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主子不对劲后,立马要帮他寻解药,他却骂我蠢货!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02 00:36 1

摘要:身为一名合格的暗卫,察言观色、体贴入微是刻在我骨子里的职业素养。

身为一名合格的暗卫,察言观色、体贴入微是刻在我骨子里的职业素养。

所以,当我那清冷如玉的主子李宣润,顶着一张艳若桃李的绯红脸颊,脚步虚浮地从丞相公子杜钰房里晃出来时,我脑内的警铃瞬间拉满。

情势危急,我一个箭步上前,顺势一脚将追出来的丞相公子踹了回去,稳稳扶住摇摇欲坠的李宣润,义正辞严地开口:

“主子莫慌,属下这就去为您寻遍全城,包下最红的头牌……”

他抬起一双水汽氤氲的眸子,咬着牙狠狠瞪了我一眼。

电光石火间,我的大脑CPU运转到了极致,灵感迸发。

我回头瞥了眼被我一脚踹得昏死过去的杜钰,压低声音,试探性地补充道:

“若是主子不喜女子……那最受欢迎的小倌,属下也能给您绑来。”

他的嘴唇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我赶紧凑耳过去,只听见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蠢货!”

1

我好像,把主子的好事给搅黄了。

现在回想起来,李宣润之所以从杜钰房中“逃”出来,恐怕并非不情愿,而是他们二人之间调剂气氛的小情趣。

欲拒还迎,欲擒故纵。

杜钰后来不是急着追出来了吗?他平日里就三天两头往王府跑,黏李宣润黏得紧。

我此刻正苦哈哈地蹲在房梁上,低头端详着自己那条惹祸的腿,真想当场剁了。

我那一脚,究竟踹飞了什么!

房梁之下,太医和李宣润的心腹贺柏正低声交谈。

屏风后头水声潺潺,氤氲的湿热雾气混着药香一并升腾,熏得我眼眶都有些发涩。

我刚抬起袖子想抹一把脸,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嗓音在唤我:

“十六。”

我立刻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恭恭敬敬地垂首,视线只敢落在他雪白的脚面上。

李宣润仅着中衣,由贺柏扶着走向浴桶,声音里透着一股被掏空的虚弱:

“月钱减半,滚回去反省,想不明白错在哪儿,就别出来见我。”

我深深低下头,表情在阴影里扭曲成了麻花:“属下……遵命。”

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我的心,连同我那还没到手的月钱,都在隐隐作痛。

2

我这一脚,直接断送了我的前途和未来。

我和王府里其他的暗卫不一样。

他们是千挑万选、自小接受严酷训练的精英。

而我,是两个月前被李宣润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脑袋受了伤,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我心态好,想得开。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睁开眼就是新生。

于是在养伤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为一件事发愁:伤好了,该怎么混口饭吃。

待我伤愈,便厚着脸皮去找李宣润,想讨个差事。

他慢条斯理地拨着算盘,那双纤长白净的手指在算盘珠子间翻飞,噼里啪啦一顿响后,凉凉地告诉我,我欠了他二百两。

诊金、药钱、食宿费,一笔笔算得明明白白。

我当场表演了一个西子捧心,他却冷酷无情,只留给我一个抱着算盘远去的背影。

他的心腹贺柏留了下来,温和地对我说:

“大夫说你底子不错,身手也好,能做的活儿很多……”

养伤期间,贺柏时常来看我,我对他早已不陌生,甚至有种没来由的亲近感,从醒来第一眼见到他时,便对他毫无防备。

我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开始推销自己:“我吃苦耐劳,踏实肯干,任劳任怨……”

贺柏的目光落在我俩交握的手上,非但没有挣开,反而轻笑出声:

“可惜,前些日子府里刚招完人,适合姑娘家的活计都满了,眼下只剩下些男人的差事还有空缺。”

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又想了想那座压在头顶的二百两巨山,一咬牙:“没问题!”

贺柏的唇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像一只终于等到猎物的狐狸:“很好,这里有两个选择。”

“我居然还有的选?”我喜出望外。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一,是做暗卫;二,是倒夜香。”

我脸上的笑容,差点当场裂开。

3

与我僵硬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贺柏那愈发灿烂的笑容。

他滔滔不绝地向我描述倒夜香的种种好处,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原因无他,倒夜香一月五百文,而当暗卫,月俸足有二两银子。

贺柏还在试图劝我:“暗卫刀口舔血,十分凶险,而且……”

“我选暗卫。”

他似乎有些不死心:“真的不考虑一下倒夜香吗?还包一顿早饭呢。”

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坚定:“高风险,才有高回报。”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露出一抹失望,低声自言自语:“果真是本性难移。”

我疑惑地眨了眨眼。

什么本性?

宁死不倒夜香的本性吗?

4

从此,蹲树梢和趴房梁成了我的日常。

我做梦都想着早日还清债务,攒够养老钱。

为了加速这个进程,我甚至热切期盼着李宣润一个月能遇上个十次八次刺杀,好让我有机会大显身手,护主成功,然后加薪领赏。

可惜,成为暗卫的这半个月,李宣润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的生活约等于与世隔绝。

好不容易盼来一次意外,结果我那敏锐的反应、英勇的身姿,反倒成了我发家致富路上的绊脚石。

我在暗卫营里“面壁思过”了一整天,傍晚时分,李宣润派人传我过去。

卧房内熏香袅袅,李宣润安然落座,贺柏侍立一旁。

我走上前去,单膝跪在李宣润面前。

“可知错了?”

李宣润那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一丝审问的意味。

我悄悄抬起眼皮,余光瞥向一旁的贺柏,心里嘀咕:这种私密的事情,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真的好吗?

李宣润察觉到我的走神,微微眯起眼,尾音上扬:“嗯?”

我立刻怂了,发现自己在李宣润面前认错服软的姿态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属下知错。

错在关心则乱,没有分寸,打扰了您和杜公子的……雅兴。”

这番说辞,既表达了诚恳认错的态度,又不动声色地为自己的忠心护主辩解了一番。

我简直是个平平无奇的语言小天才。

房间里,一声短促的噗嗤声打破了寂静。

我循声望去,只见贺柏紧抿着嘴唇,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在极力憋笑,以免冒犯主子。

李宣润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我:“这就是你反省了一整天的结果?”

