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刀刃贴着果皮,匀速旋转,长长的一条红色果皮垂下来,像一截燃尽的香。
手机嗡嗡震动的时候,我正在给女儿安安削苹果。
刀刃贴着果皮,匀速旋转,长长的一条红色果皮垂下来,像一截燃尽的香。
安安马上三岁了,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年纪,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嘴里发出“哇”的赞叹。
我笑了笑,把最后一点皮削掉,打算把苹果切成小兔子形状。
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震动,就在手边的餐桌上。
是“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
我婆婆,张桂芬女士,又在里面分享她那些《震惊!这种蔬菜吃一口,癌细胞就……》之类的文章。
我没理会。
这种文章,她一天能发十几篇,配上各种闪闪发光的玫瑰花、荷花表情包,辅以“家人们,健康最重要!”的感叹。
群里很安静。
除了我老公徐建偶尔会回复一个“收到,妈”之外,其他亲戚都装死。
大家心知肚明,张桂芬女士发这些,重点不是养生,是刷存在感。
她退休后,生活的全部重心,就是儿子、孙女,以及在亲戚面前的脸面。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文章链接。
是一行字。
张桂芬:“@我,小晚,安安生日的酒店,我跟你王阿姨说好了,金海大酒店,气派!你王阿姨孙子百日宴就在那办的,来的人都说有面子!”
我捏着水果刀的手,顿了一下。
苹果的汁液渗出来,有点黏。
我回了一句:“妈,不是说好了,今年生日就在家办吗?请几个安安的好朋友来,买个大蛋糕,小孩子热闹一下就行了。”
这是我和徐建商量好的。
去年安安两岁生日,我婆婆一手包办,在一家土得掉渣的酒楼,请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摆了五桌。
整场宴会,安安被吵得直哭,我和徐建抱着孩子满场转,应付着那些连名字都叫不全的亲戚,累得像狗。
主角安安,最后连蛋糕都没吃上,就因为环境太嘈杂,提前回家睡觉了。
我不想再来一次。
张桂芬几乎是秒回:“在家办像什么样子!小孩子懂什么热闹?亲戚朋友们都要请的,人家随了礼,你不请回来,像话吗?做人不能这么小家子气!”
我看着“小家子气”四个字,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回:“妈,安安还小,去那种地方她不适应。而且她现在有自己的朋友了,她更想跟小朋友一起玩。”
张桂芬:“朋友?幼儿园那些小屁孩懂什么?我们安安的生日,必须办得风风光光的!钱我来出!”
她每次都这样。
用“我来出钱”堵住你的嘴,好像你再反对,就是不识好歹。
可她出的钱,哪次不是转头就跟徐建加倍要回去?美其名曰,替他们小两口存着。
我深吸一口气,把切好的兔子苹果放进安安的小碗里。
“安安,吃吧。”
安安欢呼一声,拿起小叉子,小心翼翼地叉起一块。
我拿起手机,决定把话说清楚。
“妈,钱不是问题。主要是想尊重孩子的意愿,让她过一个她自己喜欢的生日。我们已经答应安安,请她的好朋友们来家里开派对了。”
这句话,像点燃了炸药桶。
张桂芬的语音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每一条都超过五十秒。
我没点开。
我能想象到她那尖锐又委屈的语调。
无非就是那几句:“我辛辛苦苦为了谁?”“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徐建拉扯大,现在翅膀硬了,娶了媳妇忘了娘!”“我一个老太婆,还有几天活头?就想看着孙女风风光光的,这也有错吗?”
果然,几秒钟后,打好腹稿的文字版发了出来。
内容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但更恶毒。
张桂芬:“林晚,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不就是觉得我这个农村来的老婆子给你丢人吗?嫌我请的亲戚土?我告诉你,没有这些土亲戚,当年你嫁过来,连个给你撑场面的人都没有!”
“你现在是城市里的人了,了不起了,看不起我们了。不想办酒席,我看你就是舍不得花钱!自己买几千块的包眼都不眨,给孩子过生日就抠抠搜搜!安安有你这样的妈,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群里死一般地寂静。
那些平时爱起哄的远房亲戚,此刻都隐身了。
我能感觉到,他们正躲在屏幕后面,兴致勃勃地窥探着这场家庭战争。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手脚冰凉。
我没想到,她能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而且是在一个有着几十个亲戚的群里。
她这是要把我钉在耻辱柱上。
我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安安还在旁边,我不能在她面前失态。
我把手机屏幕扣在桌上,扯出一个笑脸,对安安说:“宝宝,好吃吗?”
