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朝万历年间,京城西边有条老胡同,里头住着个怪人,名叫陈三平。这人约莫四十出头,瘦高个儿,平日里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走在街上也不与人搭话,瞧着就是个穷酸书生模样。可街坊邻居都知道,陈三平有门绝活——他会“画魂”。
明朝万历年间,京城西边有条老胡同,里头住着个怪人,名叫陈三平。这人约莫四十出头,瘦高个儿,平日里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走在街上也不与人搭话,瞧着就是个穷酸书生模样。可街坊邻居都知道,陈三平有门绝活——他会“画魂”。
什么叫画魂?简单说,就是给人画遗像。不过这遗像不是普通画像,陈三平画的遗像,能叫死人脸上重现生前最安详的模样,甚至还能带出几分活人气息。据说请他画过遗像的人家,丧事都办得格外顺当,逝者安息,生者得慰。
这手艺稀罕,全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来。可也因此,没人愿意与陈三平多来往——谁乐意整天跟与死人打交道的人结交呢?只有家里真要办白事的时候,才会提着礼物上门求他。
这天刚下过雨,胡同里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陈三平正在家里擦拭他那套画具,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陈师傅在吗?我家老爷想请您过去一趟。”
开门一看,是个管家模样的人,身后还停着顶轿子。再一看那轿子的规制和气派,陈三平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京城富商沈万川家的人。
“沈老爷府上这是...”陈三平试探着问。
管家压低声音:“是我们府上的小公子,前日落水没了,才八岁啊。夫人哭得昏死过去好几回,非要给小公子画张像不可。听说您手艺好,特来相请。”
陈三平犹豫了。这沈万川是京城里有名的富商,家底厚实却为人刻薄。更让他心里打鼓的是,那小公子落水身亡已有两日,这时节又正值盛夏...
“酬金好说,只要画得好,沈老爷绝不亏待。”管家补了一句,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陈三平掂了掂钱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这行当本就挣得不多,近来老母又病着,确实需要银子。
到了沈府,果然气派非凡。可一进灵堂,陈三平就皱起了眉头——棺材四周堆着冰块,却仍掩不住那股子味道。小公子的脸已经有些走样,嘴唇发紫,脸色灰白,任谁看了都要心里发毛。
沈万川站在一旁,面色阴沉:“能画吗?要画得像,要画得安详。”
陈三平没说话,只打开随身带来的木匣子,取出笔墨颜料,又点燃一支特制的香料。那香气很特别,既不像檀香也不像花香,闻着让人心神宁静。
他俯身端详了小公子许久,这才提笔在宣纸上勾勒起来。说来也怪,随着他的笔尖游走,灵堂里的气氛渐渐变了,原先那种死寂和悲切似乎淡了些。更奇的是,纸上渐渐浮现的面容,竟比棺材里躺着的那张脸还要鲜活几分——微微带笑的脸庞,红润的双颊,仿佛只是睡着了。
沈万川看得呆了,连一旁哭泣的沈夫人都止住了哭声,痴痴地望着画像:“这、这就像我儿又活过来一般...”
陈三平收完最后一笔,额上已全是汗珠。画魂匠有个规矩,画完必在画纸右下角题上一行小字:“三平沐手敬绘”,然后取出自备的印泥,盖了个葫芦形的印章。
沈万川十分满意,果然又多给了不少赏银。临走时,管家送陈三平出门,悄悄问他:“陈师傅这手艺真是神了,不知师从何处?”
陈三平只笑笑:“家传的手艺,混口饭吃罢了。”
回到家中,老母已经睡下。陈三平将得来的银钱仔细收好,独坐在院中槐树下发呆。他总觉得今晚的沈府之行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果然,第二天就出事了。
一大早,胡同口卖豆腐的老王就慌慌张张跑来拍门:“三平!不好了!沈府派人往这儿来了,气势汹汹的,你快躲躲!”
陈三平心里一沉,刚开门,就被几个彪形大汉架住了。为首的还是昨天那个管家,此刻却完全换了副嘴脸:“好你个画魂匠!给我们小公子画的什么邪祟画像!昨夜府上闹鬼了!”
