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客厅的灯光有点晃眼,照得墙上我和小雅的结婚照都泛着一层不真实的光。照片里,我们俩笑得没心没肺,好像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
电话那头,我妈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只是默默地挂了电话,屋子里死一样地寂静。
客厅的灯光有点晃眼,照得墙上我和小雅的结婚照都泛着一层不真实的光。照片里,我们俩笑得没心没肺,好像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
可现在,天真的塌下来了,一小块,正好砸在我心上。
我捏着手里那只用了五年的旧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掌心里的汗,黏糊糊的,像是抓了一把化不开的愁。
小雅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刚切好的苹果,她没看我,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用牙签扎起一块,递到我嘴边。
她的动作很轻,很自然,就像这几年来我们之间无数个平淡的夜晚一样。
可我知道,她都听见了。
我张开嘴,把那块苹果吃了进去,又冷又甜,一路凉到胃里。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等着我开口。
我们结婚八年,从一无所有到在这座城市扎下根,靠的是什么?不是我那点微薄的死工资,也不是她当会计的精打细算,靠的是我们俩那股子拧在一起的劲儿。
可我妈刚才在电话里那几句话,就像一把生了锈的凿子,非要把我们这点劲儿给凿散了。
“房子给你弟,天经地义。你是老大,就该多担待。以后我老了,让小雅伺候我,不也是应该的?”
我有时候真想撬开我妈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一团浆糊。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种想法?
我搓了搓脸,感觉脸上那几道抬头纹又深了些。我这一辈子,没求过大富大great,就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孝顺父母,疼爱老婆,可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事儿,还得从半个月前,老家那栋旧房子要拆迁说起。
第一章 拆迁款
半个月前,我接到我爸的电话。
电话里,他声音有点发飘,带着点压不住的兴奋。
“磊子,咱家老房子,要拆了。”
我正蹲在客户家的阳台上,给一个红木花架做最后的打磨。手里的砂纸磨得木头“沙沙”作响,空气里都是木头特有的清香。
我“嗯”了一声,停下手里的活儿,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
“拆就拆吧,那房子也住了快三十年了,早该换了。”
老家的房子,是我爸妈结婚时盖的。青砖瓦房,带个小院子,我跟弟弟陈浩就是在那个院子里长大的。后来我上了技校,留在城里工作,陈浩读了个三本,毕业后眼高手低,换了好几份工作,最后还是回了老家县城,高不成低不就地待着。
“不是,磊子,这次不一样。”我爸的声音拔高了些,“开发商给的补偿,除了钱,还能在县里新盖的小区,按成本价给一套一百二十平的楼房。”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百二十平的楼房,在县城,那也得值个大几十万。
我放下手里的花架,站起身,走到阳台边上。楼下是车水马龙,这个城市的喧嚣,好像一下子离我远了。
“爸,这是好事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是好事,是好事……”我爸在那头搓着手,我都能想象出他那副既高兴又为难的样子,“的意思是……”
他顿住了。
我心里那点预感,越来越清晰。
“我妈什么意思?”
“的意思是,这房子,直接写你弟的名字。”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只剩下电流的“滋”声。
我没说话,胸口有点闷,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湿棉花。
我爸在那头叹了口气,声音也低了下去,“磊子,你也知道,你弟……他还没个正经工作,对象谈了好几个,人家一听他没房,都吹了。也是愁的。”
“我呢?”我轻轻地问,声音小得我自己都快听不见,“爸,我呢?”
“你……你不是在城里自己买房了吗?”
是啊,我买房了。
我和小雅,俩人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了十年,首付三十万,贷了三十年,每个月五千多的房贷,压得我俩喘不过气。房子不大,八十平,两室一厅,但那是我们在异乡的根。
为了这套房,小雅好几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我呢,除了厂里的活,晚上还接点私活,给人打家具,修东西,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用。
这些,我爸妈都知道。
可是在他们眼里,我有了自己的窝,就等于我什么都不缺了。
“爸,那老房子,我没份吗?”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按理说,是有你的份的……”我爸的声音更虚了,“可你弟他……磊子,你是老大,多让着点弟弟,啊?”
又是这句话。
从小到大,我听了无数遍。
玩具,让给弟弟。
新衣服,让给弟弟。
上学的机会,也差点让给弟弟。要不是我当时成绩确实比他好太多,老师都上门来劝,估计我这辈子就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
我以为我长大了,独立了,成家了,这句话就能离我远一点。
没想到,它还在。
“我知道了。”我不想再跟我爸争论什么,他一辈子老实巴交,家里都是我妈做主。跟他说了,也等于白说。
“那……那就这么定了?”我爸试探着问。
“妈定的事,我还能说什么?”
