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地铁车厢里，一个孕妇重重摔倒在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这个六十五岁的老人。他的手还保持着推人的姿势，脸上写满了惊愕...

文：清希有话说

声明：本文系真实新闻案件稍加改编；但并非新闻，部分内容来源官方媒体

"你知道我当年在厂里的时候——"王德顺的话被突然的尖叫声打断。

地铁车厢里，一个孕妇重重摔倒在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这个六十五岁的老人。他的手还保持着推人的姿势，脸上写满了惊愕...

01

十一月的早晨带着北方特有的干冷，王德顺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棉袄走出楼道。这栋建于八十年代的老楼没有电梯，他住在四楼，每天上下楼都要停两次歇气。但他从不承认这是年老的表现，总说是"心脏太好，跳得太快"。

菜市场的人流还算稀疏，王德顺径直走向卖鱼的张婆子摊位。一条巴掌大的带鱼摆在冰块上，鱼鳞在晨光下泛着银色的光。

"多少钱一斤？"王德顺用手指戳了戳鱼肚子。

"十八块五。"张婆子正在清理鱼鳞，头也不抬。

"你昨天卖十八，怎么今天就涨了？"

"市场价就是这样，大爷。"

王德顺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你当我是冤大头啊？我在这买了三年鱼，你想坑我？"

"谁坑你了？不买拉倒。"张婆子终于抬头，手里的刀在砧板上磕了一下。

围观的人开始多起来，王德顺感觉脸上有些发热。他掏出十八块钱拍在案板上："就十八，多一分不给。"

张婆子看了看周围的人，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十八就十八。不过你得说一声'大姐你辛苦了'。"

"凭什么？"

"不说就十八块五。"

王德顺的脸涨得通红，青筋在太阳穴上突突直跳。最终，他咬着牙蹦出几个字："大姐，你，辛苦了。"

提着带鱼往回走，王德顺觉得每个路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在楼下遇到遛狗的李大娘，她家的泰迪冲他叫了两声，他顺手捡起一块石子扔过去，差点砸中狗头。

"王德顺你有病啊！"李大娘抱起狗就跑。

回到家，王德顺把带鱼扔进冰箱，坐在沙发上盯着对面墙上张桂芬的遗照。照片里的老伴笑得很温和，就像生前每次看他生气时的表情。他伸手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摸出一本紫色封皮的日记本，翻到某一页，上面是张桂芬娟秀的字迹：

"德顺这个脾气，我真担心哪天会出事。他总觉得全世界都欠他的，动不动就跟人吵架。我劝过多少次，他都说我多管闲事。"

王德顺啪地合上日记本，嘴里骂了句脏话。

晚上八点，手机响起视频通话的铃声。屏幕上显示"儿子"两个字。王德顺犹豫了几秒才接通。

"爸，吃饭了吗？"王磊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办公室的白墙。

"吃了。"

"吃的什么？"

"带鱼。"

王磊笑了笑："您最近少跟邻居起冲突行不行？我上次回去，李大娘还跟我说您踢她家狗。"

"她家狗先咬我的。"

"爸，您都六十五了，能不能消停点？"

"你什么意思？嫌我给你丢人了？"王德顺的声音陡然提高。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在厂里当组长的时候，底下三十多号人，谁敢跟我这么说话？"

"爸——"

"行了行了，没别的事我挂了。"

王德顺挂断电话，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他看着张桂芬的照片，突然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刺眼。

02

第二天是周四，王德顺照例去社区的棋牌室。那里聚集着十几个退休老人，每天从早上九点开始打牌，直到晚上闭门。王德顺的牌友是李建国，一个退休的中学语文老师。

"德顺，你昨天跟张婆子吵架的事儿传遍了。"李建国一边洗牌一边说。

"谁传的？"

"还能是谁？你当时嗓门那么大，半个菜市场都听见了。"

王德顺不说话，专心整理手里的牌。一张白板，两张五万，三张三筒。手气不怎么样。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建国继续说，"谁都有脾气大的时候。不过你也确实该收收性子了。"

"我性子怎么了？"

"你看，又来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就急了。"

王德顺把牌摔在桌上："你们都觉得我有问题是吧？"

"德顺——"

"行，我不玩了。"

王德顺站起身往外走，李建国在后面喊他，他头也不回。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声，有人说："这个人就是这样，说不得。"