安安用力点头,嘴角沾着苹果渣:“好吃!妈妈,明天是我的生日吗?”
“后天才是。”我摸摸她的头。
“那……奶奶会来吗?”她小声问。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张桂芬平时对安安,确实没得说。好吃的好玩的,流水一样往家里搬。
但也仅限于物质。
她总想把安安打扮成她想象中的“小公主”,穿金戴银,带出去向邻居炫耀。
安安不喜欢那些叮叮当当的首饰,她更喜欢在泥地里打滚。
为此,张桂芬没少念叨我,说我不会带孩子,把孙女养成了一个“野丫头”。
手机又开始震。
是徐建的私信。
“老婆,你别生气,我妈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
又是这句。
每次我和他妈有矛盾,他都用这句“刀子嘴豆腐心”来和稀泥。
我回他:“你豆腐心的妈,正在亲戚群里骂我,说我给孩子过生日抠门,说安安有我这样的妈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把那段话截图,发给了他。
那边沉默了很久。
然后发来一句:“她也是为了安安好,想热闹点。要不……就依她一次?”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沉到冰冷的海底。
我没有再回他。
我点开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
张桂芬还在输出。
见我没反应,她大概觉得我理亏,攻势更猛了。
她开始忆苦思甜,讲她当年怎么一个人拉扯徐建长大,怎么省吃俭用供他上大学,现在儿子出息了,娶了媳妇,她这个当妈的,却连给孙女过个生日的决定权都没有。
字字泣血,句句含冤。
一个平时很少说话的远房表姑,冒了出来:“嫂子,你也别生气。现在的年轻人,想法跟我们不一样。”
另一个堂叔也说:“是啊,桂芬,小两口的事,让他们自己商量吧。”
看似在劝和,其实是火上浇油。
张桂芬立刻找到了盟友,语气更委屈了:“弟妹,你说我说的在理不?我这都是为了谁啊?我图什么啊?我还不是想让孩子们好,想让咱们这个家有面子!”
“林晚花钱是厉害,一个月买衣服买化妆品的钱,都够我们老家过一年了!我这个做婆婆的,说过她一句吗?没有!我体谅她上班辛苦,压力大。可她呢?她是怎么对我的?我好心好意给安安准备生日宴,她不领情就算了,还给我甩脸子!”
“真是没良心啊!娶了这样的媳妇,我们徐家真是家门不幸!”
她开始@我。
“@我,林晚,你出来说话!你别躲在后面装死!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花的钱,不是你挣的,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糟蹋?”
“我告诉你,那也是我儿子的血汗钱!”
看到这里,我笑了。
气到极致,反而笑出了声。
安安被我的笑声吓了一跳,抬头看我。
我揉揉她的脸,柔声说:“没事,妈妈看了一个笑话。”
我终于明白,跟张桂芬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你退一步,她进两步。
你沉默,她当你默认。
你解释,她当你狡辩。
她要的不是解决问题,她要的是你跪下,承认她永远是对的。
我的目光,落在了手机相册里,一个被我加密的文件夹上。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
时长一分二十秒。
那是三个月前,我无意中拍到的。
安安出生后,我一直想买个金锁片给她,图个吉利。
徐建的一个发小是做黄金生意的,我从他那里拿了一批新款,打算挑一个。
因为款式多,我就把那一盘金饰,暂时放在了主卧的梳妆台上。
第二天,我发现少了一只小小的黄金手镯。
那手镯很别致,上面刻着“平安喜乐”,是准备送给安安的周岁礼物之一。
我以为是自己随手放忘了,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我当时没多想,只当是自己记错了。
直到一周后,我查看家里的监控。
我装监控,本意是为了看看白天阿姨带安安的情况。
那天我快进着回放,想看看安安午睡睡得好不好。
然后,我看到了张桂芬。
那天她过来送自己包的饺子。
阿姨在厨房煮饺子,安安在客厅玩。
她一个人,走进了我们的主卧。
监控的角度,正好能拍到梳妆台的一角。
我看到她,拿起那盘金饰,左右看了看,然后迅速地,把那只“平安喜乐”的小手镯,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十几秒。
她走出房间时,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还笑着去客厅抱了抱安安。
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我反复看了那段视频十几遍,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是她。
就是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徐建说?