我挂了电话,蹲在阳台上,抽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呛得我眼睛有点发酸。
我不是贪图那套房子,也不是惦记那点拆迁款。我在城里扎根,靠的是我自己的手艺,一刨一凿,挣来的都是干净钱。
我只是觉得,心寒。
在父母心里,我和弟弟,从来就不是平等的。他永远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而我,永远是那个理所应当付出的。
就好像一碗水,我妈端了半辈子,从来就没平过。
晚上回家,我没敢跟小雅说。
她正忙着做饭,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全是烟火气。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点委屈,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事儿要是让她知道了,又得跟着我一起难受。
可我没想到,我妈的电话,第二天就追过来了。
第二章 老手艺与新算盘
我叫陈磊,是个木匠。
说得好听点,叫家具设计师兼手工艺人。说得实在点,就是个跟木头打交道的。
我喜欢木头。
每一块木头都有自己的纹理和脾气,就像人一样。有的硬,有的软,有的直,有的弯。我的工作,就是顺着它们的脾气,把它们变成桌子,变成椅子,变成能陪着人过日子的东西。
我的手艺是跟厂里的老师傅学的,学了十几年,不敢说登峰造极,但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这些年,机器生产的家具越来越多,像我这样坚持用榫卯结构,一点点手工打磨的,成了稀罕物。
找我做活儿的,都是些懂行的人。他们不图快,不图便宜,就图个实在,图个手艺。
我靠着这门手艺,在城里买了房,娶了媳妇,虽然日子过得紧巴,但心里踏实。
我总觉得,做人跟做木工活儿一个道理,得实在,得讲规矩,一榫一卯,都得对得上。来不得半点虚的。
可我妈的算盘,就让我看不懂了。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工作室里给一张花梨木的茶台抛光,我妈的电话就打来了。
“磊子,吃饭没?”
我妈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热情。
“吃了,妈,有事?”我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旁,手里的活没停。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关心关心你。”
我心里“呵”了一声,没接话。我知道,正戏在后头。
果然,寒暄了没两句,她就切入了正题。
“你爸跟你说了吧?老房子的事。”
“说了。”
“那你是个什么想法?”
我停下手里的砂纸,拿起一块棉布,擦了擦手。
“妈,你们二老的决定,我能有什么想法?”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们的决定,这是为了你弟好,也是为了我们家好。”我妈的声调高了些。
“为了我们家好,就是把房子和钱都给陈浩?”
“陈浩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他没个稳定的工作,没房子,哪个姑娘愿意跟他?你是当哥的,不得拉他一把?”
“我拉他?我怎么拉他?”我有点想笑,“我自己的房贷还没还完,小雅她爸妈身体也不好,我们俩的日子也是掰着指头过的。我拿什么拉他?”
“你别跟我哭穷!”我妈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在大城市,一个月挣多少我不知道?你媳uo妇也是个会计,你们俩还能缺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自私,只顾着自己过小日子,不管你弟的死活!”
“自私?”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和小雅结婚,没要家里一分钱彩礼。后来买房,我爸妈说没钱,一分钱没帮。陈浩三天两头没钱了,伸手问我要,哪次我没给?少则几百,多则上千,这些年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现在,到头来,我倒成了自私的那个。
“妈,陈浩是您儿子,我也是。您不能这么偏心。”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我偏心?我哪里偏心了?”我妈在电话那头嚷嚷起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就是因为你是老大,你才应该多承担!你弟不成器,你这个当哥的,就有责任!”
我深吸一口气,不想跟她吵。
“妈,房子给陈浩,我没意见。但是拆迁款,是不是应该分我一半?不多要,按理,我该得的。”
这是我的底线。
房子可以给他结婚,但钱,是父母的养老钱,也是我应得的那份家产。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妈才幽幽地开口:“钱……钱要留着给你弟装修,买家电,办婚礼……磊子,那钱不能动。”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那你们二老以后怎么办?养老的钱呢?”
“我们?”我妈的语气忽然变得理所当然,“我们有你们啊。房子给你弟了,以后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就去你那儿。你媳妇小雅,是个文化人,又孝顺,让她伺候我们,不是正好吗?”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小雅伺ou候他们?
她凭什么?
就因为她嫁给了我?
我妈的算盘,打得真是精。房子和钱,全都给了小儿子,养老的责任,却甩给了大儿子和儿媳。
这是把我和小雅当成什么了?长工吗?
