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在我们疙瘩村支教十二年,吃住都在村里,我们也不跟你算细的。”
村长王老憨把一张手写的账单拍在桌上。
那张劣质的黄麻纸,边缘都卷了毛。
上面的墨迹歪歪扭扭,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
“林老师,算清楚了。”
“你在我们疙瘩村支教十二年,吃住都在村里,我们也不跟你算细的。”
“一共,四十五万。”
他咧开一口黄牙,眼里的贪婪和算计,毫不掩饰。
我身后的土坯墙上,还挂着孩子们画的画。
画上,是我。
画上,是他们自己。
画上,是我们头顶那片被大山框起来的天空。
阳光从破旧的木窗棂里挤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拉出一条条光束。
我看着那张账单,看着王老憨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忽然就笑了。
很轻,很轻地笑出了声。
王老憨愣住了。
围在门口,堵住我所有去路的村民们,也愣住了。
他们大概以为我会哭,会求饶,会说我一个穷教书的,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
可我没有。
我只是看着他们,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最后几乎要溢出来。
“好啊。”
我说。
“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一
十二年前,我拖着一个行李箱,第一次踏上疙瘩村的土地。
那时候,我叫林晚,二十二岁,刚从国内最好的师范大学毕业。
我放弃了保研,放弃了省重点中学的offer,一头扎进了这个地图上都要用放大镜才能找到的穷山沟。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
我的同学,我的老师,都劝我。
“林晚,你这是何苦?你前途无量。”
“支教可以,去个一两年,体验一下生活,给履历镀金,就可以了。”
“十二年?你要把整个青春都埋在那儿吗?”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们不懂。
我不是来奉献青春的。
我是来复仇的。
十二年前,我的父母,国内顶尖的植物学家,就是在这座大山里“意外”失足,坠崖身亡的。
我至今还记得接到噩耗时,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血液瞬间冰冷,四肢百骸都像被冻住了,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碴子的疼。
警察给出的结论是意外。
山路湿滑,二老为了采集一种珍稀植物样本,不慎失足。
多么合情合理的解释。
可我不信。
我的父母,一辈子都在和深山老林打交道,他们的野外生存经验,比很多专业的探险家还要丰富。
他们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我整理父母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本工作笔记。
笔记的最后一页,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句话。
“疙瘩村,王家,血兰,贪婪是原罪。”
下面,是一个被血污浸染了一半的指纹。
我拿着这本笔记去找过警察。
他们说,这说明不了什么。
一句话,一个没有具体指向的词,不能作为刑事案件的立案证据。
我求他们,我跪下求他们。
我说我父母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可没人理我。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被悲伤冲昏了头脑的、胡言乱语的小姑娘。
那一刻,我明白了。
求人,是没用的。
我只能靠自己。
于是,我来了。
以一名支教老师的身份,来到了这个埋葬了我父母,也埋葬了我所有幸福的地方。
二
这十二年,我过得像个苦行僧。
我住在村里最破旧的土坯房里,四面漏风。冬天的时候,屋里的水缸能结一层厚厚的冰。
我吃的,是村民们送来的粗粮和咸菜。有时候青黄不接,就只能用红薯和土豆充饥。
我穿的,是洗到发白的旧衣服,缝了又补,补了又缝。
我把所有的工资,都用来给孩子们买书,买文具,修缮那间摇摇欲坠的教室。
村里人都说,林老师是个圣人。
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活菩萨。
他们对我感恩戴德,家家户户都抢着给我送吃的。
王老憨更是隔三差五就提着两只老母鸡,或者一篮子鸡蛋,来学校看我。
“林老师啊,辛苦你了。”
“我们疙瘩村穷,也给不了你什么好东西,你别嫌弃。”
“孩子们都多亏了你,不然都得跟我一样,当一辈子睁眼瞎。”
他每次来,都说得情真意切,眼眶里甚至会挤出几滴浑浊的泪。
我每次都微笑着收下,然后把鸡和蛋,都分给孩子们加餐。
我看着他那张伪善的脸,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彻骨的寒。
我知道,他不是来看我的。
他是来监视我的。
他怕我,一个从大城市来的大学生,会发现他们藏在心底最肮脏的秘密。
这十二年,我白天是孩子们最敬爱的林老师。
晚上,月亮升起来之后,我就是这片大山里,最孤独的幽灵。
我走遍了父母当年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我一点一点地,拼凑着他们留下的痕aniclues。