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李宣润冷笑一声:“你可真行。”

我脖子一凉,我听懂了,他是在说我“可真刑”。

大脑再次飞速运转,既然问题不在于他和杜钰的关系,那他如此生气,多半是因为我当时那两句虎狼之词——要给他找花魁头牌。

我悟了,我又悟了。

我嗫嚅着开口,试图补救:“那当时……属下应该为您找些未经人事的……”

话音未落,我的声音就颤抖了起来,因为李宣润已经“唰”地一声,抽出了贺柏腰间的佩剑。

凛冽的银光一闪而过,又被贺柏从容地伸手轻轻按了回去。

“王爷,冷静。”

贺柏的声音轻柔和缓,李宣润竟也没有斥责他这以下犯上的举动。

我眯着眼,看着他们俩同时按在剑柄上的手,一个激灵,恍然大悟——我又双叒叕懂了!

望着眼前这“深情对峙”的两人,我自信满满地开口:“属下明白了!属下当时不该自作主张,应该立刻去找贺柏大人来为您解围!”

话音刚落,李宣润阴沉的脸色竟奇迹般地缓和了些许。

他偏头看向贺柏,甚至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而贺柏,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我,然后缓缓地、再一次拔出了他的剑。

这次换成李宣润按住剑柄,将剑推了回去,那清冷的声音里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柔和:“冷静。”

我震惊地捂住了嘴——原来,李宣润是单相思!贺柏对他无意!

5

我的天,我知道了这个惊天大秘密,该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用蚊子般的声音保证:“属下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小石榴。”

贺柏的声音依旧是带笑的,说话尾调习惯性地上扬,听起来格外亲切。

他确实比李宣润好亲近多了,我听到他叫我的代号,便下意识地望向他。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字一句地宣布:“你这个月的月钱,一文钱都没有了哦。”

6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辛辛苦苦大半个月,一分钱没挣到,还把下半个月的工资也给赔进去了。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木然地看着贺柏,心痛到无法呼吸:

“为什么……”

我的心已经碎成了二维码。

“那属下到底错在哪儿了嘛?”我带着哭腔,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李宣润看我的眼神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不自然地移开:“别撒娇。”

我一愣:?

贺柏走到我面前,微微弯腰,与我平视。

他伸出指尖,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笑意盈盈,声音却压得极低:

“其他的小错都无伤大雅,唯独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好清理干净。”

额心传来一阵酥麻的触感,我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贺柏已经站直了身体。

而李宣润,状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微眯,又很快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我心中了然:啧,这醋劲儿可真大。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小厮在门口行礼:“王爷,丞相府来人了。”

我好奇地扭头,身后响起李宣润冷淡的声音:“嗯,带去前厅。”

等我再转回头,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他眸光一垂,一边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一边站起身:

“在你那些无伤大雅的错事里,有一件,是踢断了杜钰的一根肋骨。”

我的喉咙猛地一紧。

别说还债攒钱了,我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王府大门吗?

那可是当朝丞相的独生子啊!

7

去前厅的路上,我悄悄凑到贺柏身边,压低声音问他:“贺大人,那杜公子……他为人如何?”

贺柏思索片刻,也用极低的声音回答:“淡泊名利,不涉朝政,性情温良,从不记仇。”

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谁知贺柏的声调忽然一转:“但是……对你,就不一定了。”

我的声线开始发颤:“因为我踹了他那一脚?”

贺柏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关切与惋惜:“不,是因为你长得,很像他的一个仇人。

他一看到你这张脸,难保不会恨屋及乌。”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不是说他不记仇吗?怎么还有仇人?”

他以手掩唇,凑到我耳边,气息吹得我耳朵痒痒的:“能让他记恨到成为唯一的例外,你说这得是多大的仇?”

那确实是血海深仇了。

他们进前厅后,我磨磨蹭蹭地不敢进去,从怀里掏出暗卫专用的黑色面巾,严严实实地蒙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前厅里,除了李宣润和贺柏,主位旁还坐着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

他面色苍白,带着几分病气,看起来身子骨格外孱弱,时不时便要低头轻咳几声。

我一踏入前厅,三道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我身上。

见我这副蒙面造型,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

我顶着巨大的压力,强装镇定地走了进去。

“这位姑娘的一双眼睛,倒与我的一位故人颇为神似。”

杜钰的声音温润如玉,十分悦耳,可在我听来却像是催命的魔音。

真是人不可貌相,身子骨看着不行,眼神倒是毒辣得很,我都把自己裹成这样了,他还能看出相似来。

他似乎身子不适,话音刚落便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我偷偷抬眼,正巧对上他那双因咳嗽而泛起水光的眼睛。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竟还对我微微弯了弯眼眸。

我赶紧低下头,试图用意念把面巾拉得更高一点,最好能把我的眼睛也一起盖住。

李宣润用下巴朝我的方向点了点,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描淡写的凉薄:“人带来了,随你处置。”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我那一脚好歹是为了救他才踹出去的,他就一点旧情都不念?

我跟他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杜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虽然没有压迫感,却让人无法忽视。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抱拳行礼:

“杜公子,那日之事,多有冒犯。”

我正要弯腰,手背却忽然被一片冰凉的触感轻轻托住。

杜钰虚扶了一下我的手,一触即分,守礼至极:“姑娘不必多礼。

当日情形古怪,姑娘也是尽忠职守。

况且,我的伤……其实并不重。”

我看着他平坦的胸口,确认道:“肋、肋骨没事?”

他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正悠闲品茶的李宣润,后者只是垂着眼帘,仿佛事不关己。

好你个李宣润,居然合起伙来吓唬我!

我心里正把李宣润骂得狗血淋头,就听杜钰话锋一转。

“不过,我确有一事,想请姑娘帮忙。”他眉眼含笑,温和地说,

“我平日里酷爱钻研医术,近来对针灸一道颇为痴迷,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

“杜钰。”

李宣润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杜钰不为所动,从容应对:“王爷方才不是说了,随我处置么?”

李宣润的眉头紧紧蹙起,看样子是极不情愿让我去给杜钰当“小白鼠”。

“一针,十两。”

杜钰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我心湖里,瞬间拿捏了我的命脉。

李宣润轻嗤一声:“区区十……”

“主子,话不能这么说!”我义正词严地打断他,“属下有错在先,理当受罚。

杜公子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还愿意给属下补偿,此等恩情,属下无以为报!别说是一针十两,便是一针一两,属下也心甘情愿为杜公子变成一只刺猬!”

8

李宣润的神情一凛:“你还知道我是你的主子?”

