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说没钱过年,我答应给18万,看到亲家朋友圈后,我:我没女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0-02 01:47 1

摘要:这个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在我心里烙下了一个滋滋作响的黑印。

我没有女儿了。

这个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在我心里烙下了一个滋滋作响的黑印。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车间里那台老旧车床的嗡鸣声,好像也跟着停了。整个世界,就剩下我胸腔里,那颗被掏空了的心,在徒劳地回响。几十年的父女情分,那些她蹒跚学步的影子,她背着书包的笑脸,她第一次领工资时塞给我那两张皱巴巴的钞票……所有的一切,都在亲家母那张P得发白发亮的自拍里,碎成了一地捡不起来的玻璃碴子。

我这辈子,没求过什么大富大贵,就想着踏踏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我以为,我教给女儿的,也是这个道理。

原来,是我错了。

错得离谱。

第1章 寒冬里的一通电话

腊月二十三,小年。北方的天,像一块冻硬了的铁板,灰沉沉地压在头顶。

我刚从车间回来,脱下那身沾满油污的工作服,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正准备给自己下碗热汤面。

电话就在这时候响了,是女儿月月。

“爸。”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哭过。我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怎么了,月月?是不是跟小张吵架了?”我赶紧问。

“没……没有……”她抽噎了一下,话语断断续续,“爸,我……我就是想你了。”

我心里一软。女儿出嫁两年,婆家离得不远,但毕竟是别人家了。她平时报喜不报忧,这么晚打电话过来,还哭哭啼啼的,肯定是有事。

“有事就跟爸说,天塌下来,爸给你顶着。”我把火关小,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枯败的树枝。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只听得到她压抑着的、细碎的哭声。我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爸,”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跟小张……我们……今年可能……没法好好过年了。”

“怎么回事?说清楚。”我皱起了眉头。

“他……他公司今年效益不好,年终奖没发。我这点工资,还了房贷,连物业费都快交不起了。亲家那边……他爸妈的店里也周转不开,还指望我们……”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爸,我没脸跟您说。都快过年了,我们俩口袋里比脸都干净。昨天小张他妈还问我们,年货准备得怎么样了,说过年要带几个亲戚来家里热闹热闹……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又酸又疼。

我的月月,从小到大,我没让她受过这种委屈。她妈走得早,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在机械厂里当了三十年车工,靠着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把她拉扯大,供她读完大学。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我的女儿。

她结婚的时候,我拿出了所有的积蓄,给她凑了二十万的嫁妆,就怕她在婆家直不起腰杆。女婿小张,人看着也老实,在一家网络公司做销售,他父母开了个不大不小的饭店,家境比我们强。我原以为,月月嫁过去,是享福的。

没想到……

“差多少?”我沉声问。

“爸,我不是跟您要钱……”她急忙解释。

“我问你差多少!”我的声音不由得大了一些,“过年是大事,不能让人家看扁了。钱的事,你别操心,有爸在。”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然后是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数字。

“……十八万。”

我愣住了。

十八万?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过个年,就算再怎么铺张,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月月,你跟爸说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小张在外面欠钱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没有没有,”她立刻否认,“爸,您别多想。是……是这样的。小张他弟,今年不是也谈了个对象吗?人家姑娘家提出,过年订婚,彩礼、三金,还有见面礼,一样不能少。亲家把店里流动的钱都拿出来了,还是不够。这不……就找到我们了嘛。他妈说,长兄如父,小张这个当哥的,必须得帮衬一把。我们要是拿不出钱,这婚事就得黄,到时候亲戚朋友面前,他们家面子往哪儿搁啊……”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带着哭腔,“爸,我知道这钱太多了。可是……他妈都开口了,我要是说个不字,以后在这家里还怎么做人啊……小张也为难,一边是弟弟,一边是我……”

我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她婆家要面子,把压力全转嫁到了我女儿女婿身上。而小张没本事,我女儿又脸皮薄,最后这担子,就得我这个老丈人来挑。

心里堵得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可那是我的女儿啊。她妈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照顾好月月。我答应了。

我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承诺。对亡妻的承诺,对女儿的承诺。

“我知道了。”我长长地叹了口气,“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别哭了,也别跟小张吵架,好好过日子。”