出了棋牌室，王德顺在小区里转悠。路过垃圾桶时，看见几只野猫正在翻找食物。他摸了摸口袋，想起昨天买的猫粮还在家里。回去拿了猫粮，在垃圾桶旁边倒了一小堆。

几只猫围过来，小心翼翼地吃着。有一只橘色的小猫看起来特别瘦，王德顺蹲下来，想伸手摸摸它的头。小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警惕。

"不怕，不怕。"王德顺轻声说。

小猫没有躲开，任由他的手抚摸自己的头顶。王德顺的心情忽然好了一些。至少还有这些猫不嫌弃他。

03

周五的早高峰，地铁里挤满了上班族。王德顺平时很少坐地铁，但今天要去趟城东的建材市场，买些修水龙头的零件。他穿着那件军绿色棉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刚买的带鱼。

车厢里人贴着人，空气中混合着各种味道：香水、汗臭、还有早餐的包子味。王德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爱心座位坐下，把塑料袋放在脚边，掏出手机看起了养生文章。

《六十岁后这样吃，活到九十不是梦》，他认真地看着，偶尔点点头。文章说老年人要多吃鱼，少吃肉，这让他对今天买带鱼的决定感到满意。

地铁到站，车门打开，又涌进来一批人。王德顺感觉有人在身边挪动，但他专心看手机，没有抬头。

忽然，车厢轻微晃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胳膊。紧接着，脚边传来"咣当"一声，他的塑料袋倒了，带鱼滑了出来。

"你搞什么？"王德顺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米色孕妇裙的年轻女人站在他旁边，手扶着栏杆，脸色有些发白。

"对不起，对不起。"林薇连忙弯腰去捡带鱼，"我刚才没站稳，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王德顺站起来，指着地上的带鱼，"你知道这鱼多贵吗？十八块五一斤！"

"我赔给您。"林薇的声音有些颤抖。

"赔？你赔得起吗？"王德顺的声音在车厢里特别突兀，周围的乘客都转过头来看，"现在的年轻人一点规矩都不懂！走路不看路，撞了人还理直气壮！"

"大爷，算了吧。"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劝道，"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王德顺环视四周，"她撞了人还有理了？我说两句还不行了？"

林薇捧着带鱼站在那里，眼圈慢慢红了。她捂着肚子，声音更轻了："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可以赔钱，您看多少合适？"

"多少合适？"王德顺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用钱解决问题。撞了人道个歉，给点钱就完事了？"

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有人拿出手机拍摄。王德顺感觉到那些目光，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我有点不舒服，想蹲一下。"林薇的脸色更白了，她想慢慢蹲下来。

"装什么装？"王德顺以为她在演戏，"别在这博同情！站起来！"

他伸手想把林薇拉起来，但林薇本能地往后躲。王德顺的手没抓住她，反而顺势推了一把。

林薇发出一声尖叫，重重地摔在地上。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薇躺在地上，脸色惨白，手紧紧抓着裙摆，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王德顺也愣在那里，看着地上的林薇，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快打120！"有人喊道。

"还有110！"另一个声音响起。

李建国恰好在这节车厢里，他赶紧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同时有年轻人开始录像，记录现场情况。

林薇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疼得说不出话。她用虚弱的眼神看了王德顺一眼，那眼神里有恐惧、痛苦，还有不解。

王德顺的手还保持着推人的姿势，整个人像被定格了一样。他想说什么，但嗓子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地铁缓缓进站，车门打开，站台上的工作人员和乘客都看到了这一幕。救护车和警车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04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王德顺坐在塑料椅子上，双手紧握着膝盖。他的棉袄领子歪了，头发也有些凌乱，看起来比平时老了十岁。

林薇被推进手术室已经两个小时了，手术室门口的红灯还亮着。她的丈夫赵明从外地赶回来，一直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眼睛通红。

"医生说什么了？"王磊匆忙赶到医院，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胎盘早剥，情况很危险。"警察简单说了情况，"你父亲的行为已经构成故意伤害，我们正在调查。"

王德顺听见儿子的声音，慢慢抬起头。王磊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失望，这让他心里一阵刺痛。

"爸，您到底在想什么？"王磊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王德顺心上。

"我...我没想推她。"王德顺的声音沙哑，"是她自己往后躲，我没使劲..."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赵明立刻迎上去。

"怎么样医生？"

"母子平安，但胎儿有些早产征象，需要密切观察。产妇受了惊吓，情绪很不稳定。"医生看了看王德顺，"这种意外对孕妇伤害很大，不只是身体上的。"