“妈。”我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一丝温度,“这话,您别再说了。小雅是我媳妇,不是我们家的保姆。”
“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她嫁给你,就是陈家的人,伺候公婆,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没有天经地义的事。”我一字一句地说,“她有自己的父母要孝顺,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我们俩,谁也没那个义务,去给您的偏心眼买单。”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工作室里,只剩下打磨机空转的“嗡嗡”声。
我看着眼前那张快要成型的茶台,花梨木的纹理,在灯光下像流动的云。它原本是一块不成形的木料,是我,一刀一刀,一磨一磨,才让它有了现在的样子。
我和小雅的日子,也是这样,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凭什么,要被我妈这荒唐的算盘,给砸得稀巴烂?
我拿起手机,给小雅发了条微信。
“晚上,我们出去吃吧。”
她很快回了过来:“好啊,不过,干嘛突然出去吃?”
我看着屏幕,打下一行字:“想跟你单独待会儿。”
有些事,瞒不住了。
我得跟她说清楚。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任何决定,都该我们一起来做。
第三章 饭桌上的风波
我们约在了一家常去的小川菜馆。
店不大,但干净,老板娘认识我们,每次都会多送一碟泡菜。
小雅还是点了她最爱吃的水煮鱼,我点了个回锅肉,又要了两瓶啤酒。
菜上来,红彤彤的辣椒铺了满满一层,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小雅给我夹了一筷子鱼肉,剔掉了里面的刺。
“说吧,什么事?”她看着我,眼神很亮,“你今天从下午开始就不对劲。”
我喝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能浇灭心里的那股火。
我把老家拆迁,和我妈今天下午打电话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一遍。
我说得很平静,尽量不带个人情绪,就像在陈述一件别人的事。
小雅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插话,也没打断我。她只是慢慢地吃着饭,偶尔点点头。
等我说完,她也吃完了碗里的饭。
她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
“陈磊,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
“第一,老家的房子,你想要吗?”
我摇摇头:“不想要。我们在这边有家,有工作,回不去了。”
“第二,拆迁款,你觉得你应该拿吗?”
我点点头:“应该。不是我贪财,那是我们家这么多年的根基,我作为儿子,有我的一份。”
“第三,”她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老了,病了,需要人照顾,你会不管吗?”
“当然不会。”我毫不犹豫地说,“她是我妈,给她养老,是我的责任。”
小雅笑了,笑得很好看,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就行了。”
她把手伸过来,盖在我的手背上,她的手很暖。
“陈磊,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房子,我们不要。钱,该是我们的,一分不能少。至于养老,”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孝顺,是应该的。但伺候,是情分,不是本分。我们尽我们的责任,但不能被道德绑架,去做超出我们能力和情理之外的事。”
那一瞬间,我心里那块被我妈砸出来的窟窿,好像被她这几句话给填满了。
我一直担心,她会因为这件事跟我吵,会觉得委屈,会埋怨我有个这样的妈。
可她没有。
她只是冷静地,清晰地,站在我这边,帮我理清了思路,也给了我最大的支持。
“谢谢你,小雅。”我反手握住她的手,心里暖烘烘的。
“谢什么,我们是夫妻。”
那一顿饭,我们吃得很慢。后来,我们没再谈家里的事,聊了聊我最近接的活,聊了聊她公司里的趣闻,还聊了聊过年要不要出去旅游。
气氛很轻松,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知道,我们俩心里,已经有了一把尺子。一把用来衡量亲情,责任和底线的尺子。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我妈的“鸿门宴”就来了。
她打电话给我,说是周末,一家人一起吃个饭,把拆迁的事,当面说清楚。
我本来不想去,但小雅说,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躲是躲不掉的。
于是,周六,我们开车回了县城。
饭局设在县城一家不错的饭店包厢里。
我和小雅到的时候,我爸,我妈,还有我弟陈浩,都已经在了。
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凉菜。
陈浩染了一头黄毛,正低头玩着手机,看见我们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妈倒是很热情,拉着小雅的手坐下,嘘寒问暖。
“小雅啊,最近工作忙不忙?看你都瘦了。”
“还行,妈。”小雅礼貌地笑着。
我爸坐在主位上,闷着头抽烟,一言不发。
我看着这一桌子人,心里明白,这顿饭,不好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妈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了。
“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为了老房子的事。”
她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
“我和你爸商量了,也问过你弟了。这补偿的房子,就直接写陈浩的名字。你们当哥嫂的,没意见吧?”
她用的是一种通知的语气,而不是商量。
陈浩抬起头,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没说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小雅坐在我旁边,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放下酒杯,看着我妈:“妈,房子给陈浩,我没意见。”
我妈脸上露出“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笑容。
陈浩也咧开了嘴。
“但是,”我话锋一转,“拆迁款,五十万,我要一半。”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妈的笑容僵在脸上。
陈浩“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哥,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城里有房吗?还跟家里抢钱?”