“爸……”女儿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和感激。

“行了,多大点事。”我故作轻松地说,“我明天去银行,后天你跟小张过来拿。记住,在婆家,腰杆要挺直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锅里已经坨了的面条,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十八万,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养老钱。我这身体,常年跟机器打交道,腰和颈椎都有毛病,想着再干几年,就拿着这笔钱回老家,修修祖屋,安度晚年。

可现在……

我走到里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老旧的皮箱,打开来,里面是几本存折。我一本一本地翻着,每一本上面,都记着一个日期,一笔数额。那是几十年来,我从指缝里,从油污里,一分一分省下来的。

手指抚过那些冰冷的数字,心里五味杂陈。

罢了,罢了。钱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女儿能过得好,我这把老骨头,再多干几年也没什么。

我把存折放回皮箱,心里反而踏实了。

只要能让女儿在婆家抬起头,这钱,花得值。

第2章 一辈子的重量

第二天,我特意跟车间主任请了半天假。

这是我进厂三十年来,除了生病,头一次因为私事请假。主任姓王,比我小几岁,是我带出来的徒弟,他二话没说就批了。

“师傅,家里有事?”他关切地问。

“没事,去银行办点事。”我摆摆手,不想多说。家丑不可外扬,这是老理儿。

我换上了一件压箱底的呢克服,那是月月刚工作时,用第一个月工资给我买的,平时舍不得穿。对着镜子照了照,把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这才出了门。

银行里人不多,暖气开得很足。我取了个号,坐在等候区,心里却不像这环境一样暖和。

我把那几本存折攥在手里,手心都出了汗。

这些存折,是我一辈子的心血。

第一本,是刚参加工作时办的,那时候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几块钱。我每个月雷打不动存五块。后来跟月月她妈结了婚,她管家,我上交工资,她也保持着这个习惯。

她说,林长山,咱们是工人,没啥大本事,但过日子得有计划。这钱,是给娃攒的。

后来,月月出生了,开销大了,但我们还是坚持存。再后来,她妈病了,花光了家里大部分积蓄。她走后,我一个人带着月月,日子更紧巴了。厂里效益时好时坏,有时候连工资都发不全。

最难的时候,我一天只吃两顿饭,把省下来的钱给月月买牛奶,买新衣服。我告诉自己,再苦再难,也不能苦了孩子。

我这双手,能操作厂里最精密的镗床,能把一个误差零点零一毫米的零件打磨得光可鉴人。靠着这手艺,我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工资也慢慢涨了上来。日子好过了,我又开始存钱。

这十八万,有我熬过的夜,有我加班时闻过的刺鼻机油味,有我为了省几块钱公交车费,骑着破自行车二十多里的路程。

它不只是一串数字,它是我这大半辈子的重量。

“A13号,请到3号窗口办理业务。”

广播声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我深吸一口气,走到柜台前。

“您好,我想把这几本存折里的钱都取出来,转到一个账户里。”我把存折和身份证递了进去。

柜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戴着眼镜,很斯文。她接过存折,一本一本地操作着。

“叔叔,您这都是定期存款,有好几笔还没到期,现在取出来,利息会损失不少的。”她抬头提醒我。

“没事,取吧,急用。”我平静地说。

她没再多问,低头继续操作。电脑屏幕上,数字在跳动。我看着那些数字,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那些损失的利息,够我吃好几个月的饭了。

“叔叔,您要取这么多现金吗?数额比较大,建议您直接转账,比较安全。”小姑娘又提醒道。

我想了想,月月说的是让她和女婿来拿。要是转账,还得问她卡号,她肯定又要推辞。现金拿在手里,直接给她,她就没法拒绝了。

“取现金吧。麻烦你了,姑娘。”

小姑娘看我坚持,便不再劝,叫来了大堂经理授权。经理是个中年男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电脑上的数额,眼神里有些探究。

“老师傅,您取这么多钱,是做什么用啊?最近电信诈骗多,您可得当心。”他善意地提醒。

我心里一暖,笑了笑,“谢谢你,经理。不是诈骗,是给孩子办事。”

他点点头,不再多问,签了字。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小姑娘把一沓沓用纸条捆好的钞票,从窗口递了出来。

十八沓。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现金。

我带了一个黑色的布袋子,是厂里发劳保用品时给的。我把钱一沓一沓地装进去,布袋子立刻变得沉甸甸的。

那重量,坠在我的手上,也坠在我的心上。

走出银行,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我把布袋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回家的路上,我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路过菜市场,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买了半斤肉,一棵白菜,还有几个鸡蛋。这是我一个星期的菜量。

我掂了掂手里的菜,又掂了掂怀里的钱。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钱给了女儿,我的养老计划就泡汤了。或许,我真的要在这车间里,干到干不动的那一天了。

可一想到女儿拿到钱时,能舒展眉头,能在婆家挺起腰杆,我又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人活一辈子,图什么呢?不就是图个家人安康,子女幸福吗?

