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秋末的青杨村笼罩在一层灰扑扑的雾霭中,村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像是祈祷的手臂。
文:清希有话说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地名人名虚构,请勿与现实关联
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太君,俺就这一锅汤。"老妇人端着冒热气的瓦盆,声音平静得像死水。
大佐松井接过汤盆,突然抽出手枪,枪口抵住她的额头。
老妇人看了看手中的丸子汤,又看了看那把黑洞洞的枪管,慢慢举起了勺子……
01
秋末的青杨村笼罩在一层灰扑扑的雾霭中,村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像是祈祷的手臂。
树干上还留着三天前鬼子刻下的记号——几道深深的刀痕,像是在这片土地上烙下的耻辱印记。
王秀娥坐在自家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根绣花针,正在缝补一件打了十几个补丁的棉袄。针脚细密而整齐,就像她过了大半辈子的日子——仔细、认真、从不马虎。
这件棉袄原本是她儿子王大柱的,现在大柱被鬼子抓去修炮楼,这衣服就只能她自己穿了。
布料已经洗得发白,补丁的颜色深浅不一,有青色的,有蓝色的,还有一块是从她亡夫的衣服上撕下来的黑布。
院子里晒着一些红薯干,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这些红薯是她从自家那一分薄地里刨出来的,个头都不大,有些还被虫子咬过,但在这年头,能有这些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鸡笼里的那只老母鸡已经好几天没下蛋了,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羽毛也掉了不少,但王秀娥还是舍不得杀掉它。这鸡是她结婚时婆婆给的嫁妆,养了十几年了,就像家里的一个老成员。
村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往常这个时候,应该有孩子们的嬉笑声,有妇女们在井边洗衣的说话声,有老人们聚在树下抽旱烟的咳嗽声。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过屋檐的呼啸声,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呻吟。
村东头的石碾子还在那里,但已经没人用了,碾盘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村西头的水井边也是空荡荡的,井绳还在那里,但井台上长满了荒草。
三天前,鬼子来过一次。那次是夜里,他们像土匪一样踢开村民的房门,把所有的青壮年都赶到村口的空地上。
月光很亮,照得人脸惨白,像是一群鬼魂在游荡。鬼子的翻译官站在空地中央,用生硬的中文喊着:"皇军需要劳工,修炮楼,有饭吃!"但谁都知道,去了就回不来了。
王秀娥的儿子王大柱就是那时候被抓走的。大柱今年三十二岁,是村里的壮劳力,平时话不多,但很有力气,一个人能挑两百斤的担子。
临走时,大柱只来得及回头看了母亲一眼,眼中有愧疚,有不舍,还有一种王秀娥看不懂的东西——像是在交代什么,又像是在告别什么。他的媳妇在旁边哭得昏天黑地,但大柱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咬着牙,默默地跟着队伍走了。
现在村子里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孩子。年轻的媳妇们大多带着孩子投奔娘家去了,留下来的都是像王秀娥这样无处可去的老人。
她已经六十三岁了,膝盖不好,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能去哪里呢?况且这里是她的家,她的根,她不能走。
王秀娥放下手中的针线,走进厨房。这厨房很小,只有一张灶台,一口铁锅,还有几个缺口的瓦罐。墙上挂着一个破旧的菜篮子,里面装着几根干瘪的萝卜和一把枯黄的韭菜。
灶台上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瓦盆,里面是昨天晚上和好的面糊。面糊的颜色有些发黑,因为掺了太多野菜——苦菜、荠菜、还有从地里挖来的几个小红薯。
她在面糊里又加了一把切碎的萝卜叶子,这些叶子已经有些蔫了,但总比没有强。然后她又从墙角的瓦罐里抓了一小把玉米面,撒进面糊里。玉米面是她最后的存粮了,本来想留着过冬的,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王秀娥开始生火。柴禾早就烧完了,现在烧的是从房梁上拆下来的木头。这些木头都是当年她男人亲手砍的,用来盖这间房子的。
现在为了生火,只能一根一根地拆下来烧掉。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呲呲"的声响,青烟从烟囱里冒出来,在灰白的天空中慢慢散开。
她把面糊捏成一个个小丸子,每个丸子大概有核桃那么大。丸子在她手里渐渐成形,虽然颜色不好看,但闻起来还有点香味。她一边捏丸子,一边往锅里加水。水是昨天从村头的井里打来的,有点浑浊,但煮开了就能喝。
丸子下锅的时候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就像小石子掉进水里。它们在锅里翻滚着,渐渐浮到水面上,就像她这一生的际遇——起起伏伏,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漂向哪里。汤水慢慢变得浓稠,散发出红薯和野菜混合的香味。