“我不是抢,”我平静地看着他,“我是在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这房子,有我爸妈一辈子的心血,也有我从小到大的记忆。现在它没了,变成了钱和新房,我作为儿子,拿我该拿的那一份,有错吗?”
“你……”陈浩气得脸都红了。
“坐下!”我爸突然吼了一声,声音沙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他今天晚上说的第一句话。
陈浩悻悻地坐下了。
我妈的脸色很难看,她瞪着我,像是要在我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陈磊,你非要跟你弟争是吗?你是不是觉得你翅膀硬了,不把我们这些老的放在眼里了?”
“妈,这不是争不争的问题,这是个理。”我看着她,不卑不亢,“您常说,手心手手背都是肉。那您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评评这个理,我到底该不该拿这笔钱?”
“你……”我妈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包厢里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我妈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把目光转向了我身边的小雅。
“小雅,你是读过书的,明事理。你来说说,陈磊这么做,对吗?”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小雅的手。
我知道,我妈这是想从小雅身上找突破口。在她看来,女人家,总是心软,好拿捏。
小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小雅身上。
第四章 媳妇的底线
小雅没有立刻回答。
她先是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从容不迫。
然后,她才抬起头,目光清澈地迎上我妈的审视。
“妈,”她的声音很温和,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我觉得,陈磊说得有道理。”
我妈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你……你说什么?”
“我说,陈磊作为儿子,拿他该得的那一份,是天经地义的。”小雅放下茶杯,不急不缓地继续说,“家产,讲的是个‘公’字。陈磊和陈浩都是您的儿子,理应平分。现在房子给了陈浩,那么拆迁款分给陈磊一半,这很公平。”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笑意,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当然,如果您觉得不公平,也可以把房子和钱都平分。比如,房子卖掉,钱我们兄弟俩一人一半。或者,房子写上我们兄弟俩的名字。办法总是有的,就看您想不想讲这个‘公’字了。”
小雅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我妈的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旁边的陈浩急了,脱口而出:“嫂子,你怎么向着外人说话?”
小雅的目光转向他,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陈浩,你先搞清楚,我和陈磊是夫妻,我们才是一家人。在这个家里,我不是外人。倒是你,这么大个人了,不想着自己努力挣钱,还指望着啃老,你觉得光荣吗?”
陈浩被她怼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身边的小雅,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平时温温柔柔的,从不与人争执,我甚至都快忘了,她骨子里,其实是个极有原则和韧性的女人。
我妈眼看从小雅这里讨不到便宜,脸色铁青,她“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好,好!你们俩现在是穿一条裤子了!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老婆子!”
她开始抹眼泪,这是她的杀手锏。
“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陈浩能娶上媳妇,我们陈家能有后!你们倒好,一个个都只想着自己!”
我爸在一旁,一个劲地叹气,给我使眼色,让我服个软。
我假装没看见。
我知道,今天一旦退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妈,您别哭。”我开口道,“我们没有欺负您。我们只是在讲道理。”
“理?我跟你们讲不通理!”我妈一边哭一边说,“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房子,钱,都是陈浩的!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止住哭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
“但是,陈磊,你别忘了,我是!我生你养你,以后我老了,病了,你和你媳uo妇,就得伺候我!这是你的义务!”
她终于把她最终的底牌,也是她最核心的算盘,给亮了出来。
包厢里安静得可怕。
我能感觉到,我爸的呼吸都停滞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小雅却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妈,您可能搞错了。”
我妈愣住了,看着她。
小雅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说:“孝顺您,是陈磊的义务,也是我的情分。以后您老了,我们该出的钱,一分不会少。该尽的力,也一定会尽。”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伺候’这两个字,我担不起。”
“为什么担不起?”我妈追问。
“因为我也有父母。”小雅看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爸有高血压,我妈心脏不好,他们也需要我照顾。我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我得先紧着生我养我的父母。所以,实在没空‘伺候’您。”
这话,就像一颗炸雷,在包厢里炸响。
我妈的脸,从铁青变成了煞白。
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一向温顺恭敬的儿媳,会说出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你……”她指着小雅,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以后老了,没人管了?”
“怎么会呢?”小雅笑了笑,“您不是还有陈浩吗?您把房子和钱都给了他,以后养老,理应由他来负责。这叫权利和义务对等。您总不能把所有的好处都给他,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我们吧?天底下,没这个道理。”
说完,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
“爸,妈,我们吃好了。我爸妈那边还等我回去送药,我们就先走了。”
她拉起我的手,对我点点头。
我也站了起来,对着我爸妈说:“爸,妈,你们慢慢吃。”
然后,在全家人的目瞪口呆中,我拉着小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走出饭店,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刚才在里面,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小雅却很平静,她转过头,对我笑了笑。
“害怕了?”