我,林长山,一个普普通通的车工,没什么大出息。但我是一个父亲。

一个父亲,愿意为自己的孩子,扛起所有的重量。

第3章 一顿变了味的午饭

第二天中午,月月和小张来了。

小张手里提着两瓶酒,一盒茶叶,都是常见的牌子。月月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不敢看我。

“爸。”小张先开口,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笑。

“爸。”月月也跟着小声叫了一句。

“来了,快进屋,外面冷。”我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招呼他们坐下。

屋子小,他们俩一进来,就显得有些拥挤。我给他们倒了热水,自己转身进了厨房。

午饭我提前准备了,四菜一汤。红烧肉、清蒸鱼、番茄炒蛋、炒青菜,还有一个排骨汤。都是月月以前在家时最爱吃的菜。

饭菜上桌,我把那个装钱的黑布袋子,放在了桌子中间。

袋子鼓鼓囊囊的,往那儿一放,桌上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月月和小张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袋子。

“爸,这……”月月欲言又止。

“钱都在这里了,一共十八万,你们拿去,先把家里的难关过了。”我打开袋子,把一沓沓的现金拿出来,码在桌上。

红色的钞票,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小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他站起来,有些局促地说:“爸,这……这怎么好意思。这都是您的养老钱……”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打断他,“我还没老到动不了。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我把钱推到月月面前,“拿着吧。别让你婆家小瞧了。”

月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抱住我的胳膊,“爸,我对不起您……”

“傻孩子,说什么呢。”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心里一阵酸楚,“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我给他们夹菜,他们就低头吃,谁也不说话。小张显得尤其拘谨,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

“小张,工作上……还顺利吗?”我没话找话。

“还……还行。”他勉强笑了笑,“就是年底了,业务压力大。”

“年轻人,有压力是好事。爸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你们那些高科技的东西。但爸知道一个理儿,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良心。咱们挣的钱,每一分都得是干净的,花起来才踏实。”

我说这话,是有意敲打他。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但我又希望,是我想多了。

小张听了,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点头道:“爸,您说得对,我记住了。”

月月一直低着头,默默地流眼泪。

我看着她,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性子像她妈,软。在婆家,这样的性子容易受欺负。

吃完饭,他们没多待。小张把钱装进一个双肩包里,背在身上,沉甸甸的。

临走时,我把他们送到门口。

“月月,有空常回来看看。”

“嗯。”她点点头,眼泪又下来了。

“小张,好好对月月。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宝贝。”我看着女婿,一字一句地说。

“爸,您放心,我一定会的。”小张郑重地承诺。

看着他们下楼的背影,我心里空落落的。

关上门,屋子里又恢复了冷清。桌上还剩着大半的饭菜,已经凉了。

我坐回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是小张拿来的酒,很普通的二锅头。

酒很烈,一口下去,从喉咙烧到胃里。

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觉得很孤独。

老伴儿走了十几年了,女儿也嫁人了。这个家,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

以前总觉得,只要女儿过得好,我怎么样都行。可今天,看着那十八万被拿走,我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慌。

我怕的不是没钱养老,我怕的是,我倾尽所有,却没能教会女儿最珍贵的东西。

是什么呢?

我说不清楚。

也许是骨气,也许是独立,也许是……分寸感。

我摇了摇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别想了,林长山。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已经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我收拾了碗筷,回到车间。

机器的轰鸣声,能暂时淹没心里的空虚。我把一块毛坯钢件固定在卡盘上,戴上护目镜,握住操作杆。

刀头旋转,铁屑飞溅。

只有在这一刻,我才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我的手艺,不会骗我。

第4章 朋友圈里的惊雷

钱给了女儿之后,我的心,反而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虽然养老钱没了,但心里踏实。一想到女儿不用再为钱发愁,能在婆家过个舒心年,我干活都觉得更有劲了。

厂里年底订单多,我主动申请了加班。一来能多挣点钱,二来也能让日子过得快一些。

车间里的年轻人,都爱玩手机。休息的时候,他们就聚在一起,刷视频,看朋友圈。我年纪大了,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我也有个智能手机,是月月给我买的,但我只会用它接打电话,偶尔跟月月视频一下。