我被他噎了一下,过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小声反驳:“可……属下并未卖身于王府……”

言下之意,我是可以换个主子的。

杜钰立刻轻笑着接话:“不错,丞相府的大门,随时为姑娘敞开。”

李宣润的声音更沉了,带着一丝威胁:“他那半吊子医术,是会扎死人的。”

杜钰回敬道:“王爷,怒气伤肝。

您这阴晴不定的脾气,也该改改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火花四溅,谁也不肯退让。

我何德何能,竟能让这两位神仙为我吵起来。

我悄悄挪动脚步,生怕妨碍了他们“眉目传情”。

看着他们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模样,我越发确认,之前果然是我误会了。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贺柏似乎在低语:“挑事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变……”

我偏过头,小声问:“您说什么?”

贺柏眸光闪了闪,对我弯起嘴角,笑得高深莫测:“曾经有位姓谢的将军,名唤谢温,最擅长挑起王爷和杜公子的怒火。

小石榴你,和她一样有本事。”

“曾经?那这位将军现在何处?”

他垂下眼帘,声音轻了下去:“遭人暗害,官兵赶到时,现场只见尸首,却唯独不见将军。

王爷至今仍在追查此事……罢了,不提这些了。

小石榴,你打算如何选择?”

我用手按着脸上的面巾,轻声说:“虽然扎针听起来有点危险,但是……”

贺柏了然道:“我懂,高风险高回报。”

我摇摇头,一脸正气:“不对,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沉默了。

我接着补充:“杜公子如此高风亮节,心胸宽广,他有求于我,我岂能推辞,您说对吧?”

我用眼神控诉他,格局还是太小了。

贺柏先是一愣,随即眉梢轻挑,眸中笑意氤氲开来:“小石榴,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么?”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面巾。

哦,对,我还长得像杜钰的仇人来着。

9

从云端跌落地狱的感觉,大抵便是如此了。

我一阵头晕目眩,感觉一座金山银山正插着翅膀离我远去。

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杜公子和他的仇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杜钰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会迁怒旁人的类型。

贺柏轻笑一声,缓缓吐出几个字:“毁了他的清白……”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贺柏却大喘气似的,说完了最后两个字。

“……名声。”

他抿了抿唇,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两位还在对峙的主儿,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那幸灾乐祸的模样,让我心里像有猫爪在挠,好奇得要命。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贺大人的意思是,我最好还是不要去杜公子那边?”

贺柏点了点头,又侧过头来,用手掩着唇对我耳语:“再者,他的医术,确实很……随心所欲。

你想想前日里,王爷从他房中出来的模样就知道了。”

那确实很危险,但是……

“一针十两啊,”我的心在滴血,“那可是好多好多的钱啊。”

就在这时,李宣润带着压迫感的视线扫了过来:“留下来,本王给你一天十两。”

我眼睛一亮,立刻表忠心:“属下誓死效……”

“一针二十两。”

杜钰云淡风轻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脑子被这白花花的银子彻底冲昏了头,眼巴巴地望向我的财神爷李宣润:加价啊!快加价啊!

他显然读懂了我眼神中的期盼,眉心狠狠一跳:“你上辈子是穷死的吗?银子就那么重要?”

我低下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让他们为我争执成这样,我也很不好意思的。

眼看他们都盯着我,等我做决定,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贴心的建议:

“其实……属下不挑的,我可以吃百家饭。”

我不想让他们任何一方失望,所以,只能委屈我自己辛苦一点了。

贺柏在一旁翻译道:“你的意思是,多劳多得?”

我抿着唇,羞涩地点了点头。

还是贺柏懂我。

我全都要。

10

李宣润扯了扯嘴角,那表情看起来可不像是要同意的样子。

我立刻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杜钰。

杜钰垂眸放下茶盏,对我柔和一笑:“我觉得这个提议,甚好。”

压力瞬间来到了李宣润这边。

他闭上眼,用力按了按眉心,仿佛做出了什么巨大的牺牲和妥协,最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甩袖起身,直接离去。

“既然已经商议妥当,那杜某便不多叨扰了。”

杜钰也缓缓起身,守在门外的小厮立刻进来搀扶住他。

临走前,他看向我,对我俏皮地眨了眨眼:“告辞。”

那如沐春风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我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失神,耳畔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

“舍不得?”

我转头看向贺柏,诚实地点了点头。

贺柏嘴角那万年不变的笑意似乎在顷刻间消失了,眉间微蹙,眼神也暗了几分。

我没注意,兀自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还激动地在空中比划着,把杜钰的形象描绘得光芒万丈:

“像杜公子这样的活菩萨,就应该把他的画像挂在墙上,日日供奉,早晚三炷香!”

保佑我 日进斗金,财源广进。

他闻言,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颔首道:“主意不错。”

11

我继续蹲树,蹲房梁,李宣润除了早朝,鲜少出府,下属来给他回禀找谢温的进程,他就三言两语打发下去。

我猜测,李宣润在记那位谢温将军的仇,所以找起来不尽心。

贺柏并不一直跟在李宣润身边,好像一直在忙其他的事情。

原先我养伤时,还能时常见到贺柏,但在我成为暗卫之后,就很少见到他。

整日看着李宣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再好看的脸看久了也会觉得无聊,他不爱说话,王府也整日冷清,没什么趣事。

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前的水雾,就看见李宣润凉凉的视线。

我瞬间低眉顺眼,兢兢业业。

书房外传来动静,一个窈窕少女不顾小厮的阻拦,提着裙摆直直闯进来,声音雀跃如同小鸟:

“王兄,我听说母后又要给你选妃。”

少女满头钗环,跑起来叮叮当当,她撑在李宣润的桌面上,笑容明媚:“这次你还不要吗?”

我来了精神,兴奋地从房梁上看下去,正对李宣润沉下来的脸。

他扫了我一眼,我迅速乖巧。

“王兄,你一直不愿意娶王妃,不会书上说的都是真的吧?”

少女的兴奋不加掩饰,哗哗翻开手里的书要给李宣润看,却被李宣润夺下书。

他迅速把书扔到地上,像是在扔什么腌臜之物。

“宣宁!”