赵明转身走向王德顺，眼中满含怒火："老爷子，我老婆怎么惹你了？她就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你至于这样吗？"

"我...我真的没想..."王德顺想站起来，但腿有些发软。

"够了！"王磊拦住想要上前的赵明，"先处理医药费的事吧。"

医生递过来一张单子："初步预算，手术费、住院费、后续治疗费，大概需要十五万左右。如果有后遗症，费用还会增加。"

王磊接过单子，手有些颤抖。他每月收入一万多，积蓄也就七八万，这个数字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医药费我们出。"王磊对赵明说，"但可能需要一些时间筹钱。"

赵明冷笑一声："筹钱？你知道我老婆受了多大罪吗？你们家老爷子一时冲动，毁了我们一家子！"

王德顺终于站起来，走到赵明面前："对不起，是我的错。钱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砸锅卖铁也会负责到底。"

"您负责得起吗？"赵明打量着王德顺的穿着，"就您这样子，能拿得出十五万？"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在王德顺心上。他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退休金每月不到五千，除了日常开销，基本没有积蓄。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套老房子，但卖了房子他住哪里？

"我会想办法的。"王德顺低声说。

警察过来告诉他们，初步调查结果出来了。监控录像和目击者证词都证明，王德顺确实推了林薇，构成故意伤害。不过考虑到他是老人，而且林薇母子平安，可以协商解决。

"协商个屁！"赵明情绪激动，"必须严肃处理！这种人就是社会毒瘤！"

"你冷静点。"王磊劝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理好后续问题。"

"我冷静？我老婆差点一尸两命，你让我冷静？"

争执声在走廊里回荡，几个护士过来劝他们小声点，这里是医院。王德顺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像个罪人，想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

最终，双方同意先处理医疗费用，其他问题后续协商。王磊当天就跑了三家银行，申请信用卡透支和个人贷款，总算凑够了住院押金。

晚上回到家，王德顺坐在沙发上发呆。王磊陪他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爸，您说实话，到底为什么要推她？"

王德顺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也不知道。当时就是觉得她在演戏，想让她站起来，没想到..."

"没想到会这样对吧？"王磊叹了口气，"爸，您这个脾气真的要改改了。妈生前就说过，您这样早晚要出事。"

听到这话，王德顺忽然想起张桂芬的日记，那句"早晚要惹祸"现在听起来像预言一样。

05

消息在社区里传播得很快，不到三天，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王德顺在地铁上推倒孕妇的事。有人在业主群里转发了现场视频，视频里王德顺愤怒的表情和林薇摔倒的画面看起来触目惊心。

"早就说这老头脾气不好，现在出事了吧。"

"可怜那个孕妇，好端端的被推倒。"

"听说赔了二十多万，他儿子都要卖房了。"

王德顺很少出门了，偶尔下楼买菜，也能感觉到邻居们的指指点点。棋牌室他再也没去过，李建国来找过他两次，他都说不舒服，没见。

最让他难受的是那些野猫。他去喂猫的时候，那只橘色的小猫看见他就跑，再也不让他摸了。好像连猫都知道他做了坏事。

林薇住院半个月后出院了，胎儿情况基本稳定，但她的精神状态很差，经常做噩梦，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心理治疗。

赵明找到王德顺家，除了医药费，还要求精神损失费。

"我老婆现在天天晚上做噩梦，白天也不敢出门。她本来好好的一个人，被你弄成这样，你说该怎么办？"

王德顺坐在沙发上，头垂得很低："我知道错了，你们要怎么样都行。"

"我们要求总共赔偿二十三万，包括医药费、营养费、护理费、精神损失费，还有我这段时间请假的误工费。"

二十三万，这个数字让王德顺感到眩晕。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更别说拿出来赔偿了。

王磊为了凑钱，把自己的车卖了，还借了网贷，但还是差七八万。最后没办法，只能考虑卖房子。

"爸，您在这住了这么多年，我知道您舍不得。但是现在没别的办法了。"王磊坐在王德顺旁边，声音很疲惫。

"卖了吧。"王德顺的声音听起来很空洞，"反正我也不配住在这里了。"

"别这样说。"

"不是这样是什么样？"王德顺苦笑，"我把你害成这样，把自己也害了，还差点害死人家母子俩。你妈说得对，我就是个祸害。"