他会相信吗?他会不会觉得,是我在诬陷他妈?
就算他相信了,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去报警?把自己的婆婆送进警察局?
我做不到。
那段时间,我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把那段视频,存进了加密的相册。
我骗自己,也许她只是一时糊涂。
也许过几天,她会找个借口,说是在哪个角落里找到了,再还给我。
我等了三个月。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只手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张桂芬还是那个慈爱的奶奶,那个对我诸多挑剔的婆婆。
她照常来家里,给安安带各种礼物,吃的穿的用的,堆积如山。
她看我的眼神,还是那么理直气壮。
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个视频,是不是我的幻觉。
直到今天。
她指着我的鼻子,在几十个亲戚面前,骂我“贪钱”“抠门”“没良心”。
我所有的忍耐,所有的退让,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我点开那个加密相册。
输入密码。
找到那个视频。
我的手指在“发送”按钮上,悬停了很久。
我知道,一旦按下去,这个家,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和徐建的婚姻,也可能因此走向终点。
可是,如果不按呢?
我就要继续忍受这种无休止的污蔑和精神虐待吗?
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我就要当一个没有尊严、任人宰割的木偶吗?
凭什么?
我看着屏幕上,张桂芬还在喋喋不休地刷屏。
“@我,林晚,你说话啊!哑巴了?”
“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就去你单位找你们领导!我问问他们,你们单位就是这么教育员工的?不孝敬公婆,虐待老人!”
好。
你想让我说话。
那我就让你看点东西。
我不再犹豫,按下了发送键。
视频,被甩进了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
我没有配任何文字。
有时候,事实本身,比任何语言都有力。
视频发送成功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群里,持续刷屏的张桂芬,瞬间消失了。
之前还在帮腔、劝架的亲戚们,也集体失声。
一秒。
两秒。
十秒。
死一样的寂静。
我能想象到,几十个屏幕后面,是怎样一幅震惊、错愕、尴尬、幸灾乐祸的表情。
然后,屏幕顶端跳出一条小小的灰色提示。
“张桂芬 已退出群聊”。
动作真快。
我看着那行字,没有想象中的快感。
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
就像一场高烧退去后,身体的虚脱和无力。
桌上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徐建。
我没接。
我把他拉黑了。
然后是座机。
我不停地按掉。
他锲而不舍地打。
终于,我不耐烦了,接了起来。
“林晚!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电话那头,是徐建气急败坏的咆哮。
我把话筒拿远了一点,平静地说:“我很清楚我做了什么。你妈也应该很清楚她做了什么。”
“那是我妈!就算她拿了,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你的脸?”我笑了,“徐建,你妈在群里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全家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我的脸往哪儿搁?”
“她骂我贪财,骂我抠门,骂我不孝,骂安安有我这样的妈是倒了八辈子霉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你只会让我忍,让我让。现在,我不想忍了。”
“那不一样!那是家事!你现在是把家丑外扬!让所有亲戚看我们的笑话!”
“家丑?”我反问,“偷东西不是家丑,我把小偷的证据发出来,就成了家丑?”
“徐建,你搞清楚,不是我让你们家丢人,是你的好妈妈,让你,让整个徐家,都丢尽了脸。”
电话那头,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
他大概是被我堵得说不出话了。
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晚晚,算我求你了,你先把视频撤回,行吗?现在撤回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我说,“发出那个视频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撤回。”
“你……”
“徐建,”我打断他,“我们俩,可能需要冷静一下。你先处理好你妈的情绪吧,毕竟,她现在应该很需要你。”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拔掉了电话线。
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了。
安安吃完了苹果,跑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腿。
“妈妈,你怎么不开心?”