原来,昨晚沈府守灵的下人纷纷声称,半夜里看见小公子的画像眼睛在动,还听见有小孩的笑声。更可怕的是,今早发现沈夫人昏倒在灵堂,手里紧紧攥着那幅画像,嘴里不停念叨:“我儿说冷,水里好冷...”
陈三平被押到沈府。沈万川暴跳如雷,指着他的鼻子骂:“定是你这妖人使了什么邪术!今日不把事情说清楚,就送你去见官!”
“沈老爷息怒。”陈三平镇定道,“可否让在下再看看那幅画?”
画像被取来,陈三平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问题——画像右下角那个葫芦形的印章,颜色比平时深了许多,几乎变成了暗红色。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沈老爷,”陈三平深吸一口气,“请您屏退左右,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说。”
沈万川犹豫片刻,挥退了众人。陈三平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小公子当真是不慎落水而亡?”沈万川的脸色霎时变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画魂匠有个规矩——不给含冤而死的人画安详相。”陈三平直视着他的眼睛,“因为冤死的魂灵不安宁,会透过画像传达讯息。昨夜府上发生的异事,恐怕就是小公子有话要说。”
沈万川踉跄一步,脸色惨白:“胡说八道!我儿分明是自己在后园玩水失足...”
“那可否带我去落水的地方看看?”陈三平追问。
沈万川眼神闪烁,最终却强硬起来:“不必了!看来是你学艺不精,反倒怪起主家来!来人啊,把他关进柴房!等我发落!”
被关进柴房的陈三平心中雪亮——小公子之死必有隐情。而且这沈万川,分明是心里有鬼。
夜深人静时,柴房门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一个小厮悄悄溜了进来,递给他一个馒头:“陈师傅,您快吃些东西。我相信您不是坏人。”
陈三平认出这是白天站在一旁的小厮,接过馒头问道:“为何信我?”
小厮压低声音:“因为...因为我也觉得小公子死得蹊跷。那日后园根本没人,小公子平时从不去那边玩水。而且...”他犹豫了一下,“落水的那口井,早就被封死了,怎么可能掉进去?”
陈三平心中一凛:“小公子落的是井?”
小厮点点头,又慌忙摇头:“我、我多嘴了,您千万别说是我的说的...”说完就匆匆离去。
第二天,沈万川又把陈三平提出来,态度却意外缓和了许多:“陈师傅,昨夜我又想了想,或许府上闹鬼与你无关。这样吧,你重新画一幅画像,要画得...画得普通些,像寻常遗像那样就行。画好了,我不仅放你走,再加一倍酬金。”
陈三平心中起疑,但面上不露声色:“既然如此,容我沐浴更衣,净手焚香,这是画魂的规矩。”
沈万川勉强同意,派人盯着他在厢房中准备。陈三平假意净手,却悄悄将一点特制的药粉抹在画纸上——这是画魂匠的秘传,若画像再被动手脚,药粉就会变色。
再次面对小公子的遗容,陈三平心情复杂。他仔细观察孩子的脖颈,果然发现了一些不明显的淤青——根本不像是溺水造成的。
这一次,他画得格外慢,每一笔都似乎在斟酌。画到眼睛时,他突然停笔,对沈万川说:“沈老爷,画魂匠画眼需绝对安静,请您和诸位暂时回避片刻。”
沈万川虽不情愿,但为尽快了事,还是带人退到了门外。
就在这短暂的独处时间,陈三平做了一件大胆的事——他迅速取出一面特制的小铜镜,放在小公子眉心,然后调整角度,让窗外光线通过镜面反射到画像的眼睛上。
这是画魂匠秘而不传的“问魂”之术,据说能在特定条件下让逝者最后看到的影像重现于画纸之上。
果然,当他把铜镜移开时,宣纸上隐约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影像——一双粗壮的手,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还有一枚独特的鹰形扳指...
门外的沈万川已经不耐烦地敲门了。陈三平赶紧收好铜镜,迅速完成画像。这次他画的是闭着眼睛的安详面容,再无任何异常。
沈万川看了果然满意,爽快地支付了酬金,放陈三平回家。
陈三平却没有直接回胡同,而是拐去了好友赵仵作家中。赵仵作是顺天府的老仵作,经验丰富。
“老赵,你验过沈家小公子的尸身吗?”陈三平开门见山。
赵仵作摇摇头:“沈家说是失足落水,根本没报官验尸。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陈三平压低声音说了自己的发现和怀疑。赵仵作皱起眉头:“若真如此,这是命案啊!但沈家势大,没有真凭实据,谁敢去查?”