02
正当她准备盛汤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这马蹄声很有节奏,不像是老百姓的骡马,而像是军队的战马。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得得"声,越来越近。王秀娥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听了听。除了马蹄声,还有皮靴踏地的声音,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有说话声——那是日语,她听不懂,但能感受到其中的威胁。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手也开始发抖。但她没有逃跑,也没有躲藏,而是继续站在灶台前,慢慢地搅拌着锅里的丸子汤。汤水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里面的人,出来!"这是翻译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他的声音很大,震得窗纸都在颤抖。
王秀娥深吸了一口气,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面粉,然后端起那盆刚煮好的丸子汤,慢慢走了出去。汤还很烫,盆子烫得她的手指发红,但她端得很稳,一滴汤都没有洒出来。
院子里站着七八个鬼子兵,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们的军装都很整齐,皮靴擦得铮亮,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表情。为首的是一个大佐,个子不高,但很壮实,穿着熨得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星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的脸很方正,下巴上有个小疤,眼睛很小,但很亮,像是猎人的眼睛,正在估量着猎物的价值。
大佐的腰间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军刀,刀鞘上刻着菊花纹章。他的手很白,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王秀娥注意到他的指缝里有些暗红色的东西——那不是泥土,是血,干涸的血。
"太君,俺家就这点吃的了。"王秀娥把手中的瓦盆举起来,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跟邻居打招呼一样。
大佐松井看了看她手中的瓦盆,鼻子微微动了动。丸子汤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虽然材料简陋,但确实很香。那种香味里有红薯的甜,野菜的清香,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家的味道。他身后的士兵们已经开始咽口水了,有人甚至舔了舔嘴唇。他们已经连续行军三天,只吃了一些压缩饼干和咸菜,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松井注意到了士兵们的反应,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些士兵都是从九州来的农民,在家乡的时候连白米饭都吃不饱,现在到了中国,看见一碗热汤就馋成这样,真是丢人。但他自己其实也饿了,肚子里空得能听见回音。
"你的,做的什么?"松井的中文说得很生硬,每个字都带着别扭的腔调,但意思能听懂。
"红薯面做的丸子,掺了点野菜。"王秀娥把瓦盆往前递了递,"俺孙子病了,想给他补补身子。"
她的孙子确实病了,但不是在这里。三天前村里的人逃难时,邻居张婶顺便把她的孙子也带走了。孩子才七岁,发着高烧,需要找郎中看病。现在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连只老鼠都没有。但松井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盯着王秀娥看,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破绽。
王秀娥的脸上很平静,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她的眼神也很平静,没有恐惧,没有仇恨,甚至没有紧张,就像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这让松井感到有些意外——大部分中国人见到他们都会发抖,有些甚至会跪下来磕头,但这个老太婆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松井慢慢走近王秀娥,目光在她脸上仔细搜寻着。这张脸很苍老,满是皱纹,皮肤粗糙得像老树皮,但眼神很清澈,没有闪躲,没有撒谎的迹象。她的手很稳,端着汤盆一动不动,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显然是个干农活的。
03
"你的孙子在哪里?"松井突然问道。
王秀娥指了指里屋:"病了,在炕上躺着。"
松井朝里屋看了一眼。透过半开的门,他能看到一张破旧的土炕,上面铺着一条打了补丁的被子,但看不见人。他示意一个士兵进去查看,士兵很快就出来了,朝他摇了摇头——里面什么都没有。