我老实地点点头:“有点。”
“怕什么,”她说,“我们又没做错。我们只是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是啊,底线。
做人,得有底线。夫妻,也得有共同的底线。
今天,小雅守住了我们的底线。
我知道,这顿饭,算是彻底撕破了脸。接下来,我妈的狂风暴雨,肯定会接踵而至。
但那一刻,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因为我知道,不管前面有什么风雨,我身边这个女人,会一直陪我扛着。
第五章 亲情的裂痕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们回到家的第二天,我妈的电话就铺天盖地地打了过来。
我和小雅谁都没接。
后来,她开始给我发微信,一条接一条,全是语音。
我点开一条,她那尖利的声音就从听筒里钻了出来,像把锥子,直往我脑子里扎。
“陈磊!你个白眼狼!我白养你这么大了!为了个女人,连亲妈都不要了!”
“你媳妇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我们陈家的门,她以后休想再进!”
“我告诉你,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就马上跟那个女人离婚!然后给我滚回来,跪下认错!”
……
那些语音,我一条都没听完。
每条听个开头,就烦躁地关掉了。
那些话,恶毒,刻薄,毫无道理可讲。
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扔在沙发上。
小雅走过来,把手机拿起来,直接把我妈的微信给拉黑了。
“眼不见心不烦。”她说。
我看着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小雅,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她摇摇头,坐到我身边,靠着我的肩膀。
“不委屈。我只是觉得,挺可怜的。”
“可怜?”我不解。
“是啊,”她叹了口气,“她以为她能掌控一切,掌控儿子,掌控儿媳,掌控自己的晚年。但她不知道,她越是想抓紧,就流失得越快。她用亲情当武器,最后,只会把亲情弄得伤痕累累。”
我沉默了。
小雅说得对。
我妈其实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她一辈子要强,什么都想抓在手里。她偏爱弟弟,也许是因为她觉得弟弟不如我,更需要她。她算计我们的养老,也许是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老了,会像一片落叶一样,没人理睬。
可她用错了方式。
亲情,不是一桩可以计算得失的买卖。
你付出多少爱,才能收获多少爱。而不是你付出多少钱,就能买来多少孝顺。
这个道理,她不懂。
又过了两天,我爸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的声音很疲惫。
“磊子,……她病了。”
我心里一紧:“怎么了?严重吗?”
“老毛病,高血压犯了,气得。在卫生院挂水呢。”
我心里五味杂陈。
说不担心,是假的。那毕竟是我妈。
可一想到她那些话,那些事,我又觉得憋屈。
“我知道了,爸。”
“你……要不要回来看看?”我爸试探着问。
我沉默了。
我想去,但又怕去了,又是一场无休止的争吵。
“磊子,这次,是真伤心了。”我爸叹了口气,“她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里,还是疼你们的。”
“爸,”我打断他,“如果疼我,就不会做出那些事,说出那些话。”
“她……她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
电话那头,我爸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
然后,我听见他用一种很轻,很飘忽的声音说:
“你奶奶,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我愣住了。
我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对她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个很瘦小,很沉默的老太太。
“你奶奶生了五个儿子,你爸是老小。可到老了,几个儿子都在外面,谁也不愿意把她接过去。她一个人守着老房子,摔了一跤,就那么走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人都凉了。”
我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这件事,对刺激很大。她那时候就发誓,以后自己老了,绝不能过成那样。她得把儿子牢牢抓在手里。”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她偏心你弟,是因为你弟没出息,她觉得好拿捏。她对你好,又对你狠,是因为你出息了,飞远了,她怕抓不住你。”
“磊子,她做的是不对。可你……能不能多体谅她一点?她毕竟是。”
挂了电话,我坐在窗边,抽了很久的烟。
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城市的灯火,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像无数双疲惫而又清醒的眼睛。
我爸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某个尘封的角落。
我好像,有点理解我妈了。
她的强势,她的偏心,她的算计,背后原来是那么深的恐惧。
对孤独,对被抛弃的恐惧。
这份恐惧,像一根刺,扎了她半辈子。现在,她又想把这根刺,扎到我的生活里来。
我能体谅她的恐惧,但我不能接受她的方式。
小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
她从后面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在想什么?”
