含怒出手,快如闪电,那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扇在了姜骁安的脸上。
他那张自诩英俊的脸庞上,瞬间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震惊与屈辱的神色在他眼中交织。
“你这种男人,真是令人作呕!”
柳如霜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刀,字字扎心,
“还未成亲,便闹出庶长子的丑闻,如今更是要宠妾灭妻,当着我的面,让一个青楼出身的姨娘穿上正妻的嫁衣。
姜骁安,你莫不是以为我们柳家的人都死绝了,可以任由你这般羞辱不成?”
她凌厉的目光扫过他,扫过他怀中瑟瑟发抖的花娘,最后落在那件刺眼的大红嫁衣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
“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话音未落,她便转身,裙摆划出一个决绝的弧度,没有丝毫留恋,大步流星地离去,其背影挺直如枪,一如她将门的风骨。
花娘与柳如霜为了一件嫁衣在锦绣阁当众反目,柳如霜更是当场掌掴姜骁安并扬言退婚的消息,如同一阵狂风,不到半日便席卷了整个京城。
柳如霜回到将军府,果然如我所料,一场大闹,哭着喊着要解除婚约。
消息传回靖远侯府,婆婆气得浑身发抖,险些晕厥过去。
姜骁安和花娘刚踏进府门,还未站稳,婆婆一声暴喝便如惊雷般炸响:“贱人,给我跪下!”
花娘吓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一句话也不敢辩驳。
“你一个身份卑微的妾室,竟敢妄想正妻才能穿的嫁衣,还敢在外面与未来的主母当众争执,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婆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茶水四溅。
我适时地上前,轻抚着婆婆的后背,柔声劝道:
“母亲,花娘刚为侯府添了长孙,身子还弱,您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
我的话非但没能让她消气,反而如同火上浇油。
“长孙?一个庶长子,一个祸家的根源!
如今人家就是因为这个庶子,愈发瞧不上我们侯府!
花娘,你当真以为你生了个儿子就一步登天了?
我告诉你,我们靖远侯府,从来不缺子嗣,不过生下一个庶子,就让你得意得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婆婆怒不可遏,指着院中的家丁:
“来人,将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给我拿下,杖责十下!我倒要看看,她还敢不敢与主母顶撞,还懂不懂什么是规矩!”
家丁们应声上前,花娘吓得面无人色,尖叫起来。
我再次“好心”地为她求情:“母亲,当务之急是安抚柳小姐。
如霜妹妹性子烈,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依
儿媳看,不如让花娘亲自去柳家登门赔礼道歉,拿出诚意来,或许她气消了,这门婚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这话听似是在为花娘解围,实则是将她推向更深的火坑。
果不其然,花娘一听要去柳家下跪道歉,立刻尖叫起来:
“我不去!她休想让我去给她赔礼!世子夫人,你好狠毒的心思,你分明就是想看我当众出丑罢了!”
她疯了似的,口不择言:
“她一个未来的当家主母,连夫君的妾室都容不下,算什么主母的气度?这等妒妇,按照家规,夫君都可以休了她!”
我看着她这般愚蠢地作死,将婆婆气得脸色铁青,不由得垂下眼帘,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母亲,我与柳小姐因为投缘,还能说上几句话,本是一片好心,想劝花娘去挽回局面,却不想她竟这般误会我……罢了,倒是我多事了。”
婆婆心疼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语气温和了许多:
“我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别跟她一个贱婢计较,平白降了你的身份。”
旋即,她冷若冰霜的目光射向花娘:
“你不去道歉也行。反正你如今也无名无分,明日便收拾东西出府去吧,我们靖远侯府,容不下你这样惹是生非的祸水!”
最终,在被赶出侯府的威胁下,花娘还是去了柳家。
她在柳家大门前,在京城无数看热闹的目光中,跪了整整一日。
北风姜瑟,她刚出月子的身子冻得面色发青,嘴唇乌紫。
直到日暮时分,柳如霜才姗姗来迟,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眼神里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花娘,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柳如霜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我告诉你,你这种青楼女子惯用的伎俩,在我们这些世家女子的眼中,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笑话。”
“你的出身,就注定了你一辈子什么都不是,还痴心妄想与我相争?
你要牢牢记住,我会嫁进靖远侯府,我会是你的主母,而你,永远只能跪在我的面前,以我为尊。”
柳如霜俯下身,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笑着说:
“哦,对了,我已经派人去侯府知会过了。
我嫁进去以后,会亲自教养你的儿子。
毕竟,我可是他名正言顺的嫡母呀。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待他,让他忘了亲娘,甜甜地叫我‘母亲’。”
这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花娘最脆弱的心房。
她猩红着双眼,嘶吼道:“你敢?那是我儿子!”
柳如霜笑得愈发灿烂:
“嫡母教养府中子嗣,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何况你青楼出身,让你来教养子嗣,传扬出去,靖远侯府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如今,靖远侯夫人已经亲口应允了。”
“还有几日,我便要嫁进侯府。到那时,你的儿子,就该是我的了。
等我日后有了自己的子嗣,我便让你的儿子,给我的孩儿当牛做马,你又能如何?”
花娘面如死灰,被家丁搀扶着回了侯府。那夜,她抱着姜骁安哭诉了一整夜:
“那柳如霜是个毒妇,夫君,你绝不能让她把我们的宝儿抢走!”