松井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老太婆在撒谎,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撒谎,她想掩盖什么。他再次打量着王秀娥,从头到脚,不放过任何细节。她的衣服很破旧,但很干净,说明她是个爱干净的人。她的表情很镇定,但松井注意到她的太阳穴在轻微地跳动,说明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突然,松井笑了。那笑声很刺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他慢慢抽出腰间的手枪,那是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枪身上刻着菊花纹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你的,先喝。"
枪口慢慢抬起,最后抵住了王秀娥的额头。冰冷的枪管让她的皮肤微微凹陷下去,她能感受到金属的寒意,就像冬夜里的霜降。枪管上还有火药的味道,说明这把枪刚刚开过火,不知道杀了多少中国人。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士兵们停止了说话,连呼吸声都变得轻微。有人无意识地握紧了步枪,有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村口的风也停了,连树叶都不动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
王秀娥看着松井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小,但很亮,像是夜晚的狼眼。眼睛里有狐疑,有警惕,还有一种她很熟悉的东西——饥饿。
不仅仅是对食物的饥饿,还有对杀戮的饥饿,对权力的饥饿,对征服的饥饿。这种眼神她见过,在土匪身上,在恶霸身上,在所有以别人的痛苦为乐的人身上。
她慢慢接过瓦盆,手指与松井的手指碰了一下。松井的手很冷,像死人的手,但很有力,指节分明。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指缝里有泥土——不是普通的泥土,是带血的泥土,黑红色的,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王秀娥舀起一个丸子,放在嘴边吹了吹。丸子还很烫,冒着热气,散发着红薯和野菜混合的香味。这香味让她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些还没有战争的日子。那时候家里虽然穷,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总是很温暖,很幸福。
她张开嘴,慢慢咬了一口。丸子在嘴里化开,红薯的甜味和野菜的苦味交织在一起,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涩味。那是玉米面的涩,是苦菜的苦,也是生活的苦。她慢慢咀嚼着,牙齿磨碎食物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在敲击着什么东西的表面。
松井的手枪始终抵着她的额头,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只要轻轻一按,她的脑袋就会像西瓜一样炸开,红的白的溅得到处都是。但王秀娥没有害怕,她只是静静地咀嚼着,就像在品尝一道美味的菜肴。
"味道怎么样?"翻译官结结巴巴地问。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也很紧张。
王秀娥没有回答,又舀起一勺汤喝了下去。汤水很热,烫得她的舌头发麻,喉咙发痛,但她没有吭声。汤水滑过喉咙,流进胃里,带着一股暖流。她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松井能清楚地看到那根青筋在皮肤下跳动,像是一条活着的虫子。
王秀娥又喝了一口汤,然后又吃了一个丸子。她吃得很慢,很仔细,就像在进行某种仪式。松井有些不耐烦了,手枪的枪口在她的额头上按得更紧了一些。
04
突然,王秀娥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弯下腰,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着,肩膀剧烈地抖动。咳嗽声很急促,很痛苦,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手中的瓦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片,丸子汤洒了一地,溅到了松井的皮靴上。
松井猛地后退一步,手枪对准了王秀娥的胸口。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眼中闪着怒火。士兵们的刺刀齐刷刷地指向王秀娥,有人已经拉开了枪栓,"咔嚓"的声音在院子里回响,像是死神的召唤。
王秀娥咳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咳出来了。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袖子上留下了一点暗红色的东西——不知道是汤汁还是血。她的呼吸很急促,胸口起伏得很厉害,像是一个风箱在拉动。
"太热了……"她喘着粗气说,"呛着了……"
松井盯着地上的碎片和撒了一地的丸子汤,眼神变得更加凶狠。汤水在青石板上流淌着,混合着泥土,变成了一滩浑浊的液体。几个丸子滚得到处都是,有的已经散开了,露出里面的红薯和野菜。
他挥了挥手,几个士兵立刻上前,用刺刀挑起地上的丸子仔细检查。他们把丸子切开,闻了闻,尝了尝,然后朝松井摇了摇头。没有毒,就是普通的红薯面丸子,虽然材料简陋,但确实没有问题。
松井的眼神缓和了一些,但手枪仍然对准着王秀娥。"还有没有?"