微信是月月帮我申请的,好友里也只有她、小张,还有几个厂里的老同事。

那天是腊月二十八,离过年只有两天了。我加完班,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回到家,泡了碗方便面,正吃着,手机响了一下。

是微信提示音。

我拿起来一看,是月月发来的消息。

“爸,钱我们已经给他弟了。家里年货也都置办好了,您别担心。过年我们单位要值班,初二再去看您。”

后面还跟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我心里一暖,回复道:“好,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注意身体。”

放下手机,我心里美滋滋的。看样子,事情都解决了。

吃完面,我闲着无聊,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绿色的图标,想看看月月的朋友圈,她有没有发点置办年货的照片。

结果,月月的朋友圈很干净,最新的一条还是半个月前发的。

我有些失望,正准备退出,手指无意中点到了“朋友圈”三个字,进入了所有好友的动态列表。

排在最上面的,是一条一小时前刚发的动态。

发布人是“张妈”,也就是我的亲家母。

我跟她不算熟,加了微信后,几乎没聊过天。她平时也总在朋友圈发些饭店的打折信息,或者一些养生鸡汤,我基本不看。

但今天这条,不一样。

是九张图片,配着一行文字。

文字写的是:“辛苦了一年,犒劳一下自己!阳光、沙滩、海浪,三亚,我们来啦![太阳][飞机][椰树]”

我的心,咯噔一下。

三亚?

我点开第一张图片。

是亲家公和亲家母的合影。两人都戴着墨镜,穿着鲜艳的沙滩裤和花衬衫,身后是碧蓝的大海和金色的沙滩,笑得嘴都合不拢。

第二张,是亲家母的单人照,她手里端着一杯插着小伞的饮料,背景是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酒店泳池。

第三张,是一桌丰盛的海鲜大餐。大龙虾,鲍鱼,石斑鱼……摆了满满一桌。

我一张一张地往下翻,手指都有些颤抖。

每一张照片,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直到我看到最后一张。

那是一张大合影。

亲家公,亲家母,还有他们的二儿子,也就是小张的弟弟,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女孩,应该就是他那个要订婚的女朋友。

他们四个人,站在一艘游艇上,对着镜头,笑得无比灿烂。

而定位显示,是三亚亚龙湾。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们不是说,店里周转不开吗?

不是说,为了给小儿子凑彩礼钱,急得火烧眉毛吗?

不是说,等着我女儿那十八万救急吗?

那他们现在,为什么会在三亚?在豪华酒店?在游艇上?吃着海鲜大餐?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我的心里。

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我退了出去,手指哆嗦着,点开了和小张的聊天框。他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什么也看不到。

我又点开月月的朋友圈。

依旧是空空如也。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沉到了冰冷的海底。

我拿着手机,反复地看亲家母发的那几张照片。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看着那桌我一辈子都舍不得吃一次的海鲜。

我的眼睛,被刺得生疼。

那十八万,是我在充满机油味的车间里,一锤一锤,一刀一刀,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是我准备用来安度晚年,用来应付自己这身老毛病的救命钱。

我以为,我是在为女儿雪中送炭,让她在婆家能抬起头做人。

可现在看来,我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的钱,成了他们一家人去三亚挥霍的资本。

他们拿着我的血汗钱,在阳光沙滩下享受人生,而我这个老头子,却在冰冷的家里,吃着三块钱一包的方便面。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更让人心寒的事吗?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欺骗。

而这一次,欺骗我的,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和她的家人。

我抓起手机,找到了月月的电话号码。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还能问什么呢?

事实,已经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火辣辣地疼。

第5章 一句戳心的实话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我就坐在那张旧沙发上,从天黑,坐到天亮。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亲家母那条朋友圈,我翻来覆去看了不下百遍。

每看一遍,心就凉一分。

我试图为女儿找借口。

也许,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也许,是小张和他的家人骗了她?