我假装去村民家做家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家里的陈设,听他们闲聊时说漏嘴的话。
我用最原始的办法,在村子周围的山路上,安装了伪装成石头和树枝的微型摄像头。
我甚至,在王老憨家的屋檐下,藏了一个小小的拾音器。
我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这个过程,漫长,且痛苦。
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被发现。
有好几次,我都因为绝望,想过放弃。
可每当这时,我就会拿出父母的那本笔记。
摸一摸那个被血浸染的指纹。
那是父亲留给我最后的线索。
也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唯一的信念。
三
王老憨的儿子,王大壮,是村里的混世魔王。
十二年前,他还是个流着鼻涕的野孩子。
十二年后,他长成了一个五大三粗,游手好闲的青年。
他是我教的第一批学生。
也是最让我头疼的一个。
他逃课,打架,欺负同学,无恶不作。
我找王老憨谈过很多次。
王老憨每次都是一巴掌扇在王大壮的后脑勺上,骂骂咧咧。
“你个小兔崽子!林老师教你,是你的福分!”
“再敢不听话,老子打断你的腿!”
可一转身,他就塞给王大壮一把钱,让他去镇上买好吃的。
那种溺爱,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王大壮,是他唯一的儿子。
也是他守住那个秘密的,未来的继承人。
我对他,一直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转机,发生在一个月前。
那天,王大壮喝多了酒,在村口耍酒疯。
他拦住了一个从镇上回来探亲的姑娘,动手动脚。
姑娘吓得尖叫。
我正好路过,冲上去把他推开。
“王大壮,你干什么!”
他看到我,眼睛都红了。
酒精烧坏了他的理智。
“我干什么?老子喜欢她,关你屁事!”
“一个外来的臭教书的,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我告诉你,林晚,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我爹早把你赶出去了!”
他口不择言地吼着。
周围的村民越聚越多,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冷冷地看着他。
“哦?我有什么用?”
他大概是醉糊涂了,想也不想就吼了出来。
“用你来堵外面那些人的嘴!用你来告诉他们,我们疙瘩村的人,都是好人!都是懂得感恩的!”
“谁会想到,我们……”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王老憨从人群里挤了进来,脸色铁青。
他一脚踹在王大壮的腿弯上,王大壮“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个混账东西!喝了点马尿,胡说八道些什么!”
王老憨吼着,又狠狠地给了他两个耳光。
然后,他转向我,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
“林老师,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喝多了,说胡话呢。”
“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他!”
我看着这对父子,心里一片雪亮。
我知道,时机,快到了。
四
从那天起,村里的气氛就变了。
村民们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尊敬。
多了一些闪躲,和戒备。
王老憨也不再提着鸡和蛋来学校了。
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威胁。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依旧每天给孩子们上课,带他们唱歌,画画。
一个星期后,我向村委会递交了辞呈。
我说,我在这里待了十二年,也该回家看看了。
我的青春都给了这里,现在,我想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我说得合情合理,甚至带着一丝伤感。
王老憨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
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做出依依不舍的样子。
“林老师,你要走,我们……我们舍不得你啊。”
“但是,你也确实该为自己想想了。我们不能这么自私,把你一辈子都拴在这儿。”
“这样吧,你再给我们半个月时间,我们给你办个欢送会。”
“也让孩子们,好好跟你告个别。”
我点了点头。
“好。”
我知道,这半个月,不是给我办欢送会的。
是给他们自己,商量对策的。
他们怕我走了之后,会把村里的秘密说出去。
他们在想,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我永远地闭上嘴。
我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但我没想到,他们会愚蠢到,用这种方式。
五
欢送会那天,全村的人都来了。
村委会的大院里,摆了十几张桌子。
桌上,是村里能拿出的,最好的酒菜。
王老憨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走到我面前。
“林老师,这十二年,你辛苦了。”
“我们疙瘩村能有今天,都是你的功劳。”
“这杯酒,我代表全村的乡亲们,敬你!”