"有……还有一锅……"王秀娥指了指厨房,声音很虚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松井示意两个士兵进去查看。他们很快就端出了一个铁锅,锅很重,需要两个人才能抬动。锅里还有大半锅丸子汤,热气腾腾的,香味更加浓郁。汤水的颜色呈暗黄色,上面飘着几滴油花,看起来确实很诱人。
"全部盛起来。"松井命令道。
士兵们找来几个铁饭盒,开始分装汤水。他们的动作很小心,生怕洒掉一滴。这些汤对他们来说就是救命的甘露,能够缓解连日行军的疲劳和饥饿。
松井接过其中一个饭盒,慢慢品尝了一口。汤确实没问题,虽然材料简陋,但味道还不错。红薯的甜味缓解了连日行军的疲劳,野菜的苦味提醒着他们这是在战场上,而不是在家乡的温泉旅馆里。汤水很浓稠,有种朴实的香味,让人想起乡下的炊烟和田野。
他又喝了几口,觉得胃里暖洋洋的,很舒服。这是他这几天喝到的最好的汤了,比军营里的大锅菜要好得多。他看了看王秀娥,这个老太婆确实有一手好厨艺。
"好的,很好的。"松井用生硬的中文说道,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士兵们也都品尝了汤水,一个个都赞不绝口。有人甚至舔了舔饭盒,不愿意浪费一滴汤水。这顿热汤让他们的精神振奋了不少,疲劳感也减轻了许多。
"你的,手艺不错。"松井对王秀娥说,但手枪仍然没有收起来。
王秀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刚才的咳嗽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你的孙子在哪里?"松井突然又问了一遍。
王秀娥指了指里屋:"病了,在炕上躺着。"
松井冷笑了一声,没有追问。他知道这老婆子在撒谎,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汤没有毒,他的士兵们终于可以吃一顿热饭了。至于这个老太婆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掩盖什么,他现在没时间追究。
"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松井对士兵们说。
士兵们迅速收拾好装备,把剩下的汤水都装进水壶里。他们的动作很利落,显然训练有素。不一会儿,院子里就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地上的碎片和汤渍,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走。"松井收起手枪,转身朝外走去。
士兵们跟在后面,脚步很整齐,皮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他们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村口的路上,只留下一阵尘土和马蹄声。
05
王秀娥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松井的手枪抵在她额头上的时候,她甚至已经想好了遗言——告诉儿子要好好活着,告诉孙子要读书写字,告诉邻居们她把家里仅有的几块银元埋在了后院的梧桐树下。
但她活下来了。不仅她活下来了,藏在菜窖里的那个八路军战士也安全了。
王秀娥慢慢站起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瓦盆是她结婚时婆婆给的,用了四十多年了,现在彻底废了。她把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放在围裙里,就像捡拾自己破碎的生活。每一片碎片都有记忆,有故事,有感情。
收拾完碎片,她走进厨房。灶台还是热的,锅里还留着一些汤汁,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她用手指蘸了一点尝了尝——确实有点苦,野菜放多了。但鬼子们喝了也没事,看来她的手艺还可以。
厨房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小瓦罐,里面藏着两个鸡蛋——这是她准备留给藏在菜窖里的八路军伤员的。三天前那次扫荡中,有个受伤的八路军战士藏在她家的菜窖里,到现在还没走。如果刚才被鬼子发现了,不仅那个战士要死,她也活不了。
幸好松井没有搜查。或许是因为她表现得太平静了,或许是因为他们急着赶路,或许只是运气好。总之,危险过去了。
王秀娥走到菜窖边,轻轻敲了敲地板。地板是用几块厚木板拼成的,表面撒了一层泥土,看起来和普通的地面没什么区别。她敲了三下,停了一下,又敲了两下——这是暗号。
"安全了。"她小声说道。
地板慢慢被顶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脸上有泥土和汗水,左肩上缠着绷带,绷带上还有血迹。他的脸色很苍白,但眼神很坚定,像是燃烧着的火焰。
"大娘,刚才是鬼子吗?"小伙子小声问。
"嗯,一个小队,走了。"王秀娥把瓦罐递给他,"吃点东西吧,鸡蛋,还热乎。"
小伙子接过鸡蛋,眼中闪着泪光。"大娘,你这是救命之恩啊。"
"别说这些。"王秀娥摆摆手,"咱们都是中国人,应该的。"
小伙子磕破鸡蛋壳,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这两个鸡蛋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山珍海味。蛋白滑嫩,蛋黄香甜,带着母鸡的体温和生命的味道。
"大娘,刚才鬼子有没有怀疑什么?"小伙子一边吃一边问。
"怀疑了。"王秀娥坐在炕沿上,"那个大佐让我先喝汤,还用枪顶着我的脑袋。"