在李宣润冰冷的声音下,少女恋恋不舍地看向地上的书册,手指可怜兮兮地伸了伸:

“绝版了王兄,我找了好久……”

她被李宣润提着后衣领带着往门外走。

“随本王进宫。”

书房内,只有我一人,我跳下房梁就要跟上李宣润,可在脚底踩上那本书时迟疑了。

我飞快捡起来塞进怀里,然后追上他们。

什么好东西,我也来看看。

12

皇宫我进不去,在宫外的树上我拿出了那本书,看向书面。

书面上写着《春雨润无声三》,书名旁边用小楷写着“温故知金著”。

打开第一面,看到第一行:沐雨打开药箱,拿出一排银针,身为太傅之子,他天资绝佳,素来稳操胜券。

可当他看到面色苍白的叙王时,捏针的手在细微颤抖,沐雨深吸了一口气,拨开了昏迷中人的衣襟……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合上了书。

方才我一阵恍惚,看不清书上的雨是哪个雨,叙又是哪个叙。

写书的人真是个不要命的人才。

我心中隐隐有惺惺相惜之感。

把李宣润从皇宫护送回府,没有去过多关心他仿佛山雨欲来的脸色,激情挑灯夜读,越读越觉得酣畅淋漓,且有十足的亲切感。

第二天再看到李宣润,忽然觉得他这个人都立体了,充满了血肉。

立体的不只他一个,杜钰提着药箱来到王府的时候,我的脑子里自发填补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掐了掐掌心让自己理智点,在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时,后知后觉地想起贺柏的提醒。

我把面巾往上拉了拉,心中暗暗期盼针灸不用摘面巾。

然而杜钰与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可以放心摘下面巾。”

李宣润因太后要他纳妃的事进宫去了,贺柏经常不在府内。

我反而拉紧了一下:“还要扎我脸上吗?”

杜钰愣了一下,眼中缓缓漾出笑意:“诊病需望闻问切,我要观你面色。”

我闭了闭眼,一咬牙,慢慢吞吞把面巾摘了下来,半晌没听见什么动静,于是抖着睫毛睁开眼睛。

杜钰看到我的脸,面色如常,没什么别的反应。

“杜公子,你看着我不觉得脸熟吗?”

他弯了弯眼睛,一派随和:“说过了啊,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我咬了咬下唇,有些疑惑:“故人?不是仇人吗?”

“仇人?”杜钰略微怔了一下,面露不解与探究,“你是想起什么了?”

我也愣住:“我想起什么了?”

这话古怪,杜钰似乎觉得我应该想起一些东西,与他的仇人有关。

他眯了眯眼,思索着什么,没过一会儿就摇了摇头,拿出了一排银针:“没什么,我们开始吧。”

他把针往我的脑袋伸。

我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寒意,从脑袋顶窜到脚底,下意识钳住杜钰的手腕,抖着声音问:“杜公子跟那位故人真的没仇吧?”

草率了,被金钱冲昏了头脑,但凡被扎错了我真的会死啊。

杜钰笑意温柔:“你从哪里听来的?是王爷跟你说的?不对,王爷不会说这些话……是贺柏跟你说的吧?”

背后卖人好像不太好。

我静静与杜钰对视,心一横闭上了眼睛:“杜公子,还请温柔些对我。”

13

我看不见他的模样,只听到耳边清浅的一声笑声:

“不怪别人叫他狐狸,这就背后使小心思了。”

我掀开一点眼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杜钰没再说话,而是开始为我施针,动作又轻又慢,头皮上的刺痛却不容忽视,我握紧了手,感觉还可以忍。

今天收入一百二十两,我甚至可以再来四针,一举了结欠李宣润的钱。

他把针从我的脑袋太阳穴上一根一根拔下来,轻声问:“有哪里不适吗?”

我按了按太阳穴:“有点晕,有点疼,想睡觉。”

杜钰垂下眸子,转过身去,把银针收好,我听到他在低声念叨:“应该没差错。”

我捂着脑袋甩了甩,感觉脑子里沉沉的,好像装满了乱七八糟的线。

“杜公子在说什么?”

他的身体微滞,回头勾起唇角:“没事,姑娘好好歇息,两日后我再来。”

我站起来,稳了稳些微晃动的身体,对着他点头。

“身体有任何不适记得跟我说。”

我应下来,听到杜钰忽然冒出来的一句:

“姑娘看起来并不怎么忧心自己失忆的事,你不想记起以前的事吗?”

我一时有些愣神,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重伤后醒来看到的人,当时心便莫名安定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安。

我笑了笑:“急也没用啊。”

他的眼中泛起柔色:“你的心态确实一向很好。”

我愣了一下,他已经走向门口。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了嘀咕,这话说的,怎么像是认识我很久了一样。

我在失忆前,是个什么人?

14

李宣润直到入夜才回到王府,眉眼间有着淡淡的疲惫。

他一回来就把我叫进了房里,视线在我身上扫了一圈:

“今日杜钰给你扎针了?”

“是。”

他抬眸看向我,目光似乎在我身上扫了一圈。

“身体,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

我摇了摇头:“属下一切都好。”

想了一下,我把杜钰的银票拿出来,忍痛递给李宣润:

“主子,这里有一百二十两,再加上属下这些天做暗卫的钱,足够还清欠的二百两了。”

李宣润却没有接过去,我默默抬头看向他,他垂着眸子看向我手里的银票,神色不辨喜怒:

“不够。”

我瞪大眼睛:“怎么不够?”

他的手指搭上了银票的另一头,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你忘了?你这个月的月钱都扣光了。”

他用力一抽,把我一百二十两银票抽走,淡淡地说:“先还这么多,自己记着。”

我永远记着李宣润此时的面容有多么的丑恶。

15

兴许是被李宣润气着了,入睡时头感觉涨涨的,夜里睡不好,做了一个又一个连续不断的梦。

梦到我处在笔墨书本的汪洋里,却又混杂着刀枪剑戟的碰撞,飞起的风沙不断刮来震天的嘶吼声。

泼墨似的血,接连不断的雨,刺痛眼睛的刀光,还有抱着我的人,

视线模糊,我只能看到他脸颊上被染红的雨水,他不断地喊着什么,我仔细分辨,声音如在耳边炸响——“别睡!”

我猛然惊醒,一下睁开了眼睛,余光中瞥见一个黑黑的人影,来不及思索,我抽出枕下的匕首果断刺去。

手腕被人牢牢箍住,力道大得惊人,来不及思索,我抬脚对准来人额头,却被他握住小腿,顷刻间我被他反压在床上。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下意识驱使,在我被压制之后,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想法,这人为什么对我的路数这么了解?