“在想我妈。”我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我爸说,我奶奶……是孤独终老。”
小雅的身体僵了一下。
“所以,我妈才那么没有安全感。”我苦笑着说。
小雅没说话,只是抱我抱得更紧了。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说:“陈磊,我们周末,回去看看她吧。”
我转过头,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柔软的,悲悯的光。
“她再不对,也是。她病了,我们做子女的,不能不去。”
“可去了,又得吵。”
“不吵。”小雅摇摇头,“我们就去看看,送点东西,坐一会儿就走。不跟她谈房子的事,也不跟她谈养老的事。就只当,是普通的探望。”
她看着我,认真地说:“陈磊,亲情有了裂痕,不是要把它砸得更碎,而是要给它一点时间,让它自己慢慢愈合。我们可以做的,就是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既不远离,也不靠得太近。”
一个合适的距离。
我咀嚼着这几个字,心里忽然豁然开朗。
是啊,距离。
我以前总想着,要么就一味顺从,要么就彻底决裂。
可小雅告诉我,还有第三种选择。
一种更成熟,也更温和的选择。
第六章 一把尺子的距离
周末,我和小雅买了一些水果和营养品,开车回了县城。
我们没有直接去卫生院,而是先回了趟家。
家里没人,我爸应该在医院陪着。
屋子里乱糟糟的,桌上还放着没吃完的饭菜。看得出来,这几天,他们的生活也过得一塌糊涂。
小雅什么也没说,放下东西,就卷起袖子开始收拾。
我看着她麻利地把碗筷洗了,把地拖了,把沙发上的衣服叠好,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个家,她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她还是愿意为它付出。
收拾完,我们才去了卫生院。
我妈躺在病床上,挂着水,脸色蜡黄,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看见我们进来,她愣了一下,随即把头扭到一边,不看我们。
我爸看见我们,像是松了口气,赶紧站起来。
“你们来了。”
“妈怎么样了?”我问。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血压高,情绪不能激动,要多休息。”
我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对她说:“妈,我们来看看你。”
她没理我,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我知道,她还在生气。
小雅也不在意,她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我妈嘴边。
“妈,喝点水吧。”
我妈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没睁眼,也没喝。
小雅就把水杯放在一边,又拿起一个苹果,默默地削了起来。她的刀工很好,一圈圈的果皮连在一起,不断。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挂水瓶里药水滴落的“滴答”声。
陈浩不在。
我问我爸:“陈浩呢?”
我爸叹了口气:“他?昨天来看了一眼,呆了不到十分钟,说朋友找他有事,就走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
拿房子拿钱的时候比谁都积极,现在妈病了,需要人照顾了,他倒是不见了踪影。
这就是我妈心心念念的好儿子。
我们在病房里待了大概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我妈一句话都没跟我们说。
小雅削好了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好,放在盘子里。
看我妈一直不理我们,我爸觉得很尴尬,一个劲地找话说。
“磊子,你那个木工活,最近忙不忙啊?”
“小雅,你单位事多不多?”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临走的时候,我对床上的我妈说:“妈,我们先回去了。城里还有事。您好好养病,钱不够了就跟我们说。”
她还是没反应。
我和小雅走到门口,正要出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很轻,很沙哑的声音。
“桌上的苹果……带走。”
我回过头,看见我妈,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着我们。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怨,有气,但好像,还有点别的东西。
我愣了一下。
小雅却笑了,她走回去,端起那盘苹果。
“妈,这苹果是给您削的。您记得吃。”
说完,她把盘子又放回了床头柜,然后拉着我,走出了病房。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妈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还在赌气,不想吃我们买的东西?
还是……别的什么?
“她那是服软了。”开着车的小雅,忽然开口。
“服软?”
“是啊。”小雅看着前方的路,说,“她心里其实已经明白,真到有事的时候,能指望的,还是你。陈浩是靠不住的。但她那个人,要强了一辈子,拉不下那个脸。所以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跟我们说一句话,算是打破僵局。”
我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那我们该怎么办?”