小伙子停止了咀嚼,紧张地看着她。"那您……"
"不过没事。"王秀娥笑了笑,"我就照实喝了,反正汤里又没毒。"
"您真是太冒险了。万一他们……"
"万一什么?"王秀娥打断了他,"万一他们开枪打死我?那又怎么样?我一个老婆子,死了就死了,但你不能死。你们还年轻,还要打鬼子,还要保家卫国。"
06
小伙子咬着牙,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这泪水是感激的泪水,是愧疚的泪水,也是愤怒的泪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家乡的父老乡亲,想起了那些在战争中受苦受难的老百姓。
"大娘,您叫什么名字?我记下了,等打败了鬼子,我一定要报答您。"
"我叫王秀娥,今年六十三了。"王秀娥擦了擦眼角,"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向前,八路军一二九师的。"小伙子挺起胸膛,"大娘,我们一定会打败鬼子的,一定会的。"
"我相信。"王秀娥点点头,"我儿子也被鬼子抓去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您儿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李向前安慰她,"鬼子不会嚣张太久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李向前的精神好了许多。鸡蛋给了他力量,更重要的是,王秀娥的话给了他信心。这个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骨子里的坚强让他敬佩。
傍晚时分,李向前的伤势好了一些,决定连夜转移。再待下去太危险了,万一鬼子再来搜查,就麻烦了。王秀娥给他准备了一些干粮——几个红薯,一把炒豆子,还有半瓶玉米面糊。这些东西在平时不值什么钱,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却比黄金还珍贵。
"大娘,这次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李向前背起行李,朝王秀娥深深鞠了一躬,"等打败了鬼子,我一定回来看您。"
"好,我等着。"王秀娥送他到门口,"路上小心点,别让鬼子发现了。"
李向前点点头,消失在夜色中。王秀娥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才转身回屋。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秋虫在草丛里低声鸣叫。王秀娥走到灶台边,看着空荡荡的锅,忽然有些失落。这锅丸子汤,原本是她准备和儿子、孙子一起分享的。现在儿子被抓走了,孙子被带走了,汤也被鬼子喝光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家。
但她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这不是什么英雄主义,也不是什么爱国情怀,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的本能反应——保护自己的同胞,保护那些为了大家而牺牲的人。
王秀娥重新生火,准备做点简单的晚饭。柴火不多了,只够烧一顿。明天得想办法弄点柴禾,不然冬天怎么过?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孙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这个家还要她一个人撑着。
07
火苗在灶膛里跳动着,照亮了她满是皱纹的脸。那些皱纹记录着她这六十多年的风雨历程——嫁到这个村子,生儿育女,丧夫失子,战乱流离。每一道皱纹都是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浸透了泪水和汗水。
锅里的水开了,王秀娥把仅剩的一点玉米面撒进去,用勺子慢慢搅拌。这点面粉只够做一碗稀粥,但总比饿着强。她已经饿了一天了,刚才紧张得什么都吃不下,现在总算可以喝点热汤暖暖胃。
正当她准备盛粥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
王秀娥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难道鬼子又回来了?她放下勺子,悄悄走到窗边往外看。
是邻居张婶。
张婶鬼鬼祟祟地从柴房里钻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袱。看见王秀娥站在窗边,她赶紧跑了过来。
"秀娥,你没事吧?"张婶抓住王秀娥的手,上下打量着她,"刚才我看见鬼子进了你家,吓死我了。"
"没事,就是要了点吃的。"王秀娥拍了拍她的手,"你不是带着孩子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孩子放在我娘家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张婶把包袱递给她,"这里面有点白面,还有两个咸鸭蛋,你拿着吃。"
王秀娥打开包袱一看,眼睛立刻湿润了。里面确实有一小袋白面,雪白雪白的,还有两个用盐腌过的鸭蛋,在这年头简直就是奢侈品。
"这太珍贵了,我不能要。"王秀娥把包袱推回去。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张婶强行把包袱塞进她怀里,"咱们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我能看着你饿死不成?"