空气中似有若无泛着血腥味,没来得及仔细分辨。

耳边响起熟悉的叹息声:“看清楚人再下手啊。”

我聚了聚神,适应夜色,认出了身上的人。

“难得回来见你一次,你就这么相迎的?”

腿还在人手里,我的脸不可控地升温,踢了一下腿,这次很轻易挣脱,我一下把他推开,从床上坐起来。

“这时候来看我,看我睡觉?你安的什么心?”我整理衣服的手一顿,瞬间抱紧自己,“你不会对我图谋不轨吧?”

贺柏沉默片刻,曲指敲上我的头:“又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我是听说今天杜公子给你扎针了,来看看你还有呼吸没有。”

我摸着被他敲头的地方,有时我觉得,贺柏跟我过分亲近,可是一举一动让我产生不出排斥的心思,就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贺大人,我们之前真的不认识吗?”

我记得我初醒时,贺柏脸上惊喜关切的神情,不像是对一个陌生人,可在发觉我失忆之后,

他仿佛在呆怔的瞬息内谋划了什么,眨眼间就戴上了令人琢磨不透的面具。

贺柏听到我的问话后,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我:“你……是想起什么了?”

我正色看着他:“所以我们之前真的认识,对吗?”

16

贺柏没有否认,他揉了揉我睡乱的头发:“果真是经历过了历练,心思敏锐了许多。”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多过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

“谁说的,我现在忧钱。”

他像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你没失忆的时候也忧。”

他的笑声好像在取笑我的财迷一样,我虽觉得爱钱天经地义,却也觉得脸热,接着我从他的话中抓取到了一个重点:“我很穷?”

贺柏去点燃了床头的烛火,暖光照亮了他的脸,却莫名显得苍白。

“不穷,只是你之前花钱受管制,所以喜欢自己挣,”

他顿了顿,偏头看向我,眸光被烛火衬得很亮,语调戏谑,“先前你也没少从王爷跟杜公子身上挣钱。”

“你们都认识我?”

我拉着他在我床边坐下:“快给我讲讲。”

他沉吟了一会儿,神色复杂:“一时半会儿讲不尽,别着急,估计要不了多少时候你就可以知道以前的事了,

而且,我觉得,失忆的状态能让你更容易面对王爷跟杜公子。”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我之前黑他们钱了?”

贺柏:“或许更严重。”

我深吸一口气,现在开始犹豫是否要追忆往昔。

他笑了笑:“不用担心什么,一切有我,你就当现在是在休沐放松吧。”

这话说得自然又亲密。

我蹙了下眉,对上他的视线:“我们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贺柏的目光闪了闪,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酝酿了很久才轻声开口:

“我跟你的关系比较复杂,但最初,我是你的……家仆。”

17

我的大脑空白了刹那,望着贺柏低垂的眉眼,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个爱笑的小男孩,他飞速成长成风流模样的少年,然后……

思绪过得太快,像一阵风卷过,我拍了拍自己头,脑子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王爷的亲信吗?”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好像没说,是我见他时常跟李宣润待在一起商议些什么,又总能安排我在王府的起居,

做事周到,看起来是做惯了服侍的事,便自顾自把他当成了李宣润的亲信。

我沉浸思绪时,余光不经意看到贺柏捻着我的一截发尾。

他低声絮语:“我是家奴出身,同你一起长大,是你去了我的奴籍,让我同你一起习武读书,我才能到如今的位置,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罢了,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他似乎在叹息。

我望着他,心里痒痒,气氛蒸腾间,忽然想起了曾经某一刻他失落的眼神。

“你是我的家仆,但是你想让我去倒夜香?”

他的笑容一滞,轻咳一声道:“是王爷给的这两个选择。”

他站起身。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小石榴,睡个好觉。”

语速比寻常快了一些,听起来底气不是很足。

18

我对过去产生了好奇,但是贺柏忙得没影。

我也不敢去问李宣润跟杜钰,毕竟在贺柏口中,我对他们两个做了很过分的事,他们对我印象都很差。

不过随着杜钰跟我针灸的次数增多,我发现我的脑海中随时会多出一些片段,让我时常陷入怔愣,回神后心会抽痛。

我看到一位老将战死沙场,我扶着他的棺椁痛不欲生。

还有千里急行军,将士的棉衣飘絮。

我几乎可以感受到记忆中心脏要鼓胀出来的怒火与悲愤。

模糊的记忆越来越多,却都零零碎碎,看不真切。

李宣润从皇宫回府的路上遭遇刺杀,我将他从马车里拉出来,把他护在身后。

脑中忽然闪过我穿着骑装揽着李宣润上马飞驰,他青衣染血。

我一剑封了刺客的咽喉,血瞬间溅上我的脸,我眨掉睫毛上的血珠,回头看了李宣润一眼,他没有一丝惊慌,

镇定地看着我,仿佛其余虚化,只有他的眼神真实,我有霎时的恍惚,如今是何时何年。

李宣润抬手给我擦了擦脸上的血水。

“第二次了。”他低喃。

没注意听他口中的话语,我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擦拭:“脏了主子的手。”

我越来越想知道,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微阖眼睛,手在空中滞了一会儿,随后淡然地负在身后。

这一处离皇宫跟王府都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李宣润带的随从侍卫不多,但是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不少,对付起来绰绰有余。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侍卫留了一个活口。

李宣润被刺杀惯了,在尸体空隙犹如闲庭信步,走到那个活口跟前,而我再次隐匿了身形。

马蹄声由远及近,贺柏带着一队人迅速赶来。

我的眼前一亮,没想到会看到身穿官服的贺柏,红衣骏马,意气风发。

他下马遥遥看了一下我的方向,很快收回视线,走到李宣润面前。

李宣润的嘴角罕见地翘起:

“抓到尾巴了。”

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却在看到他们向我投来的视线后,隐隐觉得与我有关。

19

回到王府之后,李宣润跟贺柏在书房议事。

我去沐浴换了身衣裳,今夜不是我当值,我缩在床上,余光无意瞥见我放在床头的书。

我拿起来随意翻了翻,看着上面的文字,头剧痛起来,脑海中又多出了些影像,是燃着的夜灯,昏黄的纸面,还有越来越厚的书本,越来越多的银票。

我抬起右手,手上仿佛还有数钱的触感。

我看着“温故知金”那四个字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轻轻嘶了一口气。

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门被人敲响,我一时没回神,声音停了停,没一会儿又响起来。

我下地去开门,贺柏站在门外,手还维持着要敲门的姿势:“我就知道你没……”

我几乎要把书堵在他的脸上,指着那四个字,声音颤抖:“这个温故知金……是谁?”