“我有办法。”陈三平眼中闪过决然之色,“但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三日后,沈府为小公子出殡。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引得半城人围观。就在棺材即将出城时,忽然有人高喊:“停棺!死者有冤!”
喊话的正是陈三平。他站在路中央,拦住了送葬队伍。
沈万川气得脸色铁青:“又是你这妖人!来人啊,把他拖走!”
“沈老爷何必着急?”陈三平大声道,“既然问心无愧,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开棺验尸?若是在下冤枉了您,甘愿受任何处罚!”
围观人群哗然。开棺验尸在当时可是极大的事,若非真有疑点,绝不会轻易提出。
沈万川自然不肯:“荒唐!我儿已经入殓,岂能再惊扰亡灵!”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一队官差忽然到来——原来是赵仵作早已将疑点报告了官府。在官差的监督下,棺材被强行打开。
赵仵作当众验尸,果然发现了问题:小公子颈部有清晰的指痕,根本不是溺水而亡,而是被人掐死后抛入井中的!
“沈老爷,请您解释一下!”带队官员厉声问道。
沈万川面如死灰,突然指向身边的管家:“是他!都是这个恶奴做的!我儿顽皮,撞见他偷窃府中财物,他就下此毒手!”
管家惊呆了,扑通跪地:“老爷!明明是您让我...”
“闭嘴!”沈万川一脚踹过去,同时对官差说,“此事是我治家不严,请大人将这恶奴绳之以法!”
陈三平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忽然开口:“且慢!这位管家,能否请你卷起衣袖,让大家看看你的右手腕?”
管家下意识地捂住手腕,脸色骤变。在官差的强制下,他不得不卷起衣袖——右手腕上赫然露出一道明显的刀疤!
“掐死小公子的人,手腕上就有这样一道刀疤。”陈三平从袖中取出那幅画像,“画魂匠有个不传之秘——我们能通过特殊方法,让死者最后看到的影像重现于画中。小公子临终前,看到的正是这道刀疤!”
众人看向画像,果然发现画中小公子的瞳孔里,隐约映出一道刀疤的轮廓!
案情至此大白。原来那日小公子无意中撞见管家与沈万川的账房先生合谋,暗中将一批与朝中要员往来的密信和账本藏匿起来。这些文书若被揭露,不仅会毁了沈家,更会牵连朝中多位大臣。管家为灭口,竟狠心将孩子掐死后抛入井中。
沈万川得知真相后痛不欲生,但思及此事若闹大,不仅家族不保,更会牵连无数人,这才不得不选择掩盖真相。他本想尽快安葬爱子,再将管家私下处置,却不料陈三平的画魂之术让冤情得以昭雪。
真凶伏法,沈万川虽免于刑责,但也因包庇之过被罚重金,等候官府发落,更因丧子之痛一病不起,不出几天也一命呜呼了。陈三平的“画魂”绝技也因此声名远播,再没人敢小瞧这个穷画匠。
事后,赵仵作问陈三平:“你那画中当真有如此神奇?能映出死者最后所见?”
陈三平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那枚特制铜镜:“哪有什么神奇,不过是这镜子的把戏。我那日暗中看到了管家手腕上的刀疤,便故意在画中做了手脚。所谓画魂之术,三分靠手艺,七分靠察言观色、推理断案啊。”
赵仵作恍然大悟:“所以你早就怀疑管家了?”
陈三平点点头,又摇摇头:“画魂匠画的不只是像,更是人心。沈万川若心中无鬼,又怎会被一幅画像吓住?真正能映出罪恶的,从来不是画笔,而是人自己的良心。”
后来,陈三平还是继续做他的画魂匠,只是找他画像的人更多了。有人说他的画能通灵,有人说他的笔能断案。每当有人问起其中奥秘,他总是笑而不答,继续专注地画着他的画。
只有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望着星空喃喃自语:“魂灵何须画,善恶自心中。我这画魂匠,画的从来都是活人的心魔啊...”
来源:讲故事故事的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