可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我自己否决了。

月月不傻。十八万不是小数目,这笔钱的去向,她不可能不知道。她给我打电话时那吞吞吐吐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全是破绽。

她是在配合她的丈夫,她的婆家,一起演了一场戏。

一场专门演给我这个老父亲看的戏。

我的心,疼得像被刀子反复切割。

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我视若珍宝的女儿,为了讨好婆家,竟然联合外人,来欺骗自己的亲生父亲。

天亮的时候,我下了决心。

我必须要把这件事问个清楚。我不是要钱,我要的是一个说法,一个公道。

我拨通了月月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的背景音很嘈杂,有海浪声,还有人群的嬉笑声。

“喂,爸?”月月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充满了假期的松弛感。

这声音,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耳朵。

“你在哪儿?”我的声音,冷得像车间里冬天的铁块。

月月那边明显愣了一下,“我……我在单位啊。今天值班。”

还在撒谎!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对我撒谎!

我胸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了。

“林月!”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婆婆的朋友圈,我都看见了!你们一家人,现在是不是正在三亚的沙滩上,晒着太阳,喝着冷饮,花着我给你的那十八万,过得很开心啊?!”

电话那头,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连海浪声都好像消失了。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才传来月月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

“爸……您……您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我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我要是再老糊涂一点,是不是就被你们一家人,骗得团团转,到死都蒙在鼓里?!”

“爸,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听我解释……”她急切地想要辩解。

“解释?好啊,我听你解释!”我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上,点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你说,我听着。我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样的花来。”

“我们……我们本来是没打算来的。是……是小张他妈,她早就订好了机票和酒店,说是一家人辛苦了一年,要出去放松一下。可是他弟订婚的钱,确实是不够……所以才……”

“所以,就想到了我这个冤大头,是吗?”我打断她,“拿我这个老头子的养老钱,去给你们一家人贴金?给小叔子凑彩礼是假,你们要去旅游缺钱了才是真吧!”

“不是的爸!”月月哭着喊道,“彩礼的事也是真的!只是……只是他们觉得,两件事可以一起办。他妈说,这钱就当是……就当是您提前给我们的,以后我们有钱了,一定会还给您的……”

“还?”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林月,你觉得,我在乎的是那十八万吗?我在乎的是钱吗?!”

“我在乎的是,你是我女儿!亲生的女儿!你怎么能,怎么能联合你婆家的人,来算计你的亲爹?!你的良心呢?我从小教你的那些道理,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

电话那头,只剩下月月的哭声。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了?”我追问道。

突然,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小张。他大概是把电话抢了过去。

“爸,您别生气,这事不怪月月,都是我的主意。”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诚恳,“我妈那个人,您也知道,好面子。她觉得一家人出去旅游,让亲家出钱,说出去不好听。所以……所以才让月月那么跟您说的。我们是错了,爸,我们回去就给您道歉,把钱还给您。”

“还给我?”我冷哼一声,“你们现在人都在三亚了,钱恐怕也花得差不多了吧?小张,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没想到,你也学会了这一套。你们把我当什么了?傻子?还是取款机?”

“爸,我……”

“你别叫我爸,我担不起。”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们当初跟我说,小叔子订婚缺钱,是不是真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好,好。”我连说了三个“好”字,心却像被凌迟一样。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们编造了一个谎言,一个让我无法拒绝、心甘情愿掏出所有积蓄的谎言。

“爸……”月月又把电话抢了回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错了,真的错了。您别生气,您身体不好……我们……我们明天就回去……”

“不用了。”我的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你们就在那儿好好玩吧。用我的钱,玩得开心点。”

“爸,您别这样,我害怕……”

“林月,”我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婆婆有句话,可能说对了。”

“什么话?”她下意识地问。

“她说,这钱,就当是我提前给你的。”我顿了顿,感觉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没错,这就是我提前给你的。你拿走吧,以后,你所有的花费,都自己承担。”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让我肝肠寸断的话。

“我的意思就是,从今天起,我林长山,没有你这个女儿了。”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瘫坐在沙发上,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第6章 车床边的清醒

接下来的几天,我是在车间里过的。

除夕夜,厂里放假,空无一人。我就睡在车间的休息室里,一张硬板床,一床旧被子。

我把手机开了机,无数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涌了进来。有月月的,有小张的,甚至还有亲家母的。