“凉拌。”小雅笑了,“保持距离。就像现在这样,我们尽我们的心意,她接不接受,是她的事。我们不强求,也不退缩。”
我点点头。
我忽然觉得,我这个木匠,做了半辈子的活,讲究的是分毫不差,方圆规矩。可是在处理家庭关系上,我却一直没找到那把合适的尺子。
是小雅,把这把尺子,放在了我手里。
这把尺子,量不出谁对谁错,但能量出一段让彼此都舒服的距离。
有了这段距离,亲情才不会因为靠得太近而窒息,也不会因为离得太远而冷漠。
从那以后,我们每隔一两个星期,就会回县城一趟。
每次都一样,带点东西,看看父母,坐一会儿就走。
我妈对我们的态度,还是很冷淡,但至少,不再是完全无视了。有时候,我们走的时候,她会“嗯”一声。
而陈浩,除了房子过户那天,露了一面,其他时间,我们一次都没碰到过。
我听说,他拿到房子和钱之后,就辞了工作,天天跟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说是要“投资做大生意”。
我爸提过几次,忧心忡忡。
我妈却总说:“男孩子,有点野心是好事。”
我没说什么。
路是他自己选的,谁也替不了他。
我只知道,我和小雅的日子,在按照我们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过着。
我们还着房贷,经营着我们的小家,孝顺着双方的父母。
我们之间的那股劲儿,不但没有被凿散,反而因为经历了这场风波,拧得更紧了。
第七章 无声的和解
日子就像我工作室里那台老旧的刨床,推过去,拉回来,看着枯燥,却在不知不觉间,就把粗糙的木料,磨出了光滑的纹理。
一转眼,大半年过去了。
老家的拆迁房,已经盖好了。陈浩拿了钥匙,找了个装修队,敲敲打打地搞了两个月,就搬了进去。
乔迁那天,我妈给我们打了电话,让我们回去吃饭。
电话里,她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我和小雅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
毕竟是件喜事。
新房子很大,装修得金碧辉煌,或者说,有点不伦不类。巨大的水晶吊灯,欧式雕花的沙发,墙上还贴着带金色花纹的墙纸,晃得人眼晕。
我一看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我妈的审美。
陈浩穿着一身崭新的名牌,头发抹得油光锃亮,正忙着跟他的那些“朋友”炫耀。
“看见没?一百二十平,哥们儿现在也是有房的人了!”
那些人围着他,一口一个“浩哥”地叫着,满嘴都是奉承话。
我妈和我爸,被挤在一个角落里,显得有些局促,像两个误入别人宴席的客人。
我和小雅走过去,把带来的礼物放下。
“爸,妈。”
我妈看见我们,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但很勉强。
“来了啊,快坐。”
饭局很热闹,陈浩和他的朋友们推杯换盏,划拳猜令,吵得人头疼。
我和小雅,还有我爸妈,几乎插不上一句话。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吃到一半,小雅的手机响了。
是她妈妈打来的。
小雅接了电话,脸色就变了。
“好,好,我们马上回来!”
她挂了电话,急匆匆地对我说:“我爸,心脏不舒服,进医院了。”
我“噌”地一下站起来。
“严重吗?”
“不知道,得赶紧回去看看。”
我们俩跟我爸妈打了声招呼,就准备走。
我妈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亲家公没事吧?”
“还不知道,我们得先过去。”
“那……那快去吧。”
我们俩急急忙忙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我听见陈浩在那边大声嚷嚷:“哥,嫂子,这就要走啊?再喝两杯啊!”
我没理他。
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去医院。
岳父的病,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
急性心梗,需要马上做手术。
手术费,加上后期的治疗和康复,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我和小雅把我们俩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还差一点。我咬咬牙,把我工作室里一块存了很久的黄花梨木料给卖了,才凑够了钱。
那是我准备留着给自己打一套家具的,宝贝了很多年。
但那时候,什么都比不上人命重要。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小雅几乎是连轴转。
白天,我上班,她也上班。
下了班,我们就轮流去医院照顾。
她陪上半夜,我陪下半夜。
我们俩都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但谁也没喊过一声累。
这期间,我妈给我打过两次电话,问了问亲家公的情况。
我说,还在住院,情况稳定了。
她“哦”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大概过了两个月,岳父终于出院了。
虽然命保住了,但身体大不如前,需要人长期在身边照顾。
岳母的身体也一直不好。
小雅跟公司申请了居家办公,大部分时间都在家照顾父母。
我们的小家,一下子变得拥挤又忙碌。
但奇怪的是,我心里却觉得很踏实。
每天下班回家,能看见灯亮着,能闻到饭菜香,能听到岳父岳母和小雅说话的声音,我觉得,这才是家。
有一天晚上,我加完班回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
我妈竟然坐在我们家的沙发上。
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我愣住了。
“妈,您怎么来了?”