我蹲下来,把她抱进怀里。
她的身体小小的,软软的,带着一股奶香味。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不是为张桂芬,也不是为徐建。
我是为我自己,也为我的女儿。
我抱着安安,轻声说:“妈妈没有不开心。妈妈只是……做了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情。”
那天晚上,徐建没有回来。
我猜,他去他妈那里了。
也好。
我需要空间,他也需要。
我给安安洗了澡,讲了故事,哄她睡着。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我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静。
我打开手机,那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已经改了名字。
改成了“通知群”。
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说话的都没有。
想必,大家都被那段一分二十秒的视频,震得不轻。
我退出了那个群。
这个所谓的“家”,从今天起,与我无关了。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
刚到公司,就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晚晚,你跟徐建怎么了?你婆婆昨晚给我打电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你欺负她,要把她逼死。”
我妈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张桂芬,果然是会恶人先告状的。
我平静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妈说了一遍。
包括那只丢失的手镯,和那段视频。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老东西……真是……不要脸!”
我妈很少骂人。
能让她说出这种话,可见是气到了极点。
“晚晚,你做得对。”我妈的语气,变得异常坚定,“这种人,就不能惯着!你别怕,有妈在。大不了就离婚!妈养得起你和安安!”
我鼻子一酸。
“妈,我知道。我还没想到那一步。”
“你心里有数就行。别委屈自己。徐建要是敢因为这事跟你闹,你告诉我,我去找他算账!”
挂了电话,我心里暖暖的。
这就是娘家。
永远是你的底气和港湾。
中午,徐建来了。
他直接冲进了我的办公室。
一脸憔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同事们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把他拉到楼下的咖啡厅。
“你来干什么?”我问。
“我……我来看看你。”他声音沙哑。
“我很好。”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推到我面前。
我打开。
里面躺着的,正是我那只“平安喜乐”的黄金手镯。
我看着那只手镯,觉得无比讽刺。
“她肯拿出来了?”
徐建低下头,声音很轻:“我昨天……跟她谈了很久。她一开始不承认,说视频是伪造的。后来……我把购买记录都翻出来了,她才……”
“她才承认?”我追问。
“她说……她就是看那手镯好看,想拿去戴两天,过几天就还回来的。她忘了。”
忘了?
多好的借口。
一个能把手镯藏三个月都不“想起来”的人,记性可真好。
“她还说什么了?”我问。
“她说……她知道错了。她让我跟你说对不起。她说她也是一时糊涂,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楚。”徐建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恳求,“晚晚,你看……东西也找回来了,我妈也知道错了。这件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算了?”我看着他,“徐建,怎么算?”
“她退群了,以后也不会在亲戚面前乱说话了。她保证。”
“保证?”我冷笑,“她用什么保证?用她那张颠倒黑白的嘴吗?”
“晚晚……”
“徐建,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问题的关键,从来不是这只手镯。是她的人品。”
“她偷东西,她撒谎,她当着几十个亲戚的面污蔑我。这些事情,在你看来,一句‘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楚’,就可以抹掉吗?”
“如果我没有那段视频呢?我是不是就要背着‘贪财’‘不孝’的骂名,一辈子都洗不清?”
“到那时候,你会相信我吗?还是会跟你妈一起,指责我?”