我一条都没看,一条都没回。

我怕自己心软。

除夕的鞭炮声,从远处传来,一阵一阵的,听着格外刺耳。我从休息室的窗户望出去,家家户户都亮着灯,透着温暖和喜庆。

而我,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人。

我不想回家,那个空荡荡的屋子,会让我胡思乱想。

在车间里,我反而觉得安心。

我打开了那台陪伴了我三十年的老车床,给它上油,保养。冰冷的钢铁,在我手里,仿佛有了温度。

它们不会说话,但它们也绝不会骗人。

你给它多少心血,它就给你多少回报。一个零件,是方是圆,是长是短,全凭你的手艺,来不得半点虚假。

我拿起一块废弃的钢料,固定好,开始加工。

我没想做什么,就是下意识地,想让自己的手忙起来。

车刀飞转,钢屑四溅,发出刺耳又熟悉的噪音。在这噪音里,我纷乱的心绪,竟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我想起了我的师傅。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一辈子就守着这几台机器。他教我手艺的时候,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长山,咱们做工人的,手上活儿要硬,心里的秤也要正。活儿硬,你就有饭吃。心正,你才能睡得着觉。”

这些年,我一直记着师傅的话。

我自问,我这辈子,没做过一件亏心事。我对得起厂里发的工资,对得起经我手的每一个零件,对得起死去的妻子,也对得起我的女儿。

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是欺骗,是算计。

我错了吗?

我错在太爱我的女儿,爱到没有了原则,爱到让她觉得,我的一切付出,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错在,只教会了她如何生活,却没有教会她,如何挺直腰杆,有尊严地生活。

她以为,顺从婆家,用我的钱去填补他们的虚荣,就能换来家庭和睦。

她错了。

靠乞求和欺骗换来的尊重,比纸还薄。

当一个人的腰弯下去的时候,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叮——”

一块滚烫的钢屑,弹到了我的手背上,烫出了一个水泡。

我停下机器,看着手背上的伤口,忽然就想通了。

心里的伤,也像这个水泡一样。它疼,它难看,但它总会结痂,总会愈合。

这个年,我必须一个人过。

我需要时间,来舔舐伤口。我也需要让月月知道,她父亲的爱,不是可以肆意挥霍的提款机。

爱,是有尊严的。

大年初一,我给自己煮了一锅饺子。白菜猪肉馅的,是我自己包的。

吃着饺子,我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穷,只有过年才能吃上饺子。每次,妈妈都会把肉最多的饺子,夹到我碗里。

如今,我也老了。

我成了那个,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孩子的人。

可我的孩子,却不懂得珍惜。

初二,我预料中的敲门声,没有响起。

月月没有回来。

也许,她还在三亚。也许,她回来了,却没有勇气来见我。

也好。

我们都需要冷静。

我继续去车间。厂里还没开工,但我可以做些准备工作。把机器都检修一遍,把工具都整理好。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只有在和这些钢铁打交道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那个有价值的,受人尊敬的林师傅。

而不是一个被女儿欺骗的可怜虫。

几天后,王主任来厂里,看到我,吓了一跳。

“师傅!您怎么在厂里?这还没上班呢!”

“闲着也是闲着,过来转转。”我淡淡地说。

王主任看着我,欲言又止。他大概是听说了什么风声。厂子不大,一点事,很快就能传开。

“师傅,”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月月那孩子……是不是跟您闹别扭了?她前天来厂里找您,我跟她说您没来。”

我的心,抽了一下。

她来过了?

“嗯。”我不想多说。

王主任叹了口气,“师傅,孩子嘛,总有不懂事的时候。您别太往心里去。月月那孩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本性不坏。”

“我知道。”我低声说。

正因为知道她本性不坏,我才更心痛。

一个本性不坏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是她的婆家,那个充满虚荣和算计的家庭,把她带坏了。还是她自己的骨头,太软了?

“师傅,您也别太犟了。父女俩,哪有隔夜的仇啊。”王主任劝道,“您看,我这儿有个活儿,您有没有兴趣?”

他拿出一张图纸,在我面前展开。

“这是省里一个研究所的订单,一个很关键的实验设备上的传动轴,精度要求特别高,误差不能超过0.005毫米。找了好几家厂,都做不出来。我想着,这活儿,可能只有您能拿下来。”

我的目光,被图纸吸引了。

图纸上的零件结构很复杂,标注的公差,确实苛刻到了极点。

这是一种挑战。

一种久违的,能点燃我内心火焰的挑战。

“行,这活儿,我接了。”我沉声说。

那一刻,我仿佛又找回了年轻时的心气。

女儿的伤,家庭的痛,都暂时被我抛在了脑后。

我林长山,首先是一个手艺人。

天塌下来,我手里的活儿,不能扔。

这是我的根。

第7章 一双沾满油污的手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几乎是吃住都在车间里。

那个高精度的传动轴,比我想象的还要难加工。材料特殊,硬度高,对刀具的损耗极大。每一个步骤,都必须小心翼翼,全神贯注。

我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当学徒的日子,每天脑子里想的,除了图纸,就是数据。

这期间,月月和小张又来厂里找过我几次。

都被我拒之门外。

我让门卫告诉他们,我在忙,没空。

我不是不想见他们,而是我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见他们。

原谅吗?