贺柏向后退了几步,让脸远离了那本书,听到我的问话之后,看向书面,嘴角的笑意减消,神色复杂:“怎么最先想起的是这个?”

“不是吧……”

“……确实是。”

我如遭雷劈。

原来李宣润跟我真的有仇。

原来杜钰的那位仇人就是我自己。

我忽然感觉手中的书如有千斤重,还有些烫手:“我怎么敢的啊……”

贺柏轻笑:“赚钱你有什么不敢的,你靠这书赚的钱可以在京城再买一处宅子了。”

他的声音略带惋惜:“可惜写到三你就被王爷抓住了,不能再接着写,书肆里的存货也都被烧了,禁止再印。”

这话说的,我也有些惋惜了。

“不过你为了赔罪,分别以他们两人为主角写的那两本书好像卖得也不错,又赚了两笔。”

我的心念一动:“那我岂不是很有钱?”

贺柏一愣,缓缓摇了摇头:“那只是一时,很快你就倾家荡产。”

顿时心痛如绞,哀痛自己靠命硬赚来的钱。

“我干什么了?我去赌了?”

头被敲了一下,贺柏笑弯了眼睛:“又瞎想什么呢,战时吃紧,你把家产尽数充公了,你可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

他拉着我的衣袖往外走:“今日找你来,就是想跟你说一些以前的事,他们都已经等着了。”

我的身子向后倒,拉住贺柏的手腕:“欸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回眸轻挑眉梢。

我压低声音,有些心虚:“王爷跟杜公子的关系……”

贺柏的神色一怔,嘴角勾起的弧度却让我有不好的感觉。

“据说杜公子曾经是王爷伴读,关系应当不错,后来……”

我想起来他们你来我往,绵里藏针的模样,狠狠闭上了眼睛。

20

李宣润坐在我正前方,杜钰跟贺柏坐在我左右两侧,四个人围坐一张桌子。

我的头低垂着,不敢去面对李宣润跟杜钰。

杜钰率先开口:“我已经给你针灸了几次,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想到脑海里写书数钱的快活场景,脸上一热,把头埋得更低,嗫嚅:“没有。”

气氛有些凝滞。

“呵,这就是你说的你有把握?”

李宣润看向杜钰。

杜钰:“还差几次没针完,再说,你原就不同意我为她针灸,没指望我会成功,现在又为何来怪我?”

我弱弱提出疑问:“杜公子给我针灸不是练手吗?”

杜钰抿了口茶,缓缓开口:“原先你给了我本书,上面记载了有关治疗失忆的办法,我便想试试,不过他们两人都不同意,浪费了些时间。”

李宣润冷笑一声:“你的医术若是真的靠谱,本王会中…….那你还会被她踹断肋骨?”

杜钰一时间没了声音。

我有些诧异,对着杜钰指了指自己:“我给你的医书?”

杜钰的神情顿时微妙,眼中漾着点笑,看着我点头:“对,我与你是旧相识,先前有些摩擦,医书便是你的心意,使我受益匪浅。”

我的心尖一颤,躲开了他的视线,不必展开细说。

我岔开话题:“其实在面对一些场景时,脑海里还是闪过一些东西的,就比如今日护着主子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好像看到我带着主子骑马。”

杜钰的眸子微亮,看向李宣润,语意含笑:“哦……确实有这事。”

李宣润移开视线,低声说:“若不是救过本王,本王早弄死你了。”

我的脖子一凉,这也不用展开细说。

“所以,我到底是谁啊?”

21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王爷在寻找一位失踪的将军吗?”

在一片安静中,贺柏的声音无比清晰。

“你就是谢温,谢大将军独女,是我朝边境平叛的功臣。”他给我倒了盏茶,给我推过来,

“你在边境叛乱时,有人贪污军饷,粮草补给不足,军队损失惨重,你得胜回朝之后奏疏请上彻查,不久你便遭遇刺杀。”

我回忆起脑海中时时浮现的各种片段,对于自己的这个身份倒也没有多大意外。

“我赶到时你已经重伤昏迷,恰好杜公子刚从医馆回来,暂且为你止血,王爷座驾经过

,我便请求王爷带你回王府诊治,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个关头失忆……

你被人盯着,随时可能会遭遇危险,我便请求王爷先将你藏在王府,官员皆知王爷厌你非常,王府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看了眼李宣润,他静静喝茶,眉眼冷峻,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那般厌我还救我,他真是个好人,我再也不偷偷骂他了。

我看了眼杜钰,对上他温柔的视线……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刺杀我的人找到了吗?”

贺柏抿唇:“行踪不明更易让心里有鬼的人露出马脚,且你不记往事,不适宜露面,告诉你这些也是徒增你的烦心事,

你……也该歇歇了,我就自作主张,请王爷与杜公子一同瞒了下来,至于刺杀你的人……”

茶水的热气上浮,雾气微微模糊他的眉眼,却能听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的意味:

“军饷一事我已经查得差不多,王爷适时放出了有你下落的消息,便有人坐不住,今天就抓到了一个尾巴。”

贺柏抬手揉乱我的头发,笑语盈盈:“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光明正大走上街头。

“别担心,无论你是否有记忆,我……”

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有些突兀。

杜钰垂眸喝茶。

我看过去,贺柏也看向李宣润,对上他冷淡的面色,贺柏的笑意微滞,声音顿时变化几分:“我们……都不会让你有事。”

22

杜钰又给我扎了一次针,许是知晓了自己过往的原因,这次效果甚好,脑海中划过的片段越发清晰。

往事烟尘终于续成完整的篇目,我想起自己因不想习武被父亲罚跪在母亲灵位前。

除贺柏奴籍,送他科考,看他高升。

打马游街,救下遇刺的李宣润。

在宫宴上对李宣润跟杜钰的惊鸿一眼,心神荡漾,连夜写下半本《春雨润无声》。

还有我的书席卷大街小巷,我赚得盆满钵满,被李宣润顺藤摸瓜抓个正着。

他来将军府找我时,我正在写第四部的开头。

又因他被父亲罚跪,命我向他们赔罪。

给杜钰赔了医书,给李宣润当了三个月侍卫。

然后就是边境来犯,我随父出征,父亲战死沙场。

一幕幕太过逼真,金戈杀伐,将士都抱着必死的心去厮杀,我回到京城,将满心怨怒整理成奏折。

看到尖刀穿过雨幕刺向我,而我遍身伤痕,已经无力举剑抵挡。

在刺耳的刀剑相碰声后,我后知后觉意识到我落入一个怀抱,拿剑的手被那人握着,起落,收割,血溅入我的眼里。

我看着漫天的雨都成了红色。

我身后的人紧紧搂着我的腰,声音紧绷,声声唤我:“小姐,谢温,别睡!”

