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躺在那里,借着皎洁的月光望望墙上贴的花花绿绿的美人儿大姓娃,倾听着小伙子们的鼾声,衷心感到这个家比原来料想的夏好得多,温暖得多。明天一定要写信给洁著,告诉她我是活在
“好,大家伙儿歇着吧,”组长怕影响第二天的劳动,把话茬儿打住了。
躺在那里,借着皎洁的月光望望墙上贴的花花绿绿的美人儿大姓娃,倾听着小伙子们的鼾声,衷心感到这个家比原来料想的夏好得多,温暖得多。明天一定要写信给洁著,告诉她我是活在
簇怎样纯洁憨厚的青年中间。-可他们晓不晓得我的身份呢?一旦晓得了,还会这么热平吗?
我带着这个疑问入睡了。扛了那么久行李,实在累了,我睡得很香。
在农场吃早饭可需要点本事。那真叫狼吞虎咽。每人端着搪瓷盆粥,手里捏着两个馒头,就着半截酱萝卜。不大工夫,就全入肚了,我连这也赶不上趟儿。
“别急”,组长看我死命往嘴里塞,就这么宽慰我,并且出主意要我揣上一个馒头,路上慢慢吃。
他带我去工具室了。
一路上他自言自语着:“得给咱们老萧弄把好锹。”在那几十把看来都差不多的铁锹中,他拿起一把,颠一颠,在地上铲两下,摇摇头,又搁下了。他足足挑了七八把,才朝着一把说了声“中”,把它交给了我。
“这把还轻巧,把儿平滑,刃儿快,拿去使吧。”他还叫我在把上做个记号。我从他的细心和对一个庄稼生手的体贴中,感到深厚的友情。
那天我们组干的是挖沟,搭埂埝。他只分给我一小段儿,还说,干不完没关系,下工之前大家帮你抢一下就成了。小青年们光着膀子抡大镐,我干着干着,也脱下了上衣。响午的阳光暖得员人,时有百灵鸟在头顶上盘旋着,细声吟唱着,像是在祝福。在城市里,几个月来连大气儿都没敢出,我感到像换了个人。我爱这广阔的平原,更爱身边这些淳朴直率的青年。
然而我总担心一旦他们晓得我是Y派,对我的态度会发生改变,自己核计一下,还是及早让他们了解真实情况的好。人最怕生活在虚假天堂中。那样猛跌下来,最易骨折。1957年,我尝过这种骨折,再也经不起一次了。
于是,一天歇响时,我就问组长:“老陈,你们对我这么好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你?”他冲我咯咯地笑。“你就是老萧呗”
我低下头,悄悄地说:“我是个Y派分子,你知不知道?”我仔细端详着他和旁边几个青年,看他们有什么反应。“知道”,他满不在意地说,“难道Y派就不是中国人?”旁边的一个青年插嘴道:“你要不是Y派,咱们哥儿们还混不到一块儿来哩。”
另一个也加进来,用俏皮的语气说:“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这次交谈不仅仅使我的心踏实下来,也愈益敬重周围这些小伙伴了。他们都是高小毕业,文化不高,不会引经据典,可由于心地纯正,本质上不带有在知识分子中间常见的那种排他性,也不想踩旁人的脊梁。农活儿尚且人手越多越好,革命就更应是这样。凭常识,他们对这道理是一清二楚的。
在生产队下放的洁若总是三天两头必有一信。她那里的情况可是鲜明的对照。下放之前,曾向组里交代了政策;不要告诉老乡某人的爱人是Y派。这既是为了避免株连,同时也为了保证下放政策的顺利执行。
然而一进村,和洁若同部门的一位马上就把这个底细在村里传出去了。“一个Y派分子的老婆!”使洁若惊奇的是,她非但没有因此受到孤立,老乡们反倒对她更加关怀起来。
“两口子都下来,可苦了三个孩子啦!”
洁若反倒宽慰他们说,家里还有姥姥,有姨,可以放心。 一道下放的干部中,她是唯一爱人划为Y派的。于是叫她在会上揭发我。事先小组长对她做了思想工作。告诉她,某单位个女同志觉悟高,在揭发她爱人的问题上积极主动,后来还入了党。他要求洁若回忆一下,看批判我的会上遗漏了什么没有。动员的结果,洁若只做了自我批评。说萧乾关于出版工作的那篇毒草里所提的例子,是她在家里随口说出的。如果她平时小心些,什么也不说,萧乾的问题也许不至于这么严重。气得小组长说;“你这简直是代人受过!”
来源:养心莫若寡欲