说起来容易。可那道深深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不原谅吗?

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难道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所以,我选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当我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个零件上时,我就能暂时忘记那些烦恼。

那天下午,我正在对传动轴进行最后的精磨。这是最关键的一步,直接决定了整个零件的成败。

我戴着高度数的老花镜,眼睛几乎要贴在零件上,双手稳稳地控制着砂轮的进给。

车间里很安静,只有砂轮和零件摩擦发出的“滋滋”声。

就在这时,我感觉身后站了一个人。

我没有回头,继续专注于手上的活儿。

“爸。”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是月月。

我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砂轮在零件表面,划出了一道极细微的痕痕。

我的心,猛地一沉。

完了。

这个零件,废了。

我关掉机器,慢慢地直起身子,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我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道划痕。

那道划痕,就像我们父女之间出现的裂痕一样,虽然细微,却真实存在,而且,可能永远都无法修复。

“你来干什么?”我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爸,我……我来看看您。”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给您带了饭。”

她把一个保温饭盒,放在旁边的工作台上。

我还是没有看她。

“我不想吃。”

“爸,您别这样……”她走到我身边,想来拉我的胳uo,“您都瘦了好多。”

我猛地一甩手,避开了她的触碰。

“别碰我!”

我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无法抗拒的疏离感。

月月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愣愣地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爸……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哽咽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我面前,“这里面是十八万,我……我们把车退了,钱一分没动,都还给您。”

车?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原来,那笔钱,根本不是给小叔子凑彩礼,也不是为了全家去旅游。

是为了买车。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好啊,真是我的好女儿,好女婿。

拿着我这个老丈人的养老钱,去给自己买新车。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冷笑了一声。

“现在拿回来,还有什么意思?”我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她。

她瘦了,也憔悴了,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

但我心里,没有一丝怜悯。

“林月,你是不是觉得,钱还给我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犯的错,用钱就可以抹平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拼命摇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步步紧逼,“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这个当爹的,到底算什么?一个可以随意欺骗,随意索取的对象吗?在你婆家和你亲爹之间,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们,对不对?”

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儿地哭。

就在这时,车间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

是小张。

他手里也提着东西,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快步走了过来。

“爸,您别怪月月,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没本事挣钱,还爱慕虚荣,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对不起!”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直起身,脸上满是愧疚,“爸,我们今天来,不求您能马上原谅我们。我们就是想让您知道,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那个报废的零件,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惜。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走到旁边的工具架上,拿起一把扫帚和簸箕,开始默默地清扫地上的铁屑和灰尘。

他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些笨拙。

月月也止住了哭,愣愣地看着他。

车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扫帚划过水泥地的“沙沙”声。

小张扫得很认真,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他的白衬衫,很快就沾上了灰尘和油污。

扫完地,他又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拭那些落了灰的机器。

我默默地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这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婿。

他不再是那个油嘴滑舌的销售,也不是那个在父母面前唯唯诺诺的“妈宝男”。

此刻的他,像一个犯了错,正在努力弥补的孩子。

他擦完一台机器,又走向另一台。他的手上,很快就沾满了黑色的油污。

那双手,以前大概是用来敲键盘,签合同的。

现在,却沾上了和我这双手一样的,属于工人的印记。

我看着他那双脏兮兮的手,心里的坚冰,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也许,王主任说得对。

年轻人,总有犯错的时候。

重要的是,他们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愿不愿意去改正。

第8章 用油污粘合的亲情

小张在车间里,一干就是一个下午。

他没再多说一句道歉的话,只是默默地干活。扫地,擦机器,整理工具。那些我平时懒得收拾的角落,都被他清理得干干净净。

月月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时不时地递上一块干净的抹布,或者一杯水。

我坐在那台报废的零件前,一句话也没说。

我的心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我,他们犯的错,不可原谅。这关乎一个人的底线和原则。

但情感上,看着女儿憔悴的脸,看着女婿那双沾满油污的手,我又无法做到真正的铁石心肠。

血浓于水,这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天快黑的时候,王主任来了。

他看到车间里的情景,也是一愣。

“小张?月月?你们怎么在这儿?”