她看见我,眼神有点躲闪。
“我……我来看看亲家公。”
“他睡了。”
“哦。”
我们俩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小雅从房间里走出来,打破了沉默。
“妈,您来了。”
“嗯。”我妈点点头,站起身,把那个布包推到小雅面前。
“这个……你们拿着。”
小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沓的现金,还有一本存折。
“这是……”
“是那五十万拆迁款。”我妈的声音很低,“陈浩那个不成器的,拿去跟人做什么投资,被人骗了,钱……没剩多少了。这是我把你爸的养老钱,还有我自己的私房钱,都凑上了,才凑了二十万。”
她看着我们,眼睛有点红。
“我知道,不够。但是妈……妈只有这么多了。”
“亲家公生病,要花很多钱。你们把这个,先拿去用。”
我和小雅都愣住了。
我们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拿钱来。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妈,这钱我们不能要。”我把布包推了回去,“这是您和爸的养老钱。”
“你们不要,我们留着也没用。”我妈的眼泪掉了下来,“磊子,小雅,妈……妈以前,是妈不对。”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我妈说“不对”这两个字。
“我总想着,把陈浩绑在身边,以后老了就有依靠。我总觉得,你出息了,离我们远了。我怕啊……我怕我跟你爸,以后会跟你奶奶一样。”
“可我现在才明白,儿子是绑不住的。心要是远了,人在身边也没用。心要是近,隔得再远,他也会惦念着你。”
她看着我,又看看小雅。
“你们岳父生病,你们俩……我看着都心疼。小雅是个好孩子,是我以前瞎了眼。”
“妈,您别这么说。”小雅的眼睛也红了,她走过去,轻轻扶着我妈的肩膀。
“这钱,我们真的不能要。我们自己的坎,自己能扛过去。”
我妈看着我们,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点点头,把布包收了回去。
但她没走。
那天晚上,她就睡在客房里。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看见她正在厨房里,笨拙地学着用我们的电饭煲,熬粥。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家那道裂痕,正在以一种无声的方式,慢慢地,愈合了。
第八章 木头里的年轮
岳父的身体,在小雅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了起来。
虽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健步如飞,但至少,生活能够自理了。
我们家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正轨。
我妈那天之后,就回了县城。
她没再提过钱的事,也没再提过养老的事。
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她开始学着用智能手机,会主动在家庭群里,发一些养生知识,或者是一些风景图片。
有时候,她会给小雅发微信,问问她父母的身体怎么样,叮嘱她不要太累。
语气里,不再有命令和算计,只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关心。
而陈浩,据说那次投资失败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在我爸的强制要求下,找了个正经工作,在县城一个工厂里当仓库管理员。
工资不高,但总算是脚踏实地了。
他偶尔也会在群里冒个泡,发个搞笑的表情包,但很少说话。
我和他之间,好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我知道,有些东西,碎了,就很难再拼回原来的样子。
或许,时间会慢慢冲淡一切吧。
又是一年春节。
我们没有回县城,而是把两边的父母,都接到了我们城里的小家来过年。
房子不大,一下子住了七口人,显得有些拥挤,但却异常热闹。
除夕那天,我爸和岳父在客厅里下棋,杀得难解难分。
我妈和岳母,则和小雅一起,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年夜饭。
我听见我妈在里面,用一种请教的语气问小雅:“小雅,这个鱼,是不是要先用油煎一下,才不会散?”
我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们三个人的背影,心里暖洋洋的。
这个画面,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吃年夜饭的时候,我爸拿出一瓶藏了很久的好酒,给我们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他端起酒杯,看着我们,眼睛里亮晶晶的。
“这几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他声音有点哽咽,“但好在,我们都过来了。一家人,能像现在这样,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爸说得对。”我站起来,也端起酒杯,“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家里不公平,心里有怨气。现在我明白了,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爱的地方。”
我看向我妈:“妈,我敬您一杯。谢谢您,生我养我。”
我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又看向小雅:“小雅,这杯,我敬你。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一切。你是我们家最大的功臣。”
小雅笑着,眼角却泛着泪光。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聊过去,聊现在,也聊未来。
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平静和温暖。
年过完了,父母们各自回了家。
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工作室里,我正在打磨一块新的木料。
这是一块老榆木,纹理粗犷,质地坚硬,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我用手抚摸着木头表面,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就像是它的年轮,记录着它经历过的风雨和阳光。
我忽然觉得,人,又何尝不像这块木头呢?
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成长,经历风雨,经历伤害。这些经历,会在我们心里,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痕迹。
就像我妈心里的那根刺,就像我心里曾经的怨。
但时间,是最好的工匠。
它会用爱,用理解,用包容,慢慢地,把这些粗糙的痕迹,打磨成我们生命中独一无二的纹理。
这些纹理,让我们变得更坚韧,也更温润。
它告诉我们,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底线,什么是家。
我拿起刻刀,在木头的背面,轻轻地刻下了一个小小的“家”字。
我知道,这个由我和小雅,由我们双方父母共同打磨出来的家,会像这块老榆木一样,坚固,温暖,在往后的岁月里,散发出淡淡的,好闻的清香。
来源:奶豆讲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