姜骁安却只是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她不过是说些气话罢了,你还真信了?宝儿可是侯府的长孙,她一个新妇,怎敢动宝儿?放心,日后她的孩子是侯府的嫡子,身份尊贵,可宝儿虽是庶子,也终究是我的儿子,我必不会亏待他。”
他一口一个“庶子”,一口一个“嫡子”,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花娘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第九章
我看着花娘终日心神不宁,常常抱着宝儿在后花园一坐就是半天,眼神空洞,仿佛失了魂魄。而姜骁安,正忙着筹备他与柳如霜的婚事,也好几日没空去安抚他那“心尖尖上的人”了。
我心中不由得冷笑,上一世那般情深似海,轰轰烈烈,如今换了个光景,便全都变了味道。姜骁安因为她,失去了梦寐以求的世子之位,如今更是迫不及待地想依靠新妻的娘家,为自己扳回一城。
而我的夫君骁风,近来在军中屡获奇功,办差办得极其出色,深得圣心。
父亲在朝中也时常听闻,皇上好几次当众夸赞他,说他是“国之栋梁,可造之材”,日后继承靖远侯府,必能光耀门楣。
甚至在公公的寿宴上,皇上的赏赐都是指名给骁风的,圣旨上明明白白地写着:
“世子姜骁风办事得力,特赏靖远侯,以彰其教子有方之功。”
这一下,公公婆婆看我和骁风更是满意得不得了,再转头看看整日惹是生非的姜骁安和哭哭啼啼的花娘,更是糟心至极。
不久后,公婆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们将侯府那对本该留给长子长媳的传家玉如意,当着全族人的面,亲手交到了我和骁风手上。
婆婆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侯府的将来,就靠你们了。这传家宝,自然是交给你们,我们才放心。”
姜骁安得知此事后,气得双目赤红,回到院中,再看到每日以泪洗面的花娘,心中悔恨交加。为了这个女人,他失去了世子之位,失去了与真正高门贵女联姻的机会,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等到姜骁安与柳如霜成亲那日,洞房之内,两人正要饮合卺酒,有丫环慌张来报:
“大公子,花姨娘说宝儿少爷发热,一直哭闹不止,公子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柳如霜“砰”地一声砸了酒杯,凤目含煞:“夫君是悬壶济世的大夫吗?让花姨娘少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争宠把戏!孩子病了,就去请大夫,找夫君有什么用!”
花娘听说姜骁安不肯来看她和宝儿,气得心胆欲裂。
回到房中,她竟狠心将宝儿的衣衫剥去,让他在冰冷的穿堂风里吹着,嘴里喃喃自语:
“宝儿,你爹爹好狠的心,他不来看我们只有你病得重了,他才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半夜,宝儿果然发起高热,浑身滚烫。花娘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去敲姜骁安的院门,却被柳如霜的陪房嬷嬷一把捂住嘴,拖到一旁,狠狠掌掴:
“今日是主母的洞房花烛夜,你一个妾室竟敢来此闹事,冲撞了主母,要你的贱命!”
花娘顶着红肿的脸,抱着烧得愈发厉害的宝儿回到自己的冷院,哭了一整夜。
直到下人发现不对,婆婆带着大夫匆匆赶到时,宝儿已经烧得开始浑身抽搐。
花娘还在哭喊:“夫君好狠的心啊,宝儿这次是真的病了呀……”
我忍无可忍,上前一个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
“你为了一个男人,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加害,你这个毒妇!”
大夫诊了脉,匆匆开了药方,面色凝重:
“小少爷烧得太厉害了,他还这样小,这药能不能灌下去还是两说。若是到了天亮高热还不退,怕是回天乏术了。”
花娘闻言,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宝儿,我的宝儿,你怎么了?娘不是故意的,娘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等到清晨,姜骁安和柳如霜终于起身,便听到院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嚎,下人连滚带爬地来报:“大公子,小少爷昨夜没了。”
姜骁安赶到的时候,花娘死死抱着宝儿早已冰冷僵硬的小小身子,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娘不是故意的,娘只是想让你做你爹的嫡长子啊……”
她已经彻底疯了。
宝儿下葬后不久,花娘便不见了。
众人遍寻不到她的踪影,从此,靖远侯府再也没有花娘这个人,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而姜骁安成亲后,柳如霜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请来大夫诊脉,结果却发现,是姜骁安的身体出了问题,他此生再也无法有子嗣了。
有丫环在花娘的旧屋里,翻出了一包未来得及用完的药粉。
那是烈性的绝子药。
我想,大概是花娘在宝儿死后,在最后一丝清醒中,亲手断了姜骁安的根。
柳如霜得知此事,二话不说,以姜骁安不能生育子嗣为由,请娘家出面,与他和离。
姜骁安独自一人坐在凋敝的院落里,只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是世子,有大好的前程,有美人在怀,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终究是疯了。
姜家为了掩盖家丑,将他送去了京郊的家庙,只派了两个老仆在那里,伺候他终老。
而我和夫君,顺理成章地继承了靖远侯府。
我轻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感受着新生命的跃动。日后,这偌大的靖远侯府,便是我儿子的了。
这一世,我亲手将命运的棋盘,彻底翻转。
来源:嬛嬛故事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