他说完,一饮而尽。
村民们跟着起哄,鼓掌。
气氛热烈得,像是在过年。
我端起酒杯,却没有喝。
我只是看着他,淡淡地问。
“王村长,光喝酒,是不是没什么意思?”
王老憨愣了一下。
“那……林老师你的意思是?”
我笑了笑。
“我为村子付出了十二年青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我要走了,村里,是不是也该给我一点补偿?”
我的话一出口,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惊讶,错愕,不可思议。
他们大概没想到,那个圣人一样的林老师,会说出这种话。
王老憨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试探着问。
“林老师……你想要什么补偿?”
我伸出一根手指。
“不多,一百万。”
院子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百万?
对这个贫困村来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王老憨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林老师,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我们村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哪儿拿得出一百万?”
我放下酒杯,环视了一圈。
“拿不出来吗?”
“我怎么听说,村子后面的那片山崖上,长着一种叫‘血兰’的东西。”
“听说,那玩意儿,一株就能卖几十万。”
“十二年了,你们靠着卖血兰,少说也赚了几百万了吧?”
“我只要一百万,多吗?”
我的声音不大。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在村民们的耳边炸开。
他们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王老憨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迸射出怨毒的光。
“你……你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
“是。我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们为了独占血兰,是怎么‘说服’我父母,让他们‘意外’坠崖的。”
“我也知道,这十二年,你们是怎么一边享受着卖血兰带来的财富,一边心安理得地,扮演着淳朴善良的山民的。”
“王老憨,你别忘了,当年,是你第一个发现血兰的。”
“也是你,第一个,对我父母动了杀心的。”
王老憨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冷汗,从他的额角,一颗一颗地往下淌。
他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我说的,句句是实。
院子里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良久,王老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阴森,且狰狞。
“林晚,你很聪明。”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以为,你知道了这些,就能活着走出这个村子吗?”
他一挥手。
几十个年轻力壮的村民,瞬间围了上来。
他们手里,拿着锄头,扁担,木棍。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今天,你要么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要么,就下去,陪你那对死鬼父母!”
王大壮也冲了过来,手里提着一把生了锈的柴刀。
“臭娘们!敢威胁我爹!”
“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他吼着,举起柴刀,就朝我砍了过来。
孩子们发出惊恐的尖叫。
一些胆小的妇女,已经捂住了眼睛。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在柴刀即将落下的那一瞬间。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段视频通话的请求。
我按下了接听键,然后,将屏幕,对准了王大壮那张扭曲的脸。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穿着警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
他的身后,是市公安局的会议室。
墙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八个大字,熠熠生辉。
“王大壮,你想清楚了。”
“你这一刀砍下去,就是故意杀人。”
“再加上十二年前那桩旧案,数罪并罚,你这辈子,就准备在牢里过了。”
视频里的声音,通过扬声器,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王大壮的身体,僵住了。
他手里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所有村民,都傻眼了。
他们看着我手里的手机,像是见了鬼一样。
王老憨更是面如死灰,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你……你什么时候……”
我收起手机,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从我踏进这个院子的那一刻起。”
“这里发生的一切,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
“都通过我胸口的这枚微型摄像头,实时直播给了警方。”
我指了指胸前,一枚看起来像是装饰品的,小小的银杏叶胸针。
“王村长,你以为,我真的想要那一百万吗?”
“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你们这群杀人凶手,血债血偿!”
六
王老憨彻底崩溃了。
他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
他像一条疯狗,开始胡乱攀咬。
“是他!是他第一个说,那两个城里人留不得!”
