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梁进,安徽劳动大学政治经济学专业77级,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硕士毕业。曾任职于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后移民美国,勤工助学,从事房地产经纪多年。现长居上海经营一家养老院,业余作家。
作者简历
梁进,安徽劳动大学政治经济学专业77级,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硕士毕业。曾任职于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后移民美国,勤工助学,从事房地产经纪多年。现长居上海经营一家养老院,业余作家。
怎么样评价我曾经参与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
惨烈,摧残,荒诞,折腾。这样的总结是站在上帝的视角。
新鲜,好奇,喘气,成长,干劲十足,以为人生就是这样。这就是我当年的认知。
为什么用喘气这个词?我从天长县城出来的时候,正好是那场浩劫的尾声阶段。也是最灰暗最压抑的阶段。城里面满目疮痍,死气沉沉,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在斗争和砸烂的风气里,人心绝望。我觉得农村能让我喘一口气。农民的淳朴给了我一丝温暖。
干劲十足是因为我当知青时18周岁,正值身体发育的顶峰,很快就成为生产队里的拿十分工分的壮劳力。挑起200斤的担子健步如飞。
我那时的快乐,来自于没有思考,没有攀比,没有谋略,没有对命运升华的奢望。对了,快乐得像一头猪。
说起养猪。我们知青组,组员3人,我是组长,先后养过3头猪。3头猪,3种命运。
第一头,从7斤养到120斤,能卖了,就赶到公社生猪收购站。一根绳子拴在那头猪的后脚上。第一次去远门,猪一路上撒着欢。没有思维没有忧愁的它不知道从此要跟我告别。它走路时是开心的。
养第二头猪的时候,有了两个新的认知。先是清楚了我们知青没有统购上交养猪的指标义务,可以不卖给公社。再是不该把猪在120斤的时候就停止喂养。猪的体重是加速度增长的,越大添膘越快。老乡们都知道这个窍门,没有人会在不满200斤的时候就卖掉或者宰杀掉猪。
在这个认知的鼓励之下,我们的第二头猪长到了180斤。但是在别人不怀好意的怂恿之下,也是怪我们自己嘴馋,我们没有把守住,春夏之际,就把它杀了。在知青院子里的杀猪场面忙乱,热闹,喜气洋洋,生产队两个庄每家每户都分到猪肉。那时各家里储备的肉差不多吃完了,我们的猪肉正好用来解馋。
我们的猪在喂养过程里,得到社员们的特殊关照,谁家有一时富裕的猪食蔬菜都会拿过来。我们的猪经常散放在外面,偶尔去祸害队里的秧田,别人家的菜地,也会被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因此,我们的猪神情愉悦,膀大腰圆。社员们哈哈笑着说这是知青猪啊。
知青猪,得天独厚,养尊处优。也因此,我们杀猪时队长说大家都来吃肉,我们也觉得能回馈大家,天经地义,与有荣焉。
养第三头猪的时候,有了经验积累,我想着这回不要嘴馋心急,一定会养它到250斤。哪里知道后来这头猪的命运竟然突然改变了。
1977年国庆节过后的某一天,我正在我们院子里的一小块菜地上种蒜。身边的收音机播出了一个新闻,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高考的通知。其中一句工人农民解放军都可以报名参加考试,震惊了我。我又听了一遍。自愿报名,择优录取!我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与我有关啊!我可以考大学了。
我立马放下手中的农具,去村里找到队长。队长陆庭香大手一挥,可以,你回城复习参加考试。考上了我们欢送,考不上再回来当知青。我说猪怎么办?他笑起来,好办,放在队里的猪圈,你考不上回来的时候再给你。
这第三头知青猪的命运就此改变。
回到城里才知道时间紧迫,找书本,参加补习班,恶补备考。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早在两三个月前我家隔壁的一个上海籍老师,戎雅英老师,曾经对我父亲说过一句话,梁老师,让你家儿子赶快复习,能参加考大学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也在场。我父亲和我根本没有反应,不相信是真的。
仓促之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1977年12月下旬,我参加了高考。在不抱希望之中抱着希望。听到我被录取的消息那天,我看到我父亲眼里的泪花。
第二天我回生产队报喜辞行。临了,到了队里的猪圈,没有找到我的猪。我问猪去哪里了。饲养员笑了,手一指,那不是吗?我这才看到有一头与别的猪不在一起的猪。尖嘴猴腮,骨瘦如柴。我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可能呢?我那头养尊处优神情欢愉见到我就撒欢奔过来的猪呢?
饲养员解释道,你的知青猪根本吃不上猪食,挤不上抢不到。
我望着这头曾经熟悉现在陌生的猪,知道是之前的宠爱优待害了它。它的神情呆滞麻木。我内心歉然。
宠爱反害。这个体悟一直伴随着我。
来源:玉宇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