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子,插向他。
徐建的脸,一点点变白。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我说,“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地站在我这边。在你心里,你妈永远是那个含辛茹苦的母亲,她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而我,只是一个外人。”
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可我们的世界里,却是一片狼藉。
“晚晚,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他痛苦地问。
我看着他。
这个我爱了五年,嫁了四年的男人。
我曾经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对抗全世界。
可我没想到,我需要对抗的,恰恰是他的全世界。
“徐建,我需要时间考虑。”我说,“你也一样。你想想清楚,你想要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我拿起那只手镯,放回盒子里,推还给他。
“这个,我不要了。嫌脏。”
说完,我站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他一直在我身后看着我。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开始了冷战。
他搬去了书房睡。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会按时回家,陪安安玩一会儿。
但他不再跟我说话。
我也懒得理他。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张桂芬没有再出现。
我乐得清静。
安安的生日,还是按照我的计划,在家里办了。
我请了她幼儿园里最好的几个朋友,还有他们的妈妈。
我买了一个三层的水果蛋糕,订了孩子们爱吃的披萨和炸鸡。
客厅里挂满了气球。
孩子们在家里疯跑,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安安穿着我给她买的艾莎公主裙,戴着生日帽,小脸笑得像一朵花。
她许愿的时候,闭着眼睛,小手合十,一脸虔诚。
我问她许了什么愿。
她说:“我希望爸爸妈妈,还有奶奶,每天都像我今天一样开心。”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徐建站在一旁,眼圈红了。
派对结束后,客人们都走了。
徐建默默地帮我收拾残局。
等我把安安哄睡着,从房间里出来时,看到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没有开灯。
只有窗外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孤单。
“我们谈谈吧。”他开口,声音嘶哑。
我在他对面坐下。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他说,“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你爱笑,爱闹,天不怕地不败的样子。你说,你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委曲求全的女人。”
“可是,你嫁给我之后,我却一直在逼你,变成你最讨厌的那种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懊悔。
“我妈的性格,我知道。她强势,爱面子,控制欲强。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我已经习惯了顺从她,习惯了用‘她都是为我好’来麻痹自己。”
“我以为,只要你多忍一忍,多让一让,这个家就能太平。我错了。”
“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家。”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晚晚,对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郑重地,跟我说对不起。
不是因为他妈,而是因为他自己。
“那天,我看到安安许愿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
“我给了她一个物质上什么都不缺的童年,却给了她一个气氛压抑、父母冷战的家。”
“我妈那边,我会去处理。以后,我们搬出去住吧。离得远一点,对大家都好。”
“我会跟她说清楚,我们的家,我们自己做主。她可以来做客,但不能再指手画脚。”
“至于那个手镯……我已经卖了。钱,我以她的名义,捐给了儿童福利院。”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晚晚,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很难弥补对你的伤害。”
“我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给我一次,学着当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的机会。”
“我们……不要离婚,好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恳求。
我沉默了。
说实话,我没有想过离婚。
为了安安,也为了我们之间还残存的感情。
但我也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生活。
“徐建,”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不离婚。”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但是,我有条件。”
“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第一,以后你妈的事情,你来处理。我不会再跟她有任何直接的接触。逢年过节,我会带安安去看她,但仅此而已。”
“第二,我们家的所有事情,包括财务,都由我们两个人商量决定。任何人都不能干涉。”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再有下一次,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让我‘忍’,让我‘算了’,那我们就真的算了。”
我说完,定定地看着他。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
照亮了他眼里的坚定,也照亮了我心里,那一丝重新燃起的希望。
生活,从来都不是童话。
没有一键删除,也没有一键重启。
那个视频,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至今仍在扩散。
我和徐建的关系,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信任一旦破碎,再怎么黏合,都会有裂痕。
但我们都在努力。
努力去修复,去改变。
为了安安,也为了我们自己。
后来,我听说,张桂芬在老家大病了一场。
那些曾经在群里看热闹的亲戚,没有一个去看她。
他们背地里,都在嘲笑她,说她“为老不尊”“自作自受”。
人言可畏。
她当初想用舆论压垮我,最终,她自己也被舆论反噬。
徐建每个月会回去看她一次。
回来后,从不跟我提那边的情况。
我也不问。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我们搬了家,换了一个新的小区。
离我公司近,离徐建公司也不远。
离张桂芬,很远。
新的生活,像一张白纸。
我们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描绘着未来的样子。
周末,我们会带安安去公园,去游乐场,去博物馆。
我们会一起做饭,一起看电影,一起给安安讲睡前故事。
家里,又有了笑声。
我知道,我们前方的路,还很长。
那些被伤害过的,被磨损掉的感情,需要用很长的时间,去慢慢疗愈。
但至少,我们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
这就够了。
有一天,我整理旧物,翻出了那只装过手镯的丝绒盒子。
空空的。
我看着它,想起了那段压抑、窒息的日子。
也想起了我按下“发送”键时,那决绝的勇气。
我不后悔。
人活一世,可以善良,但不能没有锋芒。
你的善良,必须带点刺。
才能保护自己,保护你爱的人。
我把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转身,走向了阳台。
徐建正在给安安读绘本。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安安看到我,笑着朝我伸出小手。
“妈妈,抱!”
我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
她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软软的,甜甜的。
像这尘世间,最美好的馈赠。
来源:笑料百宝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