“王叔叔。”月月低声叫了一句。

小张也停下手里的活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手上的油。

王主任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我,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废掉的传动轴上。

他“哎呀”了一声,满脸惋惜,“师傅,这……这是怎么了?”

我没说话。

王主任是聪明人,他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他叹了口气,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师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知道您心里有气,但您看,这零件废了,还能再做一个。可这父女情分,要是断了,可就真的难接上了。”

他转头对小张说:“小张,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怎么这么没分寸。你岳父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坦诚。你们骗他,比拿刀子捅他还难受。”

小张的头,埋得更低了。

“王叔叔,我们错了。”

“知道错了,就要改。”王主任的语气,像一个长辈在教训晚辈,“光嘴上说没用,要看行动。你岳父这手艺,是咱们厂的宝贝。你作为女婿,不求你继承,起码要懂得尊重。”

说完,他看向我,“师傅,研究所那边催得紧。这个零件,还得您受累,再做一个。厂里给您算双倍的奖金。”

我看着那张图纸,心里动了一下。

那是我的专业,我的战场。我不能因为家里的事,就砸了自己的招牌。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王主任笑了,“那行,你们一家人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先走了。”

他走后,车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小张走到我面前,很郑重地说:“爸,对不起。这个零件的损失,我们来赔。”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赔不起。这不光是材料费,还有我的心血。”

他愣住了。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我的手。

“想让我原谅你们,也行。”我说,“从明天开始,你每天下班后,到我这里来。我不要你干别的,你就跟着我,学着认识这些机器,学着怎么打磨一个最简单的零件。”

小张和月月都愣住了,不明白我这是什么意思。

“爸,小张他……”月月想说什么。

我打断她,“我不要他成为一个工人。我只是想让他知道,钱,是怎么来的。让他明白,每一分干干净净的钱背后,都藏着什么样的汗水和辛苦。让他懂得,什么叫‘踏实’,什么叫‘本分’。”

我看着小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什么时候,能亲手打磨出一个合格的零件,什么时候,再来叫我这声‘爸’。”

小张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从那天起,小张真的每天下班都来我的车间。

他脱下西装,换上工作服,从最基础的开始学。学着辨认各种材质,学着使用游标卡尺,学着如何安全地操作车床。

他很笨拙,经常被机器上的棱角划伤手。

但他很认真,学得也很用心。

我对他很严厉,几乎不给他好脸色。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

月月每天都会做好饭送来。她不进车间,就在门口等着。等我们爷俩忙完,三个人就在车间门口的小马扎上,简单地吃一顿饭。

我们之间的话不多,但气氛,却在一天天缓和。

一个月后,新的传动轴,完美交工。研究所那边特意打电话来表示感谢。

那天晚上,小张拿着一个他自己打磨的小铁块,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个最简单的六角螺母,虽然边角还有些粗糙,但尺寸,已经基本合格了。

他的手上,添了好几个新伤疤,指甲缝里,全是洗不掉的油污。

“爸。”他看着我,小声地叫了一句。

我接过那个还有些温热的螺母,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嗯。”

月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她走过来,一边一个,挽住了我们俩的胳膊。

那顿晚饭,我们回到了家里吃。

还是那张小桌子,还是我做的四菜一汤。

饭桌上,小张跟我说,他已经从原来的公司辞职了。

“爸,我想了很久。那份工作,看起来光鲜,但每天都在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我不喜欢。”他说,“我想跟朋友合伙,开一家小小的汽修店。就凭踏踏实实的手艺,挣一份安安稳稳的钱。”

我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慰。

“想好了?”

“想好了。”他点头,“您教我的,不光是怎么打磨零件,更是怎么做人。”

我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好。”

那十八万,我最终还是没有收。

我告诉他们,这钱,就当我投资了。我投资的,不是他们的汽修店,而是他们俩的未来。

一个懂得踏实和本分的未来。

生活,就像我操作的车床。有时候,会因为一个失误,在光滑的表面留下一道划痕。

但只要用心,用对的方法,总能将它慢慢打磨,修复。

虽然,那道痕迹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消失。

但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们,曾经犯过的错,和那些用汗水与油污,重新粘合起来的,来之不易的亲情。

来源:一遍真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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