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永远记得那个阴冷的清晨,推开外婆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扑面而来的霉味混合着死亡的气息。
我永远记得那个阴冷的清晨,推开外婆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扑面而来的霉味混合着死亡的气息。
母亲就那样蜷缩在外婆的旧床上,像一只干瘪的虾米,身上还盖着那床我小时候就见过的、洗得发白的蓝格子被单。
"妈!"
我冲过去摇晃她,触手却是冰凉的僵硬。
邻居王婶站在门口抹眼泪:"你妈昨晚还说要给你包饺子,今早我来送菜就..."
我蹲在地上,看着母亲那张蜡黄的脸,突然想起她生前最爱说的一句话:"我这辈子,就毁在太听你外婆的话。"
母亲确实是个矛盾体。
对外婆言听计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对我却固执得像块茅坑里的石头。
记得我考上省重点高中那年,班主任特意来家访,说可以申请贫困生补助。
外婆在里屋咳嗽一声,母亲立刻摆手:"不用不用,我们供得起。"
其实当时父亲工伤卧床,家里连我的校服钱都是借的。
最讽刺的是,外婆临终前把老宅过户给了舅舅,母亲只是红着眼圈说:"妈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可当我想去南方打工替家里还债时,她却抄起扫把把我堵在门口:"你敢走就永远别回来!"
葬礼上,舅舅带着新娶的媳妇姗姗来迟。
那女人手上明晃晃的金镯子,据说是用外婆留下的金镯子改的。
我盯着母亲棺材前烧纸的火盆,忽然想起她确诊肺癌晚期时,舅舅在电话里说:"姐,我这刚给儿子付了首付..."
"你妈就是太要强。"
守灵那晚,父亲蹲在灵堂门口抽烟,"当年生你大出血,医生说要输血,她硬是咬着牙说'我妈说女人血亏不能输别人的血'。"
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后来月子没坐好,落下一身病。"
整理遗物时,我在母亲枕头底下发现个铁皮盒子。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多张汇款单,收款人全是我的名字。
最近的一张是上个月,金额栏写着2000,附言栏只有两个字:饭钱。
可明明这两个月,她连止痛片都舍不得买,疼得整夜整夜跪在床上。
盒子里还有本发黄的日记。
某页写着:"今天又跟小芳吵了,她说我对外婆唯命是从是愚孝。
可要是连亲妈的话都不听,我还是个人吗?"字迹被水渍晕开一大片。
算日期,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因为他不肯给外婆磕头,母亲当场摔了碗。
出殡那天突然下起大雨。舅舅一家坐着小轿车先走了,我和父亲跟着灵车慢慢走。
雨水混着纸钱在脚下打转,我想起母亲最后一次住院时,拉着我的手说:"妈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让你念完大学。"
她那时已经瘦得脱相,眼睛却亮得吓人,"你记住,以后对孩子...别学我。"
现在每次路过街角那家饺子馆,我都会想起母亲擀皮时佝偻的背影。
她总说:"你外婆教的,和面要'三光'——盆光、手光、面光。"可她自己的人生,却活成了一团扯不清的乱麻。
昨天收拾厨房,发现那根被母亲用得油光发亮的擀面杖。
我举起它对着阳光看,突然明白过来:母亲对外婆的顺从里,藏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恨;而对我的强势中,又裹着太深太笨拙的爱。
就像她总抱怨外婆偏心,却坚持每周去给外婆洗脚;就像她明知我讨厌吃韭菜,却每次包饺子都要放——因为"你外婆说韭菜壮阳"。
这个可怜又可气的女人,终其一生都在用伤害自己的方式,证明她值得被爱。
如今外婆的雕花木床已经劈了当柴烧。点火那晚,父亲突然说:"你妈要是知道,肯定得闹。"
我俩看着跳跃的火光,谁都没再说话。火焰吞噬最后一块床板时,我仿佛听见母亲在说:"这下好了,终于不用听老太太念叨了..."
来源:随遇而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