两个老太太抱在一起,都哭了。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能有这样的友情,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对了,"张婶忽然想起什么,"刚才鬼子走的时候,我看见他们端着你家的锅。"
"嗯,要走了我的丸子汤。"王秀娥擦了擦眼泪,"还好没发现……"她指了指地板。
张婶立刻明白了。她知道王秀娥家藏着人,但不知道是什么人。现在看来,肯定是八路军。
"你这老太婆,真是不要命了。"张婶拍了拍她的肩膀,"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没发现不就行了。"王秀娥笑了笑,"再说,总不能看着咱们自己的队伍饿死吧。"
张婶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她知道王秀娥的脾气,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两人一起做了晚饭,就着那两个咸鸭蛋,喝了点白面粥。在这样的夜晚,有个伴儿说说话,心里总算不那么空落落的了。
"也不知道大柱什么时候能回来。"王秀娥望着门外,喃喃自语。
"会回来的。"张婶安慰她,"这鬼子总有滚蛋的一天。"
"希望如此吧。"王秀娥端起碗,又喝了一口粥,"只要人在,就有盼头。"
夜深了,张婶回自己家去了。王秀娥一个人坐在炕上,听着外面的风声。这风越来越大了,呼呼地吹着,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怒吼。
08
她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果松井今天真的开枪了,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但她不后悔。在那一刻,她想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不能让鬼子发现菜窖里的人。那个小战士还年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她已经活够了。
王秀娥慢慢躺下,拉过一条破棉被盖在身上。被子很薄,又冷又硬,但总比没有强。她闭上眼睛,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松井那生硬的中文:"你的,先喝。"
她记住了这个声音,也记住了松井的脸。如果有一天八路军打回来了,如果她还活着,她要把这些都告诉他们。这些鬼子在中国的土地上犯下的罪行,每一桩每一件都要清算。
但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承受,默默等待。就像今天的那锅丸子汤,看起来平平常常,但在关键时刻,却救了一个人的命。
也许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吧——在这乱世中,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保护那些值得保护的人。
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纸洒在炕上。王秀娥在月光中慢慢入睡,梦见了儿子,梦见了孙子,也梦见了那个年轻的八路军战士。在梦里,战争结束了,鬼子都滚回了东洋,一家人又团聚在一起,围着那口老锅,喝着热腾腾的丸子汤。
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第二天一早,王秀娥被一阵鸡鸣声惊醒。她揉了揉眼睛,走到院子里一看,那只老母鸡正在鸡笼里扑腾着翅膀,似乎很兴奋。
她走近一看,鸡笼里竟然有一个鸡蛋。
王秀娥笑了。这只老母鸡已经好几天没下蛋了,今天突然又下了一个,也许是个好兆头。她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捡起来,放在掌心里,感受着那份温暖。
"老伙计,"她对着母鸡说,"咱们都还活着呢。"
母鸡咯咯叫了两声,仿佛是在回应她。
王秀娥把鸡蛋放进篮子里,开始新一天的生活。灶台还是昨天的灶台,锅还是昨天的锅,但她的心境却不同了。经历了昨天的生死考验,她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更坚强了一些。
她决定再做一锅丸子汤。不是为了鬼子,而是为了自己,为了那些可能还需要帮助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要继续做下去,继续等下去,等到儿子回来,等到孙子回来,等到这场该死的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炊烟又从烟囱里冒了出来,在清晨的阳光中慢慢散开,就像希望的种子,在这片苦难的土地上悄悄发芽。
来源:倾听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