“还有他!是他提议,把他们推下山崖,做成意外的样子!”
被他指到的村民,脸色惨白,纷纷后退。
“你胡说!明明是你!是你贪图那血兰,说不能让外人知道!”
“对!是你跟我们说,只要干了这一票,我们全村都能过上好日子的!”
一场丑陋的闹剧,就此上演。
曾经“团结淳朴”的乡亲们,为了活命,开始互相撕咬,揭发。
那些被他们掩埋了十二年的罪恶,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暴露在了阳光下。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
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感。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悲凉。
这就是人性。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所有的良知和底线,都可以被轻易地践踏。
警车,很快就到了。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疙瘩村宁静的夜空。
王老憨,王大壮,以及当年所有参与了那场谋杀的村民,都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他们被押上警车的时候,还在互相咒骂。
那些没有参与的村民,则是一脸的麻木和呆滞。
他们大概无法相信,自己身边,竟然生活着一群魔鬼。
孩子们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他们看着满院的狼藉,和那些被戴上手铐的父亲、叔伯。
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一个小女孩跑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衣角,哭了。
“林老师,我爸爸……他不是坏人……”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我只能说。
“妞妞,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
“但是,你不是你爸爸。”
“你还有很长的人生,你要好好读书,走出这座大山,去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答应老师,好吗?”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待了十二年的地方。
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都曾是我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现在,噩梦,终于醒了。
七
我离开疙瘩村那天,天很蓝。
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了村口。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高定西装,身形挺拔的男人。
他走到我面前,脱下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
“晚晚,辛苦了。”
他的声音,温柔,且心疼。
我靠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结束了,聿舟。”
沈聿舟,我的未婚夫。
也是国内最顶尖的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
这十二年,我能坚持下来,离不开他在背后的支持。
那些微型摄像头,拾音器,都是他想办法帮我弄到的。
那场直播,也是他提前联系好了警方,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握住我的手,很紧。
“我们回家。”
我回头,看了一眼村口那块歪歪扭扭的石碑。
上面,“疙瘩村”三个字,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我想,以后,这里应该会改个名字吧。
一个,不再与罪恶和贪婪为伍的名字。
八
王老憨等人的案子,开庭审理了。
因为证据确凿,加上他们互相指认,案情很快就明朗了。
主犯王老憨,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王大壮,作为从犯,并且有杀人未遂的情节,被判处无期徒刑。
其余参与者,根据罪行轻重,分别被判了十年到二十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这个案子,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媒体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血兰案”。
我的故事,也被报道了出去。
有人说我是英雄,是当代卧薪尝胆的典范。
也有人说我心机深沉,冷血无情,为了复仇,隐忍十二年,毁掉了一个村庄。
我不在乎这些评价。
我只知道,我为我的父母,讨回了公道。
这就够了。
让我意外的是,疙瘩村那些没有参与犯罪的村民,联名给我写了一封信。
信上,按满了鲜红的手印。
他们向我道歉,为他们这十二年来的懦弱和沉默。
他们说,是他们的纵容,才酿成了今天的悲剧。
他们还说,他们会照顾好那些孩子,会告诉他们,曾经有一位林老师,用她的青春,给他们上了一堂,关于“正义”的课。
信的最后,他们问我,能不能,把村子后面的那片血兰,交给国家。
他们说,这不祥之物,他们不要了。
他们只希望,孩子们以后能在一个干净、纯粹的环境里长大。
我把信,交给了沈聿舟。
他看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告诉我,他会处理好这件事。
他会联系相关的植物保护机构,以我父母的名义,成立一个专项基金。
用血兰产生的收益,来资助疙瘩村,以及更多像疙瘩村一样的贫困山区,发展教育。
“晚晚,我想,这应该是叔叔阿姨,最希望看到的结局。”
我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润。
是啊。
我的父母,一辈子都致力于用自己的知识,去改变这个世界。
如果他们泉下有知,看到血兰最终能造福于人,而不是滋生罪恶。
他们一定会很欣慰吧。
九
一年后。
我收到了妞妞的来信。
信里,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疙瘩村新建的学校。