王磊想安慰父亲，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房子的事情确实很麻烦，这套房子是九十年代分的，手续不全，卖起来很费劲。而且就算卖了，王德顺也没地方住。

最终，他们和林薇一家达成了协议。王德顺承担全部责任，赔偿二十三万，分期支付。第一期十五万在一个月内支付，剩下的八万分两年还清。

为了凑够第一期的钱，王磊把房子抵押给银行，借了十万块钱。加上之前的积蓄和贷款，总算凑够了。

签协议那天，林薇也来了。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路需要人搀扶。王德顺看见她的第一眼，心里涌起一阵愧疚。

"对不起。"他走到林薇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林薇看着他，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赵明开口："道歉就算了，以后离我们远点就行。"

协议签完后，王德顺觉得肩膀上的担子重了很多。二十三万的债务像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更不知道能不能还清这些钱。

06

冬天来得特别早，十一月底就下了第一场雪。王德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飘舞的雪花，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张桂芬还在身边，两个人一起看雪，她总是说雪花很美，像天上掉下来的花瓣。

现在他一个人看雪，只觉得冷。

王磊这段时间瘦了很多，为了还债，他接了两份兼职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开网约车，周末做代驾。每次来看王德顺，都是匆匆忙忙的，说几句话就要走。

"爸，您好好照顾自己，我这段时间可能来不了那么频繁。"王磊把一千块钱放在茶几上，"这是您这个月的生活费。"

"你自己留着吧，我有退休金。"

"您的退休金要拿去还债。"王磊叹了口气，"从下个月开始，我们每个月要还一万二，压力很大。"

王德顺看着儿子疲惫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但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社区里的人看他的眼神变了，从以前的不满变成了同情和嫌弃的混合。有人背后议论说他是"老而不死是为贼"，有人说他活该，晚节不保。

李建国偶尔还会来看他，但话明显少了很多。

"德顺，你现在的情况我也听说了。"李建国坐在他对面，"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太钻牛角尖。"

"我没钻牛角尖。"王德顺的声音很平静，"我就是在想，我这一辈子到底图什么。"

"你这话说的..."

"我在厂里当了二十年组长，自以为了不起。退休以后跟这个吵跟那个闹，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我。到头来呢？弄得众叛亲离，还连累了儿子。"

李建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个人就这样坐着，房间里只有暖气片轻微的响声。

一月份的一个下午，王德顺下楼买菜时在楼梯上滑倒了，右腿磕在台阶上，疼得站不起来。楼道里有几个邻居听见动静，但看见是他，都装作没听见。

最后还是一个送快递的小伙子把他扶起来，送到了社区医院。

"骨头没事，就是软组织挫伤。"医生给他包扎完说，"回去多休息，少走动。"

"谢谢你啊，小伙子。"王德顺对快递员说。

"没事，应该的。"小伙子憨厚地笑了笑，"大爷您以后走路小心点。"

这是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对他露出善意的笑容，王德顺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暖流。

回到家，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包扎好的腿，想起刚才那个小伙子的笑容。那个笑容让他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时候他也会主动帮助别人，邻居们也愿意跟他打交道。

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是从张桂芬去世以后吗？还是更早？

他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个陌生人。

07

春天的时候，王德顺收到一条短信，是林薇发来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很健康，谢谢您的医药费。

看到这条短信，王德顺愣了很久。他以为林薇一家恨他入骨，没想到她还会给他发消息报平安。

他想回复什么，但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回了两个字：恭喜。

林薇很快回复：孩子取名赵安，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

王德顺看着"赵安"这两个字，心里五味杂陈。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冲动，如果他能忍住那一推，这个孩子就不会有早产的风险，林薇也不会受那么多罪。

他想再次道歉，但觉得说什么都苍白无力，最后还是放下了手机。

王磊这段时间的状态好了一些，债务虽然还在，但每月按时还款，压力比刚开始时小了点。不过他明显苍老了很多，才三十出头的人，头发就开始稀疏，眼角也有了皱纹。

"爸，我打算把您接到我那里住。"王磊说，"我租了个两居室的房子，您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不用了，我在这里住习惯了。"

"可是这里..."王磊看了看这个老旧的房子，"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您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了。"

"我身体好着呢。"王德顺强笑了一下，"再说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跟你住一起，万一给你惹什么麻烦..."