我猛然睁开眼睛,怔怔摸上自己的脸颊,上面一片濡湿。

我望进黑夜里,夜都是模糊的。

心脏被攥紧似的痛,我捂着心口,大口呼吸,却仍有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种种记忆情感如大风刮来,不论好的坏的,一并吹进我的脑子里,让我一时承受不得,呼吸间都会带出眼泪。

顷刻间,好像有巨山压在了肩上。

第二日,我没有戴面巾,也没有隐藏身形,以一夜未睡的憔悴面容出现在李宣润面前。

他怔愣片刻,看着我眸光闪了闪:“都想起来了?”

我轻轻点头:“嗯,这些日子,多谢王爷。”

他摸上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清冷的眉眼低垂,而后看向我: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继续在王府待着等到尘埃落定,还是正大光明出现在人前?”

我想到过去四个月的轻松日子,好像是上辈子的事,而此刻与被怨怒压满全身的时光无缝衔接

我对李宣润笑了一下:

“你们已经帮我做了很多了,我得告慰父亲以及将士英灵呀。”

23

我没有做任何掩饰,高调地回到将军府,府上卫兵见到我,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起来:

“将军真的回来了。”

将军府没什么变化,一切有条不紊,近卫跟我说,我失踪后的日子里,是贺柏在将军府主持大局。

“军营怎么样?”

“现在还好,之前闹得比较厉害。

本就在战场上积压了不满怨愤,您还出了事,生死未知,将军们沉稳,可以奏疏上表,就是士兵们无处宣泄,

闹了好几回事,差点搞出大乱子,几位大臣被圣上差去安抚,可都没落着好。”

我皱起眉:“其他几个将军呢,不管?”

近卫面露为难,低声说:“将军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说几句,连个罚都没有。”

几乎是转瞬我就想明白了,没忍住笑出来,那几个老兵油子肯定是故意的,一边泄火,一边施压。

我清了清嗓子,笑骂:“太乱来了,不怕到时候收不了场。”

近卫也跟着笑:

“将军们都有谱呢。

不过军饷贪污的事是个烫手山芋,接管的那几个大臣……推三阻四,没有一点进度,每次来军营问话都是草草了事,

这才激怒了将士们,那一次差点失控,幸好贺大人及时出现,不仅当着将士们的面揽下这个差事,还立下了军令状。”

我愣了一下:“贺柏,军令状?”

近卫点头:“是啊,贺大人当初在那么危急的关头送到粮草,将士们对他都是有几分尊敬的,更不用说他还说了与将军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非比寻常。”

我的脸瞬间变热,贺柏还怪我想得乱七八糟,他背着我在外面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近卫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接着说:

“看在将军的面上,大家也不会为难贺大人,但他还是立下了军令状,若是不彻查清楚,他不仅脱下乌纱,还可以任人取走项上人头……乱子才平息下来。”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来,变得又酸又涩,轻声说:“那两头问责,重压岂不都到他一个人身上去了?”

“谁说不是啊……”近卫叹了口气,“小时候贺大人就爱照顾将军,长大了,情意不减分毫,也是难得。”

这个近卫原是父亲手下卫兵,父亲战死后,他就跟着我,可以说是从小看着我跟贺柏长大。

听着他的话,我想起贺柏小时抓我翻墙,查我话本,不自觉露出笑意:

“什么情意,不知道有多少个心眼,一直拆我台。”

比如趁我失忆,这家伙还想看我倒夜香……还嫁祸给李宣润。

“贺大人确实心眼儿多了些,不过也亏得他心思深,不然就凭这些时日他受到的暗杀威胁,人早就没了。”

我微微一怔,是啊,这个风头危险得很,就连李宣润都因此时遭到刺杀,更何况贺柏呢。

他一直因奴籍出身而备受官场排挤,原先谢家给他做后盾,可父亲战死,我失踪,他在朝中又会遭受什么样的冷遇。

心头仿佛被刺痛了一下。

在我失神之际,耳边多出了一道温热的气息:

“小姐是在心疼我吗?”

24

耳朵发烫,我的身体顿时一僵,瞬间就听出了那道含笑的声音来自何人。

心猛地跳起来,我迅速转身。

贺柏莞尔看着我,身上还穿着红色官服,一派清正,但笑得却有些不正经。

我挪开视线,却发觉此处只有我跟他二人。

“我刚才让钟叔先下去了。”他说着,又拉近了我刚刚才远离的距离,“恢复记忆了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我还白跑了一趟王……”

“贺柏。”我打断他的话,定定看着他,“多谢你。”

他嘴角的笑意一滞,随即垂眸,低笑出声:“我要的可不是小姐口头上的道谢。”

“不要口头上的,那要……”

我闭上了嘴,瞪了贺柏一眼。

他明知道我这个脑子就爱胡思乱想,他还净说似是而非的话。

贺柏忍笑,抬手揉乱我的头发,官服的宽袍大袖带来一股独属他的清香。

“先谈正事吧,刺杀王爷的那个刺客已经招供,我已经将所有证据线索结合起来,摸到了当初贪军饷,暗伤你的那些人,牵连甚广,其中有一人……”

贺柏迟疑,我正色起来:“是谁?”

他轻轻吐出三个字:“杜连云。”

我愣住了:“是杜钰的……”

“是他的叔父。”

是我没有想到的人。

杜钰温润,清风朗月,学医救人,他的叔父却在暗地克扣粮饷,害无数将士吃不饱穿不暖死在沙场。

一家的饭喂出两种人。

“小姐,事关杜公子,你想怎么做?”

我垂下眼睛,手握成拳,深吸了一口气,将一切犹豫不定摒除:

“呈上。

若是杜钰怪我,那便怪吧,我不能让父亲跟同袍们死不瞑目。”

“怪什么怪?”