宽敞明亮的教室,崭新的课桌椅,还有一面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
孩子们站在国旗下,笑得灿烂。
妞妞在信里说,村里来了新的支教老师,是几个和我一样,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们给孩子们带来了很多新书,还教他们用电脑。
她说,村子后面的那片山崖,被国家划为了自然保护区。
有专门的科研人员,在研究和培育血兰。
她说,她现在是班长了,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她的梦想,是考上我当年读的那所大学,也当一名老师。
“林老师,你放心。”
“我们都记着你的话。”
“我们一定会好好读书,走出大山,去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信的最后,她画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株盛开的血兰。
那兰花,开得热烈,奔放,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在它的旁边,是两座紧挨着的,小小的坟茔。
我知道,那是村民们,为我父母立的衣冠冢。
我拿着信,走到阳台上。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沈聿舟从身后抱住我。
“在想什么?”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远方的天空。
“在想,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的黑暗和不公。”
“但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会让你觉得,人间值得。”
十二年的隐忍,十二年的煎熬。
在这一刻,终于都化作了云烟。
我报了仇,也完成了自我救赎。
我没有毁掉那个村庄。
我只是,亲手,为它刮去了深入骨髓的毒。
然后,看着它,在废墟之上,开出了新的,希望之花。
我抬头,看向天空。
仿佛看到了父母,在对我微笑。
爸,妈。
你们看到了吗?
你们的女儿,长大了。
我没有被仇恨吞噬。
我用我的方式,守护了你们最珍视的东西。
那就是,知识,与爱。
还有,永不熄灭的,人性的光。
十
又过了几年。
我和沈聿舟结婚了,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们给她取名,叫沈思晚。
思念的思,林晚的晚。
女儿三岁的时候,沈聿舟处理的“血兰基金”,已经初具规模。
基金会资助的学校,遍布了全国十几个贫困省份。
疙瘩村,成了基金会的第一个示范点。
那里,不仅有了全新的学校,还修了路,通了网,建起了小型的农产品加工厂。
很多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回到了村里。
曾经那个贫穷、闭塞、被罪恶笼罩的小山村,如今,已经变成了远近闻名的“模范新村”。
我偶尔会和妞妞视频通话。
她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成绩优异,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她每次都会跟我汇报村里的新变化,语气里,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她说,王大壮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大概再过几年就能出来了。
他给她写过信,信里,全是忏悔。
他说,他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父母,更对不起那些被他父亲带入深渊的乡亲。
他说,他出去以后,想去我父母的墓前,磕三个响头。
然后,用自己的余生,去赎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能告诉妞妞,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人,总要向前看。
挂掉电话,沈聿舟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热茶。
“还在想疙瘩村的事?”
我点了点头。
“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我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比如,直接报警,或者找媒体曝光,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潜伏十二年。”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沈聿舟沉默了一会儿。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晚晚,你选择了最艰难,也是最彻底的一条路。”
“你不仅揭开了罪恶,也种下了希望。”
“你让他们看到了,一个人的坚持,可以有多大的力量。”
“你改变的,不仅仅是一个村庄的命运,还有那些孩子们的,一整个人生。”
我看着他,笑了。
是啊。
人生没有如果。
我做了我当时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我无怨,也无悔。
女儿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扑进我的怀里。
“妈妈,抱。”
我抱起她,亲了亲她肉嘟嘟的小脸。
她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清澈,明亮。
我看着她,心里一片柔软。
我想,等她再长大一些。
我会把这个故事,讲给她听。
我会告诉她,她的外公外婆,是多么伟大的人。
我也会告诉她,她的妈妈,曾经做过一件,多么勇敢的事。
我希望她能明白。
这个世界上,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而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那个点亮黑暗的,追光者。
哪怕,那束光,很微弱。
但只要我们坚持,永不放弃。
就终有,照亮整个天空的那一天。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