"爸，您别这样想。"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事实。"王德顺的声音很平静，"我现在就是个累赘，能不给你添麻烦就已经很好了。"

王磊还想说什么，但王德顺摆了摆手："行了，我心里有数。你工作忙，别老跑我这里。"

春天过去，夏天来了，王德顺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简单。每天早上起床，简单吃点早餐，然后坐在窗前发呆。中午随便对付一口，下午继续坐着，晚上看会儿电视就睡觉。

他不再去菜市场跟人吵架，不再去棋牌室打牌，也不再在小区里溜达。整个人像失去了生气，只是机械地活着。

有一天，他在收拾张桂芬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张她生前写的纸条，上面写着：德顺，如果你看到这张纸条，说明我已经不在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脾气，希望你能改一改，好好过剩下的日子。

看着这张纸条，王德顺忽然哭了。他想起张桂芬生前总是苦口婆心地劝他，而他总是不耐烦，觉得她啰嗦。现在想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可是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呢？

08

秋天的一个下午，王德顺正在家里看电视，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走到阳台上看，是王磊站在楼下，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

"爸，我买了点菜，上去给您做饭。"

王德顺下楼开门，发现王磊的脸色不太好，眼圈有些发黑。

"怎么了？生病了？"

"没事，就是最近比较累。"王磊进了门，把菜放在厨房里，"我给您做个红烧肉，您最爱吃的。"

看着儿子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王德顺心里很不是滋味。王磊从小就不会做饭，都是张桂芬和王德顺自己做。现在为了照顾他，连做饭都学会了。

"小磊，"王德顺在厨房门口站着，"你老实告诉我，现在还欠多少钱？"

王磊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切肉："不多了，大概还有十万左右。"

"十万？"王德顺算了算时间，"按照协议，现在应该只剩五六万了吧？"

王磊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我又借了点钱，做了个投资，想赚点快钱早点还清。结果..."

"结果赔了？"

"嗯。"王磊的声音很低，"赔了四万多。"

王德顺感觉头有些晕，扶着门框站稳："你怎么这么糊涂？"

"我也不想的，但是压力太大了。"王磊转过身，眼圈有些红，"爸，我真的撑不住了。每天都要还钱，房租，生活费，还有您的医药费...我一个人根本负担不起。"

看着儿子疲惫的样子，王德顺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冲动造成的，如果时间能倒回去，他宁愿被林薇撞一百次，也不会推她一下。

"小磊，要不我们把房子卖了吧。"王德顺说。

"卖了您住哪里？"

"我可以去养老院，或者回老家。"

"不行。"王磊坚决摇头，"我不能让您去养老院。"

"为什么不行？我现在就是个累赘，去养老院对大家都好。"

"爸，您别这样说。"王磊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我知道您心里难受，但您千万不能放弃自己。"

王德顺看着儿子哭泣的样子，心里更加难受。他伸手想去拍拍王磊的肩膀，但手刚伸出去就缩了回来。

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安慰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儿子。

这顿饭做得很简单，就是红烧肉和一个青菜。但王德顺吃得很仔细，每一口都细细咀嚼，好像要把这个味道永远记在心里。

饭后，王磊要走，王德顺送他到楼下。

"小磊，"王德顺忽然叫住他，"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活着。"

王磊回头看着父亲，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您也是，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王磊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王德顺站在楼下很久没有动。秋风吹过，他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

09

冬天再次来临，雪花又开始飘落。王德顺站在窗前，看着那些洁白的雪花在空中舞蹈，想起张桂芬说过的话：雪花很美，像天上掉下来的花瓣。

现在他也觉得雪花很美，但美得让人心碎。

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王爷爷，我是小赵安的妈妈。孩子会走路了，第一句话叫的是"爷爷"。我想起您，希望您身体健康。

王德顺看着这条短信，手开始颤抖。他想象着那个叫赵安的小男孩，想象着他蹒跚学步的样子，想象着他叫"爷爷"时稚嫩的声音。

如果没有那一推，也许他现在正在享受天伦之乐，也许他的晚年真的可以安稳度过。但是没有如果，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他坐在沙发上，拿出张桂芬的照片。照片里的她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就像多年前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桂芬，"他对着照片轻声说，"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磊，更对不起那个孩子。"

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王德顺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雪花，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

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无法挽回。而有些代价，是用一生都无法偿还的。

他的安稳晚年，就这样在一个冬日的地铁里，随着那一推，彻底破碎了。

来源：倾听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