我怔了一下,转头循着声音看去,杜钰走过来,脸上带着一贯的淡笑:“从王爷那里听到你恢复记忆了,我来查验一下我的治疗成果。”

我有些难以面对杜钰,他或许是看出了我的难堪,温声开口:“不必觉得为难,我至今不入官场的原因,有一条便是不喜其中腌臜阴晦……”

贺柏轻咳一声。

杜钰看了他一眼:“当然,有暗便有明,朝廷更需要像贺大人这样的好官做中流砥柱。”

贺柏扯了扯嘴角:“杜公子谬赞。”

“贺大人谦虚,”杜钰笑了一声,看向我,“总之不必介怀我,杜家树大招风,父亲早已有了隐退的心思,叔父贪权,

背着父亲做了许多事,一母同胞的血缘关系在,父亲…….但,这一次,叔父当真过火了,

贪污军饷,暗杀朝廷命官,当朝王爷,无论哪一条拿出来说,都不是小事。”

他垂下眼睛,睫毛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叔父欠下的,该还。”

25

杜家势大,杜连云已经是三品大官,杜钰的父亲更是一品丞相,极受圣上信赖。

整个杜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随着贺柏、李宣润一同进了御书房,贺柏将他整理的奏章呈上。

圣上单是看完就花了一炷香,面上神情不显,御书房房内的气压却越来越低。

我垂首看着地板,忽然听到圣上沉稳的声音:“谢温。”

我跪下听令:“臣在。”

“你是平乱功臣,你父亲为社稷而死,由你除佞,甚妥。”

圣上口述,近侍拟旨。

我带着圣旨,带着士兵,查抄了杜连云一支,流放千里,杜连云与贪墨的其余官员,秋后问斩。

看着从杜府中抬出来的一箱箱珠宝,一样样名贵器物,我感觉心仿佛被收紧。

他们已经有了那么多了,为什么还不知足呢?

圣旨上并未提到丞相,但在我查抄完回到皇宫复旨时,在宫门口看到了杜钰。

他一袭长衫,身姿如玉,见到我从马上下来,对我微微颔首。

“杜公子来这做什么?”

“等我父亲回家,”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柔和,“他今日来面圣,愿乞骸骨。”

我怔住了,没想到丞相会如此果断请辞。

“谢将军别多想,盛极必衰,杜家已经繁盛太久,外人看是鲜花着锦,其实内里被虫噬鼠咬,

叔父便是一个警告,好歹现在决断,可以最大程度保全杜家的体面,不如我们自己早做取舍……。”

杜钰说起这些话来云淡风轻,好像评判的不是自己家一样。

但见他这样想,我吐了口气,神情松快许多:“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要留在京城吗?”

杜钰摇了摇头:“想随家人回到庆南,在那边开个医馆。”

鉴于杜钰治好了我的失忆,我实在不好当面怀疑他的医术,便委婉开口:“杜公子雇大夫就好,千万别累着自己。”

杜钰愣了一下,哑然失笑,对我拱了拱手:“那,期待在庆南收到谢将军的新作。”

行吧,讽刺听起来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我笑了笑,诚心开口:“还有多谢杜公子的相助,只是我现在除了身上的盔甲值点钱,身无分文,无法答谢。”

他却笑着摇头:“非也,谢将军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答谢。

不是哪个失忆病人都敢让我上手针灸的,我得证医术,已经满足。”

跟杜钰相处,他不会跟人一点压力,想起失忆期间对他的揣测忌惮,心里浮现淡淡愧疚。

26

杜家离京时,我与李宣润、贺柏一同去送杜钰,送到城外。

他的马车渐行渐远,我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两人,却不想与李宣润的目光撞上。

前尘记忆攻击我,李宣润又不比杜钰温和,我在他没有情绪的眼神底下总是心虚,下意识垂下眼睛,不跟他对视:

“还未多谢失忆那段时间,王爷对我的收留。”

“想谢我?”李宣润平淡无波,语气轻轻,“再留在我身边……”

我抬眸看向他,李宣润抿了抿唇:“再留在本王身边当几个月的侍卫。”

我微微松了口气,笑着对他说:

“我少时乱来,都是靠父亲庇佑才没有被人乱棍打死,现在成了将军,有一些责任在身,不能长留王爷身边,

不如,就等王爷觅得心上人,王府迎来王妃之时,我为你们送上厚礼,再专门将您二位天作之合写成书如何?”

李宣润的眼神晦暗不明,看了我良久,最后落到一直看着我跟他的贺柏身上,冷嗤⼀声:“你的笔力本王可不敢恭维,再乱写,本王定不饶你。”

他负手转身,不欲再与我说话⼀般。

“别再让本王抓着你,谢温。”

“遵命。”

我对着他的背影深深做了⼀揖。

李宣润上马离开,我看着他在侍卫的保护下远⾏,心口缠绕的藤蔓,压着的巨石统统消解。

“⼩姐。”

贺柏从⼩就这么叫我,他登科及第后也没改过口。

我扭头看向他,他笑眯眯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可是出了最⼤的力,忙前忙后几次死里逃⽣,小姐打算怎么谢我呢?”

“上次不是跟你说过谢了吗?”

贺柏的笑意不变:“口头上的多没诚意,我不要。”

我轻啧:“就你难缠。”

这种嫌弃的话我没少对他说,原以为他已经习以为常,却见他不语,慢慢低垂眉眼,纤长的睫⽑轻颤,隐隐叹了一声:

“以奴隶出⾝在官场沉浮,谁都可以在我头上踩上⼀脚,若我简单,只怕⻣头渣⼦都被拿去喂狗,小姐早就⻅不到我了。”

我听着他越来越接近于叹息的话语,心软了下来。

“先前谢⽼将军在时,他便是我的依靠……”

我连忙宽慰:“现在我也是将军啊,将军府同样是你的依靠。”

贺柏望着我,眼中似有碎星闪烁:

“可我贪心,不知⾜,我的野心更⼤。”

我望着他那双眼睛失神,似乎神魂都被吸了进去。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

他一步迈过来,距离近得让我呼吸都难了起来。

他低头看着我,凑到我的⽿边,缓缓说:

“做将军的夫君,做小姐的姑爷,做谢温的心、上、⼈。”

我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呼吸变急,心快要从胸口跳出来,出口话都不连贯,结结巴巴:“想,想以,以下犯上?”

温热的气息在我耳边吹拂,我听到他轻轻笑出来:

“早就想了,日思夜想,寤寐思服。”

【全文完】

